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来不及了,下一瞬,我便是被原是五花大绑的人给钳制住。
我的眸内,倒映的,是咫尺之外,我那皇帝侄子怒潮汹涌的冷厉双眸,启唇,嗓音是冰冷的极致:“卫忠,朕令你,在朕数到三之前,放开帝姑,朕可饶你全尸。”
“哈哈哈,我卫忠横竖是一死,死前拉了乾昭朝最矜贵的帝姑陪葬,死而无憾矣!”小十叔笑声狂放,多么像及了,那一年,如血残阳下,父亲最后的仰天怆笑。一瞬间,从未有过的恐惧,在我心底无限放大,好似,要将我整个人淹没。不,小十叔,诗儿一定会保住您的性命,一定!
唯有我知道,小十叔钳制我的力道,是多么的轻柔。
我的小十叔,又怎会忍心,将我伤害?
我的皇帝侄子,一字一句,挤出两个字:“你敢!”
“我卫忠本是亡命之人,有何不敢?”我的小十叔钳制着我,一步一步,退向帐外,那么多的人,终是不敢上前半步。
就在小十叔走出军帐时,我的皇帝侄子冷声开口:“卫忠,帝姑挨不得雨淋,你先且放了帝姑,朕许你三个承诺。”
“哈哈,看来,我卫忠是押对宝了,帝姑于圣上,当真是重要得紧啊!可惜了,我卫忠,什么允诺也不要,只要帝姑一人。”我的小十叔说着,便是带了我,疾奔向茫茫暴雨中,天地间,留下的是我小十叔爽朗的笑声,“圣上若是真个在意帝姑,可敢两个时辰后,城西破庙单身赴约?”
城西破庙,蛛网零结,尘土满屋。
小十叔将我放下,低声问我:“诗儿,还好么?”
“我很好。”我借着闪电的光看去,见小十叔面色苍白,唇角微青,忙急声道,“小十叔,您快离开这里,去匈野,去云楼,去南蛮,都行。只要别在乾昭。小十叔,不能耽搁了,您快走…”
小十叔的大掌包裹住我的手,温和的笑着,打断我的话:“诗儿,别慌,来,听小十叔说几句话。”
小十叔引着我,坐在干草堆上,将我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笑道:“诗儿,你小的时候,小十叔也是时常这般的,哄着你午睡,还记得么?”
我点头,轻声道:“诗儿记得的。”
“诗儿,这些年,在那深宫内,你是怎么走过来的?来,说给小十叔听听。”
我心里盼着小十叔能够尽快安然离开,自是无法细细说来,只是将这些年之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我说:“小十叔,放心罢,报仇雪恨之日,定当不再遥远。”
小十叔闻言,捧起我的脸,细细的瞧着,叹道:“诗儿,这些年,苦了你了。”旋即,又道,“只是,诗儿,以后,更是苦了你了。”
“诗儿,要想报此大仇,你只能隐忍,只能委屈。”
“小十叔多想陪你一起承担,只是,小十叔没有这个时间了。”
“在小十叔走之前,能遇到诗儿,小十叔亦也是含笑瞑目了。”
我心里一惊,正要启唇相问,却是睡意猛然袭来,模糊的意识里,是小十叔宽厚的大掌贴在我的后背背心处,绵绵不绝的真气,从小十叔的掌心朝我体内灌输而来。
模糊不清的意识深处,是小十叔虚弱的嗓音,在我耳畔久旋:“诗儿,少年帝王待你,不可谓不情重意浓,但是,诗儿,你要记住夜氏祖训,夜氏的女儿宁称帝来不为妃。他日,待大仇得报,定要远走高飞,远离皇宫,切记切记!”
待我再醒来时,眼睛还未睁开,我听见暗风的声音,就在几步开外,说:“圣上,卫忠已被乱箭射死。”
小十叔死了!?乱箭射死!?
心头一阵钻心的疼痛,方要张口,一股猩甜便是要从喉口冒出。我忙紧紧的咬住牙关,只听少年帝王的声音从我头顶之上传来,冷厉阴寒:“胆敢劫持帝姑者,死亦难饶,鞭尸三百,再弃尸大漠。”
“不——”我终于能够出声,嗓音干哑,待睁眼,才发现,我在我皇帝侄子怀里,身上披了他的裘风,还在破庙内,而暗风,站在破庙门槛边,门槛外,御用亲兵手持火把,将破庙照得通红一片,我挣扎着脱离开帝王的怀抱,踉跄的,跑向门外,在门槛边,被帝王给紧紧的拉住。
帝王的声音,在我耳边,近在咫尺,又那么的遥远:“帝姑,没事了。”
大雨中,我看到,庙外空地上,滂沱大雨中,那单膝跪地的直挺背影,无数的箭矢,插在后背处,漫地的雨水,漫涌的血红。
小十叔,最终的最终,您,还是抛下了诗儿,追随爹爹而去了么?
小十叔,您不觉得,这对于诗儿,是多么的残忍么?
许久许久,我回头,望向少年帝王,一字一句:“让我瞧瞧他。”
“不过是罪不可赎的死人,有何好瞧。”
“让我瞧瞧他。”我只是坚持,面上,早已没有悲哀,有的,只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帝王终是点头,接过暗风递来的伞,一手撑伞,一手拥了我,朝那背影走过去。
灿红的灯火下,我在小十叔身前停下,那么多的箭矢,齐插心窝处,血早已从小十叔体内流尽。
我缓缓的,蹲下,取出袖内匕首,锋利的刃口贴着小十叔的已然冰冷的面容肌肤,慢慢的,剃去那满面虬髯。
虬髯剃净,灿亮灯火下,我的小十叔仿若熟睡,那纵然苍白,依然儒雅俊秀的容颜,依依的,还是当年江南岸的翩然风采。我紧紧的,盯着小十叔唇角那一抹深深的笑痕,永恒凝固的笑痕。
仿或,听见小十叔的声音:“诗儿,有你在,小十叔可含笑瞑目了。”
天地间,没有雷声,没有雨声,久久回绕耳畔的,只有小十叔的笑声,狂妄亦撅傲。
许久,我缓缓起身,仰首,看向帝王,淡然启唇,只有一句:“圣上,死者已矣,请就地好生安葬了罢,也算是,为了篱落积点阴德罢。”
帝王的厉眸沉默的盯着我,许久,点头。
我咧唇一笑,开口,想说:“圣上,也该是时辰启程回京了罢。”
但是,话音未出,喉口腥甜疾涌而上,一张口,便是喷洒而出。
朦胧模糊的视线中,最后的影像里,是帝王瞬间的失色。
浑噩不清的意识里,我只听见那连声惊呼:“姑姑,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我为何要来这漠北边城,为何要来?如果,我的到来,意味着,我的小十叔必得丧命于此,那么,我宁可不曾来。如果,我与小十叔的再相见相认,意味着,此后的天人永隔,那么,我宁可不曾相遇相认。
我很想笑,很想告诉他,我很好,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在笑,命运给我开了一场多么大的玩笑。我只是在笑,造化当真是,如此弄人。
第四十五章:沉然昏睡
是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纵然身不能动、眼不能睁、嘴不能言,神智依然恍惚又迷离,但是,只要头脑有丝毫的清明,就必得绷紧身体的每一根弦,警惕每一丝自己能听到的声响。
一开始,应该是在回京的途中,忽而迷糊忽而清明的听觉里,依稀的,能听到阵阵的马蹄声,偶尔的,亦有骏马嘶鸣声踏破沉魇。而我,应是在马车里,迷糊的意识里,始终有那么的一个怀抱,紧紧的环抱着我,气息薄凉又冷肃,我心里如斯明朗,这个怀抱,除了烨儿,还会有谁?
后来,是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很多的人,就这般,在我身边,来来又去去。脚步急促,足音回绕,于是,我明白,我回到了伏波宫。这空旷亦寂寥的深深宫殿,我走了十年光阴,太过熟悉那走在宫殿内的足音,是恒久的足音不绝,每一声都似迟缓的流年中,檐雨敲打玉阶,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就在这来来去去的脚步声中,我能清晰明辨的,是宋老的脚步声,迟缓亦踏实,恰似他的人,他的行事风格,稳稳妥妥,不急不徐。在我每一次意识清明时,我都能感知到,宋老就在我的身边,为我把脉,为我施针,为我敷湿巾,为我擦拭额角冷汗。是无微不至的伺候。
我亦是知道,帝王总会在我用药时,如期而至,将我搂在他的怀里,一滴一滴的,喂我喝那总也喝不完的汤药,浓烈的苦涩充斥了我所有的味蕾。
我想,那个时候,我应该是皱着眉心的。因为,每每此时,我都能听到帝王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仿或耳语一般的,对我说:“姑姑,若是不想喝这苦药,那么,就赶紧的醒来。”
我何尝不想醒来,但是,我努力了,我尽力了,却是明白,何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力睁开眼睛,无力张口说话,甚至是,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继续说:“姑姑,相信朕,只要你醒来,自是不必喝这些药。”帝王的嗓音,是惯常的低缓冷凝,仿或是那一潭深深的死水,纵然千金巨石砸下去,亦也是波澜不起。
我病了,昏迷不醒,他也算是尽得孝道,以帝王之尊,亲自为我奉药。但是,要说姑侄情深,却是远远谈不上。若是姑侄情深,我病成这个模样,他又怎会只是冷冷淡淡的,波澜不起的,理智冷静的陈述一句事实——既是怕吃药,那么就赶紧的醒来。
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而他是谁?他是那最无情最冷厉的帝王。
无情则谋天下!
宁可错杀万万人亦是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只许我负天下人,则不许天下人负我!
这些,都是当年的伏波宫,我一字一句,教导他的言语。
他当真是很好的学生,他将我所言的每一字每一句,一字不漏,一句不少的,化作了最果断的行动。收回外戚权势,平衡朝堂党争,整饬漠北军纪。于是,漠北副将意图谋逆,罪不可赎,万箭穿心,死有余辜。
他的无情,他的强硬,是我一手调教。而最终,正是他的无情,他的强硬,我失去了我的小十叔。
怨不得他,恨不得他。因为,他没有错。他是帝王,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只为他的天下,他的皇权。如果,如果那人,只是边城副将,不是我的小十叔,那么,那人自是死有余辜。
但是,那理应死有余辜之人,不是别人,偏偏的,是我的小十叔,是我的至亲亲人。
一个是我的至亲亲人。一个是我一手调教的帝王。
我一手调教的帝王为了他的天下他的皇权而杀了我的至亲亲人,万箭穿心,血流至死。而我,什么都不能言,什么都不能说,甚至是,连出声,唤一声——小十叔,都不能。
当真是天大的讽刺。不是么?
老天爷,你在笑话我么?是的,我夜婉宁在这深宫十四载光阴,自视聪明,步步为营,只为那滔天的灭族仇恨。
如何能够忘记,十岁的我,回头,望向那高坐金殿之上的男人,在内心里,一字一句,起誓:“凤啸天,你记住,你灭我夜氏一族,总有一日,我必得颠覆你凤钺国,以你的家国天下来为我的族人陪葬。”
于是,甫自进得这乾昭深宫,来到伏波宫,来到他的身边,我便是期许着,他的登基为帝,他的志在天下。他必得成为一代帝王,因为,我必须借由他的手来颠覆凤钺国的江山。
但是,凤钺国尚未被无情的帝王挥戈一指,铁骑践踏。我的小十叔,却是,死在了无情帝王的一声令下。
而我,却是怨恨无门。怨不得,恨不得,说不得,哭不得。
这世间万象,光怪陆离之事时有发生,却是,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么?
是真的,我真的想笑,但是,我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努力的想要牵扯唇角,想要拉扯出一抹笑痕来。
但是,我牵扯不出那想要咧出的笑痕。
无力,深深的无力。
“诗儿——”
“诗儿——”
是小十叔,小十叔立于云端,含笑唤我。小十叔,这么久了,你终于肯入得诗儿的梦中了么?
小十叔的笑忽然凝滞,那一身白衣,是血染的艳红,小十叔说:“诗儿,记得,要坚强,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报仇,是的,我一直都知道的,我要报仇。
我这一辈子,除了报仇,还剩下什么?还有什么,是值得坚持的?
没有了,当真是,再也没有什么,是值得坚持的了。
很可悲,不是么?
我看着小十叔血衣模糊的身影慢慢的淡去,终于,使尽了一生的力气,张口出声:“不要——”
紧接着,耳畔传来连串的声响。
是玉碗坠地的清脆声响,伴随着液体洒溅的声音。
是宋老急急跑来的脚步声,伴随着宋老苍老急促的声音:“圣上,不可输真气,不可…”
是帝王依然搂着我,薄凉的指腹擦过我的唇角,冷厉的嗓音是足以让人窒息的森寒凌厉:“不是说帝姑病情稳定,随时可舒醒么?宋太医,这就是你所谓的病情稳定?随时可舒醒?”
“圣上,公主千岁心有暗伤,血气堵塞,排遣不散,故而昏迷不醒。”在帝王的冷厉森寒下,宋老还是那个宋老,处变不惊,嗓音沧桑中透着温和平静,亦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帝王波澜不惊的问:“如此说来,帝姑这一口血倒是吐得正是时候了?”
“回圣上,老臣正是此意。”
“荒唐!”帝王冷斥,旋即,倒是冷笑一声,“宋太医,朕再给你半日时间,半日后,帝姑若是依然昏迷不醒,朕灭你宋氏满门。”
我内心里一阵的紧,却什么都做不了,意识开始混沌。
混沌意识里,我好似听见帝王的声音,贴着我的耳畔,说:“姑姑,朕知道你听得见。你若是,对宋太医还有一些的怜悯之心,那么,就乖乖的醒来。”
他这个帝王倒真是英明又睿智得紧啊,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对我这个病人,也不吝于威胁又警告的。
“姑姑,你若是今日醒来,朕应你,朕会令慕容相日日定时来这宫里陪你说话。”威胁警告完了,还不忘利诱。
不过,当真是非常诱惑我心的利诱。这是不是说,知我这个姑姑心意的,还是我这个皇帝侄子莫属。
“姑姑,朕要上朝去了。待朕下朝后,你若是醒来,朕不仅仅会令慕容相来陪你说说话儿,还可允你出宫去住一段时日,你若是喜欢去江南,朕也应你。”原来,他心里明白的,明白这些年来,我身处这深宫里,巴巴的等着他的一道圣旨赐了我自由之身,放我下江南。他一直都明白的,他明白这是我心底,比对慕容相还要深的想望的想望。这是怎样的诱惑!?是的,我一定要醒来,在他下朝后,一定要醒来。为了宋老的九族不被我拖累,为了能够日日见上一面那清风一般的男子,为了我梦里梦外想望了几千几万遍的江南。
那薄凉的手指从我颊上收回时,我听见他最后的一句感慨:“姑姑,你睡得太久太久了。久到,朕觉得,朕的这一生,已是走过了一大半。”
第四十六章:慕容贵妃
待宋老掀开珠帘进来时,便是瞧见我正斜依引枕,一双眸子微含笑意的看着他。
宋老在珠帘处怔了怔,旋即便是转身向外,边朝外走边道:“大统领,大统领,公主千岁醒了,快,速去禀告了圣上…”
待得宋老再入内来,我启唇,问宋老:“宋老,本宫昏睡几日了?”这一开口,才发觉嗓音分外的涩哑。
宋老倒了一杯茶递给我,道:“今日正是第二十八日。”
我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疑惑的,问宋老:“本宫竟是昏睡了近月余?”
宋老点头,关切的问我:“公主千岁可是感觉哪里不舒服?”
除了身子稍稍的虚弱些,倒也不觉身子有哪里是不舒服的。这大致便是所谓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罢。
我朝宋老摇了摇头,道:“宋老,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公主千岁这是要折煞老臣么?但要说辛苦,倒是圣上,甚是辛苦,这些日子,着实…”这边宋老还未说完,殿外倒是传来嘈杂声。
“狗奴才,娘娘的路也是你可以挡的么?还不赶紧着给娘娘赔不是?”小宫女伶俐口舌清清脆脆的从殿外传来。
我眉心皱了皱,哪个宫里出来的宫女这般的嚣张放肆,竟敢来这伏波宫撒野?娘娘!?哪个宫里的娘娘!?这般的没眼睛见识,难道不知,伏波宫是为禁宫么?
“请娘娘恕罪,此为禁宫,圣上有严令,擅入者,立斩不赦。”
“狗奴才,我说的话没听见吗?速速闪开,给娘娘让路…”
宋老见我面色不豫,忙道:“老臣出去看看。”
我止住宋老,笑道:“听听无妨,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宫里的妃子调教出的宫女,这般张扬放肆。”即便是深得帝王荣宠的贤妃,也未必有这个胆子。我心里思量着,十之八九,是我昏睡日子,帝王新纳的美人,不知宫中深浅,仗着与帝王的春风一度,便是自以为可横行这后宫。
我这边刚刚思量罢,耳畔倒是传来分外轻灵温婉的声音:“欢儿,不得无礼!”旋即,笑道,“本宫闲来逛逛,见这宫内樱花开得正是盛时,便是想要进来瞧瞧,当真是不知,这原是禁宫,是本宫逾越了。”
这女子的声音,我倒是陌生得紧。不过,听上去,倒也是知书达理,识得分寸。
“多谢娘娘体谅。”
“你倒没必要急着谢本宫。本宫的话还未完呢。”女子笑声柔和,接着道,“本宫听得宫中姐妹提及,这伏波宫无人居住,闲置多年,可是如此?”
“这…”
“既是禁宫,自是闲杂人等勿得入内。只是,方才本宫分明瞧见宫中太医匆匆入内,这又作何解释?嗯?”女子笑声始终柔和入水,不过,听这质问守门侍卫的语气腔调,也不见得真是性情如水的女子,直问得守门侍卫无从应道。
“是何解释,娘娘何不亲自去问圣上?属下等不过是奉命行事,还请娘娘多多担待。”当莫寻不卑不亢,淡漠无波的嗓音乍然传入我耳际时,我微微的松了口气。示意了宋老扶我起身,向外走去。
“放肆!贵妃娘娘面前,几时容许你这个不人不鬼的大放厥词了。还不摘了面具,自行掌嘴!”小宫女气势不减先前,当真是嚣张得过分。
我站在高阶上,望向宫门边,那一身鹅黄色宫女服饰的小宫女,此时正双手叉腰,肆意训斥莫寻。我敛眉,何时起,本宫的贴身护卫竟是沦落到宫中随随便便一个宫女都可以恶声恶语相向的地步了?
“本宫看,该自行掌嘴的,是你这小小的宫女吧。”我冷然喝声,眸光在莫寻身上停了停,一身浅蓝护卫服,看上去整洁得很,也多少安下心来,莫寻能安然回来,自然是好的。眼眸微转,落在那大红宫装的女子身上,侧影秀雅,听小宫女称呼她为“贵妃娘娘”,那么,应该是慕容凝的同胞妹子了。
莫寻乍然见我,蓝影闪过,下一瞬,跪立于高阶之下,只一句:“奴才该死。”
我挥袖,淡然道:“本宫已无大碍,你无须自责,起身吧。过来扶本宫一把。”
莫寻这才起身过来,扶着我,一步一步,走下高阶,宋老跟在我身后。
慕容贵妃乍闻莫寻唤我“公主千岁”,侧身过来,抬眉看向我,旋即,朝我敛身行礼,盈盈的道:“臣妾不知姑姑在禁宫歇息,多有冒犯,请姑姑恕罪。”
她倒是聪明得紧,一开口便是唤我一声“姑姑”,现出辈份来,我若是再与她这小辈计较,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帝姑气量狭小。
我在她身前一步处站定,眸光似笑非笑的,漫不经心的扫过慕容贵妃身侧的宫女,问:“你是欢儿?”
小宫女想来也知我这帝姑的种种恶名声,这会儿,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气焰,一张小脸此时煞白一片,吓得不轻,扑通一声,便是跪下来,左右扇着自己的嘴巴子:“奴才该死,奴才放肆,请公主千岁饶罪…”
慕容贵妃多少有些心疼自己的贴身宫女,低眉垂首的,恳求我:“请姑姑看在欢儿年纪尚轻,入宫不久的份上,饶了欢儿此次。”
我见小宫女那一张小白脸已然又红又肿,便笑道:“本宫这不是正要说,念得慕容贵妃唤本宫一声姑姑的情份,搔扰伏波宫之事,就此打住,欢儿也无须掌嘴,只要心里记得此次的教训便是。”
小宫女闻言,怔怔的放下手,紧接着,便是连声道:“多谢公主千岁赦免之恩,多谢公主千岁赦免之恩…”那瞧我的眼神,多是恐惧与不安。我心里微微一笑,看来,本宫的恶名声当真是远近闻名了。
再一瞧慕容贵妃,眉目端凝,五官秀雅,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名门闺秀风范,我笑了笑,道:“慕容贵妃若是喜欢这樱花,随意观赏便是,只是本宫身子疲乏,听不得这喧哗之声,还请保持了这伏波宫的静寂才是。”
也不待慕容贵妃开口,我笑了笑,道:“慕容贵妃随意吧。”在慕容贵妃的注视下,我慢慢的,重新步回殿门深处。
“姑姑——”
我在殿门处回头,只见慕容贵妃站在樱花树下,美眸盈盈的,看着我,是赏心悦目的乖巧容色,讨巧的,对我道:“臣妾未入宫前,曾听闻姑姑风华绝代,冠绝天下。今日得见,才知,何为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