凤姐儿低头沉思半晌,才叹气道:“我又不能做主,太太吩咐了,还能怎么着呢?”
贾琏推开她,眯眼道:“都说你素日伶俐,怎么倒糊涂了?二太太说什么,你一概应付着,再不成,一推二六五就完了呗。”
凤姐儿理着鬓边发丝儿,冷笑道:“我倒是想这么着呢。只是我有千条计,人家有万条策。我一句话没说出来,人家一唱一和地早就准备好了堵我的嘴。我能怎么样?难不成忤逆太太的话?”
贾琏气闷,自己解着扣子,冷笑:“那你看着办罢。我可告诉你,日后若是吃了亏,别怪我没劝过你。”
凤姐儿性子最是护短,平日里自己如何抱怨单说,却是绝不肯叫别人说了的。尤其是贾琏,凤姐儿自打嫁了过来,一向借着老太太和二太太压了他一头的,此时如何能叫他说了自己的亲戚不好?因此便也不说劝劝贾琏,也不管他脱衣裳,只从外头唤了丫头们进来伺候。自己略为洗了一洗,便睡到床榻上去了。
剩下贾琏正是自认为得了司徒岚青眼,欲好生谋划一番的时候,冷不丁被凤姐儿这样一浇,一肚子不满,冷哼了两声,也不再理会。
次日凤姐儿挑了一个人少的时候回了王夫人,只说昨日贾琏去时正赶上忠顺王爷等也在林府,却是不好提别的,因此只无功而返了。
王夫人听得这样的话,心里不免惊疑了几分,那林家哥儿纵然好些,也没得能结交王爷呢!自己家里多年在京里,也与南安北静几个王府有来往,谁见过人家王爷平日里无事跑过来的?可见贾琏之言不实。
心里这么想着,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不免怪了凤姐儿两口子不肯用心。
叫凤姐儿退下去了,自己暗暗思量了一番,定下了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高考的妹子,双更中的第一更驾到…
至于第二更,咳咳,十二点前,肯定能出来…梅子先得去带着正太健个身游个泳啥的(PIA~~~)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四月初的时候,京里头已经是柳丝乍绿,芳草新碧了。
正是冷暖交替之时,黛玉身边儿的两个教养嬷嬷可巧都染了风寒。林琰便命她们好生歇着静养,待好了再继续教导黛玉,因而这几日黛玉倒是清闲了下来。
“姑娘,荣国府里边二太太叫琏二奶奶和府里的姑娘给您送东西来了。”雪雁进门来回道。
黛玉正站在窗前的书案上挥毫,听了这话眉头略皱了一下,“请进来吧。”
掷下了笔,命人过来给自己端水净了手,黛玉便在屋子里等着,两道好看的罥烟眉微微蹙起。
她这些日子有些郁闷。
不知道王夫人是如何想的,这些天时不时地打发了人来送东西,不外乎一些个吃食玩意儿。黛玉知道二舅母并不喜欢自己,所以对她这个做法很是摸不着头脑。
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更让她不解的是三春姐妹并宝钗居然也跟着来了两次。说来三春乃是她的表姐妹,几个人一块儿长大,虽不十分投契,却也从未有过什么口角之争。宝钗就不同了,和黛玉没有什么关系不说,又总是被人与黛玉比较着。黛玉不喜宝钗处处拿大端着长姐的样子说教,宝钗却也不见得就喜欢黛玉。既是这样,她又跟来做什么?
一想到上回宝钗在生辰前,给自己的帖子上添上了哥哥的名字,黛玉就觉得心里别扭的紧。因此对带着满脸笑意姗姗而来的宝姑娘也就没了好脸色。
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外头脚步声响,黛玉才款款站起身来,往外迎了出去。
凤姐儿依旧穿了颜色鲜艳的衣裳,头上高髻插着凤凰展翅的点翠步摇,看上去极是爽利的。
见黛玉迎了出来,凤姐儿紧往上走了两步,一把拉着黛玉的手笑道:“我瞧着如今气色好。这身上可还有不得劲儿的地方?”
黛玉抿嘴笑道:“可不是么,成日在家里养着,能没有好气色?”
说着又跟三春几个说了几句,又与宝钗见礼,这才拉着几个人往屋子里头去了。
到了屋子里头分主宾坐下,又有丫头们摆上了茶水点心果子等物。
宝钗面带微笑,也并不介意黛玉冷淡的态度。只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凤姐儿黛玉两个的说话。
倒是探春有些知机,忙着岔开了话题,又赶紧唤人进来伺候。
一时间说到了林府花园里各色花树争相开了,宝钗才笑道:“要说起来,倒是荣府里的省亲园子已经建好了。听宝玉说过,里边儿真真如仙境一般了。前几日杏花开的时候,远远瞧着火一般的。”
黛玉点头笑道:“那省亲别墅是为了贵妃娘娘省亲而建,定是花费了极大的心力的。自然景致不同一般。”
宝钗便笑道:“我来的时候姨妈说了,叫我们告诉妹妹。若是得空便过去玩玩。”
黛玉忙摆手,“那可不敢。都知道为娘娘省亲预备的,咱们怎么能够先进去了?这不合规矩呢。”
宝钗也不再劝,笑着端起茶盏。探春原本正在瞧着墙上挂着的横幅,听了这话忙转过头来笑道:“说起来林姐姐也有些时候没去我们哪里了,老太太昨儿还和二哥哥说起来呢。”
黛玉低着头正在吃茶,听了这话,想起来先前都在贾母跟前时候,与宝玉两个人的情分,心里微觉酸楚。随即便掩了过去,白皙的手指摩挲着茶盏上的缠枝莲纹,却是不说话。
凤姐儿度其神色,知道黛玉心里芥蒂未除,朝探春使了个颜色,探春便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了。
送走了荣府里的几个人,黛玉瞧着他们送过来的攒心点心盒子,叫紫鹃去散了给院子里的小丫头们。
闷闷地歪在榻上一会儿,黛玉想起来自己方才正要去园子里,忙又起来了。
林府的花园里头有一条不大的长廊,里边儿设着竹藤编的长椅,外边儿遍种着名种紫藤,此时正当花期,一串一串儿的硕大紫藤花儿低低的垂挂在走廊的棚顶上,紫中带蓝,绚烂夺目。花朵中间儿夹杂着的嫩叶新鲜翠绿,星星点点地露了出来,倒是比花朵儿还要耐看些。
黛玉很是喜欢这里,这几日无事之时便会过来。两位教养嬷嬷除了教导她规矩礼仪外,并不拘着她的性子。因此,黛玉其实每日里过的还是很悠闲的。
她身边儿的大丫头红绫细心,见她爱在这里坐着,便又去找了管家,在这里设了一张整个儿木根雕成的小几,花式俱是按着那木根原本的纹路来的,很是用了些心思的东西。
黛玉坐在这里,一盏香茗,一卷诗选,便能打发了小半日的功夫。
林琰先还想着春日里风硬,黛玉若是常在外头吹着,恐于身子不大好。待一次看了黛玉手执书卷安然坐在花下,登时便觉得只有自己的妹妹才配得上那美人如花一词。因此只吩咐了黛玉几个贴身的丫头用心伺候,注意些提醒黛玉添减衣物也就罢了。
忽的想起府里似乎是收着一幅工笔画的紫藤,黛玉忙叫人去找,却是没有找到。紫鹃便安慰道:“府里头那么多东西,一时到哪里去找?姑娘若是着急,只先看看书,我再去瞧瞧?别是没用心细找,都是些卷轴的东西,一混可不就过去了?”
黛玉笑道:“不必去找了,我也不过是一时响了起来的。既是没找到,许是我记错了也未可知。”
雪雁恰在旁边儿收拾着黛玉看过的书册,听了这话便也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姑娘这么嘻哈un,何不自己过去画上一幅?我瞧着,姑娘若是肯动动笔,只怕比那什么名人古人都强呢。”
黛玉作势捂脸道:“罢了罢了,可别这么说。若是叫别人知道了,还不定说我们怎么轻狂呢。”
这么说着,便上了一身儿夹缎子春装依旧往那走廊下去了。
说来便是凑巧,进来云宁与司徒岚时常出入林府,与林琰越发熟稔了起来。又有林若在里边,云宁很是喜欢这个讨喜的小孩子。这日司徒岚被皇帝召进了宫里,云宁便自己一个到处去逛。
他长于边陲,公主府虽不会在那荒凉贫瘠之处,却也无法与京城相比。自来了京里,看了不少纸醉金迷观花走马的纨绔子弟,对那些个并无兴致。他最是喜欢的,恰恰便是自己走在街上。街两侧的平头百姓们摆设摊位,吃食也好,杂货也罢,几文钱几文钱的赚着嚼过,在他看来倒是更有意思。
命跟着的人远远随着,自己便负手溜达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平安巷口。想起来这两日未见了林若,便索性自己往林府里去了。
可巧的便是林琰这日往几个铺子酒楼巡视去了,家里竟没有一个能称得上主子的男丁。林若虽是林琰的侄子,算起来其实并不是这里的人,不过是因自出生起便跟在林琰的身边儿,现如今又没个至亲长辈,借住在这里罢了。
云宁也不介意,命林成叫了林若出来,自己便坐在花厅里等着。
不多时林若小跑着过来,见了云宁很是兴奋,他正在书房里头跟着先生念书,听得云宁来了,连衣裳都没得换,便赶紧出来了。
云宁看他跑的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沁出了点汗珠儿,笑道:“你这小猴儿急什么?跑成了这个样子?”
林若笑嘻嘻的抹了一下,道:“不是跑的,是热的。这样的天气,我还穿着厚的呢。”
因说起来林府后园子的景致好看,林若便请了云宁去逛一逛。这边儿林成得了话,忙找人进去往黛玉那里传信儿。只是黛玉彼时正好已经出了院子,再往园子中去找,却是晚了。
云宁站在园子一道月亮门外,冷不丁瞧见了里边一道缓坡,上头遍种花树。此时杏花已败,桃李正盛,粉红雪白,开得极是热闹。
坡下一道花廊,廊下茎蔓蜿延屈曲,繁花满树,远看颇有些云霞烂漫之感。是有熏风拂过,落英缤纷,韵致盎然。
最让他惊讶的确实花廊之下分明坐着一个身穿浅蓝色交领长袄,月白色曳地长裙的身影。隔得不算远。云宁习武之人耳清目明,瞧得很是清楚。那女子不过十几岁年纪,头上挽着一个小巧的发髻,只在发髻周围用珠串儿围了,再配了一支精致的珍珠钗。耳边的坠子也是合着衣裳颜色配好了的,随着风吹过略略晃动着,将原本静坐着的女孩儿衬出了几分灵动。
“呀,姑姑!”林若一捂小嘴——若是知道姑姑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不当这个时候引了人进来的。
那边儿黛玉正瞧着手里的书卷,身边儿的几个丫头商量好了是的,都抱着针线出来的。主仆几个坐在这里,既嗅花香,又沐春风,悠哉得很。
不妨听得一声惊呼,却是林若的声音。黛玉偏头看过去,果然月亮门外边儿站着一高一矮。矮的那一个不是林若确实哪个?高的那一个,却是从未见过的外男。
黛玉一惊,没敢细看,倏然站起身来转了过去。身材婀娜,柳腰纤细,只一个背影,便不难看出正是豆蔻年华娉婷玉立之时。
林若自知有错,讪讪的叫了一声:“姑姑。”
他小孩子心性,但凡得了什么,都喜欢跟人炫耀一番。这些天跟云宁熟了,在他跟前没少显摆黛玉送给的东西——或是一个精致的小糖袋儿,或是一碟子小点心,再不就是姑姑又教了他什么。
因此云宁倒是早就知道了那天自己拦下疯马的时候,车里不只是林若,另外一个惊呼的女子,便是林若嘴中的姑姑了。
他不大喜欢说话,此时尴尬到了十分,更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微一踌躇间,黛玉已经匆匆地从花廊另一侧疾走出去了。
云宁看了一会儿那紫薇花架,林若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这可怎么办?二叔回来知道了,非教训我不可。”
云宁皱眉,虽是不大了解林琰,也知道这个少年性子只怕确实不大好。便如司徒岚嬉笑怒骂放纵不逊,自己冷眼冷面一般,林焱那副温和斯文,也不过是人前的一面罢了。
得了这个消息知道安乐侯上门了的林琰急吼吼的骑马回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自家妹子被安乐侯爷碰见了!
云宁一边与林琰赔礼,一边儿脑子里却是方才黛玉急转而去的背影。

林琰客客气气送走了云宁,转过身回来便冷下了脸。
他容貌很是好看,平日微笑着的时候常有让人如沐春风之感。只是林若这个时候却不敢看二叔的脸色,偷偷地往后挪了一小步,低头不语。
林琰坐在上首,也不说话,只细细地品着茶。
林若垂着头站在屋子中央,抬起眼来偷看林琰,却见林琰修长素白的手端着一只脱胎填白盖碗,手指修长素白,拇指上一枚小小的指环,乌黑闪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若儿。”
林若头垂的更低了些,听着二叔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想来是真生了气。
林琰看了眼前的小侄儿缩了缩脖子,头垂的快到了胸前,先前心口里堵着的一口气多少消散了些。自己怜惜他生而失怙失恃,黛玉也是如此,又有司徒岚云宁两个身份高的人对他和颜悦色,这些日子一来,林若性子越发有些跳脱了。
林琰自己虽然不在意,但这个时候是不行的。日后林若少不得要出去顶门立户,这样的性子如何能行?再者兄嫂走的早,自己那时候便已经知道,若没本事,凭你是什么同族什么亲戚,人家想要踩着你,你便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幸而自己并不真是那十来岁的稚童,否则,只怕父母兄嫂留下的那点子家业,早就被那些族人贪墨了。
更何况那时候自己就算有各种对策,可面对族人时候仍感无力。若不是林如海回乡祭祖帮自己说话,最后就算自己能带着林若保住一部分家业,恐怕也得脱掉一层皮。
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装腔作势的几个族中长老,面对林如海时候却是面带笑意和颜悦色。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在这个时代里,不能出人头地,那就只有任人揉圆搓扁的份儿。至于如何才算是出人头地,那绝不是做几桩买卖开几个铺子就行的。任凭你富甲天下,在人嘴里不过是最末流的商贾。读书取第才是上策。
正因为如此,当初林如海引荐他往京里去念书,林琰便毅然带着还是婴儿的林若前往。好在家里还算有几个忠仆,他自己在西山书院里念书,林若便由那几个仆人带着,赁了一处小庄院住。那两年,可真是难呐。
轻轻叹了口气,林琰放下茶盏,道:“若儿,你过来。”
林若低着头过去,讷讷道:“二叔…若儿,若儿错了。”
林琰盯着他看了半晌,心里火气又渐渐升起,冷笑问道:“那你说说错在了哪里?”
林若扭着手指站着,瞧着说不出的可怜,“我,我把人带到后院子去了…”又抬起头来,委屈得红了眼睛,“二叔,我先前叫人过去传话了,我…”
“若儿,你觉得自己遣人去传了话,自己便没错了?往日里我是怎么做的?我是气了,气的是你行事不谨,让你姑姑被外男所见。若今日是别人呢?难道你也这般毛躁不成?”
林若眼泪掉了下来,林琰狠了心不去瞧他,只道:“既是错了,回屋子里去,没我的话不许出来。”
又命人叫了跟着林若的嬷嬷和大丫头,吩咐道:“不许放他出来,何时想通了知错了,明白日后怎么办,何时再出来!”
底下伺候的人都知道林琰生气了,忙喏喏地答应了,领了林若回去。才走到了门口,又听得林琰道:“把他屋子里头的甜食点心糖果都找出来,不许给他吃了。”
林若听了,哭得更加伤心了。又不敢出声儿,只抽抽噎噎的,从后边儿看着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见的。
林琰挥挥手,叫人赶紧带走了林若。右手捏着额角歇了一会儿,便起身往后边去看黛玉。
黛玉才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便知道有二门上伺候的老婆子过来传话儿了,两下里一错开,自己竟是被外边的人瞧见了。
要说起来,在扬州时候她也虽林琰出过门,也并未戴了面纱之类。只是京中不比江南,到底还是规矩更加严谨一些。况且那次出门,也是她头一次见到外头那么多的人。
黛玉这里正自郁闷着,忽听得说是林琰来了,忙站起身来。
林琰看她脸色还好,叫她坐了,含笑问道:“今儿有没有吓到妹妹?都是若儿不好,做事忒也毛躁了。”
黛玉叫人上了茶,才微笑道:“说起来,吓倒是没有,只是猛然瞥见了外头有个不认得的,吃了一大惊倒是真的。”
“也是我一时没想到,不过妹妹且放心,那人并不是轻狂之辈,必不会出去四处宣扬。”
黛玉点点头,劝道:“既然这样儿,哥哥也别怪了若儿。我才一进院子,里头的婆子便回了说外头来人传过话了。若儿做的原没有错,只是一时岔开了而已。他还小呢。”
林琰叹气,摇头道:“倒不单单是为了这个罚他。他是我先前兄长的唯一骨血,是要承挑门户光耀门楣的。这般毛躁浮脱,原本就与他无益。妹妹也别说年纪小的话,我且问你,你从扬州来到京城时候有多大?那时候可是如若儿一般天真?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从小儿大伙对他太好,没有经历过才这样。若是日后没了我护着,吃了大亏又怎么办?倒不如现在起就叫他知道,万事思谋周全,小心谨慎才好。”
黛玉听了这话,不能再劝了。细想起来也确实如此,大家子里出来的孩子,哪个会真的单纯烂漫?便是和自己一般的迎春探春等内宅里的小姐,不也是各有心思计量?
“哥哥说的也是。”黛玉犹豫了一下,又将今日凤姐儿等人到访的事情说了,“若是琏二嫂子托着老太太的名儿来,倒是有的。只是,这两回都是指着二舅母叫来的,又还带了
林琰心知凤姐儿上门,既是指着那王夫人的名义,想来必是王夫人又在算计着什么。那个还没名儿的省亲别墅建完了,也该采买摆设物件儿了,怕是她没了银子了。林琰可不相信原本林家大笔的家产银子就这么落在了自己的手里,王夫人会不气闷。
那荣府的老太太一向希望贾林两家结亲,就连那底下的仆妇丫头都能瞧出来。王夫人敢在暗中指使着荣府里头的丫头婆子托高宝钗贬低黛玉,与老太太打擂台,就可见她对黛玉不满到了何种地步。这会子来送东西示疼爱,若就这么信了,除非是傻了。
“既然是长辈送了东西来,妹妹只管受了就是。毕竟是长者所赐,理不应辞。”
黛玉险些笑了出来,哥哥这话说的有趣,只是因为长者赐不敢辞,才叫自己收了的…
忽又将那罥烟眉皱了起来,“说荣府三位表姐妹来了也就罢了,偏偏二舅母的亲戚,就是那位薛家的小姐也跟着来。我与她不算亲密,说起来到底只是瞧着老太太和二舅母的面子,才唤了一声姐姐罢了。她倒也真是实在,每日里端着架子,最是喜欢说教的。”
黛玉一下一下地揪着自己的帕子,难得地微微嘟了嘴。
林琰倒是笑了,“她一个商贾之女,妹妹跟她较什么劲?不喜欢,只少搭理就是了。再不然,置身事外地瞧着,也未为不可。”
黛玉睁大眼睛看向林琰,敢情自己烦恼不已的事儿,竟是可以这么着?只把那人当作冷眼看着的笑话就行了?
却说云宁从林府回去后,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之前在安乐侯府时候,因为身份所拘,极少出门与人结交,这也是他性子冷淡孤僻的原因之一。无论是先前的长公主府,还是后来的安乐侯府,都是他一人独大,自然是想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来了京里后,除了听宣入宫陪伴上皇外,多数时候是往了司徒岚那里去。两个人意气相投,年纪相仿,云宁也想不到那些规矩礼数。司徒岚家里虽有女眷,只是他素来对后院儿不看重,平日里都是拘在各自的小园子里头,也并没有碰到的时候。
云宁觉得确实都是自己的孟浪,才冲撞了林琰的妹妹。致歉的话当时便说了,不过领不领的就不是云宁所能够决定的了。
这么想着,云宁脚下转了个弯,也不回府,直往了司徒岚的王府去了。
司徒岚被皇帝宣进宫里,随即关在勤政殿里看了一日多的折子,也才回来,正瘫在一张靠窗的锦榻上闭目休息。身后一个很是清秀的丫头正攥着美人捶替他捶肩,另有几个俏丽的丫头分站在屋子各处伺候着。
云宁进去书房,看见的便是这般情形。司徒岚睁开眼,又闭上了眼睛。
云宁垂着眼睛看椅子上雕着的花纹,也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司徒岚又睁开了眼,扬了扬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咱们安乐侯是怎么了?难不成只我一日不在,侯爷竟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
“是看见了人家的姑娘。”云宁干干脆脆,略带尴尬地说了。
司徒岚一口水险些喷了出去,指着云宁道:“你,你,咳!”
黛玉和林若两个,说是林琰的命根子不为过了。就连他司徒岚,都要退避三舍的。虽然这么想着心里颇感不是滋味儿,司徒岚倒也明智地不与那两个比较。
瞧着云宁一副愧疚的样子,司徒岚嗤笑了一声,见云宁瞪了过来,忙敛了笑意,正色道:“放心罢,子非并没有那般不通情理。回来我去跟他说一声,没事的。”
云宁回想了一下司徒岚与林琰两人相处的情形,觉得司徒岚这话并不靠谱,眼下他又觉得不好意思就去林府,只好听着司徒岚的了。
却说司徒岚果然次日大大方方地又到了林府。林琰正要出门,司徒岚下了车,看见的便是林琰身着竹青色春衫,腰间系了黑色锦带,骑了高头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