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小沙弥:“贾家大公子又是何人?听小师父的口气,好似分外相熟,莫非,是寺里常客?”
小沙弥这个倒是清楚得紧,道:“施主想来是初来乍到,不知这漠北边城底细。”瞧我点头,便对我说道,“贾家在这边城,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贾家老员外为人亦是宽厚,贾家老夫人是出了名的慈菩萨,每月逢初一、十五,必得来寺里上香还愿,这寺里大大小小的佛尊,多是贾家老夫人捐赠…”
我闻言,道:“如斯说来,这贾家亦也算得是仁义慈善之户。”若是如此,倒也当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过是一场误会,说开了,自是无甚要紧。
小沙弥点头,还要说什么,我只觉袖袍底子被清风给刮了一下,下一瞬,双肩已是被一双手给紧紧的握住。
“姑姑,你去哪里了?可有受人欺负?可有哪里不适?可有…”一迭声的问句,连声出口,我连开口的余地都没有,便是被承烨问询又把脉的,把脉完了,上下打量又左右打量的。
我倒是被他这一通毫无章法且看似有些急迫的举动给唬得许久不曾回神,启唇又启唇,只觉任何语言在这瞬间变得空白,但是,瞬间失神的心底隐隐的,还是升腾了些许的不快,这不快随着他钳在我肩背的力道而迅捷漫散。
他身为一朝帝王,又如何,能够流露寸许的软弱?又如何,能够先自乱了方寸?
这,是上位者,最大的禁忌啊!
在他正要为我重新戴上那显然是从贾家大公子手中抢回的老妪面具时,我冷然的,推开他。
“姑…姑姑!?”
在他的愕然声中,我伸手,扯下他覆面的老翁面具,极其冷漠的眸光,在他脸颊上逡巡。阳光照耀在他俊美无暇的年轻面容上,皎洁的额角遍布了晶莹的汗珠,那葡萄紫的眸光深处还有着久久未曾散去的焦虑与急迫。
我只是,这般的,一动不动的,漠然的,看着他。
他的眸光,终于,在我的注视下,慢慢的,散去最后一抹焦虑之色。长睫微垂,再掀起时,已然是那我再熟悉不过的承烨,那乾昭朝向来冷厉隐忍深藏不露的少年帝王。
又是许久,我将那老翁面具,随手丢在脚下,又取过他手上老妪面具,弃于地上,抬脚,踩过两幅面具,平声的,道:“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那一日,走出伽蓝寺那座四合小院的我,不曾回头,也不能回头。很多年后,乾昭朝最果敢决断的帝王,坐在伏波宫高阶上,清冷的怀抱里是意识昏迷的我,那时,落樱纷纷,他的嗓音低涩凝缓,他说:“姑姑,您可知,那一日,您踩碎的,是烨儿的一颗心。”
“可是,纵然,心碎了,还是,无法抑制的,想着您,念着您,至死亦是不肯休。”
那一日,如果,我肯回头,我定会看见,漠北的烈阳下,那少年天子,修长的指尖,是如何,一点一滴的,将那面具碎片给捡拾干净。
走出伽蓝寺时,还是出了岔子,当那锦衣公子挡住我的去路时,我便判定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锦衣公子定是贾家大公子。
是的,贾家也算是仁义慈善的大户人家,但是,贾家大公子,却是十足的纨绔子弟。
我抬眉,瞟了眼贾家大公子的鼻青眼肿,想来,必是被我皇帝侄子所揍,心里忍不住的就是要笑,幸得忍住。再一瞧贾家大公子身后,黑压压的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人。
想来,贾家大公子虽是被方丈给劝说回去,终是心有不甘,又不敢妄在佛门清静地闹事报复,于是便是领到大帮子的家人守在这寺外,伺机报复我的皇帝侄子了。
我不愿再生是非,当下,神色不动,淡声道:“让开!”
“好美的美人儿,方才,本公子怎是不曾在寺里看见呢?”贾家大公子看向我的目光,慢慢的,猥亵毕露。
阳光刺眼,而我,在这刻,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与眼前所见,倏然重叠。
我忍了忍,方才压下猝生于心的杀意,侧身,便是要离开。
贾家大公子却是拦臂一挡,竟要乘机将我抱满怀。
若非时机不对,不能露了帝王在这漠北之地行藏,我必是早已按动袖内利器按钮,先置这贾家大公子于死地再来谈及其他。
“让开!”我只得,再次冷声呵斥,身子微微向后退出一步,心里只得思量,我的皇帝侄子,怎是还不曾跟上来。
“哎唷,原来是个绝色冷美人啊,瞧这气质,太让我心血澎湃了,美人儿,跟我回去吧!…”贾家大公子说着,便是伸手过来要摸我的脸颊。
我正寻思应对之策,却见一抹寒光闪过,紧接着,空气中血腥四溅,贾家大公子短暂的哀嚎声响彻绿岛。
贾家大公子伸来的手臂,硬生生的,被砍断在地,落于我的脚边。
我嫌恶的,向后退了几步,耳畔传来温柔得足以让人胆战心惊的声音,只有一个字:“滚!”
无须抬头,我已然明白,来者是谁。
他倒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为苦恼如何借他人之手将眼前之人置于死地之时,他倒是适时出现了。
“敢伤我家公子者,有种,报上名来…”一群家人,扶着昏厥过去的贾家大公子,边朝回跑边不忘叫嚣。
“本公子坐不改姓,行不更名,正是巫山四鼠中的老四‘飞天鼠’是也!”
第三十九章:了去无痕
我的皇帝侄子缓步出来时,我正站在寺外唯一的一株参天古树下等他,原是晴好的晌午,在他步下最后一层石阶时,非常给他面子的,朔风瞬然席卷,伴随了滚滚乌云,乍起雷声。
漠北的七月雨,比起中原来,来得更是猛烈,更是强劲。
朔风狂作,我的脚步竟是被这狂风给吹得一阵不稳,身形亦是跟着摇摆不定,我赶紧将身子倚在粗大的树干上。
朔风吹散我一头长发,有几缕搭在眼帘处,因着顾虑粗糙的砂石随着朔风吹进眸内,我垂搭着眼睫,懒得整理发丝,由着碎发随风乱吹。
直到,下垂的视线内,伸过来一只手臂,是我那皇帝侄儿惯常清冷无波的嗓音,在朔风中,隐隐的,还是夹杂着浅浅的笑,飘入我的耳际,他说:“姑姑,是烨儿错了,放心吧,再有不会了。”说着,搂过我的腰,凉薄的掌心盖在我眼帘之际,身形腾起。
在他的掌心全然遮住我视线之前,我只瞧见,那坚毅的面容波澜不起,葡萄紫的眸子淡然流转间光芒冷锐,削薄的唇角微微下抿,纵然嗓音轻含笑意,亦也是让人只觉不可捉摸的如海深敛,一瞬间,我身边的他,是真正的那个他,是乾昭朝最冷然无情亦也最坚不可摧的帝王。
天地间,我什么也瞧不见,惟有,狂风在耳际呼啸。
一路上,他不再言语。而我,亦是无话可说,也只得沉默。
沉默,两相沉默。
今日之事,当真是,彼此乘兴出游,冷心而归。
但是,能怨谁呢?怨我么?是啊,一开始,允诺他要做一日纯粹姑侄的人是我,既是做一日纯粹姑侄,他对自己姑姑的过度担心与关心又有何过错?说白了去,这是为人晚辈者,该有的为孝之道。而我,身在福中不惜福也便罢了,却是先自冷了脸子,冷了神色,踩碎了面具;将一场好好的出游给搅和得兴致全无。
但是,能怨我么?
他,终究,还是帝王,也必得是帝王,身前身后注定的漫漫人生帝王路,既是帝王,人前人后,唯一能够展示的,惟有冷硬无情,是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隐忍沉着,是让世人无法琢磨的内敛深沉。
而那个瞬间,他钳握住我的肩背,焦急之色溢于言表,那寻常人间的片片温情,纵然短暂,却是足够让我恐惧亦不安。十年的费心教养,不离不弃,我需要的,绝不是一个温情的侄子,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有野心的帝王,强大至无坚不摧,为开疆阔土、一统天下而不择手段的帝王。惟有如此,才不枉我这些年来将最好的韶华光阴全数陪葬于这深宫禁苑。
而我,除去世人皆知的“帝姑”身份,还是夜氏的女子,身为夜氏的女子,原来,连放任自己,做一日纯粹的无忧女子,亦是枉然。
我心里微叹一口气,终是认清,不管是身为帝王的他,还是身为夜氏女子的我,所谓的“抛弃一切束缚,只做一日纯粹的你我”,终究是一份本不该有的奢想。
既是本不该有的奢想,一开始,缘何还要抱有一丝幻想的去尝试?去放任自己陪着他做一场白日梦?原是,本不该去尝试的。
终究,还是我的错。
悄无声息的入了军帐深处,他将我放下,只平声道:“好生歇着,今晚启程回京。”
他转身,朝重帘外走去。
我默了默,终是开口,唤他:“烨儿——”
他在屏风处停下,回眸看我,眸光清冷无波,示意我说下去。
一时间,在那纯然的只属于帝王的眸光注视下,舌尖上的那一句“今日之事,是姑姑顾虑欠周详,搅了烨儿的兴致,是姑姑的不是。”再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于是,也只是笑了笑,道:“京中诸事,一切如初,圣上可安心。”
他闻言,点头,转身,出了屏风,未几,屏风外传来他轻轻淡淡的声音:“今日之事,朕已然忘记,帝姑无须歉疚于心。”
“还有,朕的江山,永不需要女人来牺牲保全,尤其是,帝姑你。”淡然的嗓音,顿了顿,仿或,在给屏风内的我消化吸收的时机,半响,才又道,“朕真的不希望,再提醒帝姑第三遍。”
是啊,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梦,了去无痕。
他记得的,是昨日之事,是我自说自话的,赶去西门,计退云楼鬼兵。而我,竟是以为,那件事,在我醒来后,他不曾提,便是当真的,已经淡了、散了,无关紧要,不值一提了。此一刻,才真切明了,我那惯于隐忍不发又精明如斯的睿智帝王侄儿,又如何是那种凡事能轻易就蒙混糊弄过去的君王?
如此一来,自他离京之后,我所做之事,待他回京,想不细细追究都难了。
方才,我说京中诸事,一切安好时,他神色平静,仿或一切皆在了然中,那么,定是暗风,在我昨晚熟睡之际,跟他报备了京中之事。
暴雨,倾盆而下,急促又猛烈的,击打在帐顶子上,一声又一声。我长久伫立窗边,漠北晌午的天色,随着暴雨,瞬间暗黑一片,宛如黑夜。
在这漠北,只剩得半日不到的时间,我的皇帝侄子自是有一些的事要去处理,而我,自是,也有要见的人,要做的事。
许久,我出声,唤:“莫寻——”
第四十章:难得善心
我唤莫寻的话音甫落,一抹蓝光闪过,莫寻悄然立于我身前两步开外,惯有的低眉垂首之姿,恭然道:“公主千岁——”
我一声不响,绕着莫寻踱了两圈,莫寻的是反应是我意料中的极其沉得住气,不动如山,沉默亦是如山。
我在莫寻身前寸许处站定,慢着嗓音,道:“莫寻,抬起头来,看着本宫回话。”
莫寻依言抬头,默然看我,沉默的眸光中是我能够看得懂的恭敬与忠心,但是,除了恭敬与忠心,应该,还有其他什么,是我始终未曾探知到的吧。
我并不打算与莫寻绕弯子,于是,望着莫寻,眉眼弯弯,唇角深浮笑意,慢悠悠的,直截了当的,问:“你去伽蓝寺,所为何事?”
莫寻沉默的眸内,瞬间闪过怔愣,旋即,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浮上一层笑来,那清浅的笑痕,一下子,竟是晃了我的眼睛。恍惚的,只觉,是一场梦,梦里江南无尽处,绿树繁花笑轻尘。
莫寻道:“公主千岁,奴才原是长于边城,公主千岁您,是不记得了么…”莫寻未完的话音猝然消散在我的手臂缠在他的腰身之际,他垂眸,不解的眸子与我仰起的笑眸对个正着。
我柔着嗓音,近乎呢喃的,道:“莫寻莫寻,本宫,可曾在哪里见过你?”
莫寻沉默片刻,才道:“总归,不会是在公主千岁的梦里。”敦实的嗓音,四平八稳的语气,轻微的调侃,听在耳里,只觉新奇无限,又小有趣味。我从来不知,莫寻,竟然也有这等小小的可爱之处。
再一次深深的呼吸,充盈鼻翼的,是莫寻沉默如初的气息,如此沉默,如此,足以让我在不经意间,便是可以理所当然的忽视掉。如何,能嗅到,丝毫的,记忆中的,那芬芳如春的气息,那气息,足以,让江南的四季,温暖、盎然。
一早就明白的,那些的人,消失了,不见了,纵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亦是永远追不回来的。
定是,被我那皇帝侄子给闹腾的,神经有些不搭调了,竟然只是因着那一抹笑痕,便是心生了妄想。妄想,那人,还在,鲜活如初的,一如少时的承诺,永远的,守在我的身边。
莫寻,又怎会,是他?这个世上,有谁,能与他,相提并论?没有,永远不会再有。
这世上,这黄泉,也惟有,一个他。
这世上,我,也惟有,一个他,
夜——朝——歌。
师兄,如果,你还在,应是,如莫寻这般的年纪吧。
而你的诗儿,应是,你身边那依依含笑的最美新娘。
我微垂眼睑,掩去眸内些许涩然。
再抬眸,笑意深深,松开环住莫寻腰身的手臂,顺势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着平素对待我篱落宫内那些为我多看谁一眼,多跟谁说了一句话而拈酸吃醋的面首们的轻佻语气,道:“放心吧,本宫在梦里,亦是未曾见过慕容相。如此,可是甚觉内心平衡不少?”
我以为,莫寻定是如往常一般,选择沉默与无视。
但是,莫寻竟然接腔了,竟然还说了两句不算短的话。
第一句话是:“是,闻公主千岁此言,奴才甚觉内心霍然雪亮,原来,奴才亦也有可与那赫赫朝堂的慕容相相提并论之处。”
第二句话是:“公主千岁,奴才这辈子,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永是您的贴身护卫,至死方休,如此而已。”
我听莫寻说第一句话时,啧啧称奇半响,再一听莫寻的第二句话,倒是笑不可遏,笑得前俯后仰,好不容易止住笑,才一本正经的道:“莫寻,你的这两句话,本宫能不能理解为一个意思,那就是——”我顿了顿,才一字一句的,道,“你,莫寻,想望的人生,其实,应该是慕容相那般的人生吧,正气浩存,傲然天地的朗朗好男儿。而你,最鄙视的,想必是,靠出卖面相而过活的面首了。”
我点头,赞道:“本宫真是高兴又欢喜得紧呢,原来,本宫的莫寻,只是惯于表象的木讷敦实罢了,实则,内心里,也是清高又孤傲的主儿。”
莫寻眼睑轻垂,隐去眸光,再抬眸,眸光平静,问我:“正是因着慕容相的清高又孤傲,所以,公主千岁才会辗转惦念不肯放手么?”
我不置可否:“也许吧。”最近一段时间,貌似,我与莫寻在一起,不管说什么,做什么,话题总归会扯到慕容相身上去。当真是怪现象。
我摇头笑了笑,转身,取过沙巾,覆于面上,帐外的暴雨愈来愈猛烈,只怕是,照这般的下法,今晚回京的路要难行得多了。
我盯着窗外的雨瞧了半响,回头,正要吩咐莫寻接下来的事情,却是,在转眸的瞬间,瞧见了,那狰狞的银质面具上,一双溢满哀伤又怜惜的眸子。那是莫寻,尚来不及收回的眸光。忽然,我很想问莫寻,多少次了?有多少次,在我转身之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默默的注视着我,一双千年沉默的眸子,注满的是仿或堆积了千年的忧伤与怜惜,一如这个瞬间。
我很想问,莫寻,你,是在为我,而哀伤又怜惜么?
我亦想问,莫寻,虽然,你曾否认过,但是,你,对我,终究,不仅仅只是对主子的忠心,是这样么?
惊雷乍起时,一抹闪电如雪亮的长剑划开漠北混沌昏暗的天幕,映亮了莫寻狰狞的面具,灿亮亦寒白。
短暂的瞬间,我与莫寻,隔着三大步的距离,彼此相视。
莫寻长睫扇了扇,移开眸子,又是好半响,才重新与我相视,是淡然无波的眸子,死水一般的沉寂。
“公主千岁,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奴才去外面侯着您。”莫寻弯腰,就要从我眼前消失。
“莫寻——”我启唇,唤他,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只因着,那惊鸿一瞥时,纯然无瑕的怜惜,氤氲的,是隐隐的脉脉温情。
莫寻身子顿住,却是,不肯回头看我,只是,背对着我,恭然的,等待我的命令。
我噎了噎唾沫,终是说出那句自从看到暗风后,深埋于心的话:“这些年来,你守着本宫,是委屈了你。回京后,本宫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还你自由身。如果,你想着做慕容相那般的男子,本宫亦会帮你谋到一份朝堂差使。你体内所中蛊毒,本宫已派人去寻找解蛊之方,放心,本宫既是应允你要解了此蛊毒,即便是顷尽天下,亦是…”
莫寻蓦然回身,眸光直直的,注视着我,打断我的话:“奴才这么多年,守着公主千岁,看着公主千岁立于繁华颠峰依然寂寥彷徨的身影,难道,连一份对公主千岁的怜惜之心都不能有么?”
“只是,因着这不该有的怜惜,所以,公主千岁便是要赶走奴才么?”
“公主千岁,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奴才的心,不是铁石亦非寒冰。”
“公主千岁,奴才待您,只是怜惜,怜惜而已。并无,其他非分之想。”
我摇头,苦笑:“莫寻,本宫难得的一次,心慈手软,大发善心,不忍你这一辈子就这般因着本宫而白白的浪费,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你倒好,不肯识得本宫的好心。这样吧,本宫带你去见一个人,等你见到那个人后,你再决定,是走还是留。”
“如果,到时,你还如现今这般,选择留下,那么,莫寻,这一辈子,你再想抽身而退,永无可能。”
“如果,到时,你还是不肯走,那么,莫寻,本宫命令你,若想对本宫怜惜,那么,便全心全意、坦坦荡荡的怜惜。”
“但是,永远,别奢望本宫,能给予你,同等的情感付出。”
我说过,我贪恋生命中一切柔软又温暖的东西,一如,在莫寻的眸内,那转瞬即逝的怜惜与温情。
但是,我是自私的女子。
只肯汲取,不肯付出。
今日,愿给莫寻选择的机会,已属难得的大善之心。可惜了,这份难得的善心,固执的莫寻,未必懂得。
第四十一章:幸福殆尽
我要带莫寻去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漠北守关副将卫忠,而他,在还不是这漠北守关副将前,是江南第一山庄十大护法之一,我的小十叔。
我的小十叔,右手丹青,左手玉扇,是名满江湖的儒雅少侠。
马蹄溅过落花香,水墨丹青扇底风,江南女儿久顾盼。
这,说的,就是我的小十叔。
小十叔带了六岁的我、十二岁的师兄,去画舫听曲。春光明媚,绿波拂柳,管竹丝弦总是欢,莺歌燕舞尽展颜。
我好奇的问小十叔:“小十叔,画舫的姐姐们,为什么那么喜欢你?”
小十叔玉扇轻击我的额角,笑道:“因为,你的小十叔是江南第一风度翩翩、文采斐然、风雅斯文的少侠啊。”
我手摸被小十叔敲得有些发疼的额角,撇唇:“亏得那些姐姐们还日日出没这西湖山水间,还迎来送往呢?原来,都是这么的见识短浅,如井底之蛙啊。”
“好你个小丫头,你倒说说,她们怎么的见识短浅了?”
“诗儿年纪尚浅,所见之人亦是不多,亦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之理,所谓江南第一风采翩然侠士者,诗儿不敢妄加评议。只是,在诗儿所识得的人中,平心而论,小十叔可算得是第三。”
“哦!?”小十叔分外感兴趣,问我,“那谁那么有幸,成为咱们江南第一山庄最娇贵最美丽的诗儿小姐眼中的第一与第二侠士呢?”
我眉心扬起:“诗儿眼中的第一翩翩侠士,自然是诗儿的爹爹喽。”
小十叔点头,笑道:“你的父亲啊,可不仅仅是咱们江南第一侠士,那可是,江湖第一大侠。天下人,谁人不敬?”在这江南百姓眼中,我的父亲,是一位与神同在的男子,威仪高贵,帝王亦不能比。
“那么,诗儿眼中的第二呢?又是谁?”
我伸手,晃着身边师兄的袖子,脆声道:“自然是诗儿的师兄了。以后,师兄娶了诗儿,接管江南第一山庄,也会成为父亲一般的男儿,成为江湖第一大侠。”
小十叔拊掌大笑:“小丫头啊小丫头,你还真是不知羞啊,看你师兄,都知道脸红呢…”
我好奇的侧过脸颊,仰头去看师兄,我那素来温雅从容、文韬武略无所不通的师兄,原来,也会有脸红之时,我看着看着,亦是跟着小十叔笑出声来,好不开心。
在我的笑声中,师兄将我搂在怀里,温暖的掌心将我那大笑的脸颊压在他的怀里,怎么也不肯再让我看一眼他脸上的那抹怎么也不肯散去的红晕。
山庄的夜,有啾啾的虫鸣,风里酝酿的是醉人的花香。
师兄耿耿于怀白日之事:“诗儿,以后可不许这般的欺负师兄,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