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养母兴奋地计划着自己的未来,辛晴忽然一个哆嗦,她的人生就只能这样任凭摆布了?太可怕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她发现摆脱这样命运的道路竟然只有一条,那就是成为一个明星。成为明星,赚很多钱,用那些钱回报养父母,以及,换取自由。
而在这样考虑了半个月后,辛晴终于在某个下雨的夜晚,孤注一掷地跟踪了本城最大娱乐经纪公司的保姆车,来到了那家公司楼下。但她没有想到会遇到那个用火柴点烟的男人,就像她从没有想过,那个男人竟然是这家娱乐公司的老板。她在舞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险些跳错了舞步。
一曲舞毕,她随着人群走下来,其余女生都兴奋地奔向海选报名处,只有她转身回到寝室,开始卸妆。
再见到周子然时天已黄昏,有三两只不知名的飞鸟从头顶掠过,周子然站在宿舍楼前的树下抽烟。
火柴的光亮一闪即逝,周子然抬头对端着饭盒刚打完饭回来的她笑:“嗨!”
辛晴顿了顿,老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原来是你。”
周子然就又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眉毛微微上扬,唇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辛晴一下子看得呆住了。良久,她才听见他说:“你不是要做明星吗?为什么不去报名。”
她怔忡了片刻,老实回答:“是你让我满了十八岁再去。”
周子然一愣,又笑了:“既然是这样…那我等你。”
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辛晴的手指要紧紧扣住饭盒,才能稳住情绪,不干出把饭盒弄掉的丢人事。
九月的风吹拂着树旁的美人蕉,辛晴的心就像松软的云,沉醉在夜色里。
3
辛晴十八岁生日那天中午,养父母给她安排了生命中的第一场相亲。
据说对方是个有钱的男人,家里有若干家工厂,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年过三十,以及,微胖。
微胖是个含蓄的说法,辛晴看着眼前这个目测体重过两百的男人,胃口一点点被败坏。沉默地吃完一顿饭。没想到对方居然看上了她的文静,要求约下次见面的时间,在养母灼灼的目光中,辛晴默默和对方交换了手机号码,而后随便扯了个要和朋友庆祝生日的理由,落荒而逃。
为了尽快离开,辛晴甚至上错了车,直到车子开到近郊,她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坐反了方向,最后不得不又颠簸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周子然所说的地方。
他的手机号是在半年前周子然离开学校时留给她的,半年里,他们从未联络过,直到今天早上,她才鼓起勇气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今天十八岁了。”
很快,她收到了周子然的回复:“晚上七点,月光水岸。”
月光水岸是城东很有名的一处会所,然而就算幻想过千万遍这样的场合,亲临其境,却又是另一种感觉,辛晴震惊得连双腿都开始打颤。
为了不被相亲男看中,辛晴当天只随便穿了件套头毛衣和牛仔裤,在一群衣香鬓影中显得格外突兀。周子然原本正和旁人谈笑,不经意回头,便看见人群中手足无措的她。忍了又忍,仍是没有忍住唇边浮起的淡淡笑意。
还是跟半年前拦住自己时一样冒失,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在人群中最耀眼。
说起来,这应该是成为明星的第一要素,强大的存在感。但很可惜,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没有想过要将她打造成一个明星。
他留着她,是有别的用处。
找服务生要了两杯酒,周子然不紧不慢地向辛晴走去。
此时的辛晴,已快被旁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击溃,看见他,仿佛看见天神救星:“周子然…”
她隐约知道这样直呼姓名或许不合适,可是却情不自禁。好在周子然没有在意,只是沉声问她:“你知道进这个圈子需要些什么吗?”
辛晴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半晌,当她刚想开口,周子然却已自顾自地说下去:“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答案。”
说来难以置信,那其实是辛晴第一次喝酒,所以直到将这杯酒喝完,她也没能发现,这并不是一杯普通的香槟,而是兑了烈酒的special order。
不出半个小时,辛晴的眼皮开始发沉,就连头顶的水晶灯,都变成了两盏。然而她虽绯红着一张脸,却不忘死死抓住周子然的衣袖:“我喝完了,你要告诉我答案啊…”
辛晴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周子然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中,而后,世界漆黑一片。
而等她恢复意识,已是天光大亮。
一睁眼,辛晴便发现自己置身陌生的房间。眼前猛地一黑,她挣扎着坐起来,便看见周子然端着牛奶优雅地站在窗边,头也不回:“早上好。”
辛晴心下一惊,慌忙伸手去检查自己的衣服,却被他爽朗的笑声打断:“没有发生任何事。”
笑罢,周子然回过头,眼神已变得冰冷而犀利:“昨天的答案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娱乐圈的第一条原则,时刻对世界充满防备。”
沉默片刻,辛晴抬头,对上他的眼:“我知道了。”
也就是在这刻,周子然才第一次认真端详她的脸。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面孔,没有瑕疵的皮肤,深邃的轮廓,以及虽天真却异常坚定的眼神…
周子然只感觉自己的舌头被牛奶烫了一下,心中忽然有一种过电的奇妙感觉。下一秒,他已不动声色地转开目光。
4
那天回家后,辛晴果不其然被养父母训斥,养母甚至给了她一巴掌,说她不懂自爱,骂骂咧咧折腾到下午,养母这才一拍脑袋,惊呼道:“哎呀,忘了晚上跟王先生有约,你还不赶快打扮去!这次敢再穿牛仔裤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先生就是上回相亲的男人,辛晴垂下眼眸,默默回到房间。
和王先生的约会以每周两次的频率不咸不淡地进行着,虽然很煎熬,但一想到周子然后来联系自己,说为她安排了形体课和声乐课,辛晴便觉得自由在望。
那段时间,辛晴沉浸在兴奋中,完全忽略了周子然其实从没有跟她谈过合约这件事。而说到底,辛晴当时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除了一腔勇气,在大她八岁的周子然眼中,不过一张白纸。但对于早已老到成精的周子然来说,在他和家中下的这盘棋里,辛晴这张白纸,恰好是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
那之后没多久便是五月,盛夏的气息渐渐笼罩整个城市,辛晴的心情也跟着升温的空气变得雀跃,因为她即将出席人生中的第一场活动。
虽然只是公司人气女星的陪衬,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但那毕竟是她第一穿上礼服,辛晴不禁在镜子前紧张得发抖。直到公司的人开始催促,她才跟随众人上了保姆车。
当晚周子然也在场,这自然不是巧合,而其实,就连辛晴今晚的活动,也是他亲自安排。
然而当那个安排好的男人走近辛晴,对她说了不知道什么,辛晴露出抵触的表情时,周子然端着酒杯的仍然顿了一下,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然而当周子染迟疑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已响彻大厅,他回头去看,便看见辛晴绯红着脸,喘着粗气,而那个男人脸上,是一道刺眼的五指印。
周围人声渐渐止住,所有目光胶着在当事人身上。
下一秒,那个男人的酒便狠狠泼在了辛晴的脸上,深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周子然看不清辛晴的表情。他只知道,在他下意识地走过去的时候,辛晴已经扭头跑掉了。
这明明是他一手安排的剧情,但在这刻,他却只想去看看那个傻乎乎的姑娘,看看她好不好。这真不像他一贯的风格,周子然自嘲地想。
那天最后,周子然是在活动现场外半个小时车程的地方找到辛晴的。当时她光着的脚已被水泥地磨出血,见到他,只小声地叫了一句“周子然”,眼泪便簌簌落下来。
“鞋呢?”他问她。
“跑出来的时候弄丢了。”辛晴吸了吸鼻子,低声道。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半晌,周子然幽幽开口:“其实你做不了明星。”
“…为什么?”她讷讷。
“因为这个圈子的第二条法则,就是要随时随地对人微笑,就算你讨厌他。”
听罢周子然的话,辛晴努力牵了牵嘴角,可是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良久,周子然听见她绝望的哭腔:“可我需要钱…”
“…这就是你要做明星的理由?”
“是。”想到未来可能和王先生绑在一起,辛晴眼一闭,横下心。
没想到周子然却笑了:“既然这样,我给你钱好了,你不用做明星。”
5
隔天就有二十万划入辛晴户头,辛晴看着提醒短信,待数清楚数字后面的零,她吓得立刻直奔周子然的公司。
然而周子然却不在,秘书告诉她,周先生去出差了。
辛晴恍惚地从公司出来,忍不住把那条短信拿出来又看了一遍,看着那几个岿然不动的零,辛晴不得不承认,周子然不是开玩笑的。
接下来的一周,辛晴都在忐忑中度过,直到一周后周子然从国外回来,拎着一直看起来既不像熊又不像兔子的玩偶对她说“是礼物”,辛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她紧张地拽住自己的衣角:“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周子然把手中的玩偶丢给她,语气平淡:“那我现在说不是开玩笑的,还来不来得及?”
辛晴顿了顿,而后抬起眼,死死盯住周子然,眼中有七分疑问和三分羞怯:“我需要用什么来交换?”
也就是这一问,让周子然清醒过来。
他当天的行为太激进也太具有目的性了,然而扪心自问,当他提出给她钱的那刻,却只是因为不忍心她继续哭下去。他甚至来不及不好奇,她到底为什么需要那么多钱。
沉默了片刻,周子然重新恢复到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当然需要交换,明天去公司和我签一份正式员工合同,为公司工作二十年,就当是利息。至于这二十万本金,就用工资慢慢抵账吧。”
听完周子然的话,辛晴沉默片刻,许久才呆呆道:“谢谢你,周子然。”
周子然很想提醒她,从开始到现在,你只叫我的名字,都是不合适。但话到了嘴边,最后却变成:“好了,为了感谢我,请我去吃饭吧。”
那天吃完饭回家,辛晴第一时间将那笔钱取了出来,递给自己的养父母。那是她第一次有勇气对有养育之恩的他们说不想再见王先生。
养母锐利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谁给你的钱?”
“公司。”辛晴勇敢地对上她的目光。
“公司里的男人吧,”养母嗤笑,仿佛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世界上可没有什么都不图的好人。不过算啦,能傍上有钱还喜欢的,总比不喜欢的好。”
辛晴觉得尴尬,咬住嘴唇,保持沉默。
还记得辛晴搬进周子然为她安排的职工公寓时,周子然特地过来看她。看见那只他送给她的玩偶被摆在床头,周子然不禁一愣,而后恢复笑容道:“和这房间很配。”
周子然只坐了一会儿,就说还有事要离开,辛晴目送他走到门口,好几次想要说话,都忍住了,最后,她站在阳台冲楼下的他拼命挥手,脸上是最灿烂的笑容:“谢谢你啊!周子然!”
周子然还记得那天是个小风天,他听见她的声音一回头,险些被沙子迷了眼。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他的心忽然钝痛了一下。
下一秒,他赶忙低头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当晚和未婚妻沈凌吃饭,沈凌忍不住揶揄他:“你的逃婚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周子然不说话。
沈凌又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不要心软啊,你起码花了二十万嘛,虽然不多,但也不能白花。”
“我不差钱。”周子然忽然烦躁起来。
沈凌笑容依然,声音却冷冷的:“但我不想跟你结婚啊,周大哥,你不赶紧在婚礼现场把我甩掉,我肚子里的孩子可就藏不住了。”
周子然的眸光暗了暗,最后沉声道:“我知道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也都有情非得已的事,就好比他与沈凌,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人,却被强行送作对。他和沈凌不是没试过各自恋爱,然而多少山盟海誓,最后仍在巨大的压力和金钱的诱惑下退缩。
直到二十六岁,即将被迫步入婚姻殿堂时,周子然才悲哀地发现,他这一生渴望遇到的那个了解他全部,却仍然不会退缩的人是不存在的。
那么,就打造这么一个人吧,她要足够天真,足够勇敢,也要对他的真实情况足够一无所知,并且,要对他有足够的好感。
那个人就是辛晴。
6
辛晴正式上班那天,直属上司为她取了个英文名Cindy,理由很简单,和中文姓氏发音接近。辛晴很开心地去人事部报到,以为开始了快乐而自由的工作生活。然而却不知道,这只是噩梦的开始。谁都知道她是周子然钦点的空降兵,周子然作风向来随性,关键时刻却很有原则,忽然带进个女人,一时间员工间议论纷纷,谁对辛晴都没有好脸色。
辛晴就在这样微妙的氛围中,开始跟第一个明星。辛晴还记得那是个过气的女明星,漂亮、瘦削、烟瘾大。人不怕没红过,怕的就是红过后又被淡忘,那种落差比跌入十八层地狱还难以让人接受。所以在地狱徘徊的女明星脾气一直很大,辛晴时常一边被骂一边被她的二手烟呛得泪流满面,但她却能始终保持微笑。
周子然那段时间忙着资产转移,很少出现在公司,唯一那次,还恰好撞见辛晴被女明星戳着额头骂。是真的戳,树脂做的指甲还贴着花,一下下点在辛晴额头上,周子然看着都痛,但辛晴却可以无动于衷地低垂眉目。
周子然的呼吸一滞,转身下了电梯。
那天他在车停在公司门口等她,是下午六七点的时候,行人熙熙攘攘。周子然叫了她的名字,辛晴下意识环视四周,确定是在叫自己,才战战兢兢地走上去。
“周总好。”辛晴恭顺地说。
周子然忽地便有些愠怒,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明明是他教会了她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法则,她也很快学会了,但他却没有丝毫成就感。他甚至怀念起那个会在会场呼人巴掌,再流着泪狼狈地逃走的她。
周子然的动作顿了顿,这才拉开车门:“上车。”
辛晴站在原地没动,下一秒,周子然已猛地抓住她的手:“上车!”
车内,气氛古怪而冰冷。很久,周子然才出声,语气已全然没有刚才的强势:“工作顺利吗?”
辛晴埋头盯着手指,轻声道:“顺利。”
她学会了撒谎,周子然的嘴角牵起一抹笑:“你长大了。”
辛晴“嗯”一声,不再说话。
周子然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学会了避嫌。和所有跟他交往过的女人一样,在受到来自外界的强大压力后,她们无一不选择退让。
周子然的脸上重新换上了那种意味深长的笑,他刚要开口,辛晴却突兀地打断了他:“周总,我想我我必须告诉你,那些钱的用处。”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我把它给了我的养父母,他们不能生育,我十二岁时,他们说我长得很漂亮,以后说不定能当明星赚大钱,就托关系从乡下领养了我…那些钱,我想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也想用它换选择人生的自由。”
自由啊…周子然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窗外不知何时飘起雨来,在这恍如梦境的场景中,辛晴听见周子然习惯性漫不经心的声音:“对了,下周我要结婚了,在新恩教堂。”
辛晴怔了怔,最后是笑了一下:“祝你幸福啊,周总。”
7
那天回到职工公寓,辛晴狠狠地哭了一场。
周子然送她到楼下,她强压住回头的欲望,一步步挺直腰走上去。有那么一个时刻,她曾幻想过,这个男人会叫住自己。但周子然没有。
哭到心脏抽搐时,辛晴仿佛看见那个傍晚,周子然站在树下,冲她懒洋洋地笑。他笑的时候眉毛微微上扬,唇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一下子呆住了。
心动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在周子然给她钱的时候,她甚至傻乎乎地以为,这个男人是对自己有兴趣的。多可耻啊,她竟然因此感到雀跃。然而事实却并非那回事。辛晴很快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贪图的并不是自己本身。那么,他想要的是什么?
搬进公寓的那天,她几次想开口问他,但她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而既然开不了口,那就只有笑了。
给你很多很多的笑容,等你开口道出那个答案。
婚礼当天,沈凌在化妆室为自己补妆。周子然深陷在沙发里抽烟,看起来格外悠闲,沈凌不由斜睨他:“这么淡定,是真想和我结婚?还是特别肯定她会来?”
周子然扬眉,嘴角是自嘲的笑:“我曾经以为会来的人都跑了,花二十万买来的人,我还真不知道。”
说话间,他已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按下拨通键。
手机响起来的那刻,辛晴正跟在女明星的身后被训,她咬着牙,满脑子都是周子然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要随时随地对人微笑,就算你讨厌他”。
然而那铃声却像一道魔障,瞬间笼罩她的心,她不顾女明星的咒骂,哆嗦着接起,便听见周子然平静却有力的呼吸声。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仿佛是天下最诱人的蛊惑,下一秒,她整个人已狂奔出去。她居然还记得那个教堂的名字。也是,关于他的一切,她都记得,从那把被递过来的小黄伞开始。
辛晴还记得那天也有一场大雨,以至于她赶到教堂时,整个人都淋湿了。她冒失地推开紧闭的门,甚至没有想好要说的措辞,就那样傻傻地,狼狈地站在那里。
然后原本站在神父身旁的周子然慢慢转过了身。他似乎是笑了,但那种笑容,却是辛晴从没有见过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欣喜以及激动,是向来吊儿郎当的周子然不曾有的。
下一刻,他大步流星走过来,吻住她。
那是辛晴的初吻,和她心动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在辛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他们已经迅速地被保镖分开。
她被人揪着头发,粗暴地拽出了礼堂,而在大门再度合上的刹那,她看见神坛旁那位本该愤怒的美丽的新娘,露出最迷人的微笑。
那一刻,她幡然醒悟,然而眼前却已是漆黑一片,她被重重地丢进车子的后备箱里。
8
再见周子然,是一周后。医院里满是福尔马林的气味,辛晴刚醒过来,便看见坐在一旁削水果的周子然。
辛晴木然地将脸转开,没有说话。
是周子然先开口:“婚礼取消了,沈凌前天刚被送出国避风头…”
他没有再说下去,仿佛是在等她反应,良久,辛晴才讷讷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二十万想交换的是什么,我曾经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后来发现不是,我真是愚蠢得可怕啊…你和我一样,想要的是…自由,对吗?”
水果刀的利刃割破了手指,周子然微微蹙眉。
“你真卑鄙。”辛晴接着说下去,顿了顿,又自嘲地笑了,“当然也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先收了你的钱…不过这二十万,我算是还清了。”
周子然似乎是微微叹息了一声:“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这个圈子的第三个法则?”
她不语。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辛晴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最后她像他教过的那样,努力地微笑道:“嗯,我记住了。”
周子然将那只沾了血的苹果放下,起身,走到门口时,辛晴忽然叫住他:“周子然,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既然我的心思你都知道,你明明可以让我去的…我也一定会去的。”
“你不会去的。”周子然没有回头,“我曾告诉过我的三位前女友,我被逼婚,但她们都选择收了我妈的钱离开,没有人例外。所以,我需要一个傻瓜…”
他没有说完,她已经接下去:“我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
那是那天辛晴说的最后一句话,结束那场对话后,周子然乘飞机去往A城。利用转移资产创立的新公司开始选址,看似吊儿郎当的他,其实是最有想法的那一个。而辛晴,则整夜面对雪白的天花板,不哭也不语。
他们绝口不提她被带走的这一周里曾发生的事,那是她不愿记起的噩梦,也是他的。怯弱如她,自私如他,都不敢去提起。
一个月后,出院后的辛晴收到一份快递,里面是周子然寄来的邀请函,新公司经纪人的职位虚位以待,年薪五十万。他知道,他是在补偿她,所以她没有拒绝。因为她也需要更多的钱换来更多的自由,多么实在。
一个人完成从少女到女王的蜕变,真的只需要一架飞机起落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