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胡先生是前任知县的幕席,被李佑正式请了过来当第四个师爷。他久居扬州,人情熟悉,于是专『门』负责『交』际。譬如县中哪位士绅乡宦过生日,分量重的提醒县尊去贺寿,分量轻的代替县尊前往,或者文人士子办会时代县尊去『露』个面应酬一番,与其他衙『门』打『交』道的事情也均由他出面。
不要小看这项工作,官声口碑就是这般传播出去的,地方官的许多政绩也需要当地士绅支持。为此专『门』安排一个师爷,还是值得的。
“见过东主”周师爷行礼道:“岁已过半,本县今年盐课至今尚无着落,东主不可不大意!”
“还有半年,不须着急,且看情况。”李佑随口道,他想依靠的当然是缉查『私』盐。
不过涉及到营兵的大事,尤其是移驻、编组,李大人这管府守备司的未见得可以完全自主。但他已经将动用营兵查『私』盐的申文上报到了提督军务巡抚衙『门』,理由也很充分。
想必巡抚衙『门』不会阻拦,因为只要府守备司有一份收入,巡抚衙『门』必然也得到一份上供,很皆大欢喜的事情。
守备司和县衙对李大人而言,是左手右手关系。查了『私』盐后,再从其中抠出点银子给县衙当盐课上缴是完全可行的。
刑名师爷崔真非也拿着一叠文状走进来,递给李县尊道:“昨日收的状子还是没有什么出『色』案子,批词皆已拟好,请东主过目签押。须开堂审理的可定于明后日。”
又提醒李佑道:“限盐商投案,明日是后一日,再无动静的话东主应当早作计较。”
对此李佑『胸』有成竹,“如今本官声势渐长,又已经放出用营兵检的风声,不由得他们不怕。以我所料,那几个盐商大概只有两种办法,或者今明两日遣一人到县衙来试探风头,或者央请本县德高望重的老士绅出面转圜。这两日且安心等待,定有所获,我说不得要装一装病的。”
崔真非大肆拍马道:“东主智虑深远,我等难及万一也!”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李佑笑骂道。
话音刚落,便见『门』官张三领着刑房司吏匆匆步入,“禀大老爷!府衙遣人来要邱立诈骗库银及涉嫌『逼』迫江知县致死案子的文卷。”
崔真非斥道:“你没有心眼么?这还用来禀报?自然是不给!以我大明律例,县衙未结的案子就不能上报,哪有府衙半途接手的规矩!”
那司吏被训斥后急道:“方才得知,此案涉案逃的六盐商已经到了府衙投案,所以府衙才来要相关文状。”
『混』账!李佑没想到那几个瓮中之鳖居然还有这招,这是扫他的脸面啊!
他们不敢来县衙投案,却跑到府衙投案,不管怎么说县衙府衙都是地方衙『门』。没想到府衙竟会公然践踏行业规则,越级受理县衙已经办的案件。
崔真非也『欲』哭无泪,刚吹捧完东主算无遗策,就闹出这么个大意外,好像显得他故意讽刺似的,老天爷这是玩他呢?小心翼翼的对李佑问道:“关于案卷东主你看…”
“不给。”李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
不给归不给,但如果府衙受理了六盐商投案,并宣判六人与案件无关,李大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也没有任何渠道可以推翻这个宣判。上司就是上司,哪有县衙否决府衙的道理?
是的,从祖宗法制上,一级管一级,不得越级申诉、受理,府衙不该这么办事。
可要知道,国朝虽然有法治,但也是人治。有些制度是衙『门』不想作为时的借口,比如府衙可以拿不能越级受理当幌子拒绝六盐商投案。
但若衙『门』想有所作为时,这些纸面制度就失去了约束力。就像这次,府衙不给县衙面子,直接接受了六盐商投案并大模大样开始审理。
请注意,府衙这不是违法『乱』制,这叫勤政爱民,认真负责。
说到人治,若李县尊和罗知府两人单挑,李大人虽然是下级但必然强势的完胜。无论背景、头脑、才华、体能,李大人全面占优,除非规则是比八股文和书法。李佑和府尊几次『交』锋的结果也证明了这点。
但县衙和府衙相比,县衙则处于绝对劣势,哪怕李佑这个县衙正堂比府衙正堂强大十倍。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指的是这种情况。
这就是法治不如人治,人治不如体制,放大到朝廷看,就表现为权臣可以专权『乱』法,但没法谋朝篡位,天子再虚也是天子。
李县尊想了半晌,才开口道:“常言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亦或前生作恶,知县附郭,直至今日才真切的体会到啊。罗知府终于学聪明了。”
这话语气捉『摸』不定,周杰希和胡振汝两人跟随时日尚短,没揣摩明白东主心情之前,不敢随意接茬。只有崔真非斗胆问道:“难道就此忍气吞声?”
李大人不知所谓的轻笑几声,“本官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吗?”
除了李佑眼里昏头昏脑的知府外,那几个盐商也忒不知好歹了。他李佑只是拿他们立威给别人看,竖起自己这个扬州城人的威望,不见得真会怎样,多叫他们破点财,聪明人应该主动配合下就完事了。
结果事情一拖再拖的到现,虽然从朝廷赚回了守备司,但现又演变成这样子,涉及到脸面和声望问题,倒叫他骑虎难下又箭弦上不得不发了。
不过站盐商们的角度,被李大人吓住不敢进县衙,宁可去人情熟的府衙,也是正常现象。可李佑从公『门』中打转,又有个当捕头的父亲,所以他并不觉得县衙有多可怕,理解不了那种平民怕进衙『门』心态的,尤其是县尊明摆着要修理你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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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四章 李大人的潘多拉魔盒
三百一十四章 李大人的潘多拉魔盒
几位师爷们大概已经了解李大人很有主见,遇事喜欢独断,所以按下摇羽毛扇出主意的**,只问道:“东主要如何处置?”
若李大人没主意,再表现自己也不迟。
李佑将自己上任以来所作所为回想一遍,县衙职事千头万绪,这两个月他主要心思还是放熟悉状况、整合权力以及刷存感上面了。近两日得了守备司,又要集精力把守备司控制住。
这是每一个地方官上任后的必经过程,耐不住性子,根基不稳做不成事的。
至于对外,这段时间则有点雷声大雨点小,包括对待盐商的态度。无论是追讨“拖欠”盐课还是捉拿涉嫌盐商,叫得很凶,嘴炮震天响,实际动作很少。
本县还是平静太久了,久到某些人习以为常了…
心里计定,李县尊便派胡师爷去府衙交涉,要求府衙将盐商送回县衙审问。
庄师爷略带几分忧虑劝道:“本地盐商树大根深,主客易位,东主切不可像苏州府那般行事。”
“为国为民,虽死不悔,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李大人很突兀的答道。
面对如此伟光正的表态,庄师爷无言以对。他怀疑东主有点看扬州盐商们每年靠着窝本挣几百万银子不顺眼的仇富心态。
庄师爷确实见识杂而不高,也不想想,若能想办法不盘剥平民的情况下,帮国库永远吃紧的朝廷每年多收一百万银子或者两百万,哪怕几十万,是多大功劳?
没过多久,胡师爷就怒气冲冲的回来了,不用问便知道,必定被断然拒绝了。
“那就这样罢。”李大人口气平常却隐含杀机的将刚刚写好的书递给胡师爷。
胡振汝展开看了几眼后,头顶冒汗,手却忍不住哆嗦起来,口喃喃道:“自此扬州城再无宁日矣!”
七月四日,是府衙审问自行投案盐商的日子。
王淳、刘重选、周恒、邬钰、姚士铨、孙开鼎这名被李大人通缉了一个半月的盐业纲商神态轻松的从各自出发,准备府衙大门外汇聚,然后一起上堂走个过场。
他们知道,今天府衙必定会判他们无罪,彻底终结县衙一个半月追捕给他们带来的不大不小压力。
这人府衙大门外牌坊下见了面,彼此寒暄几句,他们的随从也聚一起与认识的人闲聊,气氛欢乐祥和。
正要进府衙时,忽然从远处开来一列仪仗,一顶大官轿停靠边上,又见有位乌纱官袍的年轻官员从轿下来。
虽然盐商与李县尊素未谋面,但从对方的排场和年纪品级,全都第一时间认出了眼前官员绝对是李县尊,扬州城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
李佑冷漠的说道:“本官亲自前来,劝尔等迷途知返,去县衙结案。休要一错再错,小事也酿成大患。”
那人面面相觑,这狗官还死缠不放,不惜拉下脸跑到府衙门口拦截?
若不是他们手里有府衙的传票,只怕早就县衙当场绑走了,想至此人胆气壮了起来。这狗官不过是两次发告示都抓不回来他们,感到大失面子了罢。
从盐商的随从里传出个尖利的声音,“李县尊真是不明事理,先回去仔细学学扬州城怎么做官罢!没听过吗,扬州城是我们盐商的扬州城,做官乖乖顺着就成,以后不要闹如这次一般没头脑的笑话了!”
那人乍然听到很是气爽,好似被说出了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不过马上又感觉到这话说得十分不合适。
衙门口永远不缺闲人,看到这一幕好戏顿觉今早不虚此行。啧啧,这几个盐商口气真大,将扬州城看作他家后院一般。啧啧,李县尊似乎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这是府衙门口,不是他的县衙。
却见李大人气到脸色通红,“好,好,好,有其奴必有其主,这些话也是你们所想,本官领教了!”
说罢拂袖而去。
个盐商也没兴趣挽留李县尊,目送他离开后,回首寻找刚才说话的随从,却发现再也找不到了。真是奇怪,他们家随从杂处一起,方才都以为是那个羞辱李县尊的人是别家的,现却消失了,难道是路见不平的义士?
不过人均没有意这小插曲,只要将府衙搞定了,县衙也奈何不得他们。
隔了一天,一张告示悄然出现县衙大门外的八字墙上。这里县衙告示层出不穷,实不是个鲜事情,但这张还是引起了注意。
“徽州人氏寓居广陵并寄籍江都县者,何止千百家,读书者又不知凡几,皆本县科举应试。
试想科举一途,分省定籍,各有额法,原籍进学,天经地义。寄籍应试,本为朝廷恩典,或可照看流于异乡之人。
不料时至今日,安大贾遍于江都,只把扬州作徽州,依持财富无有不读书之家,反生鸠占鹊巢、挤占科举之事,此乃朝廷恩典滥赏也!土著士子倍生艰难,公道为之不存。
又,县徽人可于本籍试,可于扬州试,天下断无一府人占两府科举之理!安广陵,相去不远,绝非千万里之遥,大可回乡应试,不必参加我江都童子试。
景和八年八月本县县试,禁徽州寄籍者报名,景和年府试,禁徽州寄籍江都县童生参加,告尔须知。”
落款是“江都县正堂李”,并盖上了鲜红的大印。
这告示洋洋洒洒几百字,核心意思只有一点,江都县寄籍的徽州人太多,李县尊认为他们严重挤占了土著的科举名额,禁止他们参加县试和报名府试。
这是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这是一个读书才能做官的时代,这是一个只有科举成就才能真正光耀门楣的时代。凡是牵涉到读书科举的事情,那都是万众瞩目的。
所谓寄籍,是与本籍相对而言。长期居于外地,没户籍也不便利,就以依附形式寄居地办个寄籍。
徽州人外行商很多,许多地方都有徽商寄籍,但没有像扬州这般多的。高宗兴之后,大约有数千户两三万徽州人寄籍扬州府,其百分之十又聚集府城江都县,很多人都已经寄籍几十年了。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禀实而知礼节,徽商有了钱,自然要供子弟读书做官去,扬州盐商也不例外。
李县尊管不了乡试,管不了院试,管不了府试,但管得了江都县的县试,管得了本县参加府试的报名工作。县试是科举大业的第一步,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但县试考不成,后面的府试院试秀才举人进士想都别想了。
就这一纸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告示,立刻将扬州城里两三万徽州籍贯人士都阻挡科举大门之外了,成的盐商都包括这个圈子里。
这不是追捕盐商之类的空,是实实的官府禁令,而且是官府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成的禁令。
一县正堂从理论上本县内拥有无限权力,如果能把理论转化为实际并维持的住,威力是无穷的。
这次立刻有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引发出轩然大波,堪称是全城震动,并盐商被议论的沸沸扬扬。
李县尊这招太狠了,要从根子上断绝他们所有盐商子弟的读书仕进之路!至少他扬州的时候如此了。
虽然国朝有人亡政息的传统,但也有后任给前任面子的传统。万一李大人高升了,后续者不敢得罪人所以不取消禁令也是有很大可能的,维持现状总比改变容易。
再说李大人至少还要江都县呆几年功夫,难道这几年时间里,他们花大价钱培养出来专门为科举仕进的族子弟都只能窝家里虚度年华?或者以后永远这样?
回老家去考?徽州本来就是地狭人稠的地方,所以十分流行出门经商寄居外地,读书做官也是一条被寄以厚望的道路。一个两个还好,这么多精英人才一起回老家抢宝贵的科举名额,那不得被祖宗和乡亲戳死脊梁骨?
如果升到上层的通道被堵塞,终究还只是四民之末,那赚多的钱有多大意思?
没有杀父之仇也没有夺妻之恨,李县尊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不过也有相当大的怨气转移到那盐商头上,人家金何田马等等七八个巨头都没有听说当面羞辱县尊并公然喊出“扬州城是盐商的扬州城”,只心里想想而已。
这个傻鸟身价多不过几万两,居然如此肆无忌惮而不知收敛,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羞辱县衙正堂。不然怎么会招致如此猛烈而不客气到无差别的报复?
但蠢货毕竟是自己这边的,以后教训他就是,现当务之急是如何摆平似有滔天怒火的李县尊。
同一时间,扬州城百分之八十的民众里,李大人的禁令引起了强烈反响和出自内心的欢呼。
为李大人欢呼雀跃恨不得三呼万岁的就是本籍江都县的土著,特别是士绅和读书人了。寄居扬州城的徽州人有钱,教育投入高,培养出的读书子弟的水准自然水涨船高,科举考试竞争力很强,常常能从本籍土著抢到半数的名额。
以前大家只能望而兴叹,眼红羡慕也无可奈何,今天才发现,原来还可以这样,忍不住热泪盈眶的称赞一声“真乃体察民情李青天也”!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八个大字,简直就是为他老人家量身定做的啊。
按这位青天大老爷一任三年算,至少这三年里,县试里不会出现徽州人身影了。县试后面府试、院试自然也没有徽州人的份了,等于凭空多出了一倍的名额。
外面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不提,话说县衙里,只有熟知本地情况的胡师爷看出了内情。其他几位师爷还得靠胡师爷点拨过,才纷纷明白东主究竟打着什么心思,这绝不是单纯的报复。
李佑上辈子那个时空,发生过扬州十日这样的屠杀惨案,当时扬州城里土著几乎被屠戮一空。虽然后来扬州因为盐业恢复了元气,但彻底成了移民城市和徽商的殖民地。
本时空,大屠杀惨案没有发生,虽然因为历史惯性徽州盐商继续兴起,经过几十年积累,凭借庞大财富成为扬州城的主人,但本地土著依然人数上保持着绝对优势。
不过本地人总体以下阶层为多,用二十一世纪术语就是草根多,比起财富与徽州人特别是盐商相差甚远。本地人看着外地人个个发大财,尤其是盐商凭借世袭纲盐窝本也就是专卖许可证的特权,能够二代三代的暴富下去,这心里要说没有芥蒂,李大人才不相信。
这时候,盐商们这时候还只想到了切身利益受损,限于见识局限,没有来得及觉察到深刻的后果,对李大人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里有什么东西是无从所知。
其实像李佑这样二十一世纪上过网的人都知道,阶层矛盾、地域矛盾贴是很容易火爆的,而且是很容易引发大规模争端的。映射到本时空贫富不均、地域划分鲜明、主穷客富的扬州城江都县,李佑觉得同理。
庄师爷不是说树大根深、主客易位吗?比起盐商,他李佑是客,本地根基浅,但比起数量绝对多数的本籍土著,盐商才是客!
没有矛盾也要制造矛盾,算是李大人的一项特长…
正当李佑派人去打听效果时,有个县学小吏气喘吁吁、跌跌撞撞的被张三领进房,叫道:“大佬也不好了!县学里本籍生员和寄籍生员打起来了!”
李佑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挑拨了这么一下,没想到读书人先打起来了。不过也不奇怪,他本来就是拿敏感的科举做引子,先波及到学校正常不过了。
县里校的廪膳生员、增广生员、附学生员总共一百二十人,不校的大概有几百个。校生员大约四五十人是寄籍贯,七八十人是本籍,完全具备打群架的物质条件。再说他们每三年也要争夺一次参加乡试机会的,江都县每届只有四十个参加乡试名额。
想至此李大人不问是非,开口道:“江都县县学是江都县籍养士之地,传本官命令,所有寄籍学子,移出县学。”
李佑没有权力免除生员的秀才功名,那得麻烦提学御史大宗师去,但他有权力管理县学。不过被移出县学的生员,虽然还是秀才,但不可能参加乡试并举了,失去了上一层楼的机会。
如果说禁止徽州寄籍人氏参加县试像是开了锅,那么开除县学里已经有了功名的徽州寄籍生员就像是炸了锅。
“这是绝了我们盐商的读书种子!”有个儿子被县学开除的盐商怒吼道。
*

三百一十五章 盐商的对策
安会馆位于扬州城东南区,是扬州盐商大的聚会场所,安便是徽州的古称,就像用广陵指代扬州,太守指代知府,别驾指代通判一样,是这年头惯用的装逼方式,显得有内涵有化。
安会馆可能是全天下不缺经费的会馆,有无数巨富愿意掏银子,只为同乡面前显耀一番。会馆里头占地广大,庙宇园林楼堂厅榭一应俱全。
近两日,会馆里人流骤增,不过会馆的执事见怪不怪。每当盐商遇到所认为的大事,都会到这里扎堆,一是为碰头商议二是为打探消息,近的大事显然就是县衙出的那断人上进之途的禁令了。
此时的安会馆静远堂,围坐着十几人,商谈的正是禁止徽籍人参加县试和报名府试,以及县学徽籍生员被开除这几件事。
十几人看似人数不多,但并不是找不来多的人。
此时静远堂并没有硬ing规定什么人不许进来,但实际上盐商心还是有一条无形的线。自拊身份不够的,就不必进来了。
至于身份够不够,判断标准很简单很直观,你那窝本上规定的纲盐引数。堂上这十几人,人均窝数是四万引,比这个数目差太远的,好意思进门么?
凡是一堆人聚一起讨论如何应对某个挑战时,总是会出现两种风格的意见,温和派与强硬派。比如闹了民变,朝廷里总是会有招抚和剿灭两种声音。
这次面对李县尊的强大攻势,座盐商议论纷纷的也生出了两种对策。
鸽派认为,李佑无非要的是面子和钱财。只要满足他这两项。自然就将事情解决了。
鹰派坚决反对鸽派的绥靖政策,认为事情不可成例,若别人看到李佑这般可以轻易得手,那么今后效仿者肯定不少,必须要给后来者一个警示。
鸽派想着只要将那个蠢货和嘴贱家奴负荆请罪送到县衙,认下今年的江都县盐课,同时给李大人若干好处,便会就此抹去禁令。
鹰派力主广邀徽籍官员和盐运司出面施压。同时将官司打到凤阳巡抚与南京礼部,同时全体盐商应该罢运纲盐抗议一个月,说什么也要让李佑吃苦头。
扬州盐业七大巨商之一、拥有万引窝本的金百万坐间位置上,始终一言不发,皱眉想着自己的心事。他还要考虑到自己被李佑追讨上万“积欠”盐课,以及自己表妹夫孟公明被李佑革除典史的事情,件件都与李佑纠缠不清,混一起很难办。
当初他下了三个帖子邀请李佑意yu解决问题,不过李大人一个回音也没有。之后情势大变,李佑几乎要成了盐商公敌。他也就停止了邀约,打算等到个安静时期再重联络。不料这李大人出手实惊人,竟然抛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别的盐商没有与李佑直接打过交道,而金百万则是与李大人见过两次面的。虽然次数也不多。但他仍能感受得出李大人隐藏嚣张跋扈外表之下的机敏和狡诈,这才是他忧虑之处。
另一大巨头何盐商见金百万今天出奇的沉默,便开口问道:“要平息此事,金兄觉得软好还是硬好?”
闻言金百万摇头道:“皆有不可取处。若以抚为主,成了惯例如何应付效仿者?如果每任知县都如此效仿行事,我等就要疲于应付了。再说谁去负荆请罪?分量轻了没有效果。分量重的谁肯去对他低声下气?反正我是不去的。”
“若要使硬手段,那可迁延日久、耗时颇长。县试八月举行,至今只有一个月时间了,无论邀同乡还是到巡抚衙门或南京礼部,一个月都是难以结事的。何况李佑此人我是见过两次,行事十分不留情面,如果再ji怒了他。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惊天事情。停运纲盐是提都不要提。”金百万继续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