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笑着抚黛玉头发,淡淡地吩咐王嬷嬷:“你家姑娘在家里你多经心,断不许叫她委屈了或是累着。教养嬷嬷们有时候严厉了些,你该发话发话,都是以姑娘为重才好。”
林琰低着头,面上做出一副惴惴状,看向贾政。贾政倒是不觉得林家兄妹如何不对,他本就是有些迂腐的性子,听得林琰黛玉的话反而觉得这二人知礼。因此,眼见林琰似有不安,便安抚地笑了笑。
王嬷嬷面上带笑,老老实实地答应了,又道:“老太太也请放心。那两位嬷嬷原是我们大爷托了人,从宫里直接请出来的。这两日相处下来,非但姑娘,便是老奴在旁听着,也觉得明白了好些。况且说话也都温和着呢,姑娘?”
黛玉附和道:“正是。李嬷嬷孙嬷嬷都是很好说话的,人又博闻多知,听着她们教导,确实受益匪浅。”
宫里请出的教养嬷嬷?
这林琰一出儿又一出儿地叫众人惊了。若说先前林琰得爵位乃是托了林如海任上而亡的荫庇,那能够从宫里请出教养嬷嬷来,绝对是与林如海无关的。
但凡京中的官宦人家,谁不愿意给姑娘请来好的教养嬷嬷?宫里头的嬷嬷除了那皇室宗亲家里,又见过几家能够请出来的?
这个林哥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一时间众人看向林琰的眼神各有深思。
不说荣府这里一来一往,宫里勤政殿内却是怨气冲天。皇帝正坐在龙头书案后边批着折子,两边儿伺候的小太监和宫女一个个屏气凝声,似是连喘气粗些都是罪过。
偏生那下首处摆着一张大椅,上边懒洋洋靠着一个身着银白海水江牙五爪团龙蟒袍的,头上的冠儿已经摘了,只留下根青玉簪子别着头发,剑锋眉,桃花眼,生的是一副极好的相貌。只是此时满面哀怨之色,捧着手里的白玉雕花小茶盅,不时叹口气。
皇帝被他扰得烦了,掷下了折子扔了御笔,慌得一旁的内廷大总管秦顺儿忙躬身去捡。
“你若是无事,就滚回你的王府去。再不然往后头去跟父皇说话,你有几日没去了?没的在这里讨人厌!”皇帝不留情面地喝道。
两边的太监宫女头都愈发低了,不着痕迹,却又尽量往后缩了缩。
“唉!”司徒岚却是个不怕皇帝的,他从小跟在这个兄长身后,自是了解他的脾气。这定又是哪里上的折子惹恼了他了,在自己身上撒气呢。
皇帝见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你这自打下了朝就做出这副样子,给我看哪?啊?我叫你来是让你分忧的,不是听你抱怨的。”
看着司徒岚还是一副抽了骨头的样子,只得又换了口气劝道:“不过就是往荣府去一趟,你以为林子非那小子是什么好欺负的不成?”
“荣府里头女孩儿多。”司徒岚扳着手指头数,“光是老贾家就有三个,听说还有个做买卖的亲戚。再有史家的一个也常去,如今也不知道在不在。”
皇帝气极反笑,指着司徒岚道:“你好歹有点儿出息行不行!你算算,你府里头姬妾还少?戏子伶人缺了?怎么就要栽到林子非身上?你若是说得不着是好的,朕有千百种法子叫他从了你!你想想你今儿这么着可是值不值得!”
“皇兄!”司徒岚坐正了身子,脸上没了不正经的笑意,肃容道,“我府里那些人是怎么回事,皇兄是一清二楚的。若说我荒唐过,我并不说没有。只是子非不同,他不是那些人。皇兄你这几年难不成没有看清楚他?他是个有能为的,我也从未想过要将他如那些个人一般收到府里去。”
“哼!难得你还算明白。林子非看似随和,实则心高气傲,又有些冷情,并不容易动心。你,唉…”
到底是跟在身边长大的弟弟,皇帝也不忍十分打击了他,只叹了口气便不说了。
司徒岚异想天开,“皇兄,你说子非若是女人,你就一道旨意赐了给我做王妃该有多省事?”
皇帝一脚踹了过去,“滚!回你的王府去!”
外头值守的太监进来通传:“启禀皇上,凤藻宫贾娘娘着人送来了吃食儿。说是今儿方呈给太后娘娘过的,太后娘娘说了好,又叫送了给皇上来尝尝的。”
司徒岚撇了撇嘴,朝着皇帝挤眉弄眼,凤藻宫贾娘娘,好会钻营呐。
皇帝阴沉着脸。勤政殿乃皇帝办公之所,后宫之人便是皇后,轻易也不得打搅的。这个贤德妃倒是会弄巧,贤惠到了太后那里去。
“知道了,叫她拿回去。告诉她们,待朕批完了折子去凤藻宫再用。”
宝钗
林琰笑容满面,站在荣府门前与贾琏宝玉两个话别。方才在里边儿与宝玉一番话说的贾政只恨不得林琰与宝玉两个换个位置才好,又嘱咐了林琰无事便来府里,才命贾琏宝玉两个一同送了出来。
宝玉满心不愿意,他一向就是看不起那动不动便是功名如何利禄多少的人,直说那些都是如泥一般污浊不堪的。在他想来,但凡如此的,都是生的横眉立目或贼眉鼠眼才是。头一次瞧见林琰,宝玉也很是为林琰清雅的面容温润的气质所折服了一下。谁想几句话说了下来,方知道是也不过是个追名逐利之人,真真是辜负了上天给的一副好皮囊!后来林琰又左一句规矩又一句礼数儿,拦着他不叫见林妹妹,宝玉心里更是将林琰看作了那面目可憎心思迂腐一类,恨不得避得远远的方好,哪里就愿意跟他送别了?
只是贾政盯着,宝玉不敢造次,只得跟着贾琏一块儿,将林琰送到了荣府门外。黛玉的车已经是在外边等着了。
宝玉一眼瞧见那辆青帏翠幔车,登时想起一段儿心事,手不由得伸到了袖袋中。
好容易林琰贾琏两个客套完了,宝玉忙几步走到车前,叫道:“林妹妹!”
贾琏见林琰眉间微皱,忙也过去拉宝玉:“宝玉你这是做什么呢?在外头呢,难道还能让林表妹与你说话不成?”
宝玉有些委屈,赶紧掏出了袖了多时的东西,轻声道:“这是先前我头一回见着北静王爷时候,王爷所赠的。我特特给妹妹留着呢。”
林琰挑了挑眉。在他看来,宝玉这个孩子与其说是多情痴情,倒不如说是滥情。无论是黛玉宝钗,还是他身边儿的大小丫头,甚至于外头的戏子学堂里的同窗,那都是来者不拒的。偏生他自己还不自觉,只自以为最是那爱花护花之人。
马车里头传来一道极轻的叱责:“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你要便自己收了,我不要它!”
林琰忍不住嘴角勾起,贾琏面上尴尬,轻咳了一声。
林琰笑着接过陈升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朝着贾琏拱了拱手。又转头吩咐了车夫,一马一车,后边儿七八个长随,齐整整地走了。
宝玉失魂落魄一般看着马车远去,连贾琏叫他都没有听见。贾琏瞧着不像,只得拉了他进来。
贾母这里因黛玉走了,心里有些不快。因将邢夫人等打发了回去,只留下凤姐儿在身边,自己便闷闷地倚在榻上。
凤姐儿最是会揣摩贾母心思,此时自然知道她为何如此。只是贾母不说话,只闭着眼养神,她便也不肯出声儿。只朝着贾母身后的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会意,自己带着小丫头们出去了。
凤姐儿这里便坐在榻前的脚凳上,拿起美人拳来替贾母轻轻捶着。
贾母睁眼瞧了瞧,复又闭上。
半晌,才道:“凤丫头,你说那林家的琰哥儿,到底是个样的孩子呢?”
凤姐儿回想起方才黛玉起身告辞时候,自己有心说几句玩笑话,那一句“别说老太太,便是…”一语未了,便见林琰站在下边扫了自己一眼。他脸上带着笑意,可眼睛看着自己那一瞬间分明是含着冰霜儿一般,竟叫自己遍体生寒,那“宝玉”二字便堵在了喉咙里。只是一瞬而过,再看那林琰时候,却依旧是面色如常,温润雅致。仿佛方才都是自己的错觉。
压下心里的疑惑惊惶,凤姐儿轻声笑道:“依我看,是个又能为的。”
“能为?”贾母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脸上辨不出表情,“能为自然会有。否则又如何能借着你林姑父一跃封爵?又如何能从宫里为玉儿请了教养的嬷嬷?”
示意凤姐儿扶了自己起来,“只怕他的能为还不止这些呢。”
凤姐儿垂眸想了想,低声道:“依我瞧着,他越是有能为,对林妹妹不是越好?老太太便不要忧心了。”
贾母不置可否。良久,方长叹一口气,道:“如今也看不出什么,日久见人心罢了。横竖玉儿,还有我替她做主呢。”
又吩咐了凤姐儿:“你也回去罢,瞧瞧大姐儿,叫人好生照顾着。你膝下就这么一点子骨血,还是心思多放在琏儿身上才好。告诉她们传话去,就说我累了,晌午你太太们都不必过来了。”
凤姐儿答应了,忙唤了鸳鸯进来,自己出去不提。
平儿在外边儿廊上坐着,看她出来忙过来扶着。凤姐儿搭着她的手,一路回了自己夫妇所居的小院子。
贾琏已经进了门,换了衣裳正叫人端水来洗脸。看凤姐儿进来了,笑问:“老太太那里不用你伺候了?”
凤姐儿“唉”了一声,叫平儿去帮着贾琏,她自己坐在妆台前头摘了耳边的坠子,道:“老太太说是乏了,要歇一歇呢。中饭都不必我们过去了。”
贾琏擦擦手,过去倒在妆台边儿的藤椅上,顺带着从台上拿起了一只金凤吐珠钗来把玩着,笑道:“老太太说什么了?”
凤姐儿摇摇头,“心里有些不痛快呢。我说那林家的大爷是怎么回事,竟是个如此执拗的性子?任凭谁好说歹说,连顿饭都不肯吃的?便是林妹妹,也在咱们家里养了几年了。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怕比她在扬州的日子不短呢。老太太疼了一场,留下来陪陪老太太,倒是不行的?我瞧着这个林大爷不大可靠呢。”
贾琏道“那倒不至于。我看那孩子虽然生的一副聪明样儿,其实是读书读呆了的。人情世故有些不通。咱们府里是什么样的人家?别看他现在又是能袭爵什么的,可是根基还浅呐。但凡长些心眼子,就得跟咱们走近些。你没看那薛姨妈家里,进京几年了,不还是阖家子住在这里?不就是为着咱们府里的势么?”
“呸!”凤姐儿没好气地啐道,“我就知道二爷说不出中听的话来!怎么就单是我的亲戚了?难不成二太太不是贾府的人?咱们几家子本就是根绕根须缠须的,往头里推两辈儿,谁没跟谁联过姻?”
贾琏笑道:“就知道你会急了。我也是随口找了个比方的罢了。话难听,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凤姐儿也无心跟贾琏说些口角,只叹道:“先前只说老太太接了林妹妹过来,是有意要与宝玉凑一起的。老太太原也私下里跟我说过,林姑父那边儿不成问题。林妹妹在咱们这里长大,与宝玉感情又好,只待大了,林姑父再无不应的。谁知道话还没有挑明了说呢,林姑父居然就这么没了。如今…二爷瞧着,这事儿还能成了么?”
贾琏就算是个傻子,方才林琰黛玉两个对宝玉的态度也看出来一二了,“行不行的又不是你说了算,你操那份儿心做什么?”
凤姐儿自然有自己的小盘算。黛玉宝钗先后来至荣府,一个是老太太的外孙女,一个是二太太的外甥女。这两个姑娘又都是品貌出众的,一时间竟将府里的三个姑娘衬得有还若无了。
叫她说,她宁可跟老太太一个意思。黛玉性子清高,手中银钱用得散漫,对家事也不大关心。凤姐儿想着,若是黛玉真的配给了宝玉,倒也不错,最起码她是绝不会跟自己争这个管家的权利的。
至于宝钗…凤姐儿只能说,这个姑娘生在商贾人家有些可惜了。
凤姐儿在自己的小院儿里感慨宝钗时候,宝钗却是正在梨香院里陪着母亲吃饭。
饭后撤下了炕桌,宝钗便和母亲一道儿说话醒食儿。因说到黛玉,薛姨妈便有些艳羡道:“往日跟你姨妈说话,只说那林丫头身娇体弱,又爱刻薄人,是个没福气的。谁知道这回了趟扬州,倒蹦出个过继的哥哥来,又是少年举人,又是袭承爵位的,真真儿好事儿都让他占了!”
宝钗回想林琰风姿如竹,挺拔俊雅,不由得有些面上做烧。她本也是一直养在深闺的女孩儿,除了自己哥哥,见过的也就是贾家的这些了。原本她一直觉宝玉是个极好的了,谁知还有一个林琰,与宝玉站在一起,素服长袍,竟是丝毫儿没有被宝玉比了下去。
薛姨妈见女儿突然沉默了,忙挥手叫丫头们出去,自己拍了拍宝钗手:“想什么呢?这么着迷?”
宝钗红了脸不说话。薛姨妈察言观色,怎会想不到?当下脸上笑容没了。 宝钗正低了头,却是没有注意到母亲的脸色。想到林琰对黛玉的照拂,自己哥哥却是时常连家都顾不上回,整日价只在外边晃荡。真是人比人,得气死人呐。
薛姨妈拍拍宝钗的手,道:“我儿,你可别瞧着林家那小孩子如今算是不错的,可是离着“得势”二字,还早着呢。咱们来这里几年了,府里是何等人家,还看不明白么?“
“妈说的固然是。可是据我看来,这东西两个府里头虽是看着好,可琏二哥,宝玉都不是那居安思危的人。妈总说宝玉好,外边看着确实不错。只是他从来就不喜欢念书,更不愿意如琏二哥那样出去应酬。我冷眼看着,竟只是一味地与丫头们玩闹。这日后,纵有天大的出息掉在眼前,只怕他也只是绕着走。妈…”宝钗说到此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薛姨妈叹口气,伸手替宝钗将发髻上头的一根点翠钗插了一插,仔细端详了一番,方才好了。
“宝玉不爱念书又如何?宫里有娘娘呢!日后这府里的,怕不都是他的?你只听我的,再没有错的。”
宝钗抚着胸前晶莹璀璨的金锁,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金玉良缘啊,不是么?
因黛玉今日也执意不在荣府里住了,林琰心情大好。回到府里,碧萝几个丫头正做了点心出来,林若坐在花厅里头自己吃得正欢。见了黛玉,欢呼一声,忙将那没动过的点心献宝似的捧了出来。
林琰在后边看的无语,这才几日的功夫,小侄子就跟妹妹亲近的很。
笑吟吟地看着黛玉哄了林若又吃了一块儿往日从不沾的核桃糕,林琰吩咐了碧萝:“传下话去,让府里头管事儿的媳妇们吃了饭都过来。”
误会
却说林琰当着阖府的管事儿媳妇子面儿,将内院的管家事宜交与了黛玉。
黛玉一时看着林琰,颇有些不知所措,道:“哥哥,我从未学过这些管家的事情。先前就是哥哥让我看着账册子,也是费了老大的心神。我…”
林琰摇摇手,笑道:“如今咱们家里满打满算的就这么几个人,只妹妹一个是女眷。这内宅的事情不交给妹妹,又叫谁去管?难不成让我一个爷们儿看着?我知道妹妹的意思,不过是怕自己没经历过。妹妹想想,谁又是生来就会的?便是荣府里头威风的琏二嫂子,也得有第一遭儿不是?横竖日后迎来送往的都有历年的定例在那里,如今咱们守着孝,这些且还论不到。再者又有几位嬷嬷从边儿上指点着,妹妹可还有何顾虑呢?”
黛玉听了,低头沉思片刻,抬起眼来,朝林琰点了点头。
林府人口简单,事情便少。用的又都是挑选了来的老人,诸如陈升家的等媳妇子又是做惯了的,黛玉接手后倒也并不觉得如何为难。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早就得了忠顺王司徒岚的话,对黛玉不敢不尽心。
大到黛玉出孝后与人结交礼数往来,小到收拾内院布置屋子,虽不是样样都要黛玉学,却事无巨细,必要都知道。渐渐地便说到了内宅争斗阴私手段来了。
黛玉性子清高,目下无尘,最初很是不愿听这些。王嬷嬷自小看着她长大,对黛玉的性子最是了解。瞅在眼里,便趁着屋中无人时候劝黛玉:“姑娘可别这么想。唉,说起来也都是咱们家里人口简单,姑娘竟没有经历过那些个大宅子中的事情。不说别的,为何大家子中的孩子多有长不大的?再有那为何有些大家子子弟,偏偏会做出那宠着丫头抹嫡妻脸面的事儿?姑娘心善心纯,搁不住人家待你好一点子。日后再大些,姑娘可就知道了,这人呐,就算不沾那些个腌臜事儿,可也不能不知道呢。”
一番话说得黛玉欲笑不笑,仔细想来却也是这般道理。她本就冰雪聪明,几年来寄人篱下,就算没有人敢当面跟她说些什么,可并不是她就不知道有人背后说着闲言碎语。当年自己年纪小,不知道,如今回想起来,头一次去外祖母家里时候,原在第一天就被人杀了几次下马威。
敛了自己的小心思,黛玉倒也学得认真。
黛玉素来体弱,每至秋末必要犯了咳疾。这一年来林琰虽是让人帮着她调养,也并不能一时就见了效果的。进了十一月,天气渐渐寒了起来,黛玉便染了风寒。
林琰本是想着京中冬日干燥,人们多住火炕,或是屋中拢着火盆熏笼来取暖。如此一来屋子里未免更加燥了些,又容易上火。倒不如带着黛玉与林若两个往郊外的温泉庄子去避寒。黛玉这一病,倒是暂时先不能出去了。
林琰一边儿替黛玉请医延药,一边儿打算着待开了春儿便请来工匠将府里几处景致不错的院子改一改,弄出火道来,以后冬天里取暖也方便些,且不会如熏笼火盆一般燥热。
司徒岚得知林琰要往温泉庄子去的时候甚是开心,打定了注意要蹭在后边一起去。本来已经跟皇帝编好了借口请下假来,那边儿便又听说了林琰因黛玉生病去不了,心里郁闷不已。忽又觉得,若是只他与林琰一同前去,岂不更是悠哉美事?当下欢欢喜喜地往林府里来,打算着好生怂恿一番,必得撺掇着林琰去了才好。
林琰正在书房里临窗而坐,因外头天晴无风,便推开了窗户。冬日里暖暖的阳光投在他的脸上,光华流转。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书卷,书案上一盏香茶,散着袅袅热气。整个儿书房中一派静谧安好。
司徒岚站在院子中,毫不吝啬地惊艳了一小把。随即也不等着引他进来的林成,自己大步上前推开门,笑容满面地叫道:“子非,我来了。”
林琰抬起眼皮,看了眼跟着进来满脸无奈不赞同的林成,起身笑道:“林叔,王爷来了,叫人送了茶点过来。”
林成答应了一声出去。
司徒岚也不客气,自己拉了椅子到林琰身边坐下,笑道:“子非,你不是说去郊外庄子避寒?收拾好了没有?”
一时外头伺候的两个干净的小厮跟着林成进来。一个手里端着一只海棠花式的雕漆填金托盘,上头一只五彩小盖盅。另一个手里托着的却是几色点心果子。林成将东西摆好了,方又带人出去。
林琰将茶递过去,示意司徒岚:“上好的云雾茶,今儿早上城外头运来的泉水泡的,尝尝。”
司徒岚接过,看那水果然汤色明亮,幽香如兰。轻轻啜了一口品了品,点头道:“还是不错的。只是水差了些,赶明儿我叫人每日送些玉泉水给你,也就差不多了。”
“可别,我喝着这个就是极好的了。那玉泉水岂是人人都能喝的?你别替我做祸了。”
司徒岚笑道:“不过是几桶水,也不值什么。”
林琰坐下随手拿了一枚果子,垫了块儿帕子自己剥着。司徒岚见他神色很是专注,仿佛做着一件多大的事儿。素白的手指灵活地动着,一瓣瓣橙色的果肉便露了出来。
林琰极快地剥了一个橘子出来,抬头便看见司徒岚倾着身子,头都凑到了自己身上,好笑道:“你干什么?”
司徒岚不语,只看着他发笑。
林琰的性子虽是强悍,其实最是一个脸硬心软的。若是司徒岚最初便摆出王爷架子,以势压人,那林琰绝不会与他走的如此近。偏偏平日里两人相处,司徒岚或是一副无赖模样贴上来,间或着露出现在的傻笑,林琰便是无法了。
被司徒岚看的脸上有些热,林琰恼羞成怒,将手中橘子掷了到司徒岚怀里:“你看什么看!”
笑眯眯地掰了一瓣放入嘴中,清甜微酸的果汁泛着香味,司徒岚将剩下的果肉上的白色丝络细细地摘了下去,递给林琰。
林琰微微偏过头看了看窗外,才道:“我方才没洗手,亏你吃得下去。”
司徒岚一怔,随即“嗷”地一声扑了过去,“你成心呐?”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司徒岚到底往林琰嘴里塞进了一瓣,剩下的自己一口都吃了。看着气氛正好,司徒岚正要说起一块儿去温泉庄子的事儿,外边儿小厮通报:“大爷,荣国府来人了。”
林琰正身坐了,“来的是谁?”
“是琏二爷。”
“叫林叔请进来罢。”
不多时贾琏跟在林成身后进来了,林琰起身迎到了门口,笑道:“琏二哥今日怎么有功夫过来了?恕我没能远迎了。”
贾琏快走几步,笑道:“咱们兄弟还用讲究这些个俗礼?”说着,便欲挽了林琰的手,一同进去。
忽听里边有人咳了一声,贾琏看向林琰:“林表弟有客人?却是我来的不巧了。”
林琰笑道:“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