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是好,只怕贝勒爷不允许呢。福晋不知什么时候生产?”她笑了笑问道。
“大概要到开春呢。还早的多,我反正是不要回去了。闷死了。”
当天夜里,我就兴冲冲的给胤禩写了封信,告诉他我跟桃夭气味相投,决定在这儿多呆些日子。让跟来的小福子第二天赶在早朝之前送回府里去。谁知道早上我刚梳洗完胤禩的回信就到了,说是过两天他要来,顺带还有何焯,让桃夭他们准备准备,然而却只字未提我在这儿待产的事情。
我满心疑惑何焯好好的到庄子上来干什么,然而胤禩却没有明说,只是说有些在府上不便细谈的事情,想来是些微妙的事情,原来以为他和老九是极好的,没想到此次连一个兄弟都没有邀请。这下我倒是要对这个何焯刮目相看了。

我站在厨房门口,一面看桃夭帮着张明德用鸡蛋清,纤粉,松子肉搀到鸡腿肉里做鸡松,一面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桃夭,你们早年在江南哪里住过?”我嫌站着太累,抻了张马扎坐下问道。
“苏州。”
“苏州啊,我去过。好多种糕点啊,什么栗子糕,玉带糕,青团。。。真是人间天堂。难怪你哥哥这么会做菜。对了,今儿要来的何焯也是苏州人,说起来还是你们老乡呢。”
突然厨房里面剁鸡肉的咚咚声音戛然而止,桃夭回头看了看张明德,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张明德的脸上轻微的抽搐了一下。
桃夭回过头来声音有点嘶哑低声道,“你说何焯?可是苏州何润千?可是称作义门先生的?“
“是啊,敢情你们还认识?“桃夭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决然道,”不认识。“
说完又埋头手上的东西,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忽然哗啦一声,桃夭面前的水壶被掀倒了,里面的水漫出来,浸的散在灶台上的面粉都成了成了面糊,桃夭手忙脚乱的去扶却又把盆整个打翻了,半盆鸡松全赏了地,弄的她裙摆上油渍斑斑。
“你去换衣服吧,这边我来弄。”张明德看也不看桃夭,背身道。末了又添了一句,“你也该成着着点,都这么些年了。该是什么样已经是定了的,有什么好胡思乱想的!”
桃夭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变的煞白,两只沾满面粉的手神经质的抖动起来。我忙笑道,“走吧,这边交给你哥哥就好,我陪你去换身衣服。真像是面粉堆里滚出来的。”
她勉强咧了咧嘴,跟着我出了厨房,进房间去换过了衣服,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面谁也不说话,桃夭像是失了神似的,总是不自觉的去摆弄手上的一个小小的铜铃当。说来也奇怪,这个红绳子穿着的铃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她别的首饰也格格不入,却总也不见她取下它。
“你刚是怎么了?”我试探着问道。
一句话却激的她触电一样跳起来,不停道,“我还是去帮帮他去。”
今天桃夭有点怪。


旧梦
太阳的下边刚和屋檐齐平的时候胤禩他们就到了,只是几天不见,想来他并不会有太多的变化,可看在我的眼里却是更添了好几分成熟的气韵。然而碍着何焯和桃夭兄妹,却也并不能说太多的私房话,只是把几日的饮食起居问了,说些京城的新鲜事情。
刚说到老九又投资了一家如意居,专门经营些苏浙风味,连侍女都是专门从浙江苏州一带来的,会唱纯正的吴侬软语,黄梅小调。我突然想起来身边正有两个专长于此的奇人,倒可以
帮帮老九的忙,正要给他们两个引荐,却发现桃夭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留下张明德坐在下面陪着说话,然而他的话比平时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只是盯着何焯看,连胤禩都感到他那过于执着的眼光,示意我换换场地。我会意,忙笑道,“何老师远道而来,胤禩和我略尽地主之宜,我们这儿新请了个苏浙大厨,略备几个家常菜请何老师赏光。”说着领着他们到饭厅入座。趁着丫头们布著上菜的功夫,我去桃夭房里找她,想把她找出来。却没想到张明德也在桃夭的房中。
“你就这么没出息,连看一眼都怕么?你可得听好了,是他对不起娘和我们,你倒好像我们真的不该存在似的!”是张明德的声音。
“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对的起的意思。都这么多年了。。。”桃夭的声音带着颤抖。
“都这么多年!若是没有他的始乱终弃,娘会难产而死么?若是没有他的闭门不见,咱们会流落京师,你会被迫在青楼里面讨生计么?现在你就跟我出去,去讨个公道去!真是老天长眼,竟然今日让他自己出现在我们面前!”
接着就是一阵拉拉扯扯的声音,我被他们两个说的昏了头,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个什么事情,不知道该站进去还是回去。
“够了!”桃夭大喊一声,“这里是贝勒爷和福晋的地方,咱们出去这么一通乱搅合算哪一出?我心里早没他这个爹了,到底是我蠢还是你蠢?总是念念不忘这回事情!”
到这儿我算是明白了个大概,但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
乍从黑暗里进入到明亮的饭厅,眼睛被晃的一阵发晕,还没等我习惯过来,对面就传来老八的声音,“说是请何老师吃饭,你自己倒是现在才来。”
我定睛看了看,老八正给何焯斟酒,老何焯连连点头哈腰的,不知道该站起来还是坐着,像是马戏团里耍马戏的,看着滑稽的很。就他这样的人也能生出一对钟灵毓秀的儿女么?我好好打量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但他和老八却谈笑风生,从孔孟说到朱子,说的我兴味乏乏,心里又憋着桃夭他们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烦的难受。正想去外面吹吹风,张明德却进来了。
我少不得一番介绍,心里却嘀咕他来到底出什么招。张明德站着寒暄了一番,老八忙叫给他加个位子,说是在庄子上不拘那些礼仪。我忙让丫头伺候他坐了,他倒也并无异议,看不出刚在房间里那几乎歇斯底里的样子。
酒过几巡,众人都有些微熏,张明德突然笑道,“小民略通些奇门遁甲之术,可通过去未来,不知道何大人可愿意一试?”
我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忙笑道,“怎么的也该先给贝勒爷算吧?”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贝勒爷龙子凤孙,命数自有天定,虽然并不是算不出来,然而却也得沐浴薰香,告慰天地才能一试。这酒桌之上,是不成的。何先生可是苏州人士?少时居所前可是临河?”
我还没来的及再劝阻,他已然问开了。
何焯先是一愣,继而毕恭毕敬道,“先生所言极是。”
张明德一饮而尽杯中之酒,又道,“河边可常有一绿衣的浣衣女子是先生的家奴?”
何焯的脸色微变,笑道,“正是。我想问问先生明年的殿试,我的门生。。。”
他还没说完,张明德又道,“先生可是钟情于那女子还私赠一铜铃铛做了私定终生的信物?”
这回不仅何焯面色如土,连老八也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笑道,“张先生真是编故事的能人,只是加在何大人身上可就不美了。朝廷里面都说何焯对人呆板,不知变通,十足的书呆子。是断不会有这样香艳的往事的。”
张明德却不理他,继续道,“事情败露,腊月的天气,那女子怀着身孕被投进河里。居然大难不死被渔夫所救,生下一双儿女。然而大人终究气血两亏又伤心失望难产而死。那一双儿女。。。”
“哥哥,你喝多了。”桃夭不知道什么时候奔到门口来,对着张明德喊道。
一时间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抱歉的一福,就上去扶着张明德往外走,我忙招呼了一边伺候的丫头去帮桃夭。张明德却还是笑着痴痴而语,听不真切在说什么,一片忙乱间我瞥见何焯死死的盯着桃夭手上那串铜铃铛。
好不容易拽走了张明德,我对着何焯笑道,“让何老师见笑了,我倒是没想到他这么没酒量。“
但何焯依然死死的盯着桃夭的方向,竟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我看了看老八,他也举杯笑道,“让何老师见笑了。我自罚一杯。“这时候何焯才像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见胤禩举杯也忙举杯,忙乱间一杯酒有半杯泼在了饭桌上。
这之后大家都懒懒的,胤禩见状让丫头送了何焯去客房,让我先回去,他自己再去看看何焯去。
我回了房间关上门才大出一口气,没想到张明德就这么莽莽撞撞的把这些前尘往事尽皆公开,看来何焯是全都明白了的,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是何焯的孩子,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天注定这回事情么,一个一个无序的事件居然串起来他们一条坎坎坷坷的认亲路,到底是我选择救了桃夭还是他们的命运选择了我,这时候我倒是有些迷糊了。可是他们小的时候他都不愿意相认,现在呢?想到那个为了他难产而死的女子,我突然有了些感同身受的同情,抚着肚子坐下来,竟然有些莫明其妙的劫后余生的心惊感觉。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胤禩看了看我就往床上倒。一路上带起的风里都有淡淡的酒气,想来刚才是灌多了。我撇撇嘴,端着桌上早就备着的解酒汤走到他跟前,坐在床沿上,碰碰他的膀子道,“府里藏着的酒还不够贝勒爷喝是怎么的,跑到庄子上来耍酒疯来了。你快些把这解酒汤喝了,省得我半夜三更的去西山键锐营找人来制你。”
胤禩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坐起来接过碗去看了看,道,“这汤凉了。不喝。”
还没等我发表异议,他已经站起来把碗搁在桌上,随手解了领口的两颗扣子。
我看他好笑,“几天不见你怎么越发孩子气了,喂,你发什么酒疯。。。小心孩子。。。”
“嘘。。。别说话。”
趁我一个不留神,他把我打横抱起来放在榻上,自己就着榻下的脚几坐了,头搁在我肚子上,一脸认真的听着。
我被他弄的大气也不敢出,憋着气小声问,“你干什么呢。”
他笑了笑,轻声道,“我在问我家小阿哥他额娘这两天乖是不乖呢。”
我被他说的好笑,“那他怎么说?”
半晌听不见他说话,屋子里安静的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困倦阵阵袭来,我几乎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背靠着床榻坐了,长嘘一口气。
“怎么说?你又拿什么歪理来糊弄我?”我的声音里都带了迷糊。
“我说,你还是早些搬回府里头去住,孩子都听的见动静了,在府里叫太医产婆什么的也方便,你一个人在庄子上我不放心。”
“我问你我孩子说什么呢,你尽说些你自己的。”我不想回去,胡搅蛮缠道。
“我家小阿哥说,他要回府上去。”
“你就胡诌吧。”我笑着揣了他一脚,“你别总是小阿哥小阿哥的,要是的女孩子怎么办?”
“女孩子就更要回府上了。你没听人家说丫头是阿玛的小棉袄么,我家格格肯定想阿玛了。”
“就没见过你这么发酒疯的。”我笑道,“那,要是一个格格一个阿哥,像桃夭和张明德一样呢?”
他顿了顿,道,“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五一十的把听到的话对他说了,想了想道,“咱们要不要去暗示暗示何焯,帮他们相认?”
他沉吟了下道,“这是他们的私事,我们只当没发生过。现下的事情复杂了。我倒没想到那天还有太子的人在里面,桃夭能在这儿住多久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太子?”
“是啊,他明里暗里的向我提过好几回,都让我打哈哈给蒙混过去了。咱们买下她之后一向谨慎,想来太子是早就打着桃夭的主意只是没想到给咱们半道上插了那么一出,这事情一旦牵扯到宫里面就麻烦的多了,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叹道。
“他凭什么啊。你都给桃夭赎了身了。现下她是自由之身,他要也不该来找你要。”
他苦笑道,“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是,谁不知道是咱们赎的她?太子是君咱们是臣,臣跟君哪有什么道理可以讲。”
“那就正好借机扳倒他。你就把这事情捅到皇阿玛跟前去,看他还怎么说。”
他转头看着我,好一会儿,“可以一试。这些事情你别操心了,你好好的把孩子生出来就好,其他的事情,有的是时间。明儿跟我一道回去。”
“不行。”我抽出被他握着的手,“现在我不想回府里去。看着那冰倩就吃不下饭。张明德烧的菜可好吃了。在这吃的又好,又有桃夭陪着聊天,多好。不回去,大不了就在这儿生好了。到时候找个产婆来,这村子里的产妇还不生孩子了?”
“你跟他们一样么?”他皱了皱眉头道,“别胡闹。你就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在身边我还得心惊胆战的,别说离的这么远。随着你的性子胡闹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什么冒冒失失的,好像我只会惹祸一样。你嫌我冒失早点怎么不说,非要我这个冒失的人给你生孩子,我天天恶心想吐,没胃口那会儿谁来管我了?什么事情也不让我做,跟个猪一样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的,你关心你孩子你叫别人生去,我是受不了了。”不知道哪里被撩拨来的火气,我心头火一拱一拱的往上冒,七荤八素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看胤禩的神情居然像是被突然的火气冲愣住了。
我翻过身去,不再理他。
好一会儿,他吹熄了灯,俯身在我耳边道,“看来人家说,怀孕的女人脾气大,倒是此言非虚。你要住这儿,就多住两天吧。”
我依旧背对着他不作声,然而却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了个位子,他轻轻一笑,躺下来。我还大张着眼睛瞪着黑暗的墙面呢,他那边居然已经有了轻缓的鼾声,我气不过,回过头去,推推他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怎么听你说别人都挺好,到了我就没一点好处了?”
问了半天,那问题就像被抛进了深不见底的井穴里,他哼都不哼一声。我等的没耐心了,又推推他,“你倒是说啊,别装聋作哑的。”
“就是喜欢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他咕哝的翻个身,之后又不理我了。


惊心
“你在这儿不准到处乱走动,不准碰凉水,不准爬高,不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准熬夜,不准开着窗户睡觉,不准做贝勒爷说的不准的事情。好了吧?”我朝着正没完没了宣布纪律的人撇撇嘴,拖长了声音道。
“你要真的记住了才好,别我一走就全忘到脑后去了。”他皱了皱眉头道。
“是。谨尊贝勒爷的教诲。”我毕恭毕敬的对着他一揖。
他笑着摇了摇头,掀了轿帘子,回过身来,低声道,“缺什么尽管让小福子给我带信,你自己照看好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少耍小性子,做事情要三思而后行。桃夭他们的事情点到即止就好。千万小心,现在朝廷的情势错综复杂,咱们得谋定而动。”看着我乖乖点头,才放了帘子,“走吧。”
看着轿子一路远去,我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正准备找桃夭说说她的事情,后面又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我回头一看差点晕倒,刚才坐在轿子里回京的八贝勒又骑着马回来了。
“你落了什么东西了?”我朝他喊道。
他也不答话,从马背上跳下来,扔了缰绳,走过来把一块硬硬的东西塞在我的手心里,“这是我从小戴着护身的,说是能避邪。现在你戴好了,指望它保佑你们母子平安。”
说完就又跃上了马背。
我低头,手掌上是一块小巧的橘子皮古玉,带着点血沁,就着颜色雕成一小串葡萄,表面上有一层温润油亮的包浆,从前我听外公说,最好的古玩常被人把玩就会有这些凝着人心思精血的包浆,这块玉,又不知道被多少人把玩过传给他,从前从不见他离身,现在又给了我。那上面好像还带着点暖暖的温度,我抬头看他,早就跑远成一个小黑点了,突然就有点舍不得,想跟着他回去,好像现在不回去,以后就有什么要起变化了。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我自嘲的笑笑,去找桃夭。

桃夭正在院子中央晾豆角,说是秋天的豆角晒干了冬天的时候炖肉是极好的美味。我想去帮着她一起,却被她笑着拦到了一边的靠背椅上坐着。
我枕着双臂,看着她小心的把豆角撒开来,铺成薄薄的间隔均匀的一层,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恬静的女孩子几个月之前竟然还是红透京城的一代名妓。
“他真的是你们父亲?”
她微微一怔,笑道,“是啊。再怎么不承认,没有他也没有我们。我都十多年不见他了,本来以为见了肯定受不住,没想到昨儿晚上也就那么见了。他跟从前差不多的样子,只是恐怕就不记得我们这两个十多年前的要饭娃娃了。”
她说得很轻,好像是别人的故事。
“那你准备怎么办?如果他愿意,你们还会认他这个爹么?”
她挑出一个豆角在手上把玩着,“那会儿,我们连顿饱饭都吃不到,他都不认,这会儿,我们总算没有被饿死,也没有认他的必要了。他家里妻妾成群,在朝廷上也是个体面的大官,认了我们,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我想,他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分上。只是可怜了我娘,临死都紧紧攥着他送的铃铛。”
她抬起手来,对着阳光看了看,清脆的叮叮当当声穿透了阳光,四散飘洒开来。一个女人耗尽了生命的等待就在这声音里面飘散了。
“所以,我一定找个一辈子都只喜欢我一个,都陪着我的人。”她笑了笑,站起来,眼睛里又带了对未来的憧憬,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太子已经打上了她的主意。
在这个男人主导的世界里面,女人能做的除了等待就是企盼,好像一切的幸福都是上辈子的福气,而一切的不幸又那么悲惨的理所当然。我有点忐忑我的幸福是一个异数,似乎它和周围都那么的格格不入,像是没有水源的孤岛,让人觉得危在旦夕。

不知不觉,我在庄子上呆过了整个秋天和大半个冬天,快要过年,虽然我有千般的不愿意却还是得回到府里去。
现在孩子已经将近有七个月了,走动起来都有些不方便,我准备过了年还是回来待产,因此也没做太多的准备,反正府里应有尽有,这两天跟他们一起做腊八粥,贴对联之类也累的慌,接到胤禩的信,略微收拾了一下就上路了。
这天天气不太好,小福子说保不好要下雪。我窝在马车里笼着手炉子打盹,这几天小家伙动的厉害,害得我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这时候困的眼皮都睁不开。但刚有些迷迷糊糊,肚子又开始疼了。我有点无奈的抚着肚子,轻声对着孩子低语,让他安稳点睡一觉。可是却疼的越来越厉害,我甚至感觉到又有血从身体里流出来,不一会儿触目惊心的红色就证实了我的惶恐——恐怕这孩子要早产了。
草原上恶梦一样的夜晚突然之间又异常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宿命般的悲凉。难道我真的跟孩子无缘么。不可能的,事在人为。
我咬咬牙,转头对歪在一边打盹的小丫头红玉道,“你去叫小福子把车赶去最近的村子里找产婆,快。”小丫头被我的语气和车里的状况吓得哆哆嗦嗦,半天也没有做成一件事情。我心里着急,“还不快去!孩子要出来了!”
马车突然间毫无预兆的一个急停,惯性带的厚厚的毡帘摇晃起来,外面灰蒙蒙的一片,漫天的鹅毛大雪让这个上午看上去像黄昏一般的昏暗。
“福晋,车轮子磕在暗沟里了,恐怕得一会儿才能弄出来,福晋稍安毋躁。奴才去找人来帮忙。”
红玉正答应着往外爬,小福子的声音却在外面想起来。
这一句话对于我来说简直就像当空的闷雷,打的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但嘴里却依然撑着,机械的发号施令,“你把车卸了,骑马去最近的村子里找个产婆来,孩子快出来了。”
外面是一阵令人心跳都快停止的沉默,但很快小福子就大声答应着去了。我好像又在黑暗里抓住了一线光明,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福子身上了。好在他平时一向是个机灵的孩子。
等待的时间就好像把人的神经拉成了一条绷的紧紧的钢丝,下一刻恐怕就会崩溃。每一次令人窒息的疼痛都像是滴漏上的一声滴答,时间好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拉扯着我的孩子的生命,我只能胆战心惊,却无能为力。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安静的等待,勉强对着红玉道,“你帮我翻个身。”
她这时候才好像回过神来,麻利的按着我的要求把垫子披风之类的都垫在地板上,我跪着趴在地上,尽量放平上半身,把下半身抬高,指望这样能够克服地心的引力,让我的孩子能等到产婆到来的时候。但血还是一点点浸透身下的垫子,羊水早就破了,整个车子里都弥漫着血腥味。红玉脸色刹白语无伦次的安慰着我,我勉强朝她笑笑,握紧了手上的那块玉,有弧度的棱角咯的我手生疼,我一次又一次的握紧它,好像胤禩在我的旁边,一次次的把自己从昏昏欲睡的危险境地里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