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半晌,忽得又想到孙子还在南京,一年半载怕是见不到,未免也有些惆怅。尤其是宁夫人,女儿和外孙一个见不着,心里头更是空落落地。
这边说着话,那边萧府门前一阵闹腾,原来是依依带着家眷们先到了,连忙叫刘婶几个出去帮忙。
等引了进来,依依带着小香兰几个先见过了萧夫人,难免说上了几件小林逸的趣事儿。萧夫人疼儿子。连着媳妇也疼上了。怕依依一路上累了,也不叫等着萧天驭问安,让厨房打来热水。送进了房里,让休息上一阵。
侧厅里留下萧夫人和宁夫人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萧墨轩和宁苏儿小时候的乐子,心里猜地却是孙子的模样。
又坐了一会儿,听信说是午门前的事儿早就了了,老太爷就要回来了,又说萧墨轩被皇上召到了乾清宫去。萧墨轩虽是没回来,可是那么一会。倒来了不少其他的杂人。
有萧墨轩让人送了礼。前来答谢的,更多地却是寻着名堂来的。甚至不知道找的是萧墨轩还是萧天驭。
萧天驭和萧墨轩都还没回来,萧夫人不便见客,除了来回礼的,就连东西也没收,只请下回再来。
也便就在这一当口,只听得门外一阵锣响,门房进来禀报,说是张阁老到了。
“张阁老是轩儿的老师,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其他人好办,可是张居正跑来,倒让萧夫人有些难办了,这人可是赶不得的。只能和宁夫人两个退到了后房,把花厅空了出来让萧福先陪着张居正,想是这么当会,萧天驭也应该要回来了。
“哎呀,这倒是什么风,把阁老您给吹来了。”果然张居正这边刚坐了下来,那边萧天驭就进了门,听说张居正正在花厅坐着,连忙迎了过来。
“哈哈,应房兄。”张居正见萧天驭回来了,也连忙起身回礼。萧天驭是吏部尚书,身为百官之首,即便是朝堂之上也能和普通的阁员平起平坐。“张某听说子谦回来了,怎生还没见人?”张居正四下巴望了几眼,“子谦有心,上回让人送了许多东西过去,听说他回来了,便想过来谢一回。”
“折煞了,折煞了。”萧天驭连连摆手,“张阁老是犬子的老师,学生向老师表些心意,本就是该尽地本份,怎敢劳得阁门老亲自登门答谢,折煞了,折煞了。”
“又听说萧家添了人丁,我这个做老师地,也该是来问候一番。”张居正呵呵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如意来,玉色温润,无一块杂色,一眼看上去便就不是凡品,“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块玉如意,张某在身边带了有近十年之久,便就请萧尚书转交给子谦便是。”
“张阁老稍坐,犬子被皇上叫进宫里,想只是问些江南的杂事儿,晚间前该是回来。”萧天驭和张居正的关系本来就不错,见张居正人都在自个家里了,哪里还能由得他走,“也好请犬子答谢过阁老地厚意。”
“那…”张居正略一迟疑,随即又点了点头,“也好,即便子谦被皇上留住,你我兄弟二人也颇多时候未聚,也难得有这个机会,把酒言欢一回也是快事。”
“好兴致,好兴致呐。”萧天驭哈哈大笑,连忙叫了家人过来安排。
因为萧墨轩回京,萧府里早就预备下了大量的酒菜,原本是给萧墨轩准备的,此时多一个张居正也无妨。
说起张居正进了内阁之后,闲暇的时候反倒是少了,张居正也是一脸的无奈。
但是两人眼下一个是内阁大臣,另一个是吏部尚书,比起当年来的身份,已都是不知显赫了多少,伴着一壶清茶,偶提起几件当年的旧事儿,也未免有一番感慨。
等了一会儿,见萧墨轩还没回来,萧天驭倒是不禁有些坐不住了。
“应房兄稍安。”谈了这么会,兴许是找回了当年的感觉,两位朝廷重臣又重论起当年地称兄道弟起来。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地位地大致平等上的,若是其中一个仍是上不得台面,只怕如何也找不回来。
“子谦被皇上叫去宫里,去留也由不得自个。”张居正丝毫不见烦躁,“再说了,日后我和子谦整日有得见面,哪里还在乎这么一回。”
“那也得靠叔大等诸位阁老地提携。”萧天驭笑道。
“如何?难道应房兄以为,子谦这回进京,还要再去江南?”张居正眯着眼睛,泯一口茶,“只怕这文渊阁里,又要再添一个位子。”
张居正并不知道皇上对萧墨轩说了些什么,也只是随口一句,但是这一句话却并不真的是随便说的,这回皇上召萧墨轩回京,萧天驭自个心里其实也早就有了计较。
只是突然听张居正说了出来,既然不好说不,也不好说是,只能陪着笑。
“我记得,子谦该是有三房夫人才是吧?”张居正刚才还在说着朝廷的事儿,话锋一转,却转到了萧家的私事儿上来。
“三房?”萧天驭听了张居正这话,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犬子上回大婚,倒是同时迎娶了两房,之后便没再添了。”
“哦。”张居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是张某也曾在南京和子谦共事儿,也常去他经略府里转,倒以为是三房了。”
“叔大兄说的,兴许是犬子身边的那个丫头吧。”萧天驭听张居正这么说,倒是有几分想了起来。萧墨轩身边的那个丫头,叫小香兰的,好象儿子一直对她颇为中意,便就是自家夫人对那丫头也好感不少,几次提起要帮儿子填了房。
“对对对。”张居正拍着脑门,“就是那个,好象叫什么兰的,我见子谦的两位夫人对她也颇有礼数,竟以为同是门中之人。”
张居正在南京做应天巡抚的时候,可没少到萧墨轩的经略府上去喝酒,虽然有时候就是去摆出一副老师的模样教训几句,萧墨轩也只能低声下气的请张老师用膳。
古时候的弟子对老师,那可不像后时的师生关系这么简单,学生即使做的官职再大,见了老师也得低上一头。便就拿隆庆帝的另一位老师殷士瞻来说,此人脾气极大,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睛,当年在裕王府里的时候,还是王爷的隆庆帝和伴读的萧墨轩可没少挨此人的白眼。就是这么一个人,眼下皇上对他仍没什么好感,殷老师也暂且也没能和其他几位裕王府的老师一样登阁拜相,但是私下丢些小鞋给他穿是另一回事儿,当面也只能和和气气。
张居正在萧墨轩的经略府上发脾气,发完了脾气,不管有理没理,萧墨轩只能笑眯眯的接了下来,还得请他喝酒。
去的多了,张居正对直浙经略府里的人也熟识的多了,知道小香兰丝毫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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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三十五章 迎头棒喝
“后生们的事儿,自有他们自个去管,哪里还尽由得了我们。”萧天驭的家教倒不是不严,只是自家儿子任从哪边计较起来,都比寻常官宦家的子弟好了许多,便也懒得多去管了,另一方面,嘉靖四十年的那一场生离死别之后,自个对儿子也更溺爱了许多。
“该管的却还是要管。”张居正一如寻常的长者一般嘀咕着,便是皇帝家里,也有家长里短的,“我家那几个,若是有一个能和子谦一般,我便是辞了这官不做,也有得笑了。”
“哪里,哪里。”萧天驭嘴里虽是却着,脸上却是笑开了花,丝毫不觉得张居正说的过分了。
“我若是记得不错,萧兄家里应该是两代单传了吧?”萧家两代单传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张居正能知道,也不希奇。
“这倒也是揪心。”萧天驭点了点脑袋,“便就指望着犬子能多得几个子嗣,也省得我那夫人总是挂念。”
古人对香火的继承,看的极重,两代以上的单传,在各人看来,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随时可能断了香火,即使到了后世,好些地方不也仍是重男子而轻女,其实也就是怕断了香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萧家的香火问题,一直是萧尚书的一块心病。萧尚书年轻时候,算是个比较厚道的人,和萧夫人也是恩爱一生,年轻时候没想那么多,到了年纪大了,倒担心起来了,所以见着儿子比自个“风流”,倒是心里欢喜呢。
“一正二平。”张居正捏着手指粗算着。“子谦纳下三房,倒也合着规矩。”
“这…”听张居正这么说,萧尚书却突然莫名其妙的失起声来,“家里的丫头…”
“嗯?”张居正似乎没听明白萧天驭说的是什么。反问了一声。
“那丫头倒确是可人儿。”萧天驭又停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便是内子也满意的紧,可偏偏只是个丫头的身份,若要做平妻…”
小香兰进萧府已经有好些年。可当年收她进府,虽只是想帮儿子找个照应地丫头,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处了时间长了,总有几分情分,如果儿子愿意收了他,自然也没有不许的道理。
只是丫头就是丫头。京城内外。上得了台面地人家,仍是极少把填房的丫头当作正妻或平妻来待的。依依的身份虽是有些尴尬,可是谁都否认不了。她确实是个有身份的千金小姐,所以做了平妻别人并不会说了闲话,即便只是个平民家地姑娘,也丝毫不碍事,大明朝开朝以来,即便皇妃也绝大多数都是民间选出来的呢,只是…若是小香兰,只怕…古人的门第观念之深。不但根深蒂固。其影响又极大,绝非后世可以想象。
在许多显赫的人家。婚姻常常是作为一种家族联合的象征,在正妻之外设下两位平妻,便就是在联姻不至于互相亏待的意思,因为需要联姻的往往不只有一方。虽然萧墨轩的几位夫人和联姻似乎有些不擦边,但是在其他人家,小姐们出身地正妻和平妻是绝对不愿意和丫头出身地女人平起平坐的,渐渐这也就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下人出身地小妾和妻子之间,始终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再撇开了说,若是寻常人家,也许这般做也就罢了,少有人去拿了来说。可偏偏萧家又是书香门第,这几年来,在朝野间显赫异常,萧天驭这些东西自然极其在乎。当年严世蕃那么一串小妾,其中心爱的绝不至于没有,可哪怕是其他的事儿言听计从,也没听说严世蕃要把哪个小妾提为正妻或者平妻。
“子谦难道自个竟是没想法?”张居正转头问道,“只怕他是舍不得只让那姑娘为妾。”
“这…”萧天驭又是一阵语塞,张居正说的不错,小香兰身份虽是低微,可是和萧墨轩感情极深,即使比起萧墨轩和苏儿之间的亲密,也不多让。
若是萧墨轩自个能放了下来,那倒也无妨,可问题是,自家儿子本就是个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这点萧天驭也知道。万一和张居正说的一样,萧墨轩真要立小香兰为平妻,该如何是好?
这么大个儿子了,若是不成器,打骂也好,倒还无所谓,可偏偏萧墨轩又已是堂堂文华殿大学士,在朝廷上都和自个平起平坐了。若在家里闹起来,弄不好反要倒被外头地人笑话。
“犬子…”萧天驭有些犯糊涂,可终究没敢帮着儿子下了定论。
“孩儿拜见爹爹,拜见张师傅。”正说着话,便看见萧墨轩地门边转了过来。
萧墨轩从宫里出来以后,也没再去其他地方停留,便直接朝着东华门的方向回府。
若是平常,萧墨轩回来,门房早就来报了。可今个张阁老和萧尚书一起坐在花厅里,门房也不好去打扰,萧福看见少爷回来,想找机会去告诉萧天驭,却被萧墨轩拦住。
既然回来了,那么爹爹自然是要去拜见地,张居正也在,那也无所谓,反正又不算是外人,一起招呼一下好了。
唯一让萧墨轩纳闷的是,包括萧福在内,府里所有的人见着自个便是一口一个“老爷”的叫,还说是老太爷的叫。想想自个也才二十出了头,居然被这般叫,倒似是要把自己叫老了,摸着后脑勺,萧墨轩便转到了花厅,想见过爹爹和张师傅以后再去拜见娘亲和岳母大人。
“说曹操,曹操便到。”张居正的眼睛比萧天驭还尖,萧墨轩适才走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看见到了,坐在那里,指着萧墨轩哈哈笑道。
萧天驭见了儿子,未免两眼放光,欢喜的紧,可是张居正在场,仍坐的端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你这回回来,却是要留多少时候?”萧天驭之前总是希望儿子能回京呆在自个身边,可眼下孙子在南京,却突然又怕儿子留在自个身边,南京的媳妇和孙子没人照顾起来,想来想去,便是连自个也不知道自个到底想的是什么了。
“这可由不得孩儿。”萧墨轩也是苦笑一声,命人重新换了茶来,亲自端了,给爹爹和张老师奉上。
“去年去江南的时候,便不该由你带着家眷过去。”萧天驭虽是顾及着张居正在,可是心里头实在是想看孙子想的急,还是蹦出了句话来,却忘了当时自己也是力主儿子把两个老婆全带了过去。
“南京那边缺不得人照顾。”萧墨轩其实自己也挂念着,但是在爹爹面前还是装的轻松,“南京府里的家人,回京的时候一个没带,若是那么一群人,居然都照料不好大小两个,那反倒是怪了。”
“只到了周年前后,便可以接回京来。”萧墨轩也知道爹爹念着孙子,顺便安慰了一番。
“你说南京府里的家人一个没带了回来,为何你那贴身的丫头没留下帮着照顾,她识得苏儿的脾气,留下做伴岂不是好。”其实萧天驭进了家门,就来陪着张居正,萧墨轩到底带了几个人回来,丝毫就不知道。
萧墨轩听了爹爹的话,倒是先禁不住抬头看了看张居正,似乎有些不明白爹爹怎会急着在张老师面前说这些事情。
“爹爹若是说小兰的话,儿子倒从来没把他她当作下人来看。”萧墨轩猜着萧天驭说的约莫就是小香兰,因为这回回京,只带了倩雪和小香兰两个丫头回来。倩雪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依依的贴身丫头,不可能把她们分了开来,那么爹爹说的只可能是小香兰了。
萧天驭听了萧墨轩的回答,心里“咯噔”的响了一下,也抬起头来,看了看张居正,见张阁老笑眯眯的端着杯茶看着萧墨轩。
“哼…不是下人便是什么?”萧天驭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让萧墨轩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个或者小香兰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老太爷。自个说不拿小香兰当下人看的话,从前约莫也说过,可没见着爹爹来管这码子事情,这回怎么刚一进门,就被当头横了一棒。
“应房兄何必管这些没来树的规矩。”张居正神态自若的说着话,丝毫没有因为引起这场纠纷的愧疚,“后生们自个喜欢便是。”
“由得他们,眼里哪还有我们这些长辈。”萧天驭当然也不好去怪张居正,反倒是有些感激他提醒了自个的样子,“叔大你且是帮我说说,如何能由得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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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三十六章 各有算盘
“应房兄稍安。”张居正完全也入了戏,完全放下了内阁大臣的姿态掺合进了萧家的家事儿里头,“子谦刚回来,总该是让他歇息上片刻。”
话刚说完,已是站起身来,唤过萧墨轩让坐在身边。
“自古为父母者,莫不牵挂着儿女。”张居正拍着萧墨轩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子谦你也莫要怪你爹爹,你已不同往日在国子监里读书的时候,这朝廷上下,虽说眼下都有皇上和徐阁老主张,可毕竟年岁不饶人,日后辅佐皇上还不得靠着子谦你们。”
一边说着,张阁老还一边捶着腿,抱怨人到中年,身体竟是比不得当年经得住折腾。张居正其实是嘉靖四年生的,眼下才是嘉靖四十二年,算起来也才连四十岁都不到,即便是去争个“全国优秀青年”都有资格。而萧墨轩年齿上看才二十出头,但是若要加上前世活的年头,心智足足已经逐渐向三十岁靠近,看着张居正在那抱怨岁月沧桑,未免觉得有几分滑稽。
“至于那些世间的规矩,应房兄又何必当真。”张居正不愧是“新政”的倡导者和执行者,颇有些改革家的味道,“自上古之时,这世间的规矩也不知换了几回,哪里有个定数?”
“甚么规矩?”萧墨轩刚才才进门就被爹爹棒喝一通,到现在还没能完全转回了神来,想来想去。还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会对自个出了如此大的粗气。
“府上地长孙留在南京,自然有人照料,应房兄也暂且安下心来。”张居正做老好人的功夫可不是盖的,“眼下紧要的是,再多添几个子嗣,也省得再去操这份心。”
不过张居正虽是内阁大臣,也是萧天驭的老友,萧墨轩的老师,说这些似乎没什么不合适,都说“良师为父”嘛。不是亲生的,就当作是干爹好了。
“至于什么名分。不去计较也罢。”对萧天驭说完了话,话头又递到了萧墨轩身上。
萧墨轩毕竟没有他们这样的门第观念,嘴上虽是不说,脸上还挤出一丝笑来,可心里头却是空落落的,像是什么东西被人夺走了一般。
萧福过来报信,说是厨房的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顿酒菜,原本是萧家预备着为萧墨轩接风用地。可既然张居正在,府里的家眷想是享用不到了,不过他们也不缺这么点吃喝,后房里仍摆上一桌。都是读书人家出来地,识得辞赋,席间说些家里的杂事,接口诗便就是娱乐的重戏。这接口诗想来就和后世的ktv差不多。用来助兴更是风雅。还省得和萧家这父子两个坐一桌上,总听提起那么些朝廷里的大事儿,想要说,却又故意留一半,让人扫
萧天驭端起杯想先敬张居正,却被张居正压下手来。
“我也是听说子谦回来。才过来助个兴致,如何也不能夺去了子谦的风头。”张居正毕竟和萧墨轩有师生的情谊,萧墨轩平日里也对张居正敬重,张居正见学生有了成就倒真的心中喜悦。
其实不但是张居正,即便是高拱,又何尝不会拿此事得意。课案下教出了一个皇帝。再加上一个举世地青年才俊,做老师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到了头了。
说罢竟是拉着萧天驭,一起举杯来敬萧墨轩,萧墨轩当着戚继光或者鄢盛衍的面,大可以大呼“人生得意须尽欢”,然后一口牛饮,可对着爹爹和张老师,还得留几分矜持.小心的站起身来,拿着小盏回礼,屁股也不落回去的喝干。
张居正似乎兴致甚高,又让萧墨轩说了几回平南时候的趣事,听到萧墨轩说这回回京带回了几个佛朗机厨子,要找机会请张老师尝一尝西洋菜式,满口的答应下来,说是一定到场。
席间虽是只有三个人,但是气氛却不落了下,加上古井酒的酒性不低,酒过数巡之后,张居正竟是隐隐有了些醉意。
“当年曹孟德有言,生子当如孙仲谋。”胡乱间,张居正竟是扯着萧墨轩地胳膊便说起了酒话,“应房有子如此,便是那孙仲谋又如何比得上?”
“学生怎敢和英雄相较。”萧墨轩听说张居正拿自个和孙权比,可是吓坏了。
孙权是个英雄不错,可人家是东吴大帝,做过正经的皇帝。自个的治领也是江南,拿自个和孙权比,若是给别有用心的人听去,难保不被说成有谋逆的心了,那才是天大的冤枉。
“甚么英雄。”张居正颇为不屑地摆了摆手,“还不是给了太祖爷看门去了。”
孙权的墓叫蒋陵,因为在蒋山之下而得名,蒋山就是紫金山,又名钟山。明初,明太祖朱元璋在修建孝陵的时候,蒋陵就在选好的神道附近,过了孝陵的前门,叫四方城的地方便可以看见,也就是在后世被叫做梅花山地地方。
当年主持孝陵修建地中军都督府金事李新,曾向朱元璋建议把孙权墓移了开来,可是朱元璋却没同意,只说孙权也是一条好汉,留下看门罢了。如此一来,蒋陵的一场隐灾才被消去。张居正所说地帮太祖爷看门,也就是从这里来的。
“可惜我那几个儿子,竟是没一个成器的。”夸完了萧墨轩,张居正又把话头转回到了自己身上,“若得一个和子谦一般的儿子,再无所求。”
张居正一生到底有几个儿子,这点萧墨轩倒不大清楚,但是萧墨轩知道的是,嘉靖三十九年,张阁老已是得了第四子。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年纪和萧墨轩差不了多少,萧墨轩也是见过几次,看起来也是谦和知书的很,丝毫和不成器搭不上边。
只是说到“几个儿子”,萧天驭却未免眼热起来了,寻常的人家,子嗣众多也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情,甚至还有传说,高拱后来看张居正不顺眼,也就是因为张居正儿子多,而他高阁老却没有。隆庆帝的另一位老师,就是那个喜欢吹胡子瞪眼睛的殷士瞻,后来受到高拱排挤辞官回乡之时,甚至还特意写过一副对子送给张居正,“山中宰相无官府,天上神仙有子孙。”其中的意思,无非也是嘲笑高拱没有子孙,只有一个女儿。这么想来,高拱因为张居正儿子多而生了嫉恨的心思,倒未必没有可能了。后来张居正的几个儿子里,好似还出了一个状元,可见和不成器丝毫是搭不上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