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然的疑惑与不解中,我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最后的最后的浅薄意识里,我意识到自己所犯的天大的错误,那就是,我纵然步步谨慎,终究还是大意了,若是,老天爷许我此次有惊无险,此后,定是要以此为鉴,身边不可一刻无高手护卫。也许,我应该让莫寻变得更强大,亦是或者,我可以驯服另外一个更强更忠心的高手为我所用,护我一生无虞。
当耳畔传来清越乐音时,我竟是恍惚的,以为自己走进了天堂,云雾缭绕,珠帘深处,那低眉顺眼,素手弄筝的女子,珠帘轻拂,晃动的是那优柔美好的侧颜。
有低低的声音如梦幻般的在我舌尖回旋,一如,曾经的曾经,那烟水潋滟的西子湖畔,在每一个日升月落的日子,欢快的跑过去,跑向那温婉含笑的女子,撒娇的,软软的,愉悦的,轻脆的,喊:“娘——”
但是,此刻,那低低的声音尚且留在舌尖,我已然警醒过来,倏然睁开双眸,昨晚种种在脑海闪过,耳畔传来珠帘卷起的声音,起身的瞬间,我猛然抬头,随着一声厉问:“谁?”袖中的利器已然连发数根。
“叮——”
“叮叮叮——”
蓝影晃过,银白色利器被那倏然而至的真气挥离了方向,打在侧墙上,火舌溅起,利器叮然掉落地面。
我看了眼悄然跪在塌下的莫寻,又看了看那显然是被吓坏了的彩衣女子,面容煞白,目光呆凝,目光从那女子脸上一掠而过,我左右一瞧,分明还是昨日的厢房。
微微伸手,抚上自己的脖子,在喉口出停了停,毫发无伤,竟也是奇事。
我掀被下榻,莫寻就着跪立的姿势,为我穿鞋。
我低眉望着莫寻宽朗的后背,问:“什么时辰了?”
莫寻答道:“晌午。”
“痴儿呢?”
“在门前大街上与小孩子玩闹,奴才好说歹说,亦是不肯随奴才回来。”莫寻站起身子,扶我起身,在梳妆台边坐下,又道,“奴才请大统领在一旁照应着。”
我余光瞟了瞟那尚未回神的女子,问:“她又是谁?”
那女子好似这才反应过来,朝我施施然一拜,音如黄莺,婉转动听:“民女碧瑶,见过大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碧瑶!?”我依稀听那锦绣酒楼的老板娘提及过这个名字,“婉娘的女儿?”
“正是酒楼老板娘的女儿,亦是酒楼最好的乐师。”莫寻站在我身后,道,“奴才听老板娘夸说,碧瑶姑娘的乐音有安神好眠之功效,故…”
我双眼眯了眯,从菱镜中打量了一眼莫寻插在我那被云鬓中的金步摇,漫不经心的问道:“三儿呢?”
“今儿个宋太医有会诊,宋小太医一早为公主千岁换药后,便去见习了,方要傍晚时分才能归来。”
我点了点头,对那女子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碧瑶缓缓抬头,我原是漫不经心的目光,倏然闪过锐光,旋即,长睫垂落,盯着菱镜中自己的五官眉眼,脸色不似昨日的苍白,就是自己,亦是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好似体内有一股温润的真气穿过四肢六骸,甚而是肩胛的伤,亦是不若先前的疼痛。菱镜中显示的容颜,确然是貌美如画,肌肤赛雪,我朝着镜中的自己扯唇笑了笑,问碧瑶:“先前,圣上来此,你可是弄筝随侍身侧?”
那女子愣了愣,双膝微弯,跪在地上,惶恐道:“请公主千岁赎罪,其时,民女不知那是圣上,只当是寻常富贵人家公子少爷…”
我微皱眉,再站起来时,笑容嫣然,轻巧扶起碧瑶,拍了拍碧瑶的手臂,温声道:“本宫亦无怪罪于你,你何故惶恐如斯?再者言之,你能以清越乐音为圣上消除疲累,亦是于我乾昭朝有功,本宫谢你还不及,又何来怪罪于你?”
碧瑶闻言,精致容颜瞬间迷漫惊喜之色,期期艾艾道:“民女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想着,公子累时能想到来此小坐,听碧瑶弹奏一曲,碧瑶已是无所求。”
世间女子,谁人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望!?言过太虚,听在耳里,不过是让人徒生厌恶罢了。
我又笑了笑,道:“圣上若是心里记挂你,断然不会委屈了你。”瞧着女子垂眸的笑颜,我又道,“碧瑶姑娘若是得闲,何如待本宫用了午餐,陪本宫四下逛逛。”
碧瑶自然是应好,又朝我拜了拜,这才轻步抱古筝出了门去。
我回身,望住莫寻,一字一句,问:“昨晚,是谁来过?”
莫寻低头,语含愧疚:“奴才与大统领追了三条街,还是在朱雀大街上,将那人给跟丢了。”
我问:“你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
“公主千岁体内,有一股真气护体。那人,并无意伤公主千岁。”
我凝眉,许久,道:“不,本宫感受得到,其实,那人是心恨本宫的。”至于那人,为何未杀了我,临了竟然还给本宫输了真气护体,确实是费解之事。
倒还真是应了一句话,怪事年年有,只是今年尤其多。也许,更是应了我那太皇太后姨妈的警示,我那姨妈曾说过,我这一辈子,惟有永世留在宫内,寸步不出深宫,方可保一世无虞安宁。
PS:猜谜猜谜,猜猜那个黑影人是谁?皇帝r轩辕问天r慕容凝r三人外的其它人
第十八章:痴而不傻
我站在酒楼门外,轻纱覆面,水袖宽袍,执一柄轻绸伞。有人从我身前走过,自是免不得频频回首。
碧瑶跟在我身侧,终是忍不住细声道:“公主——”
我将目光放在街角处,正与一群孩童玩瞎子摸象游戏的痴儿身上,淡淡道:“你随了公子,唤我一声姑姑即是。”
碧瑶乖巧应是,默了默,低声道:“姑姑,还是,让风爷跟着罢,现下虽是四海升平,街市繁华,难免不遇宵小之辈,姑姑不若凡人,若是有个好歹,碧瑶担当不起。”
我挑眉轻笑:“放心,本宫向来分外顾惜自己的这条命。”说完,施施然走向那群玩闹的孩子,在几步外停下,悠悠唤道,“煌——”
我只觉一股子冲劲,纤弱的腰身猛然被一双手臂给环抱住,大大的头颅用力在我怀里蹭来蹭去。
我稳住身子,由着那大大的火炉偎着我,也不说话,只是任由痴儿用力的抱着我,用力的蹭着我。
未几,怀里传来痴儿呜咽又委屈的声音:“宁宁坏,宁宁不要煌煌,宁宁坏,宁宁丢下煌煌…”
待怀里的人呜咽得差不多了,我伸手抬起痴儿埋在我怀里的脸庞,潺澈如婴孩的眸子点点滴滴的,满是泪光,颊上亦是泪痕交错,真正是万分的委屈。
我笑着为痴儿揩去颊上泪迹,耐心的哄道:“乖,不哭,宁宁怎会不要煌呢?”
“真的?”痴儿难得的认真,伸出小指头,弯成勾,“打勾勾!”
我亦是伸出小指来,勾住痴儿的小指,轻声道:“是真的,宁宁纵然舍了天下人,亦是不会丢了煌一人。”
痴儿用着成年人的磁性嗓音,说着稚嫩的誓言,满面庄严之色:“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笑着摇头:“煌,宁宁怕是无法应承你这百年为限的承诺。”
痴儿看着我,嘴一撇,竟是说哭就哭,且是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放声大哭,扯着我的水袖,边哭边道:“宁宁不要煌了,宁宁就是不要煌了,宁宁说谎,宁宁是骗子,…”伤心委屈之情,直可惊天地、泣鬼神。
一时间,引得无数人侧目,驻足,围观。
碧瑶显然有些无措,忐忑不安的低声唤我:“姑姑——”
我叹息声,轻俯容颜,青纱散在痴儿颊上,青纱内,痴儿朦胧的泪眼映着我如花笑靥,痴儿忘记了哭诉,怔怔的看着我的笑颜,额角相抵,我对痴儿说:“煌,宁宁许你,此生不弃亦不离,可好?”
痴儿眸光潺澈,泪珠晶莹,有哽咽声从嗓音深处传来,旋即,更紧的抱住我,湿润的脸颊贴着我微凉的侧颊,一遍一遍的说着:“宁宁,煌会乖,煌不哭,煌什么都不要,煌只要宁宁…”
“真是痴儿!”我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一如安抚幼儿,淡笑着,对他道,“一百年,太长太长,长到,足够沧海变桑田,足够宁宁化骨成灰,如何,能承担得起这百年的诺言?”何况,如我这般女子的人生,早已随了当年那西子湖畔的冲天火势,注定命运的改写,注定了的使命,必须走下去,无法回头。这样的我,又如何能够求得圆满寿终?不过是,奢求罢了。
松开痴儿,我对碧瑶道:“他是煌,我的表哥。这几日,碧瑶姑娘若是得空,可否替本宫多多看顾他。”
我顺着碧瑶看向煌的视线,笑道:“如你所看,他是痴儿。”
碧瑶闻言,看向煌的目光,多了深深的怜悯,轻声道:“姑姑,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我笑:“不,老天爷向来很公平。”痴儿有何不好?心地真纯亦简单,简简单单的活着,简简单单的快乐着,简简单单的哭闹着。复杂又有何好?步步为营,深思熟虑,心口不一,痛的时候要笑着说不痛,明明是恨得要死还得波澜不惊、温文有礼…不过是一个字——累。
带着痴儿去了据说是京城最有名的茶肆喝茶吃糕点,痴儿忽然抬起头来,唇边尚且留着糕点残渣,对我道:“宁宁,不怕,你是千岁,有十个百年。”
我收回漫不经心看向窗外喧嚣人群的视线,看着一脸单纯认真的痴儿,许久,笑着对碧瑶道:“他是痴,却是,不傻。”
第十九章:皇城根下
所谓吃茶逛街,不过是漫无目的的消遣罢了。但是,既然难得出宫,且我的皇帝侄子又远在天外,我乐得拖着刀伤未痊愈的身子在京城四处溜达。喧嚣的闹市,拥挤的人群,茶肆酒楼,琴阁书肆,哪里去得,自是带了碧瑶与痴儿往哪里钻。
两三日下来,耳边听得的百姓间茶余饭后谈资不下数百件,对这京城中谁家府上鸡飞狗跳,谁家小妾与大夫人街头撕扯缠打,谁家公子哥儿不爱红妆爱断袖,谁家小姐相思枉然亦成疾,诸如此类,亦也是耳熟能详。
碧瑶见我一日两日的兴致不减,自是不太好多说什么,只得陪了我四下无聊闲逛。倒是我那痴儿煌表哥,竟然与碧瑶处得尚算热烙,且愈来愈熟稔。但凡闻见哪家铺子飘来的香味,便是扯了我的袖子,叫嚷:“宁宁,煌煌要吃,煌煌要吃…”
我给了他铜板,他乐巅巅的去买了来,往往是买两个,一个给碧瑶,另外一个掰成两半,我一半他一半。
我自然是没什么胃口的,最后,那两个一半亦是全数落入了痴儿腹中。
这一日,我心情不错,在照例看到痴儿买了两根糖葫芦,一根给碧瑶,一根自己咬了一个,转而给我,我摇摇头,道:“煌吃吧,宁宁不爱吃这个。”
痴儿自然是非常不客气的津津有味吃着,一边吃,还不忘殷勤的对一边秀气吃糖葫芦的碧瑶道:“吃吧,吃吧,不够煌再买给碧瑶吃。”
我斜挑了眉眼,打趣煌:“为何要给碧瑶一个,偏偏给宁宁一半?”
痴儿便是歪了歪头颅,想了想,认真的,道:“碧瑶是圣上的人,不能得罪了,不然,会让宁宁为难。”
一句话,碧瑶粉颊通红。
而我,只是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拍拍煌的头,道:“往后再有人说你傻,记得让莫寻将那人的舌头给割下来喂狗。”
“为什么?”痴儿问我。
“言之不实,乱嚼舌根,要舌头亦是浪费,不如割了喂狗。”
痴儿认真的想了想,大摇其头:“宁宁,不要这样,他们都怕你,你要是让莫寻割了他们的舌头,他们会恨你。煌不要他们恨你。”
我瞧了瞧痴儿半响,侧头,对碧瑶道:“莫非,这京城的热辣辣的日头,将煌的智力给晒醒了?怎么是,总也有着语出惊人之时?”
碧瑶垂眸轻笑,道:“还不是姑姑教养得好。”
我原是与碧瑶站在皇城根下聊天,近晚的夕阳,晚风徐徐,分外凉爽宜人。忽闻耳边传来惊叫声,我正要回眸去看,身子已是被人搂起,这一搂一避一闪,一匹脱缰骏马便是从我方才站立的地方惊跑过去。
起先,我以为,是莫寻,所以,并无多少惊讶,只是瞧了瞧那匹远去的脱缰骏马,若有所思。
“那匹马,有问题么?要追么?”耳畔传来的声音,是陌生的,不是莫寻,亦非暗风。
我微愕,旋即,淡然抬眸,望向那人。高大的身形,爽朗的五官,好笑的星眸。
我眉目不动:“轩辕问天?”
轩辕问天将我放开,微退两三步,朝我拱手,笑道:“不过是酒楼匆匆一瞥,公主千岁竟还能认出在下,当真是在下的荣幸。”
“轩辕大侠能认出本宫来,本宫亦是与有荣焉。”我温温的道,瞥眸看去,暗风侧立一边,一手扶碧瑶,一手拉着痴儿,并无上前之意。想来,莫寻是去拦那匹脱缰骏马了。
轩辕问天扬眉笑道:“公主千岁貌若仙人,只需一眼,此生亦是难忘。何况,看着公主千岁,总也是让在下想起多年前一位故人来。”
“哦?”我伸手摸自己的脸颊,不介意在皇城根下与轩辕问天闲话家常,“那位故人想来是轩辕大侠的心头记挂吧。”
轩辕问天当真是人如其盛名,豪爽坦率,至少表面是如此。闻言,眸光微烁,旋即,笑道:“应说心头痣才是。”
我道:“能成为轩辕大侠心头痣,那位姑娘当真是幸福。”
“不,是在下深觉幸福,有此心头痣,此生已无憾。”
站在夕阳下,听一个认识不过半炷香功夫的男人,状若推心置腹的谈及心中挚爱,是不是有些诡异?
其实,我亦觉颇多诡异。但是,因为这个男人是慕容凝的知交好友,我便是盲目的生了几许爱屋及乌之情。
我在清风中,神色温婉,大方笑道:“真不知本宫是否有幸,能一睹轩辕大侠那心头痣芳颜。”
“他日公主千岁若是下江南,在下定当为公主千岁引见。”
正说着,我眼角瞟到远处皇城根下拐角处出现的一抹浅碧色身影。
心,没来由的振了一振。
或许,老天爷当真是怜我这几日在这京城的大街小巷的溜达闲逛,竟是在这样的清风徐徐,这样的夕阳黄昏,让我得偿所愿。
我微垂眼睫,状若目不转睛,专心的与轩辕问天聊家常。
我说:“今日幸得轩辕大侠出手相救,免了本宫成马蹄下亡魂之厄运,无论如何,还是要择日登门亲谢的。不知,轩辕大侠住在哪家客栈,可否留下地址,好让本宫他日登门致谢。”
轩辕问天道:“公主千岁何须如此客套,这于在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我笑:“本宫亦是不与轩辕大侠客套,本宫只觉轩辕大侠为人豪爽,心生结交之意。不过是打着登门致谢的幌子,希冀与轩辕大侠长谈,听那本宫颇感兴趣的江南风物罢了。难道,轩辕大侠亦是顾虑本宫身为女儿身,怕授人以话柄,故而言语搪塞本宫么?”
轩辕问天忙摇手,道:“公主千岁当真是好利口,在下嘴拙如何说得过公主千岁。”顿了顿,道,“不瞒公主千岁,在下日前暂住慕容府。”
“哦,如此啊!”我轻笑了笑,“如此,本宫当真是不能遂了性子去拜访轩辕大侠了。”
“如何不能?”轩辕问天虎眸一瞪,不以为然道,“在下当公主千岁是豪放利落之人,何须在乎谣言碎语,他人眼光?”
我低眉,笑了笑,道:“本宫是不得不为慕容相着想,本宫不能因着自己的性子喜好,让慕容相受人指点…”
我状若低眉垂首,絮絮叨叨的。
然后,我听见轩辕问天的笑声:“哎呀,真是巧,正说着敛思呢,敛思就出现了。”
慕容凝走过来,温雅含笑,朝我施礼。
我颌首回礼,道:“慕容相这是处理完公务,要回府?”
慕容凝客气道:“正是。”说罢,便是再微微弯腰,告辞的意味分外明显。
轩辕问天一把拉过慕容凝,道:“敛思你来得正是巧,我明日有意于相府延请公主千岁,敛思你意下如何?”
慕容凝止步,神情抹过一层疑惑,于夕阳下,竟是俊美标致非凡,我一时只觉心口砰然,眼花熏然。
我忙口是心非的道:“轩辕大侠,不可,不可。”
轩辕问天仰首,道:“公主千岁真是过于谨慎了,敛思是何人?难道,做事还要看世人的眼光?只要己身行得正,坐得直,众口亦是难以烁金。”
我心里一叹,问题是,我确然是对那慕容凝存了非分之想。
暮色中,慕容凝的清隽面容宛如一副江南山水画,素雅婉约,我看着,一颗心,也跟着素雅到了极致。梦魇、深宫、帝王…一切的一切,好似都离我远去了。
慕容凝浮出一丝微笑,对轩辕问天道:“若是公主千岁不嫌相府简陋,竹雅随意即可。”
我忽然发现,竹雅这个字,应该用在慕容凝身上更是合适。
轩辕问天当真是不负我心中所望,忙忙的道:“在下是客,借敛思府宅延请公主千岁,敛思若是不随同一侧,在下亦觉难堪。”
慕容凝眸光越过远处的皇城根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投注在我身上,温雅笑道:“若是公主千岁首肯,微臣自是待席相陪。”
我闻言,只觉,一瞬间,百花齐放,鸟语花香。
追根朔源,要感谢的,应该是我那皇帝侄子。如果不是他拆了我的篱落宫,如果不是他留下什么“朕在伏波宫中斋戒七日”的旨意,我如何正大光明的留在这宫外数日,又如何能在此时此刻,与慕容凝再次面对面,竟还能定好明日之约。
我不知道,我心中诚挚的谢意,我那此时正在北疆奔波军情国事的皇帝侄子能否感应到。
第二十章:钉刺马惊
皇城根下相别,轩辕问天道:“如此,明日,在下于相府,恭迎公主千岁芳驾。”
我立于清风中,面朝夕阳余晖,衣袂飘飘,展眉轻笑,道:“明日申时,本宫自当如约而至,风雨无阻!”我说这句话时,眸底余光瞟向慕容凝,慕容凝那双温雅有礼的眸子看向我,神情里有微微的怔愣。
轩辕问天豪爽笑道:“敛思向来是在官衙处理公务至申时才得闲回府,公主千岁真是心思缜密,顾虑周详。”又转头,看向慕容凝,道,“如此,你这向来兢兢业业处理朝政公务的好丞相,亦是无甚顾虑因着款待公主千岁而耽搁公务了吧?”
“微臣多谢公主千岁的体谅与成全。”慕容凝秀致的容颜上依旧是那招牌式的温文有礼笑容,因着这招牌笑容,亦显我与他之间的深深隔膜,分明泾渭。
我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依旧是最美的笑靥,柔声道:“慕容相为圣上分忧,日夜操劳国事,可谓国之栋梁,本宫身为帝姑,感激慕容相还来不及。又岂敢受慕容相这一谢?这不是,折煞本宫么?”
慕容凝明亮的眸子再一次闪过些微的疑惑,许是,不甚适应我如斯的深明大义与端庄有礼吧。只怕是,因着这不适应,内心里,对我更是心生几许戒备与警惕吧。
确然也是,先前的我,可是向来不吝于表露自己对慕容相超级好感的,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不管是面上还是里子,向来是唯恐世人不知当朝帝姑痴恋当朝慕容相的高调与嚣张。
不用费心琢磨,也能猜度到慕容凝此时的心里大概所想,无怪乎是有两层想法。其一,那日,他大婚,我居住的玉雕庵堂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我为他而跳河轻生,不曾死成,却是死了对他的非分之心,故而,如今再见面,可云淡风轻,可温婉有礼,可相逢一笑抿过往,他是丞相,是我乾昭朝栋梁之臣,是帝王的股肱大臣,我是帝姑,是我乾昭朝大长公主,是帝王的至亲之人,仅此而已。其二,帝姑是谁?是在深宫数十载,在如蛇蝎诡谲的夺滴之争中,步步惊心,辅助少主登临帝位的女子。这般的女子,向来与单纯简单无缘,看待这般的女子,亦是不能掉以轻心。如今,帝姑这一出温婉有礼、大方淡然的相处之道,绝非“心死情淡”那般简单,必是有另外的目的与意图。
我想,心思敏锐宽广如慕容相,心中深存的,定是那第二层想法罢。
唉,做人,若是注定不能做一个如煌一般的痴儿,那么,做个糊涂虫亦是福气。
可惜,我,慕容相,帝王,谁也不是糊涂虫。所以,注定的,一个字——累。累身,累心;累己,累人。
在慕容凝转身,与我擦肩而过时,咫尺相近的距离,我的水袖,他的窄袖,两两轻触,无声无痕。
目送了慕容凝走远,我又在皇城下默立稍刻。
未几,莫寻悄然立于我身前,挺拔的身形挡去淡金夕晖,莫寻眸光微幽,道:“公主千岁,还是,尽早回宫罢。”朝我摊开他的掌心,宽阔的掌心,赫然而立两枚暗红色长钉,“奴才在那匹汗血宝马的臀部找寻出,深入血肉,若非细看,无法瞧出异样。长钉抹了剧毒,汗血宝马在跑出城门外三里处,暴毙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