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娃,怎么可能有如此手段?背后支持的人一定就是蒲大人!他忽而明白,为何造假税单的事会泄露,为何黄炳发会被人找到…只有县衙的人才能查出典房契税的出入,只有做公的眼线才能如此迅速找到想要找的人!
知县已把他的短处捏在手中,凭这一点他也不敢再打夺回铺子的主意了…不过事情没这么容易!
他在这渔容县为吏也有十几年了,一任又一任的县官走了,而他,这样的小吏却如沙石沉积下来。他的根已深深扎在这里,触手遍及四方,又岂是能轻易拔起的?
既然蒲大人要抓他的把柄,那他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张德全削瘦的脸上凝着阴沉狰狞的笑。
回到衙门,只见典史杨斟急急地把他拉到自己的签押房内,低声说道:“负责核账的常师爷刚才来过。”
“他说什么了?”张德全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这个老狐狸来一定没好事!
杨斟满面焦急的说:“这个老家伙查出几处我们做过手脚的账目,他也在衙门混得久了,那些篡改的手段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故意来说有几处账目不对,不过他没交到蒲大人那里,让咱们再仔细核查…这不是要想要敲咱们竹杠吗?”
张德全面沉如水,一双眸子却透着丝丝寒意。咬着牙道:“给他!不就是要钱吗?”
见杨斟讶然不解的样子,他在杨斟耳边低低说道…
天色已暮,落日余晖把树木、房室都染成淡淡的金黄。张德全穿过县衙二堂,来到花厅外。
只见小厮秋实侍立在外,客气地问:“大人在么?”
秋实灵动的眼睛扫过他的脸,微笑道:“请张主薄稍候,秋实进去通报。”
片刻之间,秋实已走出来道:“张主薄,大人有请。”
他走进去欲行大礼,被蒲啸原扶起,说道:“此系内堂,张主薄不必客气。”
他的表情温和看不出一丝不妥,张德全也自然要虚与委蛇:“大人一向宽厚待下,属下不胜感激,属下来是给大人送‘百寿图’和‘保官鉴’的。”
蒲啸原抬了抬眉,把那薄薄的两册接在手中。
原来“百寿图”是记载当地各级官员生辰的,以备往来送礼之用,说白了就是为上官“拍马屁”用的。
而“保官鉴”则是记载本地有权势绅宦的姓名,其中不乏朝廷贵戚,他们都与朝廷中贵权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这本官鉴就是为了让当官的人了解当地情况,不要贸然得罪了这些贵权的亲属。要不然,小小七品官帽可是戴不稳的!
头一名赫然在列的就是内阁大学士褚英,蒲啸原也想起当初在京城时,座师就曾跟他说过,禇英此时正丁忧在家。禇家子孙繁盛,乃是渔容县的高门大户…
正在蒲啸原思索之时,外面门子进来禀报,说一个叫禇荇的乡绅前来拜见。
蒲啸原不由皱起眉头,如何这般巧,这个人也姓禇?
张德全恭顺的走到跟前,小声解释道:“大人,这个禇荇乃是禇阁老的堂弟。大人一直忙于公办,也没回拜乡绅,可别在士绅们面前留下个孤傲难见的名声,胡乱见见也就罢了。”
的确,在这方面他是忽略了。一直忙着接手公务,上任那天回绝了众乡绅的拜礼,竟然也没去一一回拜。县令虽为官,乡绅虽为民,可没有一任县令敢轻视他们。
蒲啸原点点头,整衣起身,到花厅接见。
禇荇年纪约三十,面白身长,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蒲啸原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到就不喜欢此人。
因为他狭长的眼睛中总是透出一股狡诈阴郁,青苍的面色也显示出他酒色过度,掏空了身子。
本来蒲啸原不欲与此人多谈,只想和他寒暄几句,就端茶送客。
却见他恭恭敬敬地送上一纸大红礼帖,上面的礼金竟然有千金之巨!蒲啸原不由凝眉无语…
可禇荇却没看出来蒲啸原心生厌恶,只当他没见过世面,被一千两白银吓呆了。得意洋洋地说:“治下乃是渔容县盐商,区区贽见,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此礼过重,下官无功不受禄,不敢‘笑纳’。”蒲啸原目光炯然,话中已有了讽意。
无奈禇荇打着堂兄名号横行惯了,认准一个区区七品小官怎么敢不给阁老弟弟的面子。
他认为蒲啸原不过是装装样子,于是说道:“蒲大人不必客气,治下此次来亦有事求大人。”
“何事?”蒲啸原冷冷开口,其实心中已猜出几分,只是想要这个人亲口承认。
禇荇左顾右盼见无人,方才小声道:“渔容县的邻县宁安乃是两省引岸交界之处,一直食粤盐。而咱们渔容县则是食淮盐,治下正是淮盐行商。所以…想请大人批准治下降低盐价,只要咱们的盐价比宁安县低,那宁安的百姓都会跑到咱们县来买盐。一则增加了税收,二则治下也多赚点钱。”
蒲啸原揣思半晌,忽而明白了。他冷笑道:“禇盐商好谋算,是想把宁安县的盐引都吞下去吧?借下官之手打击宁安粤盐盐商,宁安盐商若完不成盐引销售额,自然争取不到下一年的盐引。而你正好借势而起,吞下宁安的销售权,对吧?”
禇荇笑道:“大人真是独具慧眼,一眼就看穿治下的小心思。大人放心,事成之后定保证大人少不了冰敬碳敬。”
蒲啸原面色一凛,哼道:“怒下官不送!请!”说罢把礼帖摔还给他,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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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毒计
直到蒲啸原消失在门口,禇荇还在发呆,不敢相信竟然还有人会拒绝如此容易到手的钱!
出了县衙,他怒气冲冲的找到张德全,说道:“张主薄,这个新县令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么好说话!我禇荇见到州府官员都要给三分薄面,这个蒲啸原竟然敢把礼帖都丢到我脸上!”
张德全微笑着说:“禇爷,我只说他脾气好,也没叫你第一次上门就谈盐引。凡事要循序渐进,刚刚认识没能建立起信任,谁会贸然与你办事啊!”他拍拍禇荇的肩道:“投其所好,多多往来,增进感情,才能办事嘛。”
禇荇抚着下巴沉思:“难道是我太心急了?”
“就是,蒲大人可是个谨慎之人,若不了解怎么会与你打交道呢。”
禇荇点点头,遂笑逐颜开的说:“多谢张主薄指点,咱们去知味楼边吃边谈,如何?”
张德全告谢道:“在下还有事要办,改日再吃。”
禇荇的马车卷尘而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德全站在那里任黑暗一点一点把他吞没,就像野兽喜欢埋伏在幽暗之处伺机而动,他也觉得只有黑暗才能给他安全感,才能让他变得无比强大。
这个世界只有比别人更快,更狠,更残忍才能活下去!良心什么的都去见鬼吧!自从入了公门,他已见识过太多的黑白颠倒,只要有钱有权,便是杀人放火亦可横行无阻;若是没钱,善良仁义又怎样,照样坐牢砍头!
他相信,也许每个人第一次走进公门时,都是怀着一颗想要有番作为,为百姓做实事,为朝廷做好官的心理。可是,时间会慢慢磨损这种激情,因为县衙是座大染缸,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不相信,就试试看好了!张德全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默默想道。
刑房司吏名叫韩景,是个二十四五的年青人,也是读书人出身,考过几场始终没有建树,家里负担又重,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所以干脆入了刀笔吏这一行。
他正在自己的签押房整理刑名案稿,这时,有个人踱了进来。
他抬头看去,原来是主薄张德全。忙起身拱手:“主薄大人有何事吩咐?”
张德全和蔼的摆摆手,说道:“坐下坐下,韩老弟真是勤政办事之人,都中午了还在这里忙活。”
韩景从茶奁中拿出杯子,给张德全倒了杯茶,说道:“哪里,蒲大人刚刚上任,只派人把刑名案卷核对卷宗号数,还有许多未结的案件待查。我得先整理好,等大人要清狱案时,好呈上去。”
张德全点点头,赞道:“韩老弟办事认真,看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主薄大人谬赞了。”韩景有点受宠若惊,很难得听到张主簿赞他。
“不过…”张德全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韩景心中一惊,难道知县大人那里对他有何看法了?他忙问道:“主薄大人,有何事还请向属下明言!”
张德全叹了口气,道:“听说你手头未结的案中有件十分棘手的,就是禇荇欺行霸市、行凶打人、逼凌民女至死的那个案子。当初在前任刘知县手中就压了两个月,正好又赶上刘知县丁忧解任而去,这个案件就一直耽误至今。那个禇荇外号‘赛太岁’,身边养着无数亡命之徒,仗着他堂兄是阁老横行整个县城,闹得怨声载道。你也知道蒲大人是个清廉正直之人,最恨欺压百姓的事情。如果你没及时把这案件告诉大人,让大人心中有个谱,到时那些百姓闹到县衙,大人万一动怒,治你个玩忽懈怠之罪就得不偿失了!”
韩景听了愁眉不展,说道:“赛太岁身边一群凶恶之徒,整日围绕左右。就算大人出牌票勾传,派衙役去也打不过呀!”
“你啊,太实在了!出不出牌票是大人的事。可你不禀报大人,万一百姓来闹事,大人就会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为吏之道就是凡事不可擅专,左右逢源,趋吉避凶。”
一番话说得韩景没了词,他咬了咬唇,说道:“谢主薄大人提点,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韩景找到那份禇荇的案棕,吸了口气向二堂走去。
张德全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勾起嘴角,那笑容里藏着的丝丝恶意如水波般漾开…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蒲大人的表情。当蒲大人知道那个禇阁老的堂弟竟然是个无恶不作的市虎恶霸之流,他该怎么做?
他敢冒着得罪阁老的危险去处置禇荇吗?还是像前任知县那样息事宁人,把案件压下,好保住自己的官帽?
就算他敢处置禇荇,把他判了刑,可案件是要逐级递到州、府、省按察使司那里复审的,只要禇阁老一句话,那些官员也得乖乖放人。蒲啸原不仅不能做个清官,还会得罪阁老,上级也会怪他多事。
若他默默把案件压下去,当做没发生,那自己的把柄就算化为乌有了,他都枉法了还敢批评手下人贪污吗?
蒲大人,你会怎么做?张德全微笑望着窗外,很欣赏乌云遮住太阳,天色渐渐昏暗的一幕。
韩景从二堂走出来,觉得浑身被汗水浸透了。虽然是夏天,可他还是感觉寒意入骨。他没想过儒雅从容的蒲大人也会有如此凛冽肃杀的表情!
在听了他详细备述案情后,大人却没有发怒,只是冷冷的盯着他,说道:“把案卷留下,我仔细看看,你先退下吧。”
一时间他也摸不透大人是何意,只能惴惴而退。
虽然把身上的重担卸了下来,可韩景心中却依然如压着石头,沉重得让他透不过气。如此棘手的案件对于这位初次任官的蒲大人来讲真是个巨大的考验!
禇家是渔容县第一大户,子弟中出了许多杰出人才,这一代的禇英更是人中龙凤,做到了官居一品的内阁大学士。禇家就如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树,根系早已深深地扎在这片土地中,轻易怎样撼动?
而禇荇这个太岁就是老树上结的恶果,他不仅倚权仗势欺压百姓,还养着一帮亡命之徒,向来往漕船收取“驻船停泊银子”,弄得商户们怨声载道。若有人敢出头告状,他就会派手下的恶棍打手骚扰商户百姓,出了好几起打伤至残、甚至弄出人命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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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有位与曾国藩、左宗棠齐名的官员叫郭嵩焘。他曾经对历代皇权做过透彻的剖析:西汉与宰相外戚共天下;东汉与太监名士共天下;唐与后妃藩镇共天下;北宋与奸臣共天下;南宋与外国共天下;元与奸臣蕃僧共天下;明与宰相太监共天下;本朝则与胥吏共天下耳!
胥吏把持政府的各个职能部门,手中的权力巨大,所以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了刀笔吏。虽然他们只是未入流的胥吏,但是,遇到暗弱的官员,那权力就完全操控在胥吏手中了!
大家不要觉得没有美男很无聊,“官”“吏”之争大概还有几章,之后就会回归主线,把男猪们陆续放养出来…大家拭目以待噢~\(^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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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暗涌
一边是横行霸道的禇荇;一边是备受欺凌的百姓,此事处理不好轻则丢官,重则连性命都保不住…蒲大人面前是万丈深渊,怎样走才能不跌得粉身碎骨?
渔容县这潭静水要起波澜,他这只小鱼虾又怎能不随波逐流?韩景不由得回头望向二堂,油灯在暗夜里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入黑暗中。
而蒲啸原此时却心如火烧,看着厚厚的案卷中誊抄下的状纸不由得紧紧攥住卷封:霸占田地、奸污民女、强收商户泊银、殴斗杀伤人命、私设刑具拷打佃农…累累恶行真是罄竹难书!
若这些状纸上所述是真,正在渔容丁忧的褚阁老难道真的不知?那些被褚荇欺凌的百姓任由他欺凌却不找褚阁老申诉?这件事禇阁老到底有没有牵涉其中?没想到刚刚上任,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如此巨大的难题。
蒲啸原陷入深深沉思,连有人进来都未发觉。
待他忽然惊觉之际,才发现魏泽钊正看着他,眼中载着满满的忧虑,欲说还休。
他收敛起纠结的思绪,淡淡问道:“何事?”
“老爷…”魏泽钊跪在地上道:“老爷对小人和妹子恩重如山,所以有些事小人不敢隐瞒。今日张主薄叫小人去取公文,路过杨典史的签押房不小心听到…听到常师爷好像在以账目的错处威胁杨典史,然后杨典史就给了常师爷二百两银票。”
蒲啸原清冷的眸子沉了沉,半晌才道:“还有何人知晓此事?”
魏泽钊摇摇头:“只有小人看见,因为老夫子是老爷带来的。若真闹出事来,真正失掉颜面的是老爷!所以小人才悄悄来回老爷,请老爷定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蒲啸原不由得皱紧眉,眉心那道“川”字愈显深刻,仿佛承载了无数重荷。
魏泽钊以为以老爷清廉如水、嫉恶如仇的性格一定会惩办常师爷这种敲诈属吏的行为,因为他的行为会被人认为是出自老爷的意思。
而蒲啸原却没有动怒,只是回后宅提了二百两银票,找到典史杨勘把那银票递了过去。
对上杨勘那无比惊愕的表情,蒲啸原平静地说:“过去的账目本官不想追究,只希望在本官任内不再出现一些不应该有的错误!杨典史能理解本官的一片苦心吧?”
杨勘顿时红了脸,忙跪下道:“大人如此真是让属下无地自容!属下唯有谢大人宽宏之恩,兢兢业业办理公事,为百姓造福,为大人解忧!还请大人收回银票。”
蒲啸原执意不收,说道:“我知道县衙中公人们的俸银不高,所以大家就养成了‘靠山吃山’的习惯,靠着公衙自然要吃百姓。我这样孤介清傲的人做了知县,就觉得断了大家的活路,可是如此?”
杨勘垂下头不敢看蒲啸原,心中却如鼓雷一般跳了起来。
“皇上体恤官署征粮收税之不易,允许各县在收税时加收火耗,此项‘陈规’所余之银也够县衙上下分些利息。既然是各省皆然的事情,本官也不会阻止,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跟着本官辛劳吧?”
杨勘闻听此言,不由得惊讶的抬起头。
本来他和张德全暗中商议好故意引魏泽钊经过他的签押房,让他把此事泄露给蒲大人。虽然他们账目有瑕疵,可蒲大人的师爷却更严重,利用审账敲诈署吏。即便蒲大人清正廉明为了自己的名声也断然不会把事情闹大,最多就是把常师爷辞了,让他们添补亏损的账目。
把吏道纯熟的常师爷挤走了他们就去了一块心病,却没想到蒲大人竟然是如此的解决方法,还松口给县衙上下的署吏衙役们分红。
杨勘的为人不像张德全贪婪阴狠,听见蒲大人既不追究账目,又有火耗银可拿,心中已不想再与他作对。毕竟与长官为敌没有益处,况且他也不像张德全那样诡计多端。
“大人如此体恤属下们,属下们敢不尽忠守职?”说罢杨勘又跪下磕头谢大人恩典。
回到内堂书斋,魏泽钊迷惑不解的问道:“老爷,为何要纵容他们?”
蒲啸原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对于身在异乡的你我,县衙危险重重,随时都会有暗箭射过来。可对于整个渔容,县衙就是我们的盾牌,只有把整个县衙的人心聚拢起来,才能应对外面的危机!”
他睁开眼睛,目光中的坚毅之色是任何事情也不能撼动的:“所以,此刻不能失了人心!因为眼前有场更大的风暴等着我们来应付…”
常师爷打听到了东翁竟然把银子补给了杨典史,心中不免忐忑不安,暗中后悔,早已想明白是杨勘、张德全设计陷害他。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已失了身为智囊师爷的身份,真是得不偿失!第二天也只能硬着头皮参见东翁。
不过蒲啸原却面色如常,绝口不提此事,只是询问账目核对的进度如何。
这更让常师爷惊疑,既然事情已被东翁全部知晓,他怎么可能自欺欺人地装作没发生?东翁选择息事宁人,必然不想把他赶回老家。既然如此,何不表示出诚恳认错的态度,以求日后挽回劣局?
想到这里,常师爷忙施大礼,涕泗交流:“请东翁降罪!是老朽一时心软,不该帮人遮掩错误,被金钱所惑,不但丢了东翁的体面,更是失了身份!”
蒲啸原冷冷看着他,任他跪在地上呜咽良久,才开口道:“老先生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不过本官还是想给先生一个机会改过自新。相信以先生如此聪明,定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吧?”
人生每一步都是挑战,若真的被东翁赶出去,只怕在师爷这个圈子里就难混下去了。常久山虽然跟随蒲啸原的时间不长,也了解这位东翁是何样脾气,所以格外感激他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多谢东翁恩典,老朽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常久山匍匐在地,颤抖的双手贴在青砖地面上,虔诚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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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谋略
一双青靴映入眼帘,常久山被那双坚实有力的双手拉了起来。冷峻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他听见蒲啸原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先生觉得名与利哪个更重要?本官也是个贪婪的人,不过,本官贪的是名,是本朝第一循吏的称号!”
常久山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而房间早已寂静无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幻。只有指间的冰冷提醒他,他没有作梦…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只不过所求的东西不同罢了!
经过了二十几天的核算,终于把交接的工作完成了。其中粮仓所存库粮每年都会有一定的耗损,存粮的新陈比例,灰分、瘪谷的折扣都是耗损部分,因此大多数新任都会酌情要旧任拿出点银子来补贴。
不过考虑到刘知县也不过到任一年多,粮仓的耗损并不大,而且刘知县已离开,他也不愿多做纠葛让人家觉得自己太过苛责,所以没有要求留在渔容的刘公子补偿银两,便开了保结单子并钤上官印以示交接结束。
因为很多新知县在交接之时都会故意在账目上为难前任,不肯轻易出保结单子,以图多要些补偿银两。刘公子的父亲在临行前早已嘱咐他该如何应对,却没想到新知县竟然没有一丝为难,让他颇感欣喜。
在临行的最后一天,他独自一人来求见蒲啸原,说是来辞行的。
蒲啸原请他入座献茶,刘公子微笑道:“还请大人屏退左右,在下有事情想与大人深谈。”
蒲啸原摆手挥退左右,因问道:“但不知刘公子有何见谕?”
“蒲大人性慈政敏,渔容百姓真是有福气!不过在目前有件事,只怕大人会左右为难,在下特来为大人出谋献计!”
蒲啸原明白,刘公子投桃报李,感谢他没有在账目上为难他。
蒲啸原淡淡一笑,说道:“刘公子请讲。”
“不知蒲大人可曾审了案宗?有桩禇荇案看过没有?”刘公子端起茶杯,眼睛却盯着蒲啸原。
蒲啸原心中震撼,面上极力表现得很平淡,说道:“只是匆匆浏览,还未细查。不过此案却是非常棘手,但不知刘公子有何高见?”
“若不是蒲大人待人宽厚,在下也断然不肯多言案情。”刘公子伸出两只手指道:“此案只能用两个字解决——推、拖!禇荇在渔容势力庞大,手下豢养无数亡命之徒,就算派营卫兵马也未必能捉住他,反而打草惊蛇,惹得那阴狠之人性起反害了大人性命!再说大人就算能把他缉拿归案,可递解入州府省京也难保禇阁老会出手帮忙。大人区区七品,又能奈何上官命令?反而白白得罪朝中一品大员,所以大人只有‘拖’…若实在有百姓上告,那就虚张声势的发牌票抓几个禇荇身边的随从,开堂时要雷厉风行让百姓知晓大人您是一心为民办案。待严刑拷打收监后,把案情禀到州府按查司,禇荇在那里使上钱自然无事。若百姓追究起来,大人就可以说案件已递到州府,只有等州府下批文才可以抓捕。这样大人既没有包庇禇荇又堵了悠悠众口,就是百姓要闹也只能找州府去闹,与大人无干,这便是‘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