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脊背挺直,看向我,不畏不惧:“我若有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澳儿已经哭累,只眨巴着双眸愣愣看我,间或地从哭哑的喉咙深处喊我一声“皇姑奶”。
贤妃因着自己亲儿子这一声声“皇姑奶”,更是面色纠结了对我的恨意,道:“夜婉宁,你淫乱宫廷,放荡形骸,肆无忌惮,不就仗着圣上对你的恩宠么?”
“你以为,圣上容忍你,是因为你是他的长辈,于他有教养之恩?”
“你错了!圣上容你,忍你,只是因为,圣上他爱你。”
“因为这深宫有你夜婉宁,纵使后宫三万绝色,圣上不曾正瞧过一眼,不曾临幸过一人。”

“是的,我是例外,他是临幸过我一次。因为那次,天地怜我,我有了澳儿。”
“那次…呵呵…那次…”贤妃笑着笑着,便是泪流满面,“一杯‘意乱情迷’,素云织锦,宽袍水袖…呵呵,老将军当真是猜对了圣上的心思…圣上不再是往日冷淡漠然的圣上,他拥我在怀,极尽温柔,他喊的,却不是我,是你,是你夜婉宁…”
“我们这些入宫的女子,原来可以无须独守深宫,是因为你夜婉宁,因为有你夜婉宁在。”
“你说,我如何不恨你?”
“我恨你,但是,我不能奈何你。不是你能耐大,是你身边的贴身护卫能耐大。这么多年,死在他手下的死士,太多太多,那些人,原是我重金聘来的杀手。”
“那日,皇城根下,惊马亦是撞不死你,算你命大。”
贤妃厉声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夜婉宁,你毁了我一生,不论做人做鬼,我放不过你。我不能奈何你,但是,天下人可以。我这一辈子原该拥有的幸福荣耀,皆丧你手。我得不到幸福,你夜婉宁亦是休想得到。”
我头晕目眩,却也只得强撑。原是以为,我这样的女子,不是后宫女子,生命中再多纠缠,亦是与后宫争宠夺势无关。终究,身在深宫,到临了,亦是退无所退,还是惹得一身腥。
强忍住突突疼的太阳穴,我淡笑着问贤妃:“说完了?若是说完,本宫不奉陪了。暗风,送二位娘娘。”
我转身,眼角余光内,有什么光芒一闪而逝,太阳穴便是一阵麻麻的冰凉,紧接着,耳畔传来贤妃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声,似得意,又似无限悲凉。
我听见暗风的声音道:“你…你懂武…”

我听见慕容贵妃跑过来的脚步声,扶住我,迭声喊我:“姑姑…姑姑…”
但是,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听见贤妃的冷笑声:“我是老将军一手调教长大,如何会不懂武?只是无人知我懂武罢了。”
我循声看去,自是什么都看不见,只淡声道:“暗风,别伤了她,有什么事,待圣上回来再行决断。”顿了顿,“还有,皇长子无辜,别伤了皇子。”
撑住最后一口气:“慕容贵妃,烦你扶本宫回内室。”
我转身时,听见澳儿的哭声,哭声中,夹杂了贤妃的笑:“如此,刀山火海,我也不怒了。公平了,是公平了。”
慕容贵妃扶我坐在榻边,却不知我已失明,只讶然发现,我发后滴落的血,原是方才被贤妃推倒时撞在高阶上所致。
我止住慕容贵妃去宣太医,只握了慕容贵妃的手,问她:“你心里,真是有圣上?”
半晌,我笑:“本宫横竖被贤妃为求公平给闹腾得看不见了,是也不是,你总也得吱一声才是。”
慕容贵妃便是惊了一声,旋即,默了默,道:“是的,臣妾爱圣上,只希求圣上能够称心如意。”
我点头,摩挲着握住慕容贵妃的手,笑了笑:“圣上天性与他的母后无异,纯良真善,是本宫早早的,让他看到人性诸多阴暗,是本宫告诉他,要想保全自己,必得无情。但是,你要相信本宫,圣上内心里,依然纯良真善。”
“是的,姑姑,臣妾相信。”

我点头:“那么,本宫将圣上,托付于你了。还有,转告圣上,天下只会是他的,没有人与他争;饶了贤妃一命,皇长子更是无辜,终是骨肉,好生善待之。还有,那就是,若是圣上灭了凤铖,请…”
我握着慕容贵妃的手颤了颤,咳嗽两声:“请记得告知我一声。最后就是,替我向你哥哥,说声对不起,这些年来,我对他种种给他造成太多困顿烦扰,以后,再也不会了。”
慕容贵妃倏然颤了嗓音,把握我的手,我能感受到慕容贵妃手指的颤抖,颤声道:“姑姑…姑姑,你…”
“来人,来人…”
我揪着她的袖角,止她再唤下去,只咳嗽着笑道:“别喊了,没用的…是本宫自己不想活了,与他人无关…请转告圣上,将本宫尸身送给莫寻…”
我说完这一句话,便是整个人如坠万丈深渊,神智恍惚,终是涣散。
恍恍惚惚中,便是沉堕梦河。
是江南第一山庄,百草园子里,深秋的百草园子,桂香依然。
五岁的我打翻了六叔叔练丹房的药,被父亲罚跪百草园子的廊檐下。十一岁的师兄陪我罚跪,我跪着跪着便是睡着,醒来,我在师兄背上,而师兄,昂首挺背,跪在原处。
“师兄,你冷不冷?”
“不冷。”
“师兄,你饿不饿?”
“不饿。”
“师兄…”

“嘘,诗儿乖啊,别出声,不然会被师父发现师兄在这里的。”
我甚是委屈:“可是,师兄,六叔叔的药,为什么不让碰,碰一下下又有什么关系?”
“傻诗儿,六师叔的药,都是千金难求的妙药,是用来有备无患的。你知道么,你这一次打翻的丹药,是六师叔炼好三年,再有两年就能大功告成的珍贵丹药。必要时,可用来保命的。”师兄笑着拍了拍我的长发,“你说,师父能不发火么?你啊,什么时候才能少惹祸呢?”
“那可以接着炼啊,那药不是还好好的么?只要再换一个炼丹炉子就好啦。”
“那可得再需要四年才能好。”
“那丹药炼出来了,怎么保命啊?”
师兄从来不会嫌我烦:“记得师兄教你的词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撇唇:“不就是小十叔说的那个什么假死药么?大叔叔房间里多的是,改明儿我偷一些来赔给六叔叔就是了。”
“傻丫头,大师叔的那些药,还不是从六师叔那骗来的?六师叔这次炼的药,是所有药里,最高明的那种,世间绝无仅有。”
“师兄,等六叔叔炼好那绝无仅有的假死药,我也要偷来几个藏藏好。”

“你要这个做什么?”
“师兄不是说那是保命用的么?”我用师兄新教的词,“诗儿要用它来有备无患,保师兄的命。”
师兄便是笑,将我搂在怀里,捏着我的鼻子,清眸含笑,眉角飞扬:“傻诗儿——”
死地而后生。
烨儿,原谅姑姑,姑姑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也惟有如此。
千载骂名,姑姑终究是承担不起,亦是不能承担。
第四卷:漠北星陨局 第九章:云楼竹舍
我一次一次的朝身边伺候的汉家小丫头感慨:“漠北的夜,总是比中原的夜来得早,而冬夜更是黑得极快,好似一眨眼的,便是朝霞散去,晚霞照来,又是一抬眸的瞬间,夜幕来了。”我这般的感慨不是没有道理的,每每午睡醒来,已是近晚时分,掀开布幔走出去,是茫茫无际的荒漠,斜阳晚照,恰似给茫茫沙漠铺了织锦红缎,甚是瑰丽,我尚且来不及感慨,日头便是瞬间隐退,夜幕铺天盖地遮来。
说来倒是遗憾得紧,来漠北三月有余,初秋时来的,如今已是入冬,竟是未曾好生欣赏一番荒漠夕照全景。
小丫头甚是伶俐乖巧,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因自小长在漠北荒漠的缘故,烈阳直晒,肤色紫红。
小丫头便是笑着道:“是格格越来越嗜睡了。”她沿袭这游牧民族古老的习俗,称我“格格”,从乾昭到漠北,终是脱不得这“公主”的身份。
这一次,我被小丫头叫醒,睡眼惺忪的由着小丫头整理仪容,迷糊之际,听小丫头笑道:“格格不是一直念叨未曾有时机欣赏大漠夕照么?今日时辰尚早,保准格格这次能看到大漠夕照。”
我确实是愈来愈嗜睡了,每一日的睡下,便是天地昏沉,混混沌沌的,便是一日一日的如流沙逝去,了去无痕的,日子过得甚是颓废。是的,是颓废。这个词不是我说的,是小丫头最仰慕的少主子说的。
掀开布幔子出去时,我抬眼看了看广袤天际,日头正在西边照着,甚是温和,恰如江南初春的阳光。
在这如江南一般美好的日头下,我随着小丫头穿过一重重如草垛一般的大帐,便是一处参天山崖,因着山壁挡去朔风狂沙,山崖下是难得的绿洲细沙青树林子。
白发白胡子的长老迎面儿从林子里走出来,小丫头忙恭敬行礼:“大长老好!”
大长老向来神色周正肃然,逢着我,更是周正肃然神色中平添几许懒得遮掩的厌恶与憎恨。我不以为意,笑盈盈道:“大长老可真是大忙人,每次逢着,都是行色匆匆。公事纵然要紧,总得保重了身子才行啊。”
大长老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只留下一句冷嗤:“狐媚子——”
我扬眉笑了笑,对小丫头感慨道:“大长老真是性情刚烈又可爱,一如少年,可喜可贺得很呐。”
小丫头被我说得哭笑不得,半晌,憋出一句看似恭维的话来:“格格,是您性情好,是真的好——”
我便是笑了笑,哪里是我性情好,只是觉得真是没什么好与那大长老怄气计较的,说到底,他不曾坚持将我赶出去,已是对我多有恩慈了。
何况…
我伸手摸了摸宽袍下微微凸起的肚皮,是满心的欢愉。
那高大寡言的男子站在林子深处等我,他的身后,是新砌的园子,粉墙青瓦,鹅卵小径,竹篱笆木轩窗。
我甚是惊奇的打量这眼前小小的园子。
他看向我道:“看看,可是中意?”
我侧眸看他,许久,道:“是江南人家临湖小院的格调呢。”
他便是笑,眸光清幽:“只可惜荒漠中,引不来水井,亦是栽不来紫藤。”顿了顿,看向我,低叹口气,“漠北比不得江南,亦是比不得乾昭皇城,夜姑娘,委屈你了。”
整个云楼族,唯有他,自我醒来,便是直言不讳的,唤我“夜姑娘”。
醒来时,看见陌生的环境,看见陌生的他,听他喊我:“夜姑娘——”
听他说起当年江南夏夜的破庙,说起破败的墙角下吃到的精致糕点是他吃过的最美的美味,说起那一日边城外我面纱覆面坐而弹琴,说起我前一刻假死后一刻便是他趁乱于深宫掳走…
我终是明白,缘何,那一日的边城外,他一遍一遍的,只坚持不懈的问我,我来自哪里,我是哪家的小姐?缘何,应是敌对的身份,他却是不肯伤我,甚而是为我隔开大长老斜刺而来的利剑。
少时那一段夏夜的寻常交际,及至多年后,他竟是记得。
多年后,再遇见,我已然是深宫帝姑,而他,不再是当年破庙内寻常的少年,而是云楼族少主。
当时,我看着他,笑:“当真是物非人非。”
他望着我 ,眸光微含怜悯:“是的,物非人非。”
他说,他不会为难我,我可以在这里安心的住下,在这里,他可以保我一方平安天地。
后来,隔了一段时日,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然怀有身孕。
也只能暂且住下。
三个月来,他会在每一日的清晨,我醒来后,来看我,每次来看我,总是告知我中原形势,乾昭宫中种种最新信息。
他不瞒我,因为,他说,他知道我放不下。
是的,我是放不下宫中种种,但是,我更放不下的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我的莫寻。可是,纵然我身在漠北,我却是与莫寻就此断了所有音讯。
那日假死,我不惧怕莫寻会跟着我受到任何牵累,因为,那是我的六叔叔精心研制的丹药,服药者,气息全无,却是无任何疼痛,不过是熟睡罢了,任再高妙的医者亦是看不出假死痕迹。我只是睡着而已,莫寻如何会同样有痛?不会的。所以,我才无所顾忌。
我唯一忐忑的是,承烨愿不愿将我的“尸身”还给莫寻。
也许会遂了我最后的愿,也许不会。不遂我的愿也无所关系,诚若莫寻真是师兄,他终会寻来。
因为笃定莫寻是师兄,因为笃定莫寻会来,所以,我无所顾忌。
只是,我不曾想到的是,会是云楼族少主将我掳走,而当时,承烨尚在回宫途中。
不可否认,如此,于我,于莫寻,于承烨,也不错。
三个月来,我知承烨不曾死心的在暗地里寻我,我亦知贤妃被打入冷宫,我还知乾昭朝廷得以实现空前的皇权一统,我更知,江南新任知府正是天子门生,沈老爷子的孙子沈不负,小名龙儿。
只是,莫寻呢?莫寻,你在何处?
他引我入了屋舍内,道:“我正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乾昭皇帝不日将挥兵南下——”
我有片刻呆怔。
小丫头为我打了帘子,扶着我坐在临窗软榻上。
他离去前,走过来,推开轩窗,日头渐渐西去,黄昏正好。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他的身影走过窗外时,我喊住他,隔着轩窗格子,看向他:“这与你,与你的族人,正是大好时机。”我知他的心思,知大长老的心思,他们蛰伏深漠,却是族规严明,纪律严格,云楼鬼兵更是闻名荒漠,令人闻风丧胆…这一切,如何不是为复国而备?
他逆光而战,我只见他眸光重影幽幽,他沉默有片刻,只自嘲笑道:“我云裔,在夜姑娘眼里,原是这样的人。”
我启唇,有些讷讷:“我…我只是…”
“这一仗,他为谁而打,别人也许不知,我云裔想要知道,并不难。”
他顿了顿,轻笑:“他这是为遂了夜姑娘你多年心愿。”
他阻我说下去,唇角边再划过一道自嘲笑痕:“我云裔是要复国,但,我亦是说过,我不会为难你,在我这里,你不是俘虏,亦不是人质。你只是——”他顿了顿,好似在斟酌字句,寻找最适合的词语来,“说到底,我曾教你练剑,也算是有一段师徒情谊吧。”
这个高大的漠北男子,原也是如此念旧之人。
我还能说什么?只得抿一抿唇:“云大哥,谢谢你。”
他闻言,又看了看我,笑了笑,微微侧身来,道:“黄昏正好,夜姑娘若是不觉困顿的话,依着软榻看看夕照,于胎儿亦是有益。”
夕阳余晖便是随着他的侧身,斜照入窗来,我微微眯上双眸,伸展开五指,感受着暖暖的光在指缝游走。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的我,是那么的思念莫寻。
入夜时,云裔派人送来了小孩子的一堆东西,从小小的肚兜到精致的绣鞋,男式女式的都齐了全。
我笑着看小丫头在烛光下翻看,道:“男孩女孩还不知呢,怎是急匆匆的便是一股脑都买了来。”
小丫头道:“少主说了,一准儿是龙凤胎。”这小丫头对她的少主有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与信仰。
我闻言,一口茶便是喷了出来,小丫头倒是见怪不怪,继续在小孩子的东西里翻翻拣拣的,兴致颇浓。
小丫头将一双绣了凤的小鞋子左看右看,递到我眼前,笑道:“格格,您瞧这彩凤,与您眉心的凤凰印记很相像呢。”
小丫头不说还好,我这一瞧,可不是,不说相像,是极其相似的像。我再一瞧布料,是乾昭皇室才用的金丝贡料。
我问:“这些东西是采买来的?”
“是啊,听说是四长老从中原回来时,少主飞鸽传书让四长老带回来的。”小丫头说完这句话,又补了一句,“格格,少主对您真是好,难怪晏紫格格会闹脾气。”晏紫是大长老的孙女,据说与云裔有婚约,这也是听小丫头说来的。
我自动忽略去小丫头的后半句,只沉吟片刻,握着那绣鞋,对小丫头道:“时辰不早了,去歇着吧。明早记得早点来喊醒我。”
第四卷:漠北星陨局 第十章:此生不负
隔日,小丫头掀开帘子进来时,我已然早起临窗梳发。
小丫头吓得不轻,嚷嚷的放了手中金盆,跑过来问我:“格格,格格,怎是这般早起?是胎儿闹腾您了?”
将长发随意挽起,我笑了笑:“这孩子向来安静乖巧得很——”四个月的胎儿性子像极了他的父亲,总是不愿也不肯给我带来丝毫的不悦不适。示意小丫头将湿毛巾递来,梳洗罢,晨曦初起,依云裔的习惯,这会儿当是在大漠练剑才是。
我对小丫头道:“走,去瞧瞧你们少主舞剑的飒爽英姿。”
小丫头自是喜不自胜,忙忙去了披风为我披上,堪堪走出小舍,便是瞧见园子内,篱笆边,竹径旁,站了一位妙龄红衣女子,遥遥的,朝这边看来。
初冬晨光下,红衣女子也不过是与我那皇帝侄儿相差无几的年纪,正是大好芳华,浓眉大眼,腰佩弯刀,甚是豪爽利落的俏丽模样。
只是抬眉看来的眸光流转间,生生的含了丝毫不掩饰的挑衅与敌对之意。
瞧这架势,倒真是像极了大长老。
我心里已然猜到这红衣女子是谁。
定是小丫头口中那与她的少主有婚约的大长老的宝贝孙女晏紫格格了。
小丫头生生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对我低声道:“格格,还是回吧。”
我安抚的拍了拍小丫头有些僵硬的手背,抬眸含笑,道:“想必是晏紫格格吧,露霜寒重,快请入屋来坐吧。”
我说着,微微侧了侧身子,自认礼貌周全得很。
眼前红影闪过,只是瞬间,红影在眼前几步之处立住时,冰冷的弯刀刀刃亦是抵在了我的脖颈处。
小丫头自是吓得不轻,“呀”了一声,便是双膝一软,跪地央求:“晏紫格格,有什么话可好好的说,千万别动刀子啊,格格她不懂武,身子虚弱,且又有孕在身,少主吩咐过的,定要好生伺候格格,容不得有半点疏忽怠慢…”
晏紫格格冷眼睨了小丫头一眼,呵斥:“你闭嘴!”
小丫头便是泫然欲泣,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我垂眸安慰小丫头:“晏紫格格不过是与我打个招呼罢了,别大惊小怪的。地上怪寒的,快快起来吧。”
小丫头这才哭丧着一张脸颤颤起身,紧张的看向抵在我脖子处的弯刀。
“爷爷说你是狐媚子,还真是个狐媚子。”大漠火辣辣的妙龄俏丽少女,说起话来,亦是直来直去得很。
那柄弯刀又朝我的脖颈处紧了紧,只要我稍稍移动脖子,难保不是立时见血。
我不惊不惧,只笑了笑。
“你不怕?”
我眉目笑意不减分毫,反问她:“我为何要怕?”我的命,不是她,亦不是她爷爷,甚而不是这云楼族所能要得起的。
她眸光扫过我的腹部,问:“你怀有身孕?”
我笑:“是的。”
她嗤笑,漫溢的讥讽:“乾昭的女子都是这般开化,不拘小节的吗?”
“不,我是例外。”我笑望她,“晏紫格格没听说乾昭朝黎民百姓口耳相传的种种关于当朝帝姑的逸事么?放荡形骸,心如蛇蝎,有伤风化,故而为乾昭百官所不齿。”
她凑近我,美眸深含冷讽:“我见过无耻的汉家女,却是不曾见过,比你还无耻的汉家女。”
她说完,又笑:“夜婉宁,是不是你乾昭朝的男人都比较喜欢无耻又放荡的女人?”
我看向晏紫格格俏丽又肆意的笑颜,中肯亦诚恳的对她道:“晏紫格格,容我提醒你一句,你们的少主,你云楼族最尊贵的男子,好似对如我这般无耻又放荡的汉家女子,亦是深怀好感。”
“你…大胆…”晏紫格格俏脸憋得通红,手中弯刀不曾动,却是左手腕倏然多了一条软鞭,举起软鞭,便是要朝我挥来。
“不,晏紫格格,千万不能啊——”小丫头又是吓得不轻。
我眼望晏紫格格高举过头顶的软鞭,云淡风轻的笑:“晏紫格格,言语中伤旁人之前,总也得换个位子来想想才是,你看,我不过是一句话,你便是气得不轻,那我,岂不是要在晏紫格格的冷嘲热讽前,气得吐血才是?”
晏紫格格狠狠看我,银牙紧咬,半晌,问我:“你是笃定,我不敢拿你怎么样?”不待我启唇,便是听她冷嗤一声,软鞭挥来时,我听她冷笑,“横竖不过是汉家宫廷的荡妇罢了,我晏紫偏是不信,打了你,裔格格能拿我怎地。”
软鞭在我脸颊半寸处,被一只手给握住。
紧接着,我的身子便是被一只手臂给搂在怀里,盈然于鼻的温暖气息,一如旧时。
莫寻莫寻,莫得去寻,永在身侧,此生不负,一如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