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琦谙其实不太能看得懂自己这个年纪相仿的表弟,他从小就冷淡沉默,带着看破世事的疏离,和谁也不亲近,偏偏又天资聪颖,让家里人都很放心。
可就是这个让家里人都放心的顾临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被顾家上上下下激烈地反对着。
当初顾氏夫妇坚决要求顾临深去国外攻读MBA,回国继承家业,或者,帮着顾临宸一起经商。
结果顾临深脸上淡淡的,说了声“我不同意”,一转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直到现在,他如愿以偿成为律师,在北城声名鹊起,但身家背景依然被隐瞒得严严实实的,为人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就连这次回家,都是方琦谙在两家的长辈拜托下,劝说了好久,才求得他同意。
顾临深对于阳城的记忆已经很淡漠了,他本来就不喜欢记住无关紧要的事情,更何况是只记录了他生命中幼年时期的阳城。
不过方琦谙对于回到家里的热切,还是让他生了些好奇,要是陆绒回到家,会不会也是这么兴奋?
鬼使神差地,他拨通了那个号码。
陆绒的声音很兴奋,背景音里似乎还带着嘈杂的爆竹声:“你到家了吗?”
“到了。”顾临深抿了抿唇,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陆绒一愣,旋即如梦初醒地拍了拍手,“很好呀,欢欢做饭特别好吃,她今天还教我包饭团来着。等你回来,我也给你做!”
“我等着。”顾临深笑了笑。
“你听呀,已经有放爆竹的声音了。”那边传来了推门的声音,大概是陆绒顺着阳台走了出去,把手机悬空放在了外面,里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热闹的响声慢慢安静下来,陆绒的嗓音也软软地传了过来。
“好听吗?”
“好听。”他的眉宇轻轻扬起,并没有说出心底真正的想法。万千声音,不如你的话语动听。
陆绒笑着说:“对了,顾瑞回来没?他不是特别想见爸爸妈妈吗?也不知道如愿没有。”
前段时间因为顾临深说,顾瑞想父母了,就把他又送了回去,她这才不知道顾瑞会不会跟着一起回去。
“会回来的。”顾临深轻轻把手搭在扶栏上,细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木质的围栏,“这么喜欢小孩子?”
陆绒撇撇嘴:“没办法,谁叫顾瑞那么可爱呢?”
冬日的夜晚越发凄冷,银白的月色冷冷地落下来,穿过法国梧桐那孤零零的树枝,洒在顾家的宅院里。
顾临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一盏欧式古典的角灯柔柔地散发着暖黄的色泽,混合着细碎的月光,酝酿出冷暖参半的气氛。
“不用羡慕。”顾临深悠悠地道,“以后自己生一个好了。”
顾母年过半百,因为保养得宜,看着并不显老。她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而对面是她的大儿子顾临宸,还有儿媳沈心。
对于大儿子娶的这个媳妇,顾母其实是不满意的,但是耐不住顾临宸喜欢,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不得不认了。
顾家家世显赫,顾母一直觉得,结婚这种事,必须是门当户对才行。而沈心性格清高,又不爱说话,还是个什么音乐家,长年在国外巡演。顾母十分不喜欢这样的儿媳妇。
但是沈心已经生下了顾瑞,顾母再不愿意,也不好说什么了。
“你们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
顾母抿了口茶,打算借此教训教训她。结果顾瑞忽地从后面扑了上来,笑得甜甜蜜蜜的:“奶奶!你又年轻了好多!瑞瑞好想你呀!”
顷刻间,顾母原本想训斥的话从脑海中烟消云散,她笑眯眯地搂住顾瑞,亲了又亲:“瑞瑞这么想奶奶啊?”
“对啊!妈妈一直对我说要记得孝顺奶奶,瑞瑞可想奶奶了!”
顾瑞就有本事睁着眼说瞎话,反正顾母喜欢听。
果然,顾母眉开眼笑,表情和蔼了许多:“你这张嘴哟,奶奶真是怕了。”然后顾母招了招手,示意顾临宸夫妇:“去吧去吧,快吃晚饭了。”末了,她嘴里还念叨着:“也不知道阿深什么时候才回来。”
“阿深已经回来了,妈,你不知道吗?”顾临宸意味深长地道,“可能是昨天太晚了,阿深怕吵到你吧。”
亲弟弟是干吗的?
亲弟弟就是用来卖的!
顾临宸悠悠地搂住沈心的腰肢,得意地顺着楼梯往餐厅去了。
餐桌上,顾母一举一动格外妥帖优雅,因为长期保留着上流社会的礼仪标准,顾母的用餐十分矜持。
面对坐在对面的沉默寡言的小儿子,顾母再好的家教,终于也按捺不住了:“阿深,你这次回来,怎么都不告诉家里人一声?”
顾临深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看着顾母,说:“太晚了。”
看来还是大儿子说的有道理,可能真的是因为太晚了,不想打扰家里人。顾母这样想着,心情好受了几分。
吃完饭,顾母坐在客厅中,煮了一壶茶,慢悠悠地倒了两杯,喊住了想要上楼的顾临深:“阿深,来一下。”
“好几年没回家,你过得怎么样?”
顾临深嘴唇动了动:“挺好。”
“阿深,你也别怪我们。你要是当初听我们的话,现在顾氏不都是你和阿宸的,至于你爸爸一把年纪了还忙着这些?”
顾临深其实想说,别说他不愿意接手顾氏,就算愿意接手,他父亲也未必愿意。那个记忆中的男人,一生要强,从不服输,怎么会甘心早早退下来?
“正好,你这次回来去和阮家的小丫头见见面,你们小时候不是也见过?也好,为以后联络联络感情。”顾母自顾自地说着,“阮家那个丫头,现在是越长越漂亮了,你可得抓紧了啊!不然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顾母越说越起劲,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顾临深已经自行离开了。
“你真的想好了?”
顾临深上楼的时候,遇到一脸轻笑的顾临宸,看着他和自己相似的那张脸孔上写满了看好戏的意味,顾临深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他以前怎么不觉得顾临宸那么欠揍?
“你不去一家人团圆?”顾临深淡淡地道。
“你还是孤家寡人,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去团圆。”顾临宸“啧啧”两声,伸出手,打了个响指,“阮家的丫头,长得不错。”
顾临深抬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然后呢?”
“然后?”顾临宸抿了抿唇,悠悠道,“那丫头我见过的,可漂亮了,那模样,那身段,没得说。”
顾临深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和你那位比起来呢?”
顾临宸还以为他意动,不禁夸赞道:“不差的。”
可他径自笑了半晌,却不见顾临深半分动作,不觉有些奇怪:“你没想法?”
“有想法的,是你。”顾临深和他擦肩而过,“好好想想晚上怎么解释。”
顾临宸一回头,瞧见了面无表情的沈心。
沈心盯了他半晌,转过身,“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小时候的顾临深,的确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地长大,按照长辈订下的人生轨迹一一履行。只是他却在一开始,就出了变数。
他跟着父母去国外旅行,十来个小时的旅途中,一对恩爱的夫妇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对夫妇情深意浓,却并不是赤裸裸地表现在外,而是举手投足间的不经意,默契顿生。看得出来,那对夫妇家境很好。
不知怎的,他忽然很羡慕。
飞机落地,人流四散开来,他依旧在眼角余光中默默地注视着那对夫妇。
本以为一帆风顺的旅途,却在落地的机场发生了意外。
有个颓丧的中年男人劫持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威胁索要赎金,否则就玉石俱焚。女孩的母亲痛哭失声,用凌乱的,他听不太懂的语言,苦苦哀求中年男人,但男人丝毫不为所动。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时候,那对夫妇中的男人站了出来:“我来换那个孩子。”
“不,不行!你以为我傻啊,你是个男人,我为什么要换掉一个好掌控的小孩子?!”绑匪恼怒地拒绝道,“滚!我不换。”
他一激动,手里的匕首就抵得更深,小女孩的脖颈上露出一道血痕,流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染红了地面。
“或者……你们让她跟这个小孩换!”绑匪恶狠狠地指着他的妻子,“换个女人,让她来!”
男人迟疑了,女人轻轻地拽了拽他的手,然后镇定地走了过去。
“好,我和她换,你把她放开,我替她。”
当女人走过去的那一瞬间,小女孩被凶狠地推搡到了一旁,勉强算是暂时安全了。
与此同时,已经得到通知的警察迅速赶来。
小小的顾临深傻傻地被顾母搂着,以为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时,绑匪忽然情绪大乱,擒住女人当作挡箭牌,胡乱地开着枪。
一时间,刺耳的尖叫声、猛烈的推挤声、骇人的鸣枪声……
女人最终身中数枪,倒在了血泊中,而那个男人,趴在她的身上,死死地搂着她。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清楚地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虽然年幼,但他一直默默关注着事件的后续发展。可是,那对夫妇并没有得到应有的赔偿,他得知原因后,跑去询问了父母。
顾母叹了口气:“因为他们都死了,就剩了一个小女孩,基本算是孤儿了,谁不欺负?”
他难以理解地问:“那律师呢?法官呢?都不管吗?”
“判决是法官下的,但真理是律师辩论的。”顾母很快收敛好了一点点的悲伤,安慰他,“别去想了,忘了吧。”
他怎么可能忘?
那血流成河、残忍的一幕。
那对夫妇至死都没分开的深情,还有主动站出来替换小女孩的那英勇的一幕。
明明一个是黄种人,一个是白种人,跨越种族,语言不通,但那对夫妇,竟然会主动站出来。
“为什么……明明他们并没有做错啊?”年幼的他,执迷不悟地追问着。
顾母漫不经心地做着保养,说:“很简单啊,律师怎么说,法院就怎么判。航空公司的律师,可是数一数二的厉害。”
“律师真有那么厉害?”他难以置信。
“律师厉不厉害,主要看当律师的人厉不厉害,很多时候,对错全凭一张嘴。”顾母显然很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
于是,顾临深做了一件异常干脆的事情——他找到家里的管家,让对方把他从小到大攒下的所有钱,全部以赔偿金的名义,打给那对夫妇的亲人。
那一晚,他彻夜未眠。
要是律师真的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扭转乾坤,那也绝不能颠倒黑白,昧着良心。
春节后一转眼,就到了情人节。
程欢欢打趣道:“这可是你们第一个情人节,你想好没?打算怎么过呀?”
其实陆绒早就想好了,她觉得最近好冷,不如给顾临深织一条围巾好了。虽然很俗气,可是凭她的脑子,也的确想不到其他的了。
她在这边蓄谋已久,可是顾临深迟迟未归。
再一转眼,已经到了情人节当天。
陆绒左思右想,很想直接打电话问顾临深:“我想和你一起过节,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她又想着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很是为难。
程欢欢提醒她:“你可以去问问律师事务所的其他人啊。”
“对啊!还有季阳!”陆绒如梦初醒。
可季阳却说:“顾临深休假了,正好借着春节这段时间,很长时间不会回来。”
明明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就要回来了……
陆绒很失落地咬了咬唇,刚准备走,却被季阳拦下了去路:“顾临深家在阳城,飞过去只需要两个小时,我有他的地址,你要不要亲自去找找?”
望着陆绒兴冲冲离开的背影,季阳感慨万千——
既然你也帮我追到轻轻了,那我也帮你一把,送你个礼物好了。
陆绒匆匆订好机票,最近的一班也是下午了,她只好焦虑地在机场等待着。忽地,她手机一响,她低头一看,发现是郁诚。
“陆绒,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有事找你。”
“很着急吗?”陆绒看了看表,有些为难,距离飞机起飞还剩两个小时,如果郁诚有急事的话,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来得及处理。
“尊敬的各位旅客,由于天气原因……”
她身后的广播忽然响了起来,郁诚也听见了,顿了顿,说:“你要去哪里吗?”
“我想去找顾临深,他在阳城。”陆绒如实回答说,“我想给他个惊喜。”
郁诚久久地沉默着,沉默到陆绒一度以为他已经中断了通话。良久,郁诚才慢慢开口:“你真的喜欢顾临深,喜欢到非他不可?”
陆绒抬起眼,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外,春天起了些浮絮,飘向不可预测的方向,她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就知道,我很在意很在意他。”
“你是在机场?”
“对。”陆绒弯了弯眼,“还有两个小时,我就要上飞机了,马上就能过去了。”
郁诚怔怔片刻,只说了一个“好”字。
陆绒歉疚地道:“对不起啊,要是很重要的话,我回去就……”
“不重要。”郁诚轻轻地打断她,“没有很重要的事情。”
陆绒有些不明白,但还是松了口气,如果郁诚真的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她心里还真会有点小纠结。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着,眼看差不多快到了,她站起身,准备去排队。机场人流如织,她虽然着急,但也老老实实地等在后面。
“陆绒!”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再一回头,的的确确是郁诚的身影。郁诚喘着气,脸上还带着些汗水:“总算赶上了。”
他的笑容很淡很淡,似乎还带着些伤感的味道。
陆绒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你一起去。”郁诚松了口气,捏住机票晃了晃,站直身子,“阳城,你一个女孩子去,不安全。”
可是……
可是郁诚这样,让她如何拒绝?
郁诚已经买好了票,初心也是为了她好,她怎么也不好意思回绝。只是,她怕顾临深见到了,会不开心。
“放心,我陪你过去,看着你路上安全,我就回去。”郁诚见她面色为难,索性大大方方地道,“我只是不放心你。”
这么一说,陆绒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了。
只是她真的没想到,郁诚会这么直接地跑过来,和她一起去阳城。要知道,她之前可是满脸幸福地说着,她去找顾临深。
这份情谊……
她无法回应。
至于郁诚说的很重要的事情,陆绒想,她大概也猜到了。只不过这一场路途,可能……会是最后一场了。
她不擅长处理多余的感情,她也不会付出多余的感情,因为她认定的,只有顾临深一个人。其他的,她很感谢,但是也……
无能为力。
陆绒按照季阳给她的地址,又问了几个路人,慢慢地找了过去。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陆绒不禁有些焦急,郁诚安抚道:“慢慢找,肯定能找到的。”
出租车司机自称很认路,听了陆绒说的地址,笑呵呵地说:“你放心!这地方就是有点偏!没关系,我一会就把你们带过去!”
一路上,司机分外健谈,谈天说地了半天,忽然道:“我听你们口音,不像是阳城人。”
“我们的确不是。”郁诚温和地答道,“刚刚从北城过来,对这里不熟,还是麻烦您了。”
“哎哎,说这些干吗!应该的,应该的!”司机和蔼地笑着,“不过这里的地皮很贵啊,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不简单啊!”
陆绒恍恍惚惚的,并没往心里去。外面很冷,车里开着暖气,玻璃上雾蒙蒙的,陆绒拿手勾勾画画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收回了手。
这时,恰好司机也换了话题:“差不多了,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陆绒的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于是就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你在哪里?”
顾临深回复得有点慢:“见一个朋友。”
朋友?
她刚想问问,屏幕又亮了,顾临深的短信又来了:“放心,一定赶回来。”
陆绒想套清楚他到底在哪里,咬了咬唇,犹豫片刻,又问:“但是我就想知道你在哪……”
这下,顾临深的回复更慢了。
不过他还是诚实地发送了一个位置——斑比诺餐厅。
看到这个地址,陆绒觉得再去顾临深家就没意义了。她估摸了一下时间,盘算着等顾临深从餐厅出来,她刚好就能过去给他个惊喜。
她掉转头,对司机道:“师傅,麻烦你去一下斑比诺餐厅吧。”
“哟,那我可熟悉啦。”司机信心满满地道,“斑比诺意大利餐厅嘛,就在前面,没多远。”
“麻烦您啦。”
斑比诺餐厅环境优雅,落地的玻璃窗里,人影寥落。
陆绒道了谢,付完车费,刚打算进去,却被郁诚拦住了:“你真的要这么进去?”
郁诚的眉心微微蹙着,似乎带着些忧虑。
陆绒“啊”了一声,停下脚步:“不然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望向郁诚那莫名忧愁的面容,她提议道:“我们进去吧,正好也没吃晚饭,就当我感谢你,好不好?”
郁诚嘴唇翕动,什么也没说。
落了座,陆绒才发现这里的价格不算低,最起码,在她往常的消费之上。并不是她去不起,只是她习惯了随便凑合,对这种西餐厅,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郁诚陪着她千里迢迢来了阳城,一顿饭而已,她也得有良心。
点完单,陆绒目光游离着,试图寻找顾临深的影子。
而郁诚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道:“其实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轻轻地扣在一起。视线再往上,他的脸孔上,含着浅浅的担忧。
“你不用有负担,我是自愿的,就像你一样。”
陆绒怔怔地望着他,心里的愧疚,宛如潮水翻涌。
正是因为她对顾临深的付出不计一切,也不求回报,所以她才能更理解郁诚说的这番话。
她只有些遗憾,自己没能早早察觉到郁诚的感情,也许早在大学的时候,也许,是在重逢之后。如果她能提早知道,也就能不再浪费郁诚的时间。
“郁诚。”她抬起眼,安静地看着对面的郁诚,轻声道,“我很庆幸能认识你,甚至现在我们能相遇,我也很感激。只是……对不起。”
她咬了咬唇,说:“我不能回应。”
在别的事情上,她可能会愚钝、迟缓,可对于不该僭越的底线,她看得分明。
陆绒的心绪有些乱,她借着洗手的借口,匆匆离席。
往脸上扑了扑水,她勉强镇定下来,正往外走的时候,迎面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气质卓绝,清淡如水,一身米白色的衣裙,窈窕地款款走来。
女人含蓄地笑了笑,和陆绒擦肩而过。
陆绒借着隔断的藩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没多久,那个女人走了出来。陆绒情不自禁地看着她,然后,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女人优雅地回到位置上,而坐在对面的人,恰好是她要找的顾临深。
不得不说,顾临深的气质和那个女人极为相配,同样的清冷淡然。乍看上去,恍若一对璧人。
陆绒恍若未觉地掐紧了手指,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曾经也有接近顾临深的人,可她没有现在这么在意,大概是因为那些人,在她潜意识的判断里,并没有今天这个威胁性大。
柔和的灯光下,优雅的女人眉眼盈盈,举止矜持,微微扬起的下巴,不显倨傲,只觉清冷。而顾临深就坐在她的对面,一贯冷峻的脸孔上,带着些柔和。
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顾临深的眉宇轻轻舒展开,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陆绒怔怔地看着,心里感觉胀胀的,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难过。她一遍遍地回想着顾临深和自己在一起的一幕幕,回想起他淡淡的话语。可再一转眼,又是他刚刚那刺眼的笑意。
“顾临深……”
她喃喃地念叨着,身体晃了晃,扶着藩篱勉强站稳。
不,不可能,她才不信,她想过去,可是又怕,万一真的只是他的朋友,自己会不会给他丢脸?
或者,或者……顾临深真的……那她,未免也太没尊严了。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顾临深已经摸出了一个礼盒,推了过去。
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对,就是这样,朋友之间,送个礼物,也是正常的。陆绒依旧“鸵鸟”地找着理由,费尽心机地开脱着。
可是下一秒,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了。
因为女人打开了礼盒,伸出手,将礼盒中的戒指套在了手指上。
璀璨的光芒在她的指尖轻轻闪烁着,那一瞬,陆绒的心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