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站在阳光下的名门闺秀,纵然美眸含笑对我说着多么讨巧的话语,眉目之间,依稀的,可见一抹属于慕容府的骄傲与端凝。
我对她笑了笑,道:“往后,慕容贵妃还是按着宫中妃子的习惯,唤本宫一声大长公主吧。慕容贵妃唤本宫一声姑姑,本宫直觉自己老得不行。”其实,我不愿她唤我姑姑的真实原因有两重,其一,她与慕容凝是兄妹,她若是唤我姑姑,那我岂不是成了慕容凝的姑姑!?其二,我纵然喜欢慕容凝,却不见得要将他的妹子也喜欢进去,这一声姑姑太过亲昵,我分外的不喜欢。
慕容贵妃与那小宫女是否还在殿外,我懒得理会,趁着宋老去张罗着抓药的空当,我将莫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个遍,我还没开口,莫寻倒是先自开口:“公主千岁,您当真是再无大碍?”
我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莫寻的修长手指头,道:“本宫身子有无大碍,莫寻你不是比本宫更感同身受?”
手指慢慢的上移,划过他的手背,划过他的脖颈,停在他的心窝处,嗓音柔了下来:“莫寻,过去的二十七个日日夜夜,你这里,是不是很疼?”
我的疼,多少因着昏睡,可以消减不少。
而他的疼,却是清醒的,无时无刻,不在痛着,那疼痛,是数倍于我己身的疼痛。
“奴才是练武之人,这点痛,并无甚要紧。”莫寻由着我将手放在他的心窝处,抬眉仔细瞧我,许久,道,“公主千岁的身子,须得好生静养这个夏季才是,再也不能做损伤身体之事了。”
我点头,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最是明白,第一次,爽快承应:“好,本宫应你,这个夏季,什么都不做,只在宫里养身子。”
莫寻沉默的眸子深处,有什么光芒瞬然闪烁,旋即,我的手被莫寻紧紧握住,耳边,是莫寻低然的声音:“放心吧,除了他,其它几人,都已安置好。”
我点头,只是问他:“那么,你呢?”是走,还是留?失去小十叔后的我,忽然,便是舍不得,放手让莫寻离开,但是,既然我早已说过,选择权在他手上,我纵然不舍,也不得不遵照莫寻的选择。
莫寻没有丝毫沉默的,如斯应我:“除了公主千岁身边,奴才无处可去。”
我还是问他:“明知,以后的路,也许,是万劫不复?”
莫寻点头。
我望着莫寻,那冰冷狰狞的面具,映着我苍白却如花的容颜,许久许久,才道:“谢谢你!”谢谢你,纵然明白,我不仅仅只是一个帝姑,我还是有着灭族仇恨的夜氏的女子,还是选择,留在我身边。还是选择,承担着我的秘密,承担着我的仇恨。
就这般跟莫寻说了一会儿话,便是听见殿外传来宫人的声音:“皇上驾到——”
我朝莫寻点了点头,莫寻的身影顺然消失在黑暗处,我从美人塌上起身,正要出外相迎,眼前便是人影一晃,紧接着,我便是被一双手臂给止住了起身的动作,耳畔传来帝王的声音:“姑姑醒来就好,无须行礼。”
“多谢陛下!”我还是微微欠身,行了行礼。
帝王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清冷眉峰间隐隐绰绰的,是几许疲惫倦乏之色。
我心里还是有些关心,便是忍不住出口相询:“朝堂中,可是遇有难事?”
帝王闻言,抬眉瞧了瞧我,半响,起身踱步至我的美人塌亲,半蹲下身子,视线与我相对,却也不说话。只是一双葡萄紫的眸子淡淡定定的凝视着我,在我的眉目之间逡巡。
我被他瞧得有些不耐,又不便发作,便是移转了视线,作势去瞧屏风处。
“姑姑,烨儿送你去江南小住几日,可好?”他忽然问我。
我心思一凝,怔怔的,回眸,瞧着近在咫尺的俊秀容颜,再瞧着他一身的龙袍,许久,问:“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么?”
他倒是难得的笑了,道:“恰巧慕容相奉旨巡视江南,朕想着,兴许,姑姑会喜欢朕的这个安排。”说着,凉薄的食指抚过我的眉梢,“烨儿也没别的的要求,只想着,江南的好山好水能将姑姑滋润得心宽体胖。”
“哦,对了,今晚朕设了宴,一则是想着自慕容贵妃入宫以来,还不曾见过姑姑,怎么也得正式的见上一面,给姑姑奉杯茶水。二则,也算是为慕容相还有姑姑送行。”
我当真是被帝王说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帝王去御书房处理公务,我还是一个人愣愣的坐在那里,许久,才唤莫寻出来,对他道:“去探探,近一段时日,朝中都发生了哪些的事?”
能去江南地,自然是好的,何况,还是与慕容相同行。但是,太过美好、太过贴合心意的事发生得越是猝然,越是不得大意。
第四十七章:冷宫再遇
莫寻这边外出打探消息没多久,我正径自斜靠美人塌思量一些的事,宫门外便是传来主管太监的宣旨声,我带了宋老走出去,正要跪下接旨,主管太监忙忙上前,扶住我,迭声道:“圣上有旨,公主千岁大病初愈,免跪接旨。公主千岁快快请起,请起…”
我唇角翘了翘,朝主管太监笑道:“本宫这不是膝盖还没来得及弯下来么?还好好的站着呢,要怎么的起啊!嗯!?小安子!”我扬眉笑看主管太监的一板一眼,真是不错,当年伏波宫中手脚麻利、口舌伶俐的灵活小太监,如今也成了这三宫六院的太监统领。
主管太监也跟着笑了起来,旋即,敛了敛容色,后退两大步,展开手中卷轴,宣旨。我原是以为,所传旨意,不外乎灵芝莲子类的宫中补身贡药。却是未料,除了这些补身药物外,还有御赐宫女十八人。
我抬眼,看着那俏生生立于宫前空地上的十八宫女,一个个身姿婀娜,低眉敛礼,无不恭敬。我瞧了瞧,侧头,问道:“小安子,若是,本宫拒收这十八宫女,会怎样?”
小安子怔了怔,半响,嗫嚅道:“您最明白的,圣上金口玉律…”
我摆了摆手,阻止小安子继续说下去,再瞧一眼那十八宫女,回身,朝殿内走去。
小安子在我身后惶恐不安的唤我:“公主千岁…”
我并不回头,脚步一不曾停,只是道:“本宫领旨谢恩了。”
小安子闻言,迭声道:“奴才谢公主千岁成全,多谢公主千岁成全。”
我扬眉,看这雕龙刻凤宫檐,眉心划过自嘲,问:“小安子,本宫除了成全,除了领旨谢恩,还有别的选择么?”
是的,还有别的选择,拒旨不尊,那么,下一瞬,血溅这伏波宫玉阶的,便是前一刻还俏生生而立的十八宫女,而宣旨的小安子,亦是不必活着回去复命。
他是冷漠又无情的帝王,我太过明白他的凌厉作风。
所以,明知,这十八宫女不过是他安在我身边的眼线,我亦是拒绝不得。
漠北边城走一遭,回宫后,我大病醒来,少年帝王什么也不曾相问,但是,不问,不代表他不心生疑惑,不代表他不会以别的方式来探询他心中的疑惑。
叹口气,慢慢的,走回伏波宫内。
“奴才这就回去复命,奴才告退!”身后传来小安子的声音,“赤翎,还不赶紧着带了姐妹们好生伺候公主千岁。”
回得内殿,我看向亦步亦趋跟着我的红衣宫女,问:“你是赤翎!?”
“奴婢赤翎,奉命前来伺候公主千岁,此后,公主千岁便是奴婢的主子。”
“起身回话吧。”我笑容温和,对她道,“你们来了也好,省得这偌大的伏波宫,来来去去的,就本宫与宋老,尤显落寞的。想来,你们也知道的,本宫向来是喜好热闹的主儿,如何能耐得住这死一般的沉寂。”
“这样吧,其它姐妹们先且听随宋老吩咐,将这伏波宫里里外外整理一番,殿门轩窗都敞开来,让阳光好生照进来。”我起身,赤翎忙过来扶我,“赤翎你,陪着本宫四处逛逛,本宫好些日子不曾走出去了,也闷得慌。”
宋老有些不放心,追了过来,对我道:“公主千岁,您身子初愈,虚弱得紧,还是,就在这宫内走走,别出伏波宫了罢。”
“不碍的,本宫不会走远的,不多时便回,放心罢。”我笑着轻拍宋老手背,走到宫门边,想起什么,又回头,朝宋老笑道,“对了,回头,代本宫去将三儿他们接回宫来,本宫有好些日子不曾见到他们了。”
宋老忙忙应下来。
走出伏波宫,沿着曲折的抄手长廊慢慢的走,一路上,遇到三三两两的太监宫女,瞧见我,免不得扑通一声跪地,颤颤抖抖的给我请安,活似瞧见了来索他们小命的黑白无常。我无所谓的笑了笑,也懒得去答理,径自边走边赏看长廊两侧的花花草草,已是流金流火的七月,奇珍异草,目不暇接。
穿过两道长廊,拐了三个弯,便是去往冷宫的方向。
我笑着对赤翎道:“赤翎,本宫问你,这宫里三宫六院的,哪个宫里最是雅致怡人?”
赤翎倒是讨巧得很,忙道:“自然是主子的伏波宫了。”
我笑着轻骂:“你这小婢子,一张嘴倒是甜得很。不过,你说错了,伏波宫可不是本宫的宫殿,那可是禁宫。”想了想,又道,“也许,过不久,会是慕容贵妃的宫殿。”
赤翎不解:“贵妃娘娘不是有永宸宫么?”
“是,永宸宫是贵妃的居所。”我轻笑道,“伏波宫,则是皇后的居所。慕容贵妃入住伏波宫,也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一如,那个女子,登临后位,也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赤翎沉默半响,小心的问我:“那主子您呢,其时会住到哪里去?”
“是啊,本宫的篱落宫早就被夷为平地了。本宫会住到哪里去呢?”我沉思半响,便是笑了起来,对赤翎道,“本宫是公主,自然是要出宫嫁人的,难不成要赖在这宫里直到老死啊。”
赤翎闻言,一张小脸顿生飞霞,红彤彤的羞色。
我看着,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道:“本宫还不曾觉得羞,你倒是替本宫羞了。”
“主子,您…”赤翎被我说得满脸通红,低下头来,倒也不再应答。
我笑,漫不经心的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随意道:“本宫的放荡形骸、心如蛇蝎,不是在宫内外出了名的么?赤翎你啊,倒是孤陋寡闻了。”
赤翎这次倒是急红了小脸,忙忙的道:“主子为人随和,待奴婢很好,那些传言都是宫人乱嚼舌根。”
我倒是奇怪了,停下脚步,问赤翎:“本宫怎么待你好了?”我与赤翎貌似也刚刚认识不到两柱香的时辰吧,说对她好,远远谈不上。
“主子并不愿意收下奴婢等,却还是收了下来。”赤翎顿了顿,一咬碎牙,接着说了下来,“其时,奴婢来此之前,已经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我问:“你就那么笃定,本宫不会收下你们?”
“主子为人若是真如朝中那些忠义臣子们所言,自是无任何理由在意奴婢们的死活,主子大可一口回绝。”赤翎抬眸看我,“但是,主子没有这么做。所以,主子为人,并不如那些忠臣们所认为的不堪。”
我摇头,不知该夸赤翎的聪明敏感,竟然看出我内心里并不愿接纳他们;还是该叹息赤翎的心地终究还是过于单纯了些,如何能够只凭我一次的心软,便是一口笃定,我这人其时很随和,待她很好呢。
我,夜婉宁,未必有那些大臣们所认为的不堪,但是,也绝非赤翎所认为的完美。世人如何看待我,我并不在乎。只要我自己明白,不管世事如何轮回,我只是我,只是夜氏的女儿,便足够了。
当下,我也不再说什么,直到冷宫宫门映入眼帘,我手指冷宫牌匾,对赤翎道:“赤翎,这宫里最雅致怡人处,当是此地。”
赤翎看着冷宫牌匾,眸露疑惑。是啊,除了我,有谁会认为,皇宫中最为阴冷寒黯的冷宫,是这宫里最美好的所在?赤翎敬我是主子,自是不敢反驳,但是,心里大抵也会感叹一番,她的主子当真是精神有点不正常的。
“你先且在这候着,本宫去去就回。”我吩咐罢,便是跨上冷宫阶梯,走向冷宫僻静院子深处。
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在此地遇到慕容凝。当时,我只是在杂草繁盛的院子深处,蹲下身子,安静观赏那株在杂草丛中独自绽放的一朵黄色野花,心里思量着,这株野花好似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了好久好久,始终想不透,是在何处见过这株野花,也便作罢。正要起身时,只觉眼前一花一暗,身子便是向后载去。然后,我倒在了一个怀抱中。
还未待我仔细琢磨这个怀抱带来的清爽气息时,那人便是在将我稳稳扶住的同时松开了手臂,这一连串的动作,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我抬眉,还有些晕乎乎的视线内,模糊的,映着那个如清风拂柳一般男子的模样,他的手上,尚且握着一本书。
他朝我敛身行礼,温文有礼的,对我道:“臣见过公主千岁!”
我还未从短暂的眩晕中走出来,迎头而击的,便是这来得太过突然,完全出乎我意料之中的遇见。因为太过突然,也因为脑子当真是在这一刻有些发蒙,所以,我忘记了自己是帝姑,忘记了他是慕容相,忘记了他已经娶妻,忘记了我原本是要在他面前重塑一个端庄有礼的帝姑形象的,我一启唇,脱口而出的,是在心头念了几千几万遍的那个字,我道:“敛思——”
话音一出,我便是清醒过来,心里暗恼自己,定睛看去,慕容相还是那个慕容相,看着我,恭然有礼,明亮的眸子虽然有温雅的笑,却是因着太过有礼而显得过分拘谨、客气,还有隔阂。
是的,拘谨、客气、隔阂,从来就是我在这个男人身上见到最多的东西。
我顿时只觉索然无味,兴致全无,于是稳住虚浮的脚步,点头,朝他笑了笑,有礼道:“方才,多谢慕容相抬手相助了。”
慕容相依然是那双明亮潺澈的眸子看着我,我自认为颊上笑靥尚且如花灿烂,顶多不能算是红艳艳的牡丹,只能算是那雪白雪白的白玫瑰,于是,我自顾自的笑道:“本宫就不耽误慕容相读书的雅兴了,先且告辞了。”
说着,我尽量保持住身子的平稳,慢慢的,原路返回,朝冷宫门外走去。
“公主千岁——”
一阵夏风刮过,我身子滞了滞,旋即,自嘲的笑笑,定是自己耽于幻想,继而出现幻听了。这不好,非常不好。
于是,我摇了摇头,自己稳稳的,直挺着后背,向冷宫门外走去。
“公主千岁,请留步。”又是一声,这一次,没有夏风过儿,没有鸟啾虫鸣。而我,也是确信,不是我的幻听。
于是,我慢慢的,立住身子。慢慢的,回头。慢慢的,抬眸。慢慢的,朝那发声的源泉看去。隔着蔓生杂草,慢慢的,不确信的,启唇,问:“慕容相是在与本宫说话么?”
第四十八章:欲得先舍
慕容凝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我与他之间,隔着五六步的距离,荒草凄凄。
又是一阵夏日的热风刮过来,刮得我的裙裾翻飞,刮得他的袖袍翩鹐。
他将手中的书,握了又握,捏了又捏。
我等了又等,就是不见他开口。
终于,还是我先开口,我对他道:“看来,是本宫听错了。那,本宫先走一步。”
我正要转身,又是一阵风,将我满头长发给吹起,垂散在眼眉处,遮去视线,我这才想起,我今日未曾好好束发,只是以一根碧玉钗子将满头青丝随意挽着,也不知何时将碧玉钗子给遗失了。
我忙伸手去理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恰在此时,耳畔传来那清风明月一般的润润嗓音:“臣冒昧一问,公主千岁那日因臣而所受的伤,可是痊愈了么?”
我撩开眉间发丝的手指头顿了顿,旋即,将发丝拨开,朝他笑道:“多谢慕容相挂念,已过去月余了,那点小伤,早好得不见了丝毫伤疤。”
他闻言,便是没什么话说了,将手中的书又卷了卷,捏了捏,半响,才道:“哦。”
我再等了等,见他再无其它要说的话,也对,他能对我说什么呢?朝堂上的真知灼见,他可以与我的皇帝侄子,他的同僚好友相谈;私低下的春花秋月,他可以回相府与他的新婚妻子卿卿我我,两相倾诉。他能与我说的,也不过是这堂面上的客套话了。
于是,我笑了笑,转身,离去。
但是,这一次,他竟然身形跃起,浅碧锦袍翩翩欲飞,修长如玉竹的身形立在我身前一步开外,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盯着那握书的手指,优美的指关节轻露,是如象牙骨一般的白玉无瑕。我心里思量着,今日的慕容相可真是反常得紧,往日见着我,是巴不得快快的抽身离开。今日倒好,左阻右拦,欲言又止,又是为了哪般?
不管是为了哪般,断然不会是因着有好些日子不曾见着我,心生牵念。那么,不是为着今日慕容贵妃擅闯伏波宫之事,便是为着帝王着我与他同下江南的旨意了。
于是,我不再说话,眼睛只盯着他握书的手看,安静的等着他开口。
“今日,舍妹私闯禁宫,多有冒犯公主千岁之处…”
我心里笑了笑,当真是被我猜中,原来,他拦着我,欲说不说的,不是为着真个担心挂念我替他挨的那一刀,那不过是他用来客套的开场白罢了,关键的,还是为慕容贵妃说情来的,是想着我这个帝姑心胸狭隘,日后会多有为难慕容贵妃么?
我抬眉看他,笑着打断他的话:“本宫再心狠手辣,也断不会与自己过不去的去与圣上新纳的贵妃娘娘过不去。贵妃娘娘可是圣上捧在心窝上疼的,这不,今晚的家宴,就是为着亲自将贵妃娘娘介绍给本宫认识呢。也难为圣上的一片怜惜之心了,这么多年来,这后宫妃子数也数不清的,却是不见圣上对哪个妃子这般上心过。只除了贵妃娘娘。本宫虽是贵为帝姑,也不过是圣上念惜往昔情份罢了。纵然再身份骄矜,亦是比不得圣上心尖子上的人儿。贵妃娘娘不来计较本宫,本宫便是感念万分了。”
慕容凝凝视着我,神色中好似有些懊恼,又有些疑惑,还有些迷惘。
我已无任何再在这冷宫待下去的兴致,既然他嗫嗫嚅嚅的说不出口,那么,我一并的替他说出来吧。于是,我笑眸粲然的,又道:“至于圣上想趁着慕容相巡视江南之机,让本宫一同前往,去江南小住几日。放心罢,本宫知道会如何去做,慕容相不必往心里去。”
慕容凝的神色动了又动,一双潺澈清明的眸子黯了又黯,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再说。
既然话都说开了去,我索性将话说到底,在盛夏热辣辣的日头下,我直截了当的对他道:“慕容相往后看到本宫,若是不想敷衍本宫,大可转身就走,不必难为自己,还得与本宫寒碜几句。本宫自见到慕容相的第一眼起,便是爱慕着慕容相,即便本宫知慕容相现今已娇妻相伴,亦知,如若本宫不是帝姑,慕容相连敷衍本宫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本宫纵然明白这些,时至今日,心头依然放不下对慕容相的爱慕。但是,放心吧,本宫不会再如先前的两年那般,以着帝姑的身份来压制慕容相陪在本宫身边,与本宫说说话儿。本宫爱慕你,是本宫自个儿的事儿,不会再去骚扰慕容相的生活。所以,往后,慕容相不愿意看到本宫,不愿意答理本宫,可以装作没瞧见本宫,本宫不会介意的。”
“也许,日子久了,本宫心头对慕容相的爱慕会淡了去。”
日头太过毒辣,而我,大病初愈的身子,又站在日头下,说了这么多的话,颇有些气喘吁吁。我怕自己再不离开,兴许会非常没出息的,晕倒在慕容相眼前。
我忙忙收口,又看了眼始终沉默凝视我的慕容相,咧唇笑了笑,只是觉得那个笑容一定不太美好,有些牵强,有些苦涩,我道:“慕容相,也许,出了这里,本宫也没有机会再与慕容相说这么多的话来。既然话都说出了口,本宫并不后悔今日所言,本宫还想请慕容相记住一句。”我顿了顿,道,“本宫自认不是什么善良如水的温婉女子,但是,本宫断然也没有慕容相心头所想那么的不堪。”
转身离开时,眸内余光中,是慕容相微微动容的压抑神色。我唇角上扬,待慕容相这般的男子,“女追男,隔层纱”远远是行不通的。对于慕容相,感情的角逐里,其实,也该耍些手段与心计的,不是么?这是我在京郊庵堂吃斋念佛的一年,悟出的道理。兵法里有“欲擒故纵”,那我这一招,应该也算得是“欲得先舍”了吧。而且,貌似初步效果甚好。
当我走出冷宫,瞧见赤翎时,强自支撑的身子终是忍不住的晃了又晃,赤翎跑过来扶住我,焦急的唤我:“主子!?主子!?您怎么了?您别吓唬奴婢…”
我搭着赤翎的手背,明晃晃的日头,刺得我眼睛有些涩疼,我眯了眯眸子,笑容恍惚:“赤翎,本宫没事,就是被太阳晒得有些累,带本宫回伏波宫罢。”
我知道赤翎有功夫在身,我的皇帝侄子送给我的人,又怎会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宫女?所以,在昏睡前,我笑:“赤翎,别装了,本宫知你懂武,快,带本宫回去。”我不想让慕容凝看到我的虚弱与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