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轩看了看宁苏儿,也是轻轻一笑,闭上了眼。
“嘎吱吱…”一阵转蓬的声音惊醒了萧墨轩。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却见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宁苏儿还没醒,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小脑袋已经靠到了萧墨轩的肩膀上。
萧墨轩略侧了下面孔,苏儿的发际上带着一股馨香,软软的,让他有些着迷。萧墨轩怕惊醒了苏儿,也不敢动,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忽然船身一阵抖动,想是外面已经起了锚,萧墨轩的身体也不禁跟着震了一下。
苏儿正睡的香,忽然感觉自己的“大枕头”移了位,迷迷糊糊的就要伸手来扶,手尖触及,却像是一个人。
“表哥。”一双迷胧的睡眼,略转过来,却发现自己正靠在萧墨轩肩上。心里一紧,连忙坐了起来。
“我先出去漱洗,你再睡会便是。”萧墨轩摇了摇被苏儿靠得有些发酸的肩头。
“不…不睡了。”宁苏儿也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向萧墨轩投来一笑。
“那就一起去用早膳吧。”萧墨轩倒也随她去了,虽然这么个睡法有些不爽,但是在船上反正也没什么事儿。若是还困,等午后再打个盹便是。
等出了船舱,却见罗龙文早就起来了,端着一把紫砂壶,在那临窗品茗。
“萧大人,呵呵,昨个夜里睡的可好?”罗龙文见萧墨轩和宁苏儿出来,回过头来,脸上一片怪异的笑容。
“呵呵,毕竟不如家里舒坦。”萧墨轩看出罗龙文脸上的笑有几分不正常。
“是啊,这船舱里的床太小,怕是挤了点。”罗龙文一双眼睛直往宁苏儿身上落。
宁苏儿听了这话,立刻闹了个大红脸,于是罗龙文便更加坚信自己所猜果然不假。
过了沧州,到济南这段却是顺水,所以船也开的快了些。所以虽然水程要比京城到沧州还远些,但是到了下午申时初,船便开到了济南段。
济南城的地方官吏早就知道有两位京城里的大红人要打这里经过,济南知府杜思带着一帮大小官员,自中午起开始就在河边守着了。远远的看一排船队开了过来,当头一艘印巡船上,船首高悬着金黄色的团龙图案和奉旨赈灾的旗号,知道是两位钦差大人来了。又不等船靠了岸,便一起拥了上去。
萧墨轩本来正念着答应了苏儿要去城里买些毯子送给灾民,又想正好修一封信送回京城里头去给爹娘和舅妈,于是也跟着下得船去。
等用了饭,杜思又早在驿站里备下了客房,萧墨轩又帮苏儿也要了间,这一夜才算是睡了个好觉。
等到第二天,一行人辞了杜思又继续乘船南下,到了六月初二,便到了扬州。
扬州,南北通埠处,淮南烟花地,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
公元前四百八十六年,吴王夫差为了攻打齐国而开掘了这一条连接长江和淮河的水道,名唤邗沟。在隋炀帝开凿京杭大运河之后,邗沟也就成了运河的一条重要水道。可惜的是,开掘邗沟的吴国最终不但没有成功拿下齐国,却还为吴国自己掘下了一条水上墓道。
吴国的灭亡,即使对于身处大明朝的萧墨轩来说,也是千百年前的事儿了。但是大运河造就了一个繁荣的扬州,却是实在的事情。
当船队驶过邗沟的时候,站在船首上的萧墨轩便看见岸边一片旌旗飞扬,那阵势要比在济南府的时候还要大上许多。
大明朝东南地方上的两位封疆大吏,应天巡抚翁大立,浙江巡抚郑必昌,竟然都亲自带了人前来迎接。
“哈哈,罗大人,萧大人,一路辛苦。”等罗龙文和萧墨轩下了船去,翁大立和郑必昌立刻走上前来。
萧墨轩虽然不认得翁大立和郑必昌,但只看这架势,又见两人都穿着红袍,上面绣着锦鸡,也知道来头不小,连忙拱手回礼。
罗龙文和翁大立,郑必昌早就认识,倒也不用介绍。萧墨轩却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只是两眼看着,并不知道到底谁跟谁。
“在下翁大立,这位是浙江巡抚郑大人。”因为这是在扬州,属于南直隶的地盘,翁大立便算是主人了,平掌向萧墨轩介绍说。
“呵呵,萧大人,久仰久仰。”郑必昌笑得官帽上的两根襆头不停的乱抖着。
久仰?我穿越过来才几个月,你上哪儿久仰去。
萧墨轩心里偷偷一笑,却又生了几分纳闷,这里是扬州地界,属于南直隶。即使罗龙文和自己两个人是钦差,他郑必昌身为浙江巡抚,朝廷二品封疆大吏,有必要跑这么远来迎接吗?
心里一动,抬头再看时,迎接自己的仍然是一副笑脸。
“下官扬州知府盛仪。”等两位巡抚大人和钦差打过了招呼,一边的扬州知府盛仪也凑了过来。
“盛大人,两位钦差远道而来,你可做好了些安排?”郑必昌看似漫不经心的对盛仪问道。
“有有有,翁大人早就吩咐下来了。”盛仪的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今个晚上先在广陵阁用晚膳,饭后已经安排了两个戏班,听几段扬州的清音评话。明儿早上再由下官陪两位钦差大人和两位抚台大人上观音山进个香,求个平安。中午和晚上各有几位盐商帮钦差大人设了宴。”
盛仪开了口,说个不停,一直说到了大后天,萧墨轩也没听见一件和赈灾有关的事情。
“那这赈灾的事儿,啥时候去办?”萧墨轩略皱了下眉头,开口问道。
“哎,罗大人和萧大人这一路劳顿,到了扬州该是先歇息几日才是。”郑必昌连忙摆了摆手,“再说了,赈灾的这些小事儿,只要两位钦差吩咐下去,翁大人和在下这里,有的是人手,何劳亲自前往。而且眼下这天气还没全出梅,断断续续的仍下着雨,这路也是不好走。盘恒上几日,在下正好陪着两位钦差一起去杭州。”
“萧大人,翁大人和郑大人也是一片好意。”罗龙文也上来劝道。
赈灾的这些小事,那么什么才是大事?萧墨轩心里又是一动,看他们这样子,似乎倒是非要把自己留在扬州呆上段日子一般。难道真如张师傅,高师傅和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在浙江那地方上藏着什么秘密?
“既然几位大人都有如此美意,那么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萧墨轩微微一笑,跟着翁大立和郑必昌向前来迎接的车队走去。
“表哥,当真只在这扬州城里呆着?”宁苏儿有几分诧异,又有几分气恼的对萧墨轩问道,“你不是说,江南的百姓还等着这些粮食救命吗?”
“呵呵,既然几位大人有这般的美意,又怎好拂了。”萧墨轩对着宁苏儿笑了一下,扬了扬嘴角。
“四,去把船上的货物都点一下,看看有没有损毁,回头晚上到我房里来报。”萧墨轩又转过头去,对着萧四吩咐。
“是,少爷。”萧四得了吩咐,立刻又折身向河边走去。
第二卷 浪卷江南 第十四章 雾里看花
“哈哈,罗大人请,萧大人请。”翁大立领着罗龙文和萧墨轩向广陵阁上面的单间走去。
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广陵阁因为要迎接两位巡抚老爷和两位钦差老爷,几乎没坐上多少客人。屈指可数的几桌,也都是衙门里的要官和几位当地著名的盐商,因为和翁大立熟识,所以倒也不用避讳。见一行人从身边经过时,略站起来致意。
“天下钱粮,半出东南。扬州产粮虽少,可若只论这银钱,东南的一半又出自扬州。”等坐下后,翁大立颇有几分得意的说道,“我大明朝所用的盐,十有六七便是扬州所产。”
萧墨轩虽然对明清时期扬州的富足早有耳闻,却没想到会夸张到这种地步,只靠一种调味品就可以富甲天下,不禁吃了一惊。
“两位大人来了东南,不在扬州多盘恒几日,岂不可惜。”翁大立说完拍了拍手掌,一边早就侯着的伙计连忙端上菜来。
“来来来,尝尝这蟹粉狮子头,也是扬州一绝。不放酱油,不用油炸,只用清炖而成。做这菜所用的肉,需是本地产的猪硬肋五花肉,这所用的蟹也是鲜活个大的清水大蟹,时下刚刚出了春,想找这样的蟹却着实不易,百只里面才能选得出一两只来,即使到了初秋河蟹最肥时,十只里面也才能选出一只来。”翁大立殷勤的招呼着。
“捕百只才能用一两只,那这一道菜该费多少钱。”萧墨轩摇头惊叹道。
“萧大人有所不知,在这扬州地方上,有些盐商吃的鸡蛋就得二两银子一个。”郑必昌在一边笑道,“只可惜我们那浙江只能产些茶叶和丝绸,倒没有扬州这样的宝地啊。”
“二两银子?”萧墨轩又吃一惊,心里暗暗算了一下。在京城粮食是八钱银子一石,一石粮食可供一名青壮男子半年的口粮。照这么算,岂不是那些盐商一口就要吃掉一名男子两年的口粮。却不知他们吃的到底是什么鸡蛋,难道都是从火星贩卖来的不成?
“哈哈,他们养的那些鸡,吃的饲料里头都是掺上了人参和当归之类的药材,产的蛋自然要贵。”郑必昌伸出手指在空中轻点着,脸上不无艳羡之情。
“噢,原来如此。”萧墨轩又惊叹一声。
“对了,在下还有一事须得劳烦两位大人。”萧墨轩拱了拱手向翁大立和郑必昌笑道。
“萧大人但说无妨。”翁大立和郑必昌心里微紧一下,不知道这位翰林老爷要打什么主意。
“京城里有些大人托在下带了些货物过来,若是要贩卖,恐怕还需得两位大人和下面打个招呼。回头那些税钱,在下一并结算就是。”萧墨轩说完以后便提起筷子,随手夹下一块蟹粉狮子头丢进嘴里,果然是香鲜嫩滑。
“哦。”郑必昌见萧墨轩不再提赈灾的事情,倒关心起自己带的货物来,心里却是不禁一喜。
这官和官之间的交往,最怕的就是对方不爱财,不贪色。听他这话,这小子倒也不是不爱财之人,既然爱财,那就好办。
“哎,两位钦差此次南下是为皇上为百姓办事,何谈税银一事。”郑必昌脸上洋溢起一层笑来,又转头看了看罗龙文,见罗龙文也是在一边笑而颌首。
“翁大人,明天我们便派人做了文书交给两位钦差,你看如何?”郑必昌抬手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
“应该,应该。”翁大立心里也落下块石头来,“先用饭,先用饭,这些事情等明儿再说。”
等用了饭,又略听了几段清音评话,萧墨轩借口不胜酒力,先行告辞而去。
“含章兄,这位萧翰林倒也不似软硬不吃。”等萧墨轩离开以后,郑必昌向罗龙文凑了过去。
“这做官的人,哪有不爱钱的。不爱钱的,还做什么官。”罗龙文的脑袋跟着曲子的节奏上下摇动着,略等了一会,却又回过头去对郑必昌笑道,“只是这色字,兴许却对他无用。”
“这是为何?”听谈起这个问题,翁大立也饶有兴趣的凑了过来。
“你没见他身边那个所谓的表弟,长的简直比女子还要标致。”罗龙文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一路在船上的时候,两人都是共卧一榻呢。”
“哦,哈哈。”翁大立和郑必昌两人顿时一阵大笑。
“江南长的标致的小僮也是甚多,他要真有这爱好,我们也寻几个送他便是。”郑必昌笑了一阵,等回过气来,对二人说道。
“哎,凡有这爱好的人,都不希望别人说出来,何况你们和他也不甚熟,说不定还惹来难堪。”罗龙文连忙摇了摇头,“况且,那萧天驭还指望他这儿子给他萧家续香火,若是知道这事岂不要提刀砍人?”
三人顿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扬州驿站。
萧墨轩等进了房,便恢复了神态。
“少爷,船上货物都并无损毁。”萧四连忙上前来扶着萧墨轩坐下。
“嗯。”萧墨轩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事并不太在意。
“少爷,那些货物是否现在就卸下来?”萧四闻到萧墨轩身上的酒气,沏了壶茶送到萧墨轩面前,给他解酒。
“其他的先卸下交给宁义,那一船景泰蓝运到杭州再卖。”萧墨轩摆了摆手。
“还要再运到杭州?”萧四有些惊愕,这些天他呆在萧墨轩身边,一直听着宁苏儿在念叨,也知道这些货物在扬州和杭州的价差并不大。再运到杭州,岂不是又要多费些船钱。
“我已经问翁大立和郑必昌要了份文书,等明个儿拿到文书,你就去杭州。”萧墨轩的食指从紫砂茶杯的杯壁上轻轻滑过,又抬眼看了看萧四。
“可出来的时候夫人吩咐过,叫小的一直跟着少爷呢。”萧四念着萧夫人对他嘱咐过的话。
“我叫你去,自然也是有吩咐的。”萧墨轩抬了下手,止住了萧四。
“你去杭州以后,除了卖这些货物外,再帮我去找一个人。”萧墨轩对萧四吩咐说。
“谁?”萧四看少爷的神情,知道一定不是小事。
“浙江按察司副使,右参政使,谭纶谭大人。”萧墨轩顺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这份信是张大人亲笔所写,你也一并交给他。等你办完了事,若是我还没到杭州,你便到扬州来找我。”
“那少爷和宁小姐…”萧四接过了信,仍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我这么大个人,难道还当真不会自己照顾自己?”萧墨轩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宁苏儿,“苏儿也有我照顾,何况宁义还在这里。”
“那…那便好吧。四儿去的这几天,就委屈少爷了。”萧四点了点头。
“早些去歇着吧,明个一早就去码头等着,文书一到就走。”萧墨轩向萧四挥了挥手,让他回房去。
“是。”萧四应了一声,退出门外,又向房里看了一眼,见萧墨轩和宁苏儿仍是在那坐着,笑了一下,关上了门。
“难道表哥早就料到他们会在扬州候着?”宁苏儿取下头上的方帽,一拢乌黑的秀发立刻像瀑布一样披了下来。苏儿生性聪明,看这情形,也知道这事有几分不简单了。
“这我倒是没料到,我只想着来江南只管赈灾,若有什么事,也会在赈灾里现了出来,却没想到他们会把我拦在这里,连受灾的地方都不让我去。”萧墨轩自嘲一笑,“倒是张师傅给了我这份信,说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拿了信去找谭大人,那谭大人是他的莫逆之交。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那表哥可能猜到会有什么事?”苏儿又问道。
“现在还不能,只等萧四去了回来,兴许可得知一二。”萧墨轩摇了摇头。
“我萧墨轩固然不是铁板一块,但他们这么多人,就更不是铁板一块了。”萧墨轩看着苏儿笑道,“只是,恐怕苏儿你要多费些船钱了。”
“哎呀。”宁苏儿这才想起那一船景泰兰是自己的货,被萧墨轩这么一折腾,怕是又要多费好几两银钱。
“不行不行,这一段的船钱可得算到你头上。”苏儿立刻跳了起来。
天,愈发的黑了。扬州城的花街柳巷里,却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比京城里还要热闹上几分。
萧墨轩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浙江,到底藏着什么事儿,竟然让他们这帮人这么忌惮,况且自己这次是来赈灾,不是来科察的。
倭寇作乱?不会,这样的事儿他们绝不可能瞒着不报,况且现在有俞大猷和戚继光在那,也已是败少胜多。
瞒报水灾?就更不可能呢,他们不报,难道把压力全压在自己身上?
那…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严嵩把罗龙文都派了出来。
第二卷 浪卷江南 第十五章 心生二意
观音山上,紫竹林中。
远远的传来梵音阵阵,仿佛要洗尽天下苦难。
两位俊俏少年迎面走来,一身白衣似雪,竟似不染风尘。
“萧大人,前面便是圆通宝殿了,这侧面的迷楼,却是当年隋炀帝的行宫。”翁大立呵呵笑着回过身来,向走在后面的萧墨轩招呼道。
萧墨轩颌首回应,又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宁苏儿。明清时期大家的小姐素有缠足的习俗,却不知道为何宁苏儿倒仍留着一双天足,兴许是爹娘溺爱,不忍让她受这份罪吧。
观音像下,长明灯前,萧墨轩和宁苏儿长身拜下,口中默默祷告。
“表哥求的是啥?”等出得殿外,宁苏儿回过眼来,偷看了萧墨轩一眼,唇角里,似藏着少女的秘密。
“当然是求平安。”萧墨轩俯首整了下下襟。
“哦。”苏儿似乎略有些失望的回过头去。
“苏儿在想什么?”萧墨轩见宁苏儿想的有些入神。
“我在想啊。”宁苏儿有些调皮的抬起眼来,“我那一船景泰兰运去了杭州,可有在扬州好卖,若是滞销,又该怎么寻你的事儿。”
“呵呵,这点倒是不用担心。杭州的拱震渡是京杭大运河最南边的码头,泉州和杭州本地的商人多有在那守侯着的,即使本地的商人不要,也会被贩到泉州,再运到西洋去。”萧墨轩似乎对这点倒是丝毫不担心,“那些器具运到了西洋,每件可都是难得的珍品。”
“表哥不做商人,倒做了官,倒是可惜呢。”宁苏儿没想到萧墨轩对商业上的东西也会这么了解,不禁钦佩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正说话间,只见一个公差从山下跑了上来,走到郑必昌身边停了下来。似乎想说什么,可望了望四周的人,却又没开口。
“失陪一会。”郑必昌知道来人肯定有要事禀报,向着罗龙文和萧墨轩拱了拱手,带着刚来的公差向殿后转去。
“大人,乱了。”公差抹了把头上的汗,欠身向郑必昌报道。
“哪里乱了?”郑必昌心里一惊。
“杭州附近的几个县全都乱了,还有一帮子百姓冲到了巡抚衙门前,吵着要粮。”公差低着头,不敢去看郑必昌的眼睛。
“我不是已经叫何大人派人下去征粮了吗?难道那些大户真的敢和官差对着干?”郑必昌的眉头锁成了川字。
“何大人是派人下去了,可那些大户家里大多也遭了灾,确实存粮不多,存粮多的几家又碰不得。城里的那些米行也早就被买空了,外省来的那些粮船听说官府要强行征粮,连河口都不进,都停在太湖里头不靠岸。灾民人数又太多,从前天晚上开始,各县的粥棚就陆续断了火。”官差继续说道。
“回去和何大人说,那些个闹事的百姓里,先拣几个领头的抓起来再说。”郑必昌咬了咬牙。
“抓了,可刚抓了又被放了。”官差吞吞吐吐的说道。
“是谁这么大胆子?”郑必昌有几分恼怒,脸色也愈加的难看起来。
“是谭大人,他说这些不是刁民,只是受灾的百姓,等何大人刚一走,他就把人给放了。”官差回道。
“谭纶,他怎么也搅和进来了?”郑必昌吸了口气,又长长呼出,“他虽然兼着按察副使,可毕竟主要是巡视海道,帮着胡宗宪剿倭,难道…是胡宗宪的意思?”
“这些小的就不明白了。”官差抬起眼来,讨好似的朝着郑必昌一笑。
“没叫你明白。”郑必昌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
“是。”官差连忙又低下头去。
“没用的废物。”郑必昌一拳砸在山墙上,却把自己疼的龇牙咧嘴。
“是。”官差仍只是低着头。
“不是说你。”郑必昌回声又骂。
“老翁。”乘着萧墨轩和宁苏儿走在前面,郑必昌对翁大立小声唤道。
“嗯?”翁大立放慢了脚步,靠得离郑必昌近些。
“从你苏州府给浙江调四万石粮食可好?”郑必昌咽了下口水。
“四万石?”翁大立顿时吃了一惊,“我们南直隶也遭了灾。”
“那…那两万石。”郑必昌伸出两根手指头,“你们南直隶的存粮怎么也要比我们浙江宽裕。”
“赈灾的粮不就在河上,为何要问我们南直隶借?”翁大立心里泛起一阵狐疑。
翁大立身为一省首尊,对于京城里的风向也是颇多关注。
他这次会到扬州来,除了和罗龙文颇有交情外,也是因为听说那萧墨轩是裕王爷身边的红人。又听说郑必昌都来了,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
到了扬州以后,郑必昌一路怂恿款待,他也照做了。
可眼下郑必昌要借粮,他便犯了疑。
“若出了什么事儿,严阁老那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你怕什么?”郑必昌急得直跺脚。
“严阁老?”翁大立心里又是一动,怎么连严阁老他们都掺和进来了。
不对,这事儿不对。翁大立心里一沉。
平日里朝廷赈灾,历来只有一个赈灾使,从来没听说过会再派个副使。而且一个赈灾使是严阁老的人,一个副使是裕王的人。
难道,京城里…这浙江…
“行,我尽力帮你凑。”翁大立定了定神,决定先稳住郑必昌再说。
杭州,按察使司。
“谭大人,这臬司衙门里也有你的位子。你放人我不反对,我只想问你,是谁叫你放的。”浙江布政使何贸才双手按在桌上,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