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鸦青色缎面锦靴映入我低垂的视线内,那双锦缎靴的主人伸手,扶起我,眉目清朗,笑容温和,直似读书人,他道:“莫姑娘,莫怕,以这种方式将你带来,试探于你,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你…”我胆怯的看着这个人,又将眸光投向一侧的岳向舟,颤抖着双唇,“大…大人…”
岳向舟道:“莫姑娘,是这样的,相爷钟情于你,意欲带你回京,这你也是知道的。相爷身份何其矝贵,本官不得不防备着啊,若是送个意图不轨之人给相爷,本官可担待不起这罪名啊。”
我不语,只是惊魂未定的看着岳向舟,只听岳向舟又道:“现下好了,本官可确信无疑,莫姑娘身份单纯,对相爷无所不轨之心。”
我扑通一声跪下,岳向舟惊道:“你这有做什么?快起来。时辰不早了,本官派人送你回华音阁。”
我摇头,恳求:“大人,您行行好,别送小女子去京城…大人,求求您,想想办法,别送小女子去京城…只要大人能让小女子留在江南,小女子下辈子为奴为婢报答大人…”
岳向舟深觉奇怪:“你不愿去京城?你可要知道,有多少名门闰秀削尖了脑袋巴望着能得乾昭朝年轻不凡的丞相大人垂青。”
“本官再告诉你,就是那乾昭朝最骄矜最尊贵的帝姑,对咱们丞相大人是仰慕又仰慕,甚而是因丞相大人娶了别的女子为妻,万念俱灰,跳水轻生…”岳向舟语气凝了凝,“可惜,那深宫中的帝姑,还是没死成。她死了,倒是干净多了。”
岳向舟语气再一转,对我道:“你一个小小的妓女,倒是不识得好歹起来了。”
另外一人却是笑着问我:“莫姑娘,能告诉在下理由吗?”
“您…”我望着这个人,忐忑的问:“您能帮我,留下来么?”
那人道:“只要莫姑娘的理由合乎情理,在下会想办法帮助莫姑娘。”
我犹豫的道:“我爷爷,还有我弟弟,都在这里,我…我不想离开他们,去那万里之外的京城…在那京城之地我人生地不熟,无依无靠…我只想留在熟悉的江南,哪里也不去,一直到老…”,
那人听着,点点头:“莫姑娘的理由,确实合乎情理…”
我怯懦的双眸内瞬时闪烁喜悦,问:“您能帮我?”
那人问我:“只要能让姑娘留在江南老去,姑娘做什么都愿意?”
我忙不迭点头。
“那好,姑娘稍等片刻,容在下与岳大人想想办法。”那人说着,便是与岳向舟一前一后离开。
待得耳畔传来石门关闭的声音,我扶着石壁,慢慢的站起身来,举目四望,石屋不大,潮湿亦阴寒,想来是地下室。
我微微闭眸,喘息半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伸手将襟口扯开,露出半片胸前肌肤,又将发丝揉乱。
未几,石室的门果真无声打开,闪过一抹人影。
我颤颤的抬头,满目凄楚,满身狼狈,启唇,未语先自凝噎:“岳…公子…”
岳傲群周正的五官有极力压抑的痛楚,紧步走上来,扶住我,喃喃的道:“婉儿姑娘,对不起,对不起,当初,我不该邀请你来献曲…”
我吃力的抬起右手,捂住岳傲群的嘴,吃力的摇头,凄婉的道:“不怨公子,要怨,只得怨婉儿的命不好…公子,下辈子,如果,婉儿做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子,公子会娶婉儿么?”
岳傲群身子颤了颤,旋即,紧紧的搂住我:“婉儿,不用下一辈子,这一辈子,我娶你,好好待你。婉儿,走,我这就带你走。”
岳傲群说着,拉着我,就要朝外走。
我推开岳傲群,凄楚摇头:“公子,你走吧。婉儿不愿看到你因为婉儿而父子反目,公子,你快快离开吧,下辈子,下辈子,婉儿一定为你守身如玉。公子,你快走吧。”
“是我父亲,是我父亲,对不对?”岳傲群看着我衣不蔽体,云鬓散乱,脸颊游清,眸中闪烁过痛苦、怨恨,近乎癫狂的,“他明知道的,我喜欢你,他去是对你…他,他禽兽不如…”
我苦笑摇头:“公子,婉儿求求你,你快快离开吧,他若是看到你来过,我怕他即便你是他亲身儿子,亦是会对你发狠…他说,只要我不顺遂他的心意,他会拿你下手…他说过的,他的儿子不止你一个,失去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我看着岳傲群眸中的恨在一点一滴的加深,继续道,“…公子,婉儿此生无所求,只希求公子您,平安顺遂,如此,婉儿纵然受辱,亦是值得…公子,婉儿求你,快点离开这里,就当是什么都没看见…”
岳傲群伸手,慢慢的,抚摸我的脸颊,许久,道:“婉儿,我答应你,我走,我现在就走。你等着我,无须多久,我会将你从他手里夺回。等着我。”
我哽咽着点头:“好,我等你。”
待得岳傲群从石门处一闪而逝,我慢条斯理的扣好衣襟,又顺手理了理云鬓,然后,蹲在墙角处耐心等待岳向舟。
岳向舟并未让我等待多久,便是与那人同时现身石室内,我忙扶着石壁站起身来,惶惶不安等待答复。
“姑娘,我看这样如何?你先去京城一年半载,待得时机成熟,岳大人自会安排你回江南来,其时,在西湖水岸,有一幢独门小院为你长久居所,而你的弟弟,会成为这江南知县,如何?”
我因为错愕瞪大惶然双眸,呐呐的:“我…我不明白…”
岳向舟道:“很简单,你先自随丞相大人回京,必杀技大人待你恩宠,很多的事自是不会避你,而你所作便是竖直耳朵,瞪大了眼睛,将每一日在相府所见所闻飞鸽传书回江南。”岳向舟笑了笑,“换句话说,你做内应,我遂你久居江南之愿,且保你家人富贵权势,如何?”
我想了想,点头:“只要能让我回到江南,我愿意,我什么都听大人的。”
那人便是笑着对岳向舟道:“如此大好,岳大人,我来送莫姑娘回华音阁,以免那慕容相起疑心。”
岳向舟伸手拦了拦,笑道:“区区小事,吩咐手下去做便是,哪里须得劳左司大人。”说着,便是举了那抹黑布来,对我道,“莫姑娘,还需你将眼睛给蒙上。”
我依言接过黑布,将眼睛蒙上,忽然,一只手捏住我下巴,我尚且来不及去反应,便是感觉有什么飞进了我的唇内,顺着喉口而下,我不由的咳嗽起来。
那左司大人想来亦是未曾料到岳向舟有此一手,道:“岳大人,你这是…”
岳向舟不咸不淡的道:“成大事者,不得不步步谨慎,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左司大人道:“这道理自是不假,只是,莫姑娘只是个弱女子,本司看着,于心不忍。”
岳向舟干笑两声:“三年不曾见,左司大人还是这般怜香惜玉。”又道,“莫姑娘,放心罢,此药是慢性药,毒性发作极慢,待得毒性发作,正是一年半载之后,其时,大功已成,本官自然会给莫姑娘解药。”
第六章 断弦妙乐
慕容凝来江南之时,是单身一骑,微服而来。轮到启程回京时,却非如来时一般,悄悄的走,而是着一身朝装正服,花翎顶戴,十足御赐钦差的排场,岳向舟率江南大小官员前来相送,从岳府一路送至城门,自是引得沿途的江南百姓驻足相顾。
城门处,慕容凝在江南大小官员恭然有礼的“丞相大人请一路走好,一路顺风”声音中,牵了我的手向马车走去。
恰在此时,人群中,传来呼天抢地的喊冤声。
我一听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喊冤声,肩胛处便是神经质的开始抽痛,恰在此时,慕容凝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侧仰眸子看去,是明媚的秋初阳光下,那双永远让我瞧着便是心神荡漾的永远清透明朗的眸子,此时,眸中透出温润安抚对我道:“莫怕。”
我怔了怔,有点吃不透他那句“莫怕”的涵义,再瞧他,已然身走向那被一群知府衙役给围住的喊冤人。
我并未紧步跟上,只是在马车前立定,静观其变。
那喊冤人尚且与马车隔着一段的距离,便是被知府衙役给层层挡住。慕容凝走过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待得慕容凝走近,岳向舟以及江南大小官员紧跟着簇拥过去,然后,官府衙役在岳向舟的一个手势下,迅捷的,以慕容凝与那喊冤人为中心,将现场包圆儿,可谓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我纵然伸长了脖子,也只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官帽的顶子。再竖直耳朵,也难以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我努力了几次,左右是看不得,听不得,也便作罢。
“婉儿——”
“婉儿——”
刻意压低的嗓音从我身子斜后方传来,我倏然侧身,是岳傲群,站在马车侧后方,看着我,温情脉脉。
幸得所有人都背对着我这边,又隔了一段的距离。
我忙绕过马车,还未在岳傲群身前站定,他便是一把握住我的手臂,上下左右的仔细看我,看罢,道:“婉儿,我这就带你走。”
我站着不肯动,岳傲群狐疑的看我。
我问:“公子,您能带婉儿去哪儿?”
岳傲群急急的道:“离开这里,去哪里都成,只要远远的离开这里。”
我摇头:“岳大人只手可遮天,我们如何逃得。”
岳傲群道:“摆平那喊冤的就够他折腾他一段时日的了,他那里还有什么精力顾得上我们。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小说%论坛yik手打,转载*请注明..*
我摇头,唇边擒上一抹苦涩:“公子,晚了,都晚了。”
岳傲群急道:“婉儿,不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我爱你,是真心的爱你,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你,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伸手抚上岳傲群的脸颊,笑着摇头:“能听公子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婉儿已觉此生无憾。只是,公子,婉儿真的不能随你走,不仅仅是因着这已然遭受玷污的身子上公子,还因着岳大人带婉儿服了慢性毒药…”我望着岳傲群瞬间极度错愕的深情,一字一句的道:“婉儿不愿也不舍拖累公子,公子,您明白么?”
岳傲群的手紧握成拳,我能清晰听到他骨骼内发出的仇恨声响,有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咬紧的牙关内低低的传出,夹杂了冲天恨意: “岳向舟,你既然如斯狠绝,我又何须顾念父子之情。你不仁,我自是不义。”
看来,这一贴重药真是行之有效。
“公子,请记住,不管婉儿今后如何,婉儿的这颗心,永远是属于公子的。”我缓缓的,拉下岳傲群握着我的手,毅然转身,转回马车前辕。
岳傲群何时离开的,我冻知晓。
我又站了好半响,这才见衙役分到两侧,慕容凝与岳向舟携肩走来,而那喊冤的人,则是被几位衙役押着。
快要走到马车边时,慕容凝对岳向舟道:“岳大人请留步。”
岳向舟作辑,道:“相爷请放心,大理寺审查此案时有需要传唤微之处,微臣定当星夜兼程,赴京配合。”
“如此甚好。”慕容凝点了点头,一挥手,那几位衙役押了喊冤之人,跟在马车之后。
慕容凝走过来,牵了我的手,柔声道:“累了吧,来,上车。”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缓行。
慕容凝甫自上车,一直在垂眸阅览手中卷册,姿势闲散,有如外出踏青,仿或完全忘记了方才那一出这冤情。
我心不在焉的弹着琵琶。
“古来高山流水知音者,听者闻其琴而知乐者心。”和缓嗓音传入我的耳际,不知何时,慕容凝已坐在我身侧,含笑看着我,道,“莫姑娘,可有此一说?”我猛然受惊,乐弦倏然断裂,手心传来丝丝的刺痛。
他笑,还是温和的笑,却是有些高深莫测,意味不明,道:“看来,我尚且还不能算是莫姑娘的知音人。”
我不解:“大人——”
他举起我被断弦划上的手指,放到他的唇边,帮我吸吮去血渍。
我因为惊讶瞪大了双眸,头脑再一次陷入空白。
他握着我受伤的手指轻轻的揉捏,道:“以后无人之时无须大人来大人去的,喊我一声敛思即可。”
我只觉自己的大脑彻底陷入迷茫与瘫痪状态,什么都不能思考了。
他笑着垂眸看我,那双小心潺澈清明的眸子久久的停在我的眸子上,如此亲近,如此专注,我能清晰的从他的双眸中看到我的倒影来。
许久,他的另外一只手抚上我的五官,问我道:“知道你的五官哪一处最美么?”
我愣愣的摇头。
他的手便是停在我的眼眉处,道:“是眼睛,你这双眸子流转之间顷尽天下芳华。”
忽然,死灰又复燃了。我仿或看见看见漫天烟火绽放,如斯眩目。
我呐呐的问道:“大人将婉儿带在身边,是因为那个人么?”
他笑:“嗯?哪个人?”
“大人曾说过,婉儿的眼睛像极了一个人。”我抬眸,定定的看着他妍集的容颜,轻轻的问,“量力而为具的缘故么?”
他闻言松开我的手,不知所谓的笑了笑,道:“谁知道呢。也许, 只有天知道了。”旋即回到桌案边,重新拜会卢那尚未读完的卷册。
我垂眸去看那根断弦,许久,还是不知死活的,轻问:“大人的心里,那人是怎样的存在呢?”
他好似不曾听见,依然看着手中卷册,又好似听见了,那低垂的眉梢轻不可见的动了动。
而我,依然忐忑的问:“婉儿在大人心中,是那个人的替代么?”
等了好久 ,他终于放下手中卷册,看向我,唇角挑了挑,浮上一抹清浅湿润的笑,道:“别瞎猜了,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在我与他之间,我想的那回事,从来都是与他心里有没有我相关,从来都是关于儿女之情。
他说,不是我想的那回事。
那么,便是,他的眼里心里,我与他之间,即便有什么事,也绝非儿女之情。
我垂眸,当真不再想问,受伤的手指无意识的抚过断去两弦的六弦琵琶。
许久,他忽然道:“能将断弦琵琶弹奏出高妙乐音者,这世上能有几个?”
我淡淡一笑:“谢大人盛赞,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他隔着长条桌静静了我半响,然后道:“再过半个时辰便到青龙镇,可愿意随我去探访一位故人?”
我垂眸,道:“婉儿既是岳大人送给相爷的礼物,自是一切听随相爷吩咐。”
“礼物!?”他低低重复了一句,眉眼间有疏淡笑意,长臂探过,取走我手上断弦琵琶,道:“待到青龙镇,我送你一把新琵琶。这断弦妙乐,还是少弹为妙。”
“既是断弦妙乐,为何少弹为妙?婉儿当真是不明白。”
“以后,你会明白。”他说着,猛然斯近而来,长臂揽过我,身形腾然而起,跃出马车。
只是兔起鹄落的功夫,七作黑衣人手持利剑,从车顶斜刺而入。
我瞧着,生生的给吓出一身冷汗,若是慕容凝稍迟一步,我难保不成剑下亡魂。
第七章 救命之恩
驿道两侧,芳草戚戚,鸟鸣幽幽,慕容凝只手搂着我,翩然立于几位衙役身前,宽袖紫袍随风棤棤,愈发衬得清风脱俗。
依旧是惯有的温文尔雅,嗓音轻笑,对那几步开外的黑衣人道:“尔等于此朗朗乾坤下公然袭击本相,其勇可嘉。”
“你这昏官欺世盗名、假仁假义,与那鱼肉乡里、草菅人命的岳向舟老贼有何区别?昏庸之官,人人得而诛之,我等不过是替天行道。”那为首黑衣人语气激昂,说着,手中利刃便是疾刺而来,“昏官,纳命来。”
慕容凝松开我时,在我耳边轻声叮嘱一句:“莫怕,先去后面站着。”
几位衙役将我与那喊冤之人护在中央,严阵以待。
那七八黑衣人均是一等一的高手,出手亦是不留情面,招招致命。
却并不见慕容凝还招,只是一味闪身避让。
数十招过后,那为首黑衣人看出慕容凝并无出手之意,怒道:“昏官,你为何不出招?”
慕容凝道:“尔等口口声声喊本相昏官,俗诛本相而后快,本相不出手还击,岂不更遂了尔等心意。”
那为首黑衣人冷笑一声,不无讥讽的道:“慕容凝,你这故作清高,自命不凡,还真是颇得慕容玉渊那伪君子真传,真可谓一脉相传、一代传一代。”
我心里暗叹,这黑衣人这一招激将法可真是够狠够准。如慕容凝这般的男子,你可以侮辱他,可以攻击他,却是,万万不可诋毁他们的父辈。他们这些的人,将儒家之道奉为圭皋,信奉“谦谦君子,温文尔雅”,更是以“尊父重孝”为毕生为人准则,尊崇有加。
果真,慕容凝低喝一声:“放肆,家父一世英名,岂容尔等玷污。”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浅含愠之色的慕容凝,心里更深的叹息一声,只是一句对他父亲不敬的话,便是激得他怒形于色、出手相击,那么,我呢?与他父亲猝死朝堂脱不得干系的我呢?也许,他心底,对我的恨,要比我想像的,要深得多吧。
慕容凝以一敌八,纵然不至于落得下风,也只是,堪堪打个平手。
我担心,若是再这么耗下去,慕容凝必定会寡不敌众,渐渐落得下风去,毕竟,双手难敌四拳。
果不其然,八们黑衣人倏然变幻阵式,我心头猛然一拧,熟悉的甜腥瞬间涌向我的喉口,我抿唇咬紧牙关,生生噎下那股甜腥,直直的看着那八人阵式,水袖内,五指紧握成拳,指尖插入掌心,锋利的疼痛告诉我,这一切,当真不是梦,这“八卦剑阵”不是梦中所见。
当年,六岁的我,在号称天下第一藏书楼的江南第一山庄书阁翻阅《天下剑阵录》,上面记载有这样一句话:“八卦剑阵,重在配合,攻守齐发,无懈可击。”
而我,身为夜氏后人,更是清楚,八卦剑阵的剑诀,除了江南第一山庄有正本外,唯一有此剑诀手抄本的,为十大护法之一的白氏后人。
我不希望八人有个好歹,亦是不希望慕容凝受伤,更是不愿因此一着而搅了我计划好的全局。
凝眼看去,慕容凝在八卦剑阵的连环攻势下,渐渐的,落得下风。
眼见着为首黑衣人利剑直插慕容凝后背心,我脱口而出:“敛思,小心——”
随着我这一声喊,我惊住了,直直的,抚着自己的嘴唇。
而慕容凝,仿或亦是惊住,在剑势夹击中,直直的,侧身,回头,看向我,对那疾刺而来的利刃,竟是不躲亦是不避。
只是瞬间,我的目光,他的目光,遥遥相视,仿或是越过山千座、水万重,彼此交汇。
在这个瞬间,因着慕容凝侧身回头的姿势,为首黑衣人手中的剑偏离了慕容凝的后背心,直直的,插入慕容凝右肩胛。又有两把剑,分别刺中慕容凝左右腹部。
瞬间过后,慕容凝收回投在我身上的目光,立于剑阵中央,望着那为首黑衣人,手指我,道:“本相见尔等非打家劫舍之人,亦是明辨善恶,尔等欲除之人,是本相,与他们无关,本相希望尔等,能够放他们一条生路。”
“待得他们平安离开后,本相再与尔等一决高低,是死是活,绝无怨言。”
“尔等以为,如何?”
那为首之人看向我这边,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你这昏官倒也是个性情中人。这几个衙役也不过是拿差银办差役,我等自是不会为难他们。至于这拦轿喊冤之人,我等救他还是来不及,又岂会伤他性命?而这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我等更是不会为难。”
“本相没有看错人,如此,多谢!”身处围攻之中,慕容凝却是不见丝毫狼狈,抱拳含笑,依旧是尔雅清俊、丰姿卓然,然后,侧头,回眸,看着我,双眸依然清澈通透,温声道,“走吧。”
衙役不动,而我,亦是不动。
慕容凝又道:“你们几位当差的,如若还尊本相一声丞相大人,便请将喊冤之人交于青龙镇五爷。”
几位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朝慕容凝深深一辑,押着喊冤之人,绕道而去。
慕容凝看着我,许久,朝我摇摇头,唇角浮上一抹清浅的笑,启唇,却只有三个字:“何必呢。”
事到如今,已没有再做戏下去的必要,我伸手,扯下驴皮面具,慢慢的,走近去,问:“何必什么?”
在我走出三步时,他反问我:“还是不肯死心么?”
他这样说时,那双通透的双眸闪烁过几许鄙夷,那抹笑尚且留在唇角,只是,弯起的弧度勾同不深不浅的讥诮。
我停下脚步,望着他,点头,巧笑倩兮:“难道,敛思你不明白么?对于敛思你,这么多年来,我从不曾死心过。”
“敛思,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便是要得到。除非,哪一日,我自己不想要了,才会舍得放手。”
“敛思,你怎是,从来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