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师爷“呵呵”一笑,也不与李佑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却吩咐道:“县尊还有一桩私事,托付与你。”
私事那倒要认真的去办,李佑竖起耳朵听。
“陈县尊单身上任,家眷留原籍侍候父母。独居后衙,屋内无人照料起居,多有不便,这个**也是…嗯。”
看来是想纳妾了,“包与我身上。”李佑干脆利落的答应说,“不晓得中意什么样的?”
“愚女蠢『妇』不行,不求有才,但总要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清白些的。你可细细寻访一二。”黄师爷答道。
李佑又问:“究竟是一还是二…”
黄师爷嘿然道:“有一就一,有二么…”
原来您老人家也发春了,还这般扭扭捏捏…李佑告辞了黄师爷。其实也很好理解,以这时代风尚,作为进士出身的知县大老爷,不纳美妾简直没脸子士林混。俗语道,中了进士就是娶个小起个号。
下来仔细一想,李佑对这个条件有些头疼,很明显,大老爷想找个略微有共同语言的侧室,但有文化的女子的多是大户中户人家小姐,谁肯来当妾?当然,青楼之中也有不少雅『妓』,譬如姚兴儿这样的。
虽然士大夫纳『妓』为妾很常见,但不晓得陈知县具体是什么心思,黄师爷说的也很含糊。以这世情,下属给上官办私事,总要办的善美才好,有一点不中意,恐怕上官就不会念你的好了。
想的头疼,李佑不禁抱怨道,大老爷你就该京城娶了,大把大把的犯官家眷充入教坊司,符合条件的多的是。
这个事情,李佑直到晚上也没想出头绪,晚饭吃的心不焉,眉头微皱。婢女小竹只道是今天的饭菜十分不合老爷的意,难过的想哭,还得让李佑哄一哄。
有了!李佑突然拍桌大叫,又叫一声糟糕,快来不及了。

第十六章 李典史仗势抢人
第十六章 李典史仗势抢人()
却说今夜李媚姐家张灯扎花,披红挂彩,热闹非凡,连李媚姐都穿的正统严实喜气洋洋。这一切正式宣告李环的生意要开张…出阁了,摆过这场仪式,从今往后虚江县青楼行业又多了一支能与姚兴儿并称的强军。
虽然称不上宾客如云,但二十个总是有的。厅内左右两溜儿长椅,摆放些鲜果点心茶水。一边是李媚姐这方请来的,谓之娘家,多是『妓』家里的姐妹前来道喜;另一边是今天的客户,或者叫恩客这方请来的朋友,谓之夫家,多是文人士子,看来这恩客也是读书人。这两边对坐,目光几个来回,颇有几个看对眼了,回头少不得做一场勾当。
快开始时候,姚兴儿忽然不请自到,引起了一番『骚』动。秉着来者是客的想法,李媚姐很虚伪的笑迎进来,请到了娘家上座,虽然李媚姐心里很想把姚兴儿收拾一顿轰出去。
其实李媚姐对姚兴儿不顺眼不单单是流派之争,与三年前的一桩争斗有关。当时有位大名人,欲乘船游览太湖,从虚江县登舟。名士游湖必然要携『妓』兴的,这才是风流美谈。于是姚兴儿与李媚姐争相随从,使手段争斗,后文化水平优势极大的姚兴儿胜出。
从此之后,姚兴儿从名声到身价都压住了李媚姐,这次争斗也成为李媚姐活到今天以来的生平大恨事。况且李媚姐自认外形要比姚兴儿强半分的,活计也强的多,所以不服气。
姚兴儿环视全场,微微叹气,使她失望的是那李佑竟然没有来。
今晚唱礼的傧相居然是孙及孙大帮闲,真可谓技多不压身。
赠诗送礼拜大神之类的流程就不赘述,其中姚兴儿也出面祝福了李环这个近日快与自己并称的小美人,显出宽容大度样儿。
一直到了关键一步,孙帮闲高喊:“送入洞…”
后这个“房”字尚未出口,厅内众人只听得门口有人大叫“慢着!”拿眼看去,却见一高大潇洒的青衫少年立定厅门。
惊愕几个刹那,左边的娘家姐妹无不红『潮』上脸、神『色』兴奋激动,恨不得把这少年绑回家去好好蹂躏一番;右边的夫家书生们交头接耳后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这人传闻中是本县花街霸主、柳巷魁元,所向无不披靡,今夜要来诚心闹场子怕是不好收拾,不过倒也无需太担忧,毕竟己方有八十两银子的价钱做底气。
来者正是李佑。
遭到厅内二三十人含义丰富的目光齐『射』,李佑发觉自己有些唐突了,搅场子搅的不合时宜。他还是年轻『毛』躁了点。
下意识看前方大红烛下,凤冠霞帔大红绸衣面无表情的是李环;她旁边站立的书生好生眼熟,仔细分辨,却是严秀才!
本是喜气洋洋的严秀才此刻脸如冰霜一般,狠狠盯着李佑。他家娘子失了身,严秀才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意的,总觉人前失了颜面。花了八十两巨资买下李环的初夜,一是炫耀,二来未尝没有朋友中找回面子的心思。值此良辰,令他厌烦的李佑突然冒出来搅事,虽然不惧,但也有吃了苍蝇的感觉。
李佑心里也颇意外,怎的又和严秀才对上了?时也,命也?
这话要从何说起啊…李佑头疼了。怕赶不及来得匆忙,连说辞都没琢磨好,此时总不能当着数十人嚷嚷,知县大老爷要纳妾,闲杂人等回避!
若陈知县是个横行霸道、不乎民望的人,他倒是敢如此做。但上梁想要正,他这下梁也不能太歪了。
不错,李环就是李佑所能想到的符合标准的人选,年纪轻、长相美、出身低、有文化、还是个处子之身,堪称完美,实是良配,叫谁都挑不出错儿。
不足便是花费多点,甲申之后本朝制,从事风尘贱业,须得到官府登记,名列娼籍而后才能从业。身娼籍的人想要脱籍,需向官府缴纳脱籍银一百两,年过三十减半、过四十再减半。李环没有卖身契老鸨手里,身价只需一百两脱籍银,但知县大老爷再穷也不会缺这百八十两银子罢。
李佑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但场的别人不知道。李典史横刀夺爱?严秀才二龙抢珠?李环嫌贫爱富?李媚姐恩怨情仇?姚兴儿横『插』一杠?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有。
见得仪式被搅『乱』,李媚姐身为主人,那必须要出面的,她心里暗怪这死冤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冒出头来,是个什么意思?你要对环儿有兴趣,早说呀,姐姐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少收你点银子也不是不可以。
李媚姐待要上前质问一番,却见身旁人影一晃,姚兴儿抢出列,她前头娉娉袅袅行到李佑身前,屈身拜见道:“数日不见,李先生万福。”
李佑其实就没认真和姚兴儿打过交道,见过两次不是斗鸡一样就是泥偶木像一般,反正没正经见过本县头牌的风采。今夜见得姚兴儿神采焕发,姿容清丽,烛影下掩不住的肌肤如玉,暗叹不愧是头牌人物。又听得姚兴儿娇声对他问安,心肝不由得软了三分,还带有些男人应有的小得意。
李媚姐冷哼一声,改了主意,拿出风流做派要与姚兴儿别苗头,扭着身子亲热的贴上李佑问:“李小哥哥所为何来?”
还是正事要紧,李佑对姚兴儿歉意一笑,便对李媚姐道:“姐姐借一步说话。”扯着李媚姐来到外廊,低声道:“知县大老爷要纳妾,托我寻人,我欲将小环送去,你看如何?”
李媚姐闻之满心欢喜道:“有这等好事?你千万不要哄骗奴家。”
那陈知县来的时日虽短,但名声甚佳,衙里暂无其他女人争宠,去给他当侧室比娼门厮混强太多了。乍一听到,李媚姐简直不敢相信这等好事情,别是李佑来逗她开心的罢。
“你且放心,准有此事的,我何曾骗过你么。黄师爷已经托了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老爷前途无量,你家环儿可要把住这个机遇,说不得以后我见了她也得称一声姨太太、陈夫人了。”李佑打消李媚姐的疑虑道,又很为难的说:“就是现环儿要出了阁,怕这事情就难办了。”
李媚姐呆了一呆,暗咬银牙拿出几份果断,“多谢李先生惦记我家环儿,奴家必有重谢。”说罢回房去取了两个大元宝出来。
李佑只道这是给他的谢礼,看样子一个五十两。一边嘴里道着“姐姐太客气了”,一边拿手去接,却接了一团空气。
李媚姐小腰一扭晃过了李佑,递了几个媚眼道:“先生稍安,谢礼后头呢,长夜漫漫急得什么。”又走进了厅堂内。

第十七章 长夜漫漫…
第十七章 长夜漫漫…()
李媚姐双手捧着元宝,转身到厅里找严秀才说:“严相公,有贵人看上我家环儿,今晚要对不住了。这是一百两,算是奴家赔礼。”
扫了兴的严秀才十分恼火,问道:“是陈父台么?”开始他以为李佑是来故意捣『乱』,现听得李媚姐这样一说,原来还别有内情。想来能指使李佑办事的,怕是也只有知县了,谅那李佑也没有胆量借着知县的名头招摇撞骗。
李媚姐陪笑道:“这个奴家可不敢说。”
严秀才自拊惹不起陈知县,常言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他们家虽是本地大户,但没有出过高官,多也是举人。虽能横行乡里,但与陈知县碰撞,份量还是轻了些,他那当学政的老师都不一定支持他。
想了又想,严秀才也不敢当场发作,遂忍气吞声,朝着李佑拱一拱手道:“李先生多有恩惠,小生必有厚报。”
李佑还礼道:“严相公,不要误会,下…”
严秀才哪里听得进去,招呼朋友们一齐离开。他这次又失了脸面,心里算是真记恨上李佑了。
李佑无奈地摇头叹口气,虽然他有知县撑腰,暂时不太惧怕。但奇妙莫名的招惹了这么一个人物,总不是好事情。归根结底也不是深仇大恨,回头看能不能找人做中化解了罢。
李媚姐又拿出伶俐手段,将还觊觎李佑的『妓』家姐妹们都哄走了。
莺莺燕燕之中,姚兴儿觅个空儿对李佑道:“奴家扫榻相待,愿与李先生多多走动,请李先生赏光。”
李媚姐冷冷有若实质的目光注视下,有求于人的李佑纵有什么话,也只好敷衍道:“得空,得空。”
待人走的清光,夜深人静时分,李佑和李氏姐妹围桌而坐。李佑把情形一说,李媚姐喜得眉开眼笑,暗念神佛保佑,嘴上不住的感谢李佑给妹妹找一个好归宿,并暗示李佑今夜可以留宿,并且不用付款的。
宾主言谈欢、其乐融融之际,一直沉寂了半晌没吭气的李环却突然冷冷一笑道:“敢情我就是个货物,任你们买来卖去、送来送去的。”
“好妹子,姐姐我哪桩不是为你好?”李媚姐连忙道。
李环这些年来心内始终带着郁结之气,大约有些流落娼籍自伤身世的不甘。李媚姐和李佑其实都能感觉到一点,只是没有想得太严重。李佑只道这是青春期的叛逆罢了。
今夜要出阁,李环这股子不安定的情绪也快要到了顶点,但不得不面对现实强压下去。可事情一再变换,眼前两人把她谈来谈去,却对她本人不闻不问,顿时把这股气燥了出来。
“是么,都是为我好。又是写词捧我又是八十两银子卖了又是送人当侧房,那真是好,好得很。”李环执拗起来连连冷笑道:“恭喜姐姐以后不必为我发愁了。”
李佑第一次见李媚姐发急了,她高声说:“你这说的什么糊涂话!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能怎么样?我为了你费了多少心!”
“是啊,还能怎样,左右只是随你的意罢了,我真真是无关紧要的。”
李佑忍不住出口劝道:“环儿太偏激了,媚姐『操』持这些真是为你着想…”
不开口还好,李环顿时又把矛头指向李佑:“你将我介绍与知县当妾,不也是图的巴结上知县么,奢谈什么为我着想,奴家可当不起。”
“此事于你并非坏事啊。”李佑说。
李环泪水流了出来,“原来你们都以为这样算是对我好,合该我这么下贱。”用手绢用力擦了一擦,“我今儿就偏不随你们愿,你们也别想拿我去讨好县官。”
李佑被说破心事,脸上也挂不住。拍案而起道:“简直不可理喻!李环你自幼受你姐养护,不知世事艰难。看的两本书便一味尖酸撒泼,只道天下人都负你么?罢了罢了,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小女子,我也不敢沾惹,就此告辞。”
李媚姐也着恼道:“你想怎样?”
李环还嘴:“我不想怎样,你想怎样。”
姐妹两人拌起嘴来。
李佑现可不敢把李环介绍给陈知县当妾了。以她这样的『性』子,陈知县也不是唯唯诺诺的懦弱人,结果可想而知。若衙里闹出些纠纷,陈知县又是个爱面子要名声的人,必要将罪责怪到他头上来。
还是去别处寻些温柔体贴些的好女子罢。早知道李环如此有『性』格,那就不来这趟了,都是以前接触不深的过。
李媚姐眼看着竹篮打水两头都要落空,又被妹妹那不近人情的言辞『逼』的满怀郁郁无处发泄,再想到自己这几年的费心费力,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李环毕竟只是个二八少女,见向来坚强自若的姐姐大哭,自己也不禁慌了手脚,又被李佑骂的难听,当下也哭出声来。
还没有走出房间的李佑看着两个各有千秋的大小美人各自哭做一团,头大如斗,今天本意是给知县老爷找小妾来了,怎么莫名其妙的掺进了一场家庭伦理肥皂剧?
李佑一边悲哀的想道,我真是没法子当一个心冷如铁的坏人(如果那是两个丑女这个世界会怎样),一边又转回身来坐下。
父亲教导心硬手黑,知易行难啊!
他上辈子是个乐天派,这辈子是个底层胥役出身,两辈子加起来,调戏说笑非礼是有的,看动作片经验丰富也是有的,但都没哄过又哭又闹的女人,真是不知道怎么张嘴。
“咳,长夜漫漫,我有个女儿家的故事说与你们听。”李佑深思熟虑后开口道。
恰好李氏姐妹冲动完毕哭得累了,外人面前又有些尴尬,便做出凝神听李佑胡诌的样子遮掩遮掩。
“话说苏州府有个官宦人家小姐,名字叫…林黛玉,父母双亡,惨啊,和你们一样,就去投奔舅舅家。他舅舅贾家世代国公,乃是金阶玉堂的大世家,这林黛玉进了贾府呢,心里头就有些个自卑,人前就偏要显出自尊来,养成刁钻傲『性』儿…”
说得兴起,只见李佑灵感迸发,口吐莲花、唾沫横飞,时不时『插』一句心里还能记住的,例如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抑或红消香谢有谁怜之类的诗词。
一部红楼,写了多少人物,李佑自然无法记得周全,只拣那金玉良缘木石前盟的主线说去,顺便主题先行,夹塞私货,进行了再加工再创作,拼命诋毁林黛玉。
就这样也说到了蜡烛灭、东方天明,李佑讲完林黛玉挂掉,故事到此告一段落。李媚姐和李环听得入神,浑然忘了身前事,完全沉『迷』到李佑的故事里去了。
后李佑总结道:“可叹那林黛玉,虽是天生丽质我见犹怜的大才女,与宝玉好好的一桩姻缘。奈何『性』情刁钻古怪,每每自傲,总惹得人人不喜,终落个不敌金玉良缘、香消玉散的结局,可叹可叹!世人当以此为戒啊!太装了没有好下场的!尤其是某些读书读的昏头的女子…”
陪着林黛玉掉了几滴眼泪的李家姐妹总算听出来了,这李佑分明是故意借林黛玉讽刺李环,顿时那李环的脸『色』又有些不善,眼睛隐隐要飘出火来。
李佑也觉得过分了,打个哈哈道:“天明也,我该着去衙门了,两位告辞了。”
说罢一溜烟的走了。
此后便有传闻,本县两枝梅之一的李环出阁当夜,李典史仗势欺人横刀夺爱,严秀才不敌败退,此夜那李典史霸占了姐妹二人,一龙二凤快活到天明。这传闻一直传到了严秀才耳朵里面。

第十八章 流言蜚语的杀伤力
第十八章 流言蜚语的杀伤力()
自从李佑献上那筹资治水策后,陈知县这几日反复推想斟酌,发现要想三年一次的考核前完成这项政绩,只有李佑的这个办法可行,至于带来的政治风险也是有很大可能化解的。
终他做出决断,就按李佑的主意实施,同时上报朝廷工部。
五月三十日,陈知县召集周县丞、王主簿、黄师爷、李典史四人到他官房中商议水利之事。
官房花厅内,陈知县坐定于上首,八品的周县丞和九品的王主薄对面而坐,黄师爷居于末座,李典史只能黄师爷背后侍立了。
首先讨论预算,黄师爷捏着个算盘拨弄,竟然也是个技多不压身的人。听他口中念念有词:“若底阔二丈、高一丈半,顶阔五尺,每丈堤用料…”
李佑看黄师爷扒拉扒拉算的辛苦,等候的也不耐烦,心里默默计算了一遍道:“一点八七五方,不,是一又八分之七方。”
众人只道李佑信口胡说,过得半响,黄师爷算完猛的抬头,满脸骇然,“果是。”
满座皆惊,李佑顿时陶醉于二十一世纪初中数学高手的虚荣,从此他的名声不但有诗词、经济之才,还有数算专才。
黄师爷继续算道:“每丈用料一又八分之七方,河岸全长三千一百五十丈,共需用料…”
李佑思一分钟多,又黄师爷前头算出结果待要开口回答,却听有人抢答道:“一万一千八百方!。”
李佑大惊,这室内还有初中水准的速算高手?顺着声音看去,竟是陈知县。
陈知县朝李佑篾然一视道:“些许雕虫小技,不须卖弄。”
待黄师爷算完,果然是一万一千八百方。
李佑立刻变脸道:“大老爷威武!”
一时间周县丞和王主簿谀词如『潮』,唯有那黄师爷淡定的打着算盘继续往下计算,一点也不受影响,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似的。
李佑心里便冒出孟亚圣的一句名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科举之路也是考过算学的,陈知县能中进士第五名(排位随高但也是相当令人悲愤的名次),称得上绝顶聪明,能速算也不奇怪。但他不屑去计算,正所谓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又等了片刻黄师爷估算出了一个用料总成本数:八万三千两白银。
陈知县皱眉道:“有些多了。”仅这个用料成本就超出了原先的全部造价估算。
黄师爷无奈道:“本县不产石材,需从周边府县购入,物料故贵。”
虚江县是地势低下易洪涝的平原水乡地形,陈知县、黄师爷、周县丞、王主簿都是外乡人,想了想印象里本县只有几个小土丘,似无石材资源。
周县丞发话说:“不若多修土堰,紧要处用石塘?如此或可减少石材用度。”
若放弃全建石堤的方案,陈知县心下不舍,他想要修成纵贯二十里的石塘长堤,声名至少数十年不朽。君不见,苏堤至今已经数百年仍传诵,焉知数百年后不会流传陈公堤?
陈知县不甘心,转头问座唯一的本地人李佑道:“本县当真无石材么?”
李佑犹疑着说:“回大老爷,有似是有的,只是…”
“有便是有,无便是无,尔吞吞吐吐是何意思?”
李佑道:“县北临近太湖偏僻处,有飞燕矶,其高二十丈,方圆二三里,多有石材…”
陈知县大喜道:“此足用也!”
黄师爷也道:“如此一项,便可省银数万。”
这后世是旅游胜地啊,李佑心中想道,又禀道:“乡间愚民多有传言,飞燕矶下镇压妖邪,开山取石怕要惹非议。”
“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不足为虑也。炸山取石,造福苍生,此乃万家生佛的大善事,妖邪何惧之有?”陈知县做出决断:“下月雇劳工役夫,采石制成石条储备,待秋后全县征发民役开工建造。”吩咐王主簿道:“汝去点检户薄丁口,计量人数,令每里秋后务必出役三十人,抗命者里长甲首枷号示众,全里连坐充发徭役!”
又吩咐周县丞道:“我朝甲申后虽开矿禁,此次炸山取石需火『药』量大,仍不易购得,汝速赴南京采买,七月前要办成此事。”
后吩咐黄师爷:“汝与李典史张榜发文,遍邀富户出资助银,至少集得五万两。今后过河钱,县里分文不取,与出资者按股分利。”
李佑看着陈知县发号施令,心里为未来的旅游胜地默哀一番,取石万方,怕是这整个飞燕矶要炸没了。就是后世凶残的县官,也没听说谁敢拍板下令将整个山陵夷为平地的。不过…心里倒是有点点羡慕什么。
周县丞和王主薄心里不满也无奈,陈知县把前期工作中的辛苦事都交与他俩,黄师爷和李佑负责的仅是收钱…
一场公事谈完,人人口干舌燥。便有门子上茶,众人品茶闲聊一番,说一说风花雪月,乡里民情。
周县丞瞥着李佑,似乎很漫不经心的笑谈道:“近日坊间传言,那眼高于天的严大秀才吃了个闷头亏。”
周县丞一开口,李佑暗道不妙,这老贼驴定没有好话。
王主簿很感兴趣的问道:“谁敢让他吃亏?”
“话说几日前,本县有娼家李环者,欲出阁,严秀才出银八十两拔得头筹,一只脚进了洞房却又被人撵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