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娇扯着沈天骄走在前面,苏恨寒低声对霍耀卿道:“你夫君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呐。”
霍耀卿道:“显而易见的事情用不着废话。”
苏恨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司空异不止一次说过,沈天骄与他是同一类人…小师妹,可还记得师父教导过我们,帝王薄情。”
霍耀卿望着前面的背影,许久道:“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少废话。”
让我们手拉手看到最后(2)
别看人家苏恨寒人长得稍微寒碜了点,但胜在为人处事世故圆滑且滴水不漏,和他相处久了,有上瘾的征兆。就说这再简单不过的下馆子吃饭,从就餐环境、上菜顺序、喜好忌讳等等等等,统统打点得无懈可击。许是心里挂念胞弟苏傲寒的缘故,苏恨寒伺候好沈家姐弟外加黑社会老大三位祖宗后,匆忙赶回宫。
酒足饭饱,又买了一堆纪念品的三人刚回到住处,凳子还没坐热,就听外面有人叽里呱啦吵得很。片刻后,只见腰配雁翎刀,器宇轩昂的苏傲寒大步跨进门,边行边洒脱拱手道:“今日与秦王大人一见如故,晚上在下做东,秉烛夜谈一番如何?”古铜肤色,健硕身材,举手投足颇有那么点咄咄逼人舍我其谁的锋芒。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蹭”地又蹿进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身材圆滚滚,永远笑得跟朵向日葵一样的苏恨寒。
“苏大人!”不急不躁,略显低沉的嗓音,像只无形的手一下子揪住所有人的脖子。沈天骄负手立在厅中,狭长丹凤眼里渐渐浮现阴鸷,脸上却依旧维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面瘫状,“这就是你们炀国的待客之道?”
苏恨寒忙作揖道歉。
苏傲寒上前几步,一把抓住沈天骄手腕边作势往门外拉扯,边漫不经心地轻狂笑道:“秦王怎地如此不解风情!”言语间透出异常的嚣张,毫无对他国王公的敬畏之意。沈天骄老僧入定般微垂眼睑,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就在这时,横空从角落飞出一不明物体,以极其优雅的姿势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吻上苏傲寒脸颊——“啪——”裹着厚厚奶油的糕点,掉落在地依旧散发着浓厚香味儿。
苏傲寒僵硬着转过头,只见沈千娇睁着一双婴儿般清澈无辜的大眼睛,伸出小巧可爱的舌头舔掉嘴角的奶油,吧嗒吧嗒嘴道:“不好意思,手滑。”
与此同时,霍耀卿捏住苏傲寒手背上丁点儿大的皮肤,缓慢而坚定地让它远离自己丈夫的手,而后笑容和蔼地说道:“惦记吃他豆腐的人没一千也八百了,你就别凑热闹添乱了哈。”
苏傲寒嘴角抽搐。
和事佬苏胖子笑呵呵地对沈天骄道:“秦王大人大量,傲寒这孩子不会说话,您莫和他一般见识。”顿了一下又道,“岂止是傲寒,在下对秦王亦是一见如故,仰慕不已,今日是特意邀请你同去‘红楼’的。”
“红楼?”沈千娇拍了下苏恨寒,“传说中美人如云,美食遍地,人间仙境的红楼?”
苏恨寒笑道:“对啊。”
沈千娇大手一挥:“行了啥也别说了,咱赶紧走!”
沈天骄看她一眼:“早去早回注意安全,我睡觉去了。”说完转身要走,沈千娇见状飞扑过去抱住沈天骄的左手臂,撒娇笑道:“你不在我多没安全感啊,你要真不愿意去,就把这只坚毅可靠的手臂借给我吧!”
霍耀卿挽住沈天骄右手臂:“老公,我也想去红楼见识见识…我也没安全感,要不你把这只借给我?”
沈天骄看着她俩,面瘫道:“可以,麻烦请在子时前送回,我半夜可能需要用它们。”
沈千娇、霍耀卿、苏恨寒、苏傲寒:“…”
沈小爷脾气虽说不大好,但对女人,特别是家里的女士们一向是相当尊重和纵容的。末了,还是跟着去了传说中的红楼。
红楼,又称天上人间,一个被无数人传颂美化为天堂的地方。想进红楼,单有钱不够,还需有权。据传曾有幸进去一次的某富豪放言,红楼度一夜,纵死也无妨,可见豪华奢靡到何等地步。
夕阳逐渐消匿,暮霭沉沉弥漫,万家灯火一盏接着一盏点亮。苏恨寒熟门熟路地领着几人走在红楼中。此处重重红绡秀帏,深的朱,浅的红,浓的影,淡的光,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暗香浮动,灯火暧昧,整个红楼笼罩在一片妃色的光晕中,让人不禁神情恍惚。
不知走了多远多久,苏恨寒停在一扇门前。门打开,沈家的几人随着走进去,饶是锦衣玉食里泡大的亦是暗暗惊异。
那扇毫不起眼的门后,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地面种满了翠绿如滴,整齐而柔软的嫩草,如一块顶级无瑕的地毯。汉白玉的墙壁上雕刻着九龙献瑞图,精致到美轮美奂的园林式长廊、喷泉、凉亭…小桥流水边,围坐着一桌人正在谈笑风生。
霍耀卿下意识扶住不起眼的紫色木头门,刚摸上去就吃了一惊,那门是整块的紫檀木雕刻而成,无一点拼凑,且纹理细若槟榔,手扶上去竟有吸住的触感,仅这一扇门已是千金不换了,更不要说那些随随便便摆在屋里做点缀的无价之宝。黑社会老大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发狠道:老娘早晚洗劫了这!
那桌人听到响动,齐转头望来,楚千乐、朱广袤等六国权贵赫然在列。坐在主位上,冲他们微笑的人,不就是司空异嘛!
司空异放下酒杯走来,苏家兄弟忙恭敬行礼问安。司空异对苏恨寒笑道:“听老板说是你预定的房间时,我还纳闷你怎地突然转了性,舍得来这里一掷千金。没成想原来是为了宴请千娇他们。”说着转过头对骄娇他们大笑道,“抢了你们的房间实在不好意思,不介意的话,大家同坐。”
事已至此,骄娇他们总不能拂袖而去。叫来下人添上几把椅子,几套餐具,几道菜,宴席继续。
在座的男人们都很纠结地看着沈千娇与霍耀卿,司空异笑容可掬地对霍耀卿道:“原本就打算叫上秦王,但想到秦王妃不远千里赶来,小别胜新婚,就放弃了…可适应炀国的环境?需要什么只管直说。”
众人先是大惊,而后用更加纠结仿佛看外星生物的眼神打量沈天骄。逛青楼还要带上妹子与老婆,脑子进水了么?还将连累他们一会儿放不开手脚,实在混账。
司空异指着不远处的圆拱门,道:“如花美眷,任君采撷,别挑花眼就好。”
大家寻声望去,只见圆拱门的另一端全然就是一副活色生香的描绘闺阁后花苑的美图。七八个绝色女子在花苑中或嬉戏,或读书,有的声音绵软诱惑,有的清脆动人,交织在一起足以让人心痒难忍。
霍耀卿突然推了推沈天骄,指着那个高高当着秋千,风姿翩然宛若凌波仙子的女孩道:“挑那个挑那个,信我没错。”
沈千娇凑上来:“我也看好那个!”
众人:“…”
司空异大感有趣,笑问:“主动给夫君找野食?”
霍耀卿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美女们穿过圆拱门袅袅走来,为首的就是霍娇选中的“凌波仙子”。走近看,她的皮肤就像腻白的雪,从敞开的领口一直堆上去。俏生生坐到沈天骄身边,两朵红云突然浮上面颊,微低的头勾出一个美妙的弧度,果真是绝色!
苏傲寒眼睛自始至终就没从霍耀卿身上移开,似怨恨又似伤感地瞪着她。其余人却是开心地轰然大笑,哄着那女孩坐到沈天骄腿上去。这群女子皆是炀国千挑万选专门训练出来的尤物,别看凌波仙子一张脸清纯可人,众人调笑下却能面不改色坦荡荡坐到沈天骄腿上,搂住脖子左亲亲右亲亲。
沈千娇气势冲冲走过去,拍了拍那女孩道:“好马配好鞍,放个垫子坐肯定更舒服!”说罢先在沈天骄腿上摆了个垫子,和那女孩一起坐在沈天骄腿上,直压得咱沈小爷俊美无双的脸都扭曲了。惹得旁人拍桌子跺脚大笑,开心得不行。
司空异的笑容里多了惊异,问:“你老公对那姑娘那么热情,你真不生气?”
霍耀卿眯起眼睛,意味深长道:“这哪里是热情,简直就是短暂的爱情。”
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大笑着相互灌酒开玩笑,突然亲密无间得像一个妈生的。
酒酣耳热时,苏傲寒忍不住上来对老神在在品酒中的霍耀卿抱怨:“你真不知道沈天骄在外的风流韵事?”
“打住。”霍耀卿看也不看他,“劳烦大哥免开尊口,若敢说他半点坏话可要罚白酒一斤哦!”
苏傲寒瞪圆了眼睛,酒精催化下情绪更加激动:“他有什么好的?整个人阴阳怪气!还和那么多女人上过床!”潜台词是——老子这种纯情帅气男才更值得珍惜呀…
霍耀卿挑了下眉梢,慢慢转过头头,脸上浮现那种若无其事“准流氓式”的痞坏笑容:“他就算和别人上过床,也只和我做过爱。”
苏傲寒一口气上不来,憋得脸都紫了。
一旁的苏胖子苏恨寒,同情地看了眼胞弟,接着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
与此同时,沈小爷的耐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见他老人家一脸不耐烦地推开那些喝高,往他身上蹭的人(有男有女)。
霍耀卿拍了拍手,走过去,搂住沈天骄的脖子,笑着对那些人道:“非逼着我吃醋把他拉走才好?”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沈天骄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看向她,他的双瞳黑且亮,宛若两块上佳的黑曜石,专注凝视时,显得深情无限,让人生出被爱着的错觉。想一代黑社会老大霍耀卿同志,也忍不住产生了片刻晕眩。霍耀卿抿了下嘴,附耳低声,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亲你一下么?”
沈天骄笑了,那笑容很微妙,干净近乎透明,却又带着点看小孩子时的宠溺加嘲弄的味道。分不清是谁最先主动的,唇舌缠绵,相濡以沫。彼此的气息在零距离的接触中交换、融合,甘甜芬芳如清晨第一滴露水。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琉璃灯盏辉映,两人的下巴与脖颈划出完美的弧线,霍耀卿身为女子的妩媚此刻发酵的令人晕迷,沈天骄五官宛若瓷器宝物般,无一处不精致。
那吻若流水潺潺淌过石上青苔,温柔静谧地令旁人沉溺其中。
沈千娇捧着脸,笑得一脸花痴。司空异忽而轻笑出声,问:“这么羡慕?咱们俩也可以试试。”
沈千娇:“…你想多了,大兄弟。”
几乎全部人都喝高了,跌跌撞撞被挨个送回府。
苏傲寒不甘心地抓住最后机会,走到醉得迷迷糊糊霍耀卿跟前:“别装了,你的酒量在十岁时就能放倒刚才所有人。”
霍耀卿睁开一只眼,瞟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
苏傲寒道:“从没想过,你也会为了男人忍辱负重!”
“忍辱负重?你从小到大被我揍得还嫌少?”霍耀卿嗤笑,“沈天骄是个重情懂爱的男人,我越是大度,他越是愿意带我到任何一个场合,见他所有的朋友,我自然有机会了解他更多,以便防微杜渐,抓大放小。只要给他足够的快乐,足够的自豪,有时候男人像长辈,喜欢教导别人,有时候男人像孩子,仅仅是贪玩。我从不会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和肮脏…我说你能不能闪开一下,别碍事?”
就在这时沈天骄过来,抱起霍耀卿上马车,离开了。
苏恨寒走上前,笑道:“认了吧!”
“认?”苏傲寒冷笑了下,道,“你忘了我这次出行的目的了么?敌视沈天骄的人,可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要多得多。”
苏恨寒怔了下,半是惋惜半是怜悯地望向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让我们手拉手看到最后(3)
且说翌日,被涂美人戏称为猪崽的腹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伸手摸了摸身边,空的,穿衣洗漱完毕,发现沈千娇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一个人吃了些糕点,抬头看看天,一片晴好,体内那点闷骚且自娱自乐的因子随着阳光发酵,乐颠颠在户外撑起躺椅,舒舒服服躺下,半眯起眼边喝着小酒边晒太阳…不得不说,外表闪亮帅气无比的腹黑,喜好很俗很大叔。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沈小爷天生“麻烦磁体”的体质,不论在哪在干什么,总会吸引来奇怪的生物…
“秦王,我们能交个朋友么?”别怀疑,眼下操着文艺腔的青年正是昨日剑拔弩张的苏傲寒。
“好。”沈天骄懒洋洋地回道。
苏傲愣了下,料不到对方这么爽快地答复,沉默半响,迟疑地问:“你是因为欣赏我的才学,还是欣赏我的外表?”
沈天骄道:“我欣赏你的幽默感。”
苏傲寒:“…”
过了半晌不见沈天骄再有别的反应,眼见着就快要睡着了。苏傲寒睨着他,不怒反乐了,自己搬来椅子坐他旁边,然后,眼睁睁看着…沈天骄睡着了…
苏傲寒“囧”着脸观察。发现沈天骄阖眼休息的神情很放松,似乎对这个一直表现不友好的人全无防备的意思。一瞬间,苏傲寒同学竟有些许感动。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推他,没反应,又伸手捅了捅,还是没反应,正准备再下手时…
“孽畜,放开我老公!”
伴随着这一声正气凛然,穿云裂石的呵斥,不明物体风驰电掣亲吻上苏傲寒的脸…
霍耀卿单腿僵尸跳着过来,拾起在地上滚了两滚的鞋穿上,问:“你来这干吗?”
苏傲寒:“…有话不能好好说么?乱丢东西太没教养了。”
霍耀卿:“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苏傲寒:“…”回过头看了眼睡的跟死猪似的沈天骄,半是遗憾半是无奈地站起身,酸溜溜道:“行了,不耽误你们两口子沟通感情了,我先走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沈天骄霍然睁开双眼,静静看着眼前神色凝重的霍耀卿,眸子清亮的宛如碧泉,全无一丝迷蒙,半晌,用很温柔的语气问道:“出什么事了?”
霍耀卿:“炀国封锁了所有消息传递的通道,我们现在成了聋子与哑巴。”
沈天骄渐渐蹙起了眉头。
此刻,在顾安山中…
“好累啊,谁来背我走出去啊…”凄凄惨惨戚戚的哀号声突兀地出现在顾安山岭间。沈千娇一屁股坐在地上,很幽怨地看看四周,默默念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呜呜,我太失败了,居然忘记带我的小叮当百宝口袋。”
突然,沈千娇形状秀气,功能强大的鼻子嗅到了极其好闻的香味。那味道简直勾魂摄魄,无处不在,引得神奇食指大动。
沈千娇精神抖擞爬起身,循着味一路寻了过去。要知道,咱神奇可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少年,身手矫捷,行动迅猛,耐力持久,时速可达百余公里…(后面纯粹作者胡扯)足足追了个把时辰。
这顾安山中人迹罕至,净是葱茏树木。只听山间风疾,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就在这时,沈千娇猛地下意识抬头看,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一个着青色衣衫,清瘦的男子就站在眼前大树的枝叶上。
那人目如寒灯,看上去格外单薄清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跑。他像只鬼似的,双足以踮地的姿势站在颤颤巍巍细如手指的枝叶上,左手拖着一个餐盒,正自上而下冷冷俯瞰着沈千娇。
此时天色渐暗,高大的树木黑沉沉的,又一阵风掠过,发出“杀杀杀,杀杀杀”肃杀冰冷的声音,沈千娇眨眨眼,再眨眨眼,接着:
“啊啊啊…”
山林中各种不明生物轰然而动,四下逃窜。
嗯嗯,继续套用某文豪的描述:那尖利的长音,像一线钢丝抛入天际,且于那极高的地方,尚能回环转折…几啭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恍如由傲来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景象——初看傲来峰峭壁干仞,以为上与大通;及至翻到做来峰顶,才见扇子崖更在做来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见南天门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险,愈险愈奇…等叫到极高的三四叠后,陡然一落,又极力骋其千回百析的精神,如一条飞蛇在黄山三十六峰半腰里盘旋穿插…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就在沈千娇气势强过长江黄河水倒流的惊叫声中,树枝上的幽灵人士脚下一个趔趄,眨眼工夫,沈千娇同学的嘴被堵上了。接着耳边传来男人惊魂未定的叹息:“…妈的,吓死老子了…”
待那人松开她,沈千娇忍不住回头打量。刚刚捂住自己嘴巴的人,身材高挑瘦弱,很有那种蒲柳风姿的感觉。皮肤是很不健康的苍白色,白得近乎透明,但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让人觉得他神采不凡。
沈千娇抿着嘴,拼命地死死瞪圆她那双已经大得过分的双眼,里面千公吨级别的咸涩液体正滚来滚去…那男子嘴角抽搐了下…
“哇…我好害怕——好害怕啊…”接着伸出双臂,熊抱住眼前的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那人显然没见过这个架势,蹙起眉头问:“别哭了行不行?”
“行!”沈千娇立马收住眼泪,第二句道,“把你手里的吃的给我。”
那人:“…不行,这是给我主人带的。”
沈千娇怔愣的神情一闪而过,然后,笑着眯起月牙儿般弯弯的眸子,可爱地指着自己的左眼,道:“左目重瞳,瞳色琥珀的那个咩?”
郸城,凤轩阁
正值午后,四下静悄悄的,沈天意(老五)穿过前庭,拐了个弯,就见那片争相怒放,香雪无垠的梅林中,涂多多穿了件白色染牡丹的轻衣,黑发只用一根金簪别着,挽袖执笔,不知在描画什么。
沈天意不由得放缓脚步,这女人一直是宫中的传奇,邯国的传奇,四十二岁的美人,笑起来仍能清新犹如晨曦。
察觉到有人进来,涂多多挑起潋滟凤眸,斜斜掠去的视线里,光彩陆离。惊鸿一瞥,已叫人知何谓倾国倾城。
沈天意呼吸忍不住为之停滞,涂多多神色轻松地对一旁服侍的下人道:“快给顾王看座。”
沈天意坐下,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递给下人,道:“凤夫人万福,昨夜接到太子的意旨,要求我即日起程代替他去祝贺安国国君寿辰,这些东西烦请转交给五妹和九弟。”
“你别太惯着他们俩,上次去成安就让你破费不少。”涂多多眼睛盯着桌案上的宣纸,嘴上说道,“俩毛孩子,越惯事越多。”
沈天意轻笑出声,他母亲出身名门,家教甚严,母子间对话向来有板有眼,不会逾越半步。多少年了,总忍不住暗自羡慕涂多多娘三间肆无忌惮的相处模式,让人看着就觉得开心。
自打太子沈天同给元寿帝献上了美艳姐妹花开始,涂多多宠冠后宫的历史彻底结束。别管旁人怎么幸灾乐祸地看热闹,涂多多相当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其实仔细想想,涂多多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一路独享宠爱二十二载,生下骄娇两位龙子,又成为了执掌后宫大权的夫人,混得相当可以了。可问题也出在这,八皇子沈天同贵为太子,执掌后宫的却是九皇子沈天骄的母亲。没有人知道垂垂老矣的元寿帝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不得不说眼前这种平衡保持得很微妙。
沈天意忍了又忍,终还是开口道:“人无害虎心,虎有害人意。小心为上。”
涂多多蓦然抬头看向他,目光亮得骇人,沈天意避开无形的锋芒,道:“臣,失言了。”
涂多多却在他回避视线的一瞬无声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居然是说不出的天真畅快,就像满室繁花顷刻绽放,令人眩目欲醉。
“顾王,我今天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涂多多道,说着捏住桌案上宣纸的两角拎起。沈天意定睛一看,原来上面就画了一长一短粗粗两条横线,顿时心中汗了一记。
涂多多:“顾王可信世上有‘无限’?”
沈天意:“信。”
涂多多笑道:“我们来打个比方啊。无数个‘点’累叠到一起,就成了我们眼前的这两条黑线。因为‘点’可以无限小,所以‘点’的数量应该是无限多的,对么?”
沈天意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想了下,说:“对。”
“既然是无限对无限,那么两条线包含的‘点’的数量应该是一样多的,对么?”涂多多又道:“可两条线明明一眼看去,就能分辨出一条长一条短。多出来的那一段算怎么回事呢?”
沈天意听出了意思,笑道:“哈哈,是啊。”
就在这时,赵峰合匆匆赶进来,看了眼座位上笑得开心的沈天意,对涂多多道:“请夫人顾王快快移驾乾坤殿,皇上,恐有危险。”
“恐有危险”四字出口,沈天意先是一怔,继而急问道:“怎么回事?”
赵峰合顿了下,斟酌着词道:“暖美人(美艳双胞胎之一)方才哭着找太医,说是皇上休息时突然呼吸困难。”其实就是差点死在美人肚皮上,还不晓得啥事后彻底断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