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彭俊回巴黎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基于她这个产妇还没有出月子,便将大门的钥匙交给了沈世尧,希望他代为照顾她。最后,他还意味深长地附了一句,the answer is always in your heart。
答案一直在你心中。
Bullshit!陆路被戳中痛处,气得简直想爆粗,这种时候,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提前知会,就将自己撇给沈世尧。
他明知道,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早上想吃些什么?”沈世尧的声音将她的思路打断,陆路尚且沉浸在慌乱的情绪中,不自觉答:“随便。”
说完,心情似乎变得更加糟糕:“算了,我不饿。”
随即匆匆上楼。
她回房间躲了一整个上午,到了中午,实在饿得头昏眼花,不得不硬着头皮下楼找吃的。
然而她刚下楼,便发现客厅里坐着的,除了沈世尧,还有昨天被她赶走的那一位。
午饭摆了一桌,她扫了一眼,是中餐。
沈世尧看见她,语气稀松平常:“不饿也吃多少吃点,不然我儿子会饿肚子的。”
陆路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不是害怕她饿,而是担心她营养不足,奶水不够。
思及此,一种异样的酸涩情绪渐渐攀上她心头,她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但她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过了很久,她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了,为了小嘉懿,我吃就是了。”
饭后,陆路再度一言不发地回到楼上。
那人看了看桌上被消灭掉大半的饭菜,转身对沈世尧讪笑:“沈先生真是了解沈太太,我本以为她一定会不吃的…没想到您说的办法还真的管用。”
沈世尧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听见对方的话,是淡然一笑:“说起来,其实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惊讶,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了解她的。”
回想他们相识的近两年,争执远多于缠绵。但他总有那样的感觉,好像即便他们吵闹无数次,分别无数次,他也仍可以靠她的心很近。
真是不可理喻的自以为啊,沈世尧想,但他毕生所求,也不外乎如此了。
能守在她身边,拥她入怀。
傍晚,送负责陆路饮食的人回到隔壁后,沈世尧堂而皇之地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她房间的门。
陆路正逗小嘉懿逗得高兴,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脸都白了:“沈世尧,你不要太过分!”
“你还没有吃晚饭,”他看上去无动于衷,将盛好的饭菜端进房间,“想必你也不想我重复今天中午的话,是吧。”
陆路气结,只得暂时放下小嘉懿,过去吃饭。
沈世尧见她拿起筷子,似乎终于松了口气,走到床边,回头小心翼翼地对她说:“我想抱抱他,可以吗?”
陆路刚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老半天,才从他令人心酸的语气中回神,极力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淡然答道:“小嘉懿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不可以。”
沈世尧听她这么说,竟然开心地笑了。
陆路看着他孩子气的笑容,恍然间觉得自己的心跳是漏了半拍,就连嘴里的菜,都忘了是什么滋味。
她实在讨厌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连忙又扒了几口饭,囫囵咽下碗里的汤,对沈世尧再度冷下脸来:“就抱一会儿,抱完麻烦你立刻离开。”
哪知道沈世尧完全沉浸在逗儿子的喜悦中,对她所说的一切置若罔闻。
陆路有些恼怒,但又深知自己毫无道理,只能懊恼地看着父子俩,直到沈世尧又逗了小嘉懿一会儿,将他放回婴儿床,她才赶紧起身走过去。
“我吃完饭了,你可以安心了。”
“嗯。”
“对了,你没有别的事了吧?”
“暂时没了。”
“那你走吧。”
“好。”
如此好说话的沈世尧实属少见,陆路略感惊讶,凝视了他几秒,才把视线移开:“我准备休息了,你快走吧。”
“等等…”沈世尧忽然道。
“干什么?”她不耐烦地皱起眉,就看见沈世尧已走向浴室。
再出来时,他手里已端着盆热水。
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拽着她的脚,放进盆里。
“你在干什么?”陆路傻住了。
“帮你泡脚啊,”沈世尧抬头冲她笑了笑,“你不是说要睡觉了?我在就想,你怀孕时我没能为你做的,现在正好补给你…虽然有些迟,但也总比没有的好吧。”
经他提醒,陆路才想起来,她怀孕时脚肿得厉害,做产检时医生告诉她,泡泡脚或许会有所缓解。可那时沈世尧受伤住院,她哪有那样的心情,而后来离开,她的心情大概也已被另一种焦躁取代。
她忽然有些呆怔,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沈世尧轻轻糅着自己的脚背和脚趾,尽管它们早已慢慢消肿。
一阵战栗自足心渐渐蔓延至心底,陆路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她几乎要哭出来,猛地起身:“沈世尧,你在发什么疯?你给我走!听到没有,走!”
水花溅了一地,他们就这样对视。沈世尧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坦然,倒是陆路,胸口重重起伏着,双眼通红。
良久,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控,陆路终于坐回床上,尽量压制住起伏的情绪:“沈世尧…”她的语气近乎哀求,“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只要我生下嘉懿,一切就都结束了。那你现在留在这里,是希望我怎样呢?我是不会跟你回国的…所以求求你,走吧。”
陆路以为自己说完这些,沈世尧一定会有所反应,但他居然就那样平静地蹲在那里,甚至开始拿毛巾替她擦干脚上的水珠。
做完这些,他才端起水盆起身去浴室。
等他再出来时,陆路已被他今晚的举动震得彻底手足无措。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小嘉懿,不哭不笑,一动也不动。
沈世尧知道今晚大概是将她逼到了极限,忍不住心软:“那我走了。”
陆路依旧无动于衷。
沈世尧不得不走过去,为小嘉懿盖好被子,再俯身亲了亲陆路的头发:“早些睡吧。”
直到门被带上,陆路才像断了线的木偶,一下子倒在床上。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彭俊说,答案一直在她心中。可如今她的心只会砰砰乱跳,什么都无法思考,什么也不知道。
又是一夜风呼啸,天亮后,陆路下楼,就看见留在桌上的早饭与便条。
饭还冒着热气,陆路伸手拿起那张便条,便看见沈世尧力透纸背的字:“趁热吃吧。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放心,我不在。”
她四下张望,偌大的房子里果然空荡荡。
不仅那天,那之后的一整个星期,沈世尧都没有再出现。虽然每到饭点,她下楼都可以看见摆放在桌上的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一周后,彭俊研讨会结束回来,陆路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却在当晚,陆路发现,隔壁房子的灯竟然是暗着的——从前那里灯火通明。
她在窗前站了很久,久到双腿发麻。终于,她还是按捺不住,去敲了彭俊的房门:“隔壁…”
她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彭俊刚洗过澡,正在擦头发,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沈世尧?他今天下午联系过我,问我回来没有。他说回国有事处理,归期未定。怎么,”彭俊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们不是已经结束了?”
“他没有告诉我。”陆路呆呆地望着彭俊,忽然道。
她的眼里除了惊讶,更多的是委屈,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子。
彭俊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一时语塞。待他回神时,陆路已经转身,一步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本想叫住她的,但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又决定作罢。
沈世尧一走近一个月,音讯全无。
这一个月里,小嘉懿长胖了一些,双眼皮也越发明显,陆路一不小心便能从他身上看见了沈世尧小时候的影子。
不过如果他长得跟沈世尧小时候一样漂亮,被人误会成女孩子,她大概也会有些苦恼吧。
彭俊最近很忙,时常在医院值班,为了更好地照料她们母子俩,便为陆路请了个保姆。但保姆毕竟不是华人,平时除了帮忙带小嘉懿,陆路能和她交流的并不算太多,这样一来,她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反倒增多了。
有时候小嘉懿还在午睡,陆路就坐在一旁静静守着,顺便翻翻书,发发呆。
普罗旺斯的冬季快进入尾声,撇开狂风肆虐的日子,偶尔也会有天气晴朗的时候。遇到这种好天气,陆路往往都会搬一把椅子,去阳台上晒晒太阳。
其实彭俊可能搞错了,和戛纳比,冬天的普罗旺斯更像一座安恬也萧条的大农村,这里的天气并不是那么适合新生儿。但或许彭俊又是对的,因为这里真的非常的安静,这种安静的力量,说不定比温暖和煦的天气更适合孩子的成长。
思及此,陆路忍不住笑了,曾经她那么担心自己做不了一个好妈妈,但眼下看来,母性大概是与生自来的天性,她不用特地学习,已能够胜任。
听见房间里传来小嘉懿的声音,陆路起身,准备进去确认他是不是睡醒了。哪知道她刚推开阳台的门,便听见楼下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路路。”
她回头,就看见沈世尧牵着一匹马,站在楼下。
如果她没有眼花,那匹马正是他曾送给自己的礼物,她还给它取了名字,叫重重。
重新开始的重。
一瞬间,陆路的心开始狂跳,下一秒,人已冲向下楼。
简单交代过保姆代为照看小嘉懿后,陆路深吸一口气,终于推开了大门。
稀薄的阳光落满他的肩头,一束束,一朵朵,像镶了金边的浮花。
“沈世尧,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她捂住嘴,面露凶相,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狂喜。
“来跟你分家产啊,”沈世尧牵着马,一步步向她走来,最后,是将缰绳交付在她手中,“这个是你的。”
说着,他又掏出那只她曾拒绝过的,装着钻石项链的丝绒盒,不由分说地塞给她:“这个,也是你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陆路越发惊慌。
“但是,”见她失神,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至怀中,“这个,是我的。”
他就这样抱着她,任由她挣扎,却分毫未动。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每一分钟都在后悔…”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呼吸得那样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只即将振翅的蝶,下一秒便会被他惊动,飞走。
“我后悔了…”他喃喃地重复着,语气像耍赖的小孩子,“我可不可以反悔啊。”
陆路张嘴,却发现自己讲不出一个字,只能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他在后悔什么呢?她不问,也心知肚明。
何止是他,就连她,也有无数后悔的时刻。
后悔对他撒下第一个谎,后悔后来用无数谎言圆谎,后悔在可以向他解释的时候逃走,后悔…
她后悔的事情太多,但惟独没有后悔的,是爱上他。
因为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感觉到幸福。
而就算到了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在心痛的此刻,她也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幸福。
于他们而言,命运或许是一盘居心叵测的棋,一步错,步步错。
他们之间,从没有赢家。
陆路一点点将他抱住自己的手掰开,再擦了擦脸上的泪,竭力对他微笑:“你走了这么久,嘉懿都满月啦。”
他一怔,满脸愧疚:“重重实在是太难运过来了,手续办理了很久…对不起。”
她没想到他会道歉,拼命摇头:“没关系。爸妈倒是有打过电话来,我说你最近太忙了,什么都等满百天的时候再说吧。”
“放心,嘉懿还小,他不会记得你忘记他满月这件事的。”说完,她又故意坏笑着添了一句。
一瞬间,沈世尧明白过来,她这是在逃避他。
由始自终,她都没有正面回答他,他能不能反悔。
只是这一次,他学会了不再紧逼她。他曾经把她逼得那样紧,最后却适得其反,害得她远走异国。
同样的错误,他不想也不能犯第二次。
就给彼此一些时间吧,反正就像她刚生下嘉懿时他说的那样,如果她不愿意回国,那他就留在这里,陪着他们,看小嘉懿长大。
傍晚,彭俊从医院回来,就看见养在隔壁院子里的那匹马和坐在自家客厅抱着孩子的男人。
“好久不见。”彭俊莞尔,“刚才经过你的院子,看见你的新宠物…蛮特别。”
“好久不见。”听罢他的话,沈世尧微微蹙眉,有些讪然,“那个不是宠物。”
“哦?”
“是财产,”沈世尧瞥了坐在一旁的陆路一眼,“她的财产。”
面对彭俊投来的好奇眼神,陆路只点点头,没答话。
当天晚饭是大家一起吃的,仿佛自从那天起,陆路就不再拼命抵触与沈世尧接触。偶尔他上门看嘉懿,她还会给他泡红茶,拿点心。
而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二月底,最终结束在那暴风的一夜。
那天沈世尧开车去替陆路采购小嘉懿的生活用品,本来这是保姆的工作,但沈世尧坚持要去,陆路坳不过他,只好答应。
出门时天气已不大好,黑云盖顶,看久了令人喘不过气。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陆路已见识过这里的狂风,再三叮嘱沈世尧早去早回。但沈世尧似乎仍沉浸在陆路答应他去采购的喜悦中,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径自发动引擎,出发了。
望着车子喷出的白色尾气,陆路忽然想起彭俊曾告诉她的,普罗旺斯流传的一句话,说只要太阳一不露脸,不幸就要降临。
她摇头,觉得自己胡思乱想。
回到房间,陆路多少仍有些心神不定,恰好电话铃响起,她将小嘉懿交给保姆,自己去接,便听见那头丁辰笑眯眯的声音:“哈喽,新晋妈咪!”
其实自从小嘉懿出生以来,陆路便主动联系过丁辰,向她报平安。那之后,丁辰也总是时不时打电话给她,聊聊天,说说生活中的新鲜事。
丁辰倒是很想第一时间飞过来抱抱自己的干儿子,但无奈丁爸爸怎么都不放行,说她才经过一劫,应该乖乖留在家里静养,少去惹是生非。
“在他眼里,估计我还是那个十来岁偷他烟抽的小屁孩呢!”丁辰翻个白眼,声音里却有浓浓的笑意。
某种层面上,这一次,她才是真正长大成人。
不过长大了的丁辰也有苦恼,那就是丁爸爸一反常态不再逼着她相亲:“都没有极品奇葩给我逗乐,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已学会拿曾经反感的事逗趣,陆路知道她在慢慢好转,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其实就算丁辰曾反复强调车祸不关她的事,但潜意识里,陆路仍然觉得,丁辰失去孩子,是她的责任。
如果她没有失去那个孩子,她与杜鸣笙的结果会如何?
她不敢想,人生也经不起那么多假想。
现在的她,只想衷心地为丁辰祈求,惟愿她能早些遇见那个最终陪伴她走完下半生的人。
那或许是另一种感情,和曾有过的轰烈激荡不同,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运气,和此生最想携手的那个相伴一生。
若能等到一份新的值得交付的感情,或许也不是坏事。
又聊了一会儿彼此的近况,陆路挂断了电话。
恍然间回头,陆路便发现窗外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竟已全部暗下来。
她的心开始突突直跳,下意识看了看表,才只是下午五点。不知为何,她又想起那句话——只要太阳一不露脸,不幸就要降临。
她顿时如坐针毡。
从下午到傍晚,陆路一直在一楼的客厅来回转悠。好在有保姆照顾着小嘉懿,才令她不至于更加慌乱。
也不是没有试着给沈世尧打电话,起初还是无法接通,到后来,竟然直接是关机。
她又气又急,连忙联系彭俊,却得知他今晚值班不回来的消息。
听罢她的忧虑,彭俊沉吟片刻:“沈先生是成年人,我相信他能照料好自己。更何况也不是没有遇过比今天更坏的天气,不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你不要太过担心,照顾好小嘉懿才是最重要的。”
听过他的话,陆路多少安心了一些,把小嘉懿抱过来喂了奶,才将他交回给保姆,继续坐在楼下等他。
然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窗外的风已愈刮愈烈。
陆路能够听见树叶被折断的剧烈声响,她猛地想起住在隔壁院子里的重重,还记得沈世尧口口声声说,那是她的财产。
思及此,她焦急地推开大门,却几乎被迎面吹进来的寒风掼倒。
产后不久,她本应尽量避免受寒,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扶着墙,亦步亦趋地往隔壁挪动。
狂风迷得她难以睁眼,她花了好大气力,才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况。
空空如也。
别说一匹高壮的马,就连阿猫阿狗,也没有半只。
不会是被这场大风刮走了吧,她傻了眼,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顷刻间,一双眼红了个彻底。
沈世尧回来的时候,陆路便是以那样狼狈的姿态,蹲坐在大门口。
她甚至忘了关门,狂风把客厅里的摆设刮倒的刮倒,吹乱的吹乱,简直像台风过境的灾难现场。
沈世尧拎着一大堆东西,站在她面前,困惑地看着她:“你怎么蹲在这里发呆?快把门关上,会受凉的…对了,嘉懿呢?”
她却像听不懂他的话,惘然地抬起脸,眼中满是泪水,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痛:“你送我的马不见了…重重它不见了…”
仿佛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沈世尧,陆路哭着哭着,又渐渐笑出来,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沈世尧,你混账!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我…”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已被他的吻堵住。
纸巾、尿片、各式各样的东西洒了一地,有些甚至已被风卷吹走。但这一切,跟眼下和这个人亲吻比起来,都是不重要的。
天与地,是不重要的。
风或雨,是不重要的。
他,是不重要的。
世间万事万物,都不及她主动环抱住他,回应他的这一秒。
陆路能感觉沈世尧握住自己的手心的力道,仿佛想将她揉进生命中的孤注一掷,她感觉到有些痛,却没有挣脱。
他们都沉默着,牵着手顶风走过的那一段路虽然极短暂,在她心中,却漫长过一生。
风将她的眼睛吹得很痛,但她仍极力睁大双眼,似乎想看清眼前的一切。
又或是,只想凝望眼前的这个人。
一分一秒都舍不得错过。
这是她第一次来沈世尧所住的这栋房子,门打开的一刹,她的心跳随之漏掉半拍。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又仿佛什么都不陌生。
她的目光在每个角落流连,最后重回他的脸上。
沈世尧被她呆怔的模样逗笑:“先上去洗个澡吧,你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嘉懿看见说不定会被吓哭呢。”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这个孩子从不听话,他们总是在惹对方的气,又生对方的气,但却不妨碍,她永远是他最爱的那个孩子。
陆路乖乖地点点头:“嗯。”
楼上左手第二间是沈世尧的卧室,她拿着他给的浴巾走进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沈世尧这才恍惚想起,应该替她准备换洗的衣物。
可他这里没有她的任何物品,他拉开衣柜的门,沉思了片刻,目光最终停留在衣柜的一角。
就它了吧,希望她看见不会再生他的气。
这么想着,他已拿起那套印满可笑卡通图案的睡衣,轻轻敲浴室的门。
“先凑合换这件吧。”
“好。”
陆路将浴室门开了一条缝,伸出手,将衣服接过去。
然而过了很久,浴室里却再没响起水声。
沈世尧忐忑地站在门口,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陆路只裹着件一条浴巾,手中拿着的,正是他递给她的睡衣。
“这个…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我偷来的。”
“…什么时候?”
“彭俊出差的那个星期,趁你吃饭的时候。”
“沈世尧,你做人偷偷摸摸,一点也不坦荡,简直不要脸!”仿佛心思被人洞穿,陆路的脸刷一下绯红,变得口不择言。
“是,我是不要脸,那你呢,你敢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唯独带这件衣服走吗?”他一步步走近她,最终将她困于角落,一字一顿道:“不敢说是不是?那我来说吧,因为你爱我。陆路,你爱我。”
他就那样逼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她灵魂的每个角落都已被他看得一干二净。
她终于感到泄气,近乎自暴自弃地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而后狠狠吻住他的嘴唇:“是,你说得对,我爱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吧,在你没有强迫我做那件事之前,我就爱你…可是沈世尧,越是这样,我越是恨…我恨我爱你。”
她的眼泪簌簌而下。
沈世尧愣了一下,而后俯身,温柔地吻去她的眼角的泪珠。
而后是额头、鼻子、脸颊…
吻到嘴唇的时候,陆路狠狠咬了他一口,像是懵懂不知轻重的兽,沈世尧却全然不介意,微笑着,继续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