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也不说话,只是侧过脸颊,淡淡的看向我,半响,指腹滑移过我的手心,与我五指交握,默了又默,才右挑眉梢,淡声问道:“哦?姑姑有何对不起朕之处了?”

他这一席话,岂不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只得转移话题,咦道:“怎是还未启程?”我那皇帝侄儿闻言,伸手掀开窗帘子,淡声道:“你家主子人都在马车了,怎么?还要隐身暗处到几时?”
我愣了一下,忙探身看向窗外,皎皎月色,那抹悄然而至的蓝影,不是莫寻又会是谁?“莫寻——”纵然心知,他不会有事,早晚会寻我而来。但是,乍然见他完好如初的站在我身前,我还是止不住心生喜悦。
莫寻躬身行礼:“奴才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暗风牵过来树下骏马。
我那皇帝侄儿淡声道:“免礼了。暗风,起程吧。”放下窗帘,身子向后靠了靠,瞟我一眼,“姑姑想问什么?都一并问了罢。朕希望姑姑回宫时,已是再无任何疑惑与不解。”
我想了想,淡笑一声:“还有什么好问的呢?一切,圣上早在篱落奉旨去上官府探望上官老将军病情之前,以一盘‘星罗棋局’暗示于篱落。”我摇头笑了笑,“圣上心思缜密,江南之事,原亦尽在圣上预料之中,慕容相、莫寻、篱落、暗风,谁又能出了圣上掌控之外?”我们这些人,有哪一个不是他手中的棋子?
从宫里到宫外,从帝都到江南,又有哪一桩事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一切,不过是,尽在帝王的局中。

我又笑了笑,笑容颇有自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身后有鹞鹰,鹞鹰身后有张弓搭箭的人。原来,那个猎人,不是篱落,也不是慕容相,是圣上。”
我笑着说:“圣上,真好。真的很好。”这个天下,他不得,还有谁能得?他是天生的,做帝王的人。可是,我不知道,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缘何在疼,为何而疼?只是,很疼,很疼。
我笑着看他,问:“可是,圣上,篱落回去,又能以怎样的身份现身朝臣面前?”
在他的棋局里,帝姑早已消失不见,尸骨难寻,不是么?
我不等他开口,只是径自道:“即是如此,圣上只当,篱落真是个死了,尸骨不存,这世上再也没有帝姑,不是更好?”而我,只需隐知于江南之地,静待他除了岳向舟,灭了凤钺国,带着我的族人,此生安宁。如此,真的很好。
遂了他的意,亦是如了我的愿。

他看着我,静静的开口:“是的,莫寻能这么快寻来,是朕暗示于他,你人在江南。慕容相江南之行,包括麻痹岳向舟,亦是朕之允许。朕应允慕容相,待得此事一了,朕饶得上官老将军一条命。”顿了顿,他清俊眉眼间浮上浅浅的冷笑,“不过,并非所有事都在朕的预料之中,姑姑来江南后,所有的一切,便是早已超脱了朕之掌控。”
“慕容相密旨来报,江南名妓莫婉儿行为可疑,疑与帝姑有所有关联。慕容相是有所颖,而朕,却是无所疑,那莫婉儿,除了姑姑,还会有谁?”我那皇帝侄儿眯了眯双眸,略显困顿之色,问我,“姑肆,要多久,你对慕容相的痴念,才会淡去?”
我苦笑一声,如何告诉他,接近慕容相,确有痴念,但是,也非全然出于痴念。
“朕八百里加急,密山令慕容相速速回京,交那莫婉儿一并带回京城。”
我恍然大悟,所以,慕容凝主动向岳向舟要了我,原不慕容凝有意麻痹岳向舟的帽子,而是圣命难违。

慕容相一开始只当莫婉儿与姑肆有所关系,并未想到,莫婉儿即是姑姑。毕竟,姑姑的易容术,当今之世,谁与堪比?”他睁眸凝睇我,缓缓,道:“如同,姑在的琴艺,断弦亦能奏出绝世妙乐。”
我愣住,原来,慕容凝认出我来,不是莫婉儿的眼睛与他所谓的故人有多神似,而是,在回京途中,我大意的是断弦奏乐。
怨不得,那时,敛思看着我,眉目笑意疏淡,道:“这断弦妙乐,还是少弹为妙。”
我问他:“即是断弦妙乐,缘何少弹为妙?”
他说:“以后,你会明白。”
原来,那时,他便是认出了我。
但是,我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他见过身为帝姑的我,弹奏过断弦妙乐。
“姑姑想来是记不得了,万贵妃四十寿辰,姑姑奉命为万贵妃弹奏清平乐,万贵妃以一把断弦古琴故意刁难姑姑…”我的皇帝侄儿轻笑,“那时,还是少年的慕容凝便是站在慕容玉渊身后,只是,姑姑不曾注意罢了。”

听我皇帝侄儿一说,我模糊想起,确然是有这一出。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那个时候的慕容凝,也不过是比我略工两岁的少年吧,站在人堆里,亦是气度不凡,清风明月的少年郎,缘何,我竟然对这少年毫无印象。竟是要经年后,冷宫一瞥,便是入了眼,上了心。
纳闷的人,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的皇帝侄儿,只听他道:“那个时候,怎是不见姑姑对他,一见倾心呢?”
我抬眸看向我皇帝侄儿,认真的道:“是啊,那个时候,怎是就没注意到他呢?”如果,那个时候,便是入了眼,上了心,是否,会是不一样的现在?
可惜,我早早便是明白,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我那皇帝侄儿忽然跳转话题,问我:“姑姑是第二次舍身,救慕容相了吧?”抿了抿唇,似笑非笑的,续道:“姑姑这样的人,能有这般一而再的舍身义举,真是难得。”他长身顷了顷,仿或困顿愈深,颇有些意兴阑珊的随意道:“朕其实是好奇的,若是换了朕这个侄儿,姑姑,可是也会有这一而再的舍身相救之心?”旋即,又是一笑,“想来,姑姑决绝的舍身相救 ,这天下,也只有慕容相堪当得起了。”
我还需要回答他吗?自始至终,他好似都无须我开口回答,问的是他,答的,亦是他,而这个问题,确然也很难回答,第一次为慕容凝挡刀,我是有些莽撞了,事后想想,亦是后怕。第二次,其实很简单,那些人,是我夜氏之人,我如何会有危险?
我不是圣女,也不是观音菩萨,没那么好的心,来合已救人,即便是我痴念之人,亦是无这资格,我的命,大过天。
“只是,真是要委屈姑姑了,纵然姑姑对慕容相痴心不绝,随朕回宫后,姑姑也只得将这份痴心深埋心底了。”
好似明白他言中之意,又好似并不是全懂,我问:“圣上的意思是…”
他的手指头滑上我的脸颊,赞道:“姑姑的易容术,真是高妙,即便是就这般站在上官老将军眼前,想来,他亦是辨认不出。”
他沉吟道:“只是,黑小二这个名字当真难听,不如,换个名好了。”看似商量,其实,哪里有我发表意见的余地,只听他道,“京城西郊,有户王姓人家,夫妇二人与一双儿女,家境小殷,哦,那是一对龙凤胎,与姑姑的年纪一般大,回京时,朕顺公平了姑姑去看一看。”

我淡淡一笑:“难得圣上思虑周翔,篱落听命便是。”
心中终究是不明白,我于他,已无任何用处,缘何还是要这般大费周折将我带回京中?就此放手,任我在这江南山水之间隐姓埋名,不问朝中之事,而他也少了对我权力的猜忌与顾虑,做一个再无内忧外患的帝王,于我,于他,不是更好?
接下来,再儿任何言语,他好似闭睡去,只是依然握着我的手。我垂眼看着他修长的五指,慢慢的,亦是睡意袭来。
也不知是不是做梦,好似听见他清浅的声音,在我耳边缥缈而过:“朕放手了,却是,后悔了。幸亏,一切还是来得及。”
而我,纵然最终不得不回京,我却是不悔此次江南之行,因为,我遇到了他们,我的族人,沈老爷子,阎寒,殷姨,白钦。
我,并不孤单。
今后的路,纵然再多繁杂,还是要走下去。
而我驾信,我会带着我的族人,将这条必须要走的路,走得很好很好。
睡梦中的我,枕着那样熟悉的气息,醋然入睡。

第三卷:帝都连环局 第一章:酒醉之夜
八月初三,慕容相回宫,上呈一本长达数百页的江南知府调查折子,从江南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百姓殷实,说到江南官员爱民如子、身为知府的岳向舟为官清正,纵有雷霆手段,亦是为何一方治安,所惩治者,多是不法之人、匪徒恶霸。
帝王于金銮殿细细阅读罢,百官传阅。
帝王问:“栽赃陷害岳知府者,又是何人?”
大理寺卿出列,回道:“回圣上,经三司协同查证,拟认定,栽赃陷害岳知府者,与那在上官府劫害帝姑之人,是为同伙。”

帝王哦了一声,锐眸淡淡瞟向百官之首的上官老将军,道:“老将军,您怎么说?”
上官老将军敬声道:“老臣一切听凭圣上作主。犬子至今未归,想来,亦是被歹人所害,老…老臣…”说到最后,语不成声,颇多哽咽。
我从上官老将军身后末列出来,上前好心扶住上官老将军摇摇欲坠的老身子骨,好言劝道:“将军,您放心吧,圣上一切自有明断,您失了儿子,圣上失了帝姑,若是揪出那伙贼子,圣上不会轻饶了去。”

“放肆,朝堂之上,圣上面前,岂容你小小的侍郎出言打捞诨?王言之,你也太目无圣颜了吧?”方才还如风中残烛的上官老将军,这会儿倒是身骨子比我这风华正盛的年轻人都要挺得板正板正的,方才还哽咽不成声的悲伤老调这会儿却是疾言厉色,语气激昂。
我耸耸肩,收回扶上官老将军的手,叹笑一声,步回末列。得,人家不领情,咱也没办法,就当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帝王倒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淡声道:“上官老将军无须如斯激动,王侍郎所言非假,朕痛失帝姑,上官老将军痛失爱子,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我在末列又是耸了耸肩,得,这下子,京中百姓茶余饭后亦是不无聊了,又有了新的谈资了——金銮殿上帝王出言袒护,布衣王侍郎恩宠日盛。
帝王又道:“慕容相,彻查贼子之事,休得放松。至于岳知府,拟旨,赏赐岳知府皇马甲一套,黄金千两。”

“散朝!”帝王的视线越过众臣子,似有若无的瞟过我这一边,道:“王侍郎,御书房候旨。”
“臣遵旨!”我在文武百官的目光注视下,慢悠悠的随着那抹明黄龙袍走向锦黄帘子深处。那些目光,不用回头,用脚趾头想想也无非是,或欣羡、或鄙视、或嫉妒、或淡然。
哦,忘了说了,那抹淡然的目光,定是来看慕容相。以我对慕容相的了解,应试是淡然的。
其实,帝王喊我去御书房,也没什么事,无非是端茶倒水磨墨奉笔,伺候他批阅奏章,待得他批阅奏章累了,再伺候他下一盘棋。
谁让不久前,帝王京郊射猎,马惊之时,幸得这王家的儿子相救,帝王见这救命恩人面容清秀,欢喜得紧,带回宫中,给了个礼部侍郎的闲差,命其长侍左右。于是,宫里宫外,无不一夕之间,传尽了王侍郎以色侍君的种种闲话。
我瞧帝王无所谓,我亦是无所谓。

反正,搁在我身上的闲话还少了去么?传就传吧,越传越说明我这人人缘好,指不定,还能流芳千秋万世呢。
下了一盘和棋,天色亦是不早,我拜了拜帝王,起身告退。
刚要伸手拉开门闩,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言之是要急着去拜会慕容相。”语气不扬不抑的,也不知道是试探还是其它什么。
我顿了顿,转身回道:“慕容相居百官之首,于情于礼,微臣都应该去拜会慕容相。”
“嗯——”他闻言,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于情于礼,都应该去的。”
我如蒙大赦,又拜了拜,回身拉开门,脚刚抬起,只听身后传来帝王若有所思的声音:“今晚,朕在水榭庭谢了晚宴,为慕容相接风洗尘。”我抬起的脚生生的顿在那里,只听帝王又道:“言之若是参宴,终归于礼不合,又要尽下臣之礼拜会慕容相,这倒是难办了。”
我收回脚步,躬身,回道:“臣想起来了,臣还有一些的私事要办,就不去打扰慕容相了,待得明日早朝时,碰着慕容相再拜会亦是不迟。”
我在心里忿忿,我那皇帝侄子绝对是故意的,不就是不想让我见慕容相,怕我又是耽于慕容相的美色而露相么?明说不就好了,非得绕这么 大一个圈子。
我的忿然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走出御书房,曾经与慕容凝相遇的那座小桥上,我与慕容凝、再一次不期而遇。

我在桥的这一头,他在桥的那一头。
瞧他一身官袍,分外正式,只是,臂弯里挽了他娇美的夫人,显得又不正式了些。
我心里寻思着,要赴宴也得等月上柳梢头吧,这时辰,日头还在西天高挂着呢。看来,是要趁机先去探访他那身为贵妃的妹子。
我侧过身子,抱拳,道:“下臣见过慕容相,丞相夫人。”
他在我身前停了步子,看我,目光清透,眉目舒朗,道:“你便是新任礼部侍郎王大人?”

我点头,道:“正是下臣,王言之。”
他便是点了点头,慕容夫人倒是没有她夫婿的淡定,瞧我的目光,多了些许打量,显然也听闻关于我的传言。
两人从我身前走过去,我亦是头也不回的走向宫外。
这一次,是一点都没有在慕容相背后偷窥片刻。毕竟,江南之行的教训尤深,我不能再冒任保一点让慕容凝起疑的险。否则,我能饶了我自己,我那皇帝侄儿都不能饶我。
回到西郊的家,草草吃了晚饭,又听着两个老人说了片刻的家常话,便是回了房内歇息。
闩了门,这一转头,吓了我一跳。
那坐在我床头的人,可还是一身明黄龙袍呢。

我心里直惊,真是要死了,即便坐实了帝王与王侍郎有断袖之染,也没必要这么明目张胆吧?连个龙袍都不先换下来。
我一时有些窝火,也不看他,推开窗子,朝着院中的老槐树低声唤道:“莫寻——”
喊了两三声,无人应,轩窗被身后的一只手给关上,我那皇帝侄儿慵懒的斜依着我,道:“莫寻被朕支开了。”
他的身子不轻,我伸手推他,闻到扑鼻的酒香,眉心不由皱了皱。
他斜靠着我,将脸颊埋在我肩窝处,嘟嘟哝哝的道:“言之,傍晚时,你做得很好,没有再犯同样的错。”
他来,就是为了跟说这个?
他又低低笑了一声,道:“朕今晚不走了,就在这里歇一宿。”
我忙推开他,道:“不行。”
他瞧着我义正辞严的表情半晌,便是伸手揽过我的肩背,道:“还是喜欢听姑姑原来的声音。”
我愣了愣,旋即,心里又气又无奈。原来他故意这么说,便是要惹得我忘记了用假声说话,要听我的原声。
被他揽在怀里,挣也挣不开,只得没好气的道:“让我做王言之的是圣上,故意逼我露相的又是圣上。”
他便是低低的笑,胸膛一震一震的,轰得我耳鸣。
他说:“姑姑,烨儿醉了。”
我气得直翻白眼,有他这么精明的醉酒人吗?我只得好声好气的道:“圣上,回宫吧。”

等了半晌,竟是等不来应声。
我再一瞧,他竟然下巴搁在我头顶,睡着了。
仔细想想,还真是他醉酒后的一贯作风。上次也是宴请慕容相,也是一醉酒,就像个孩子。唉,也幸得他一醉酒,还记得只是找我这个姑姑,要是让旁人瞧见他这醉态,还不有损他帝王形象。

我无力的看着桌上的灯火半晌,才吃力的扶着他去榻上躺下来。刚要起身,却是被他一拉,整个人倒在地上,我狐疑的支起上半身看他,只见他没有醒酒的迹象,呼吸清浅,只嘟哝的,喃喃说着:“姑姑,烨儿好累,好累…姑姑…姑姑…”
我被他喊得真揪心,这会儿的他,仿或只是六七岁的他,稍有不顺,总也是缠着我,一个劲儿的喊我“姑姑”,好似只有一直喊着,才能确信我还有他身边,他不是一个人。
我伸手反搂住他,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姑姑在这里呢,烨儿乖啊,好好睡觉…”拍着拍着,他肖真是安稳了,只是始终抱着我的腰,我无法脱身,慢慢的,也跟着睡了去。

第三卷:帝都连环局 第二章:佛祖不知
我那皇帝侄儿何时走的,我并不知晓而卧,倒是难得的睡了一个囫囵觉。自打遵从帝命做礼部侍郎王言之一来,每一日都是天未大亮便是被莫寻给喊醒,寅时摇摇晃晃的坐了轿子入朝,从京郊的家到宫里,恰巧须得两刻半,跑过两道抄手长廊,吭吭哧哧的爬一百九十九层玉阶到得金銮殿,恰巧是寅时三刻,帝王早朝的时辰,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刚刚好。
起身下榻时,心头正纳闷着,今日个怎是不见莫寻来敲窗喊醒我去上早朝。枕侧一方素笺落入视线内,我取过来,是我那皇帝侄儿的字迹,蝇头小楷,分外俊雅飘逸,上书:“好生歇息,允你一日休假。”没有抬头,没有落款,简洁明了得紧。
我瞧了又瞧,点了火折子,就着火星将素笺焚烧成灰。
我这礼部侍郎也是闲差,有我无我,朝中诸事向来无所影响。
我打开门闩,那抹蓝影便是自廊下暗影处现身,我看了一眼那蓝色的袍滴,回身入室内。
透过铜镜,瞧见那抹蓝影进了门,才漫不经心的道:“闩门。”
莫寻依言,将门闩好。
我又道:“莫寻,你过来。”
莫寻便是依言走了过来,站在我身后两步处。
我透过铜镜,看向那狰狞面具,挑眉,换了旧时的嗓音,淡声道:“这么小心翼翼,是怕本宫吃了你,还是怎的?”
莫寻低眉垂首,波澜不惊的道:“奴才不敢。”
“不敢?不敢什么?”我冷笑一声,蓦然站起身来,转身走到莫寻面前,强迫莫寻看向我,问,“你莫寻还有什么不敢的?嗯?”
莫寻无波的眸中闪过刹那不解,恭敬地道:“奴才愚钝,还请主子示下。”
我不介意与他翻老账,在翻老账前,先得将新长给算一算。
我问:“本宫与圣上,谁才是你的主子?嗯?”
莫寻是个聪明人,闻言,便是知我怒火从何而来,缓声解释道:“昨晚,是奴才一时大意,被圣上引致院外点了穴。”
我倒是愣了愣,问:“不是圣上吩咐你退下,你便退下?”
莫寻毫不犹豫的道:“自然不是。当时,奴才一位是刺客,追了过去,一直追到院外,那人现身露面,奴才一见是圣上,一时惊异,忙收剑行礼,圣上是奴才行礼之时,点了奴才的穴。”
如此看来,是我错怪莫寻了。是我那皇帝侄儿,太过泼皮无赖了。
我摇了摇头,顿了顿,问:“圣上何时走的?”
“子时。”莫寻直眸看我,又道,“圣上只逗留了两个时辰,便是走了。走时,适逢落雨。圣上交待,主子明日无须上早朝,嘱奴才无须喊醒主子。”
我心里琢磨着,两个时辰,也是够他醒酒的了。
我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莫寻道:“巳时三刻。”
这秋雨绵绵的,倒是没看出,已是正午时分,改用午餐了。
我便重新坐下,示意莫寻在我对面坐下来,道:“本宫,这几日一直忙着做王言之,又是上朝,又是伺候帝王端茶递水磨墨奉笔对弈的,难得今日得闲,正好问你几个事。”
莫寻道:主子请问。“
“那日…”终是有些难以启齿,默了默,才模棱两可的问道,“…你后来,是如何解了…那个药效…”
莫寻倒是坦然得紧,一双眸子不起丝毫或尴尬或难为情的涟漪,如常的无波无绪,道:“属下蒙一高人搭救,昏睡三日两夜,醒来时,药效亦是解了。”
不待我问,莫寻又道:“那高人是谁,属下不得而知,待属下醒来时,那高人已是离开。”
我便笑:“莫寻你倒是福气,出门即遇贵人。”
想了想,咬牙,终是问出一直想问的那句话:“如果没有高人搭救,莫寻,你会如何纾解体内药效?”
莫寻定睛看我,无波的眸子深处,一闪而逝过某种晦涩的光芒,许久,淡声道:“主子,并没有如果,只是,事实。”
我坚持,眸光灼灼,盯着莫寻:“本宫不管你的事实是什么。本宫现在问的,是如果。莫寻,回答本宫。”
莫寻垂下眼睫,似无奈,又似轻喃的问我:“奴才的回答,有那么重要么?”
我斩钉截铁:“是的,很重要。”
莫寻隔着檀木桌面,蓦然抬眸,看向我,问:“能告诉奴才理由么?”
我没想到莫寻会有这么一问,一时被莫寻问住了,愣了愣。
莫寻的眸中,便是恍惚浮过一层笑意,转瞬即逝。
莫寻道:“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答案,不是么?主子。”说完,起身,走向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