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墨涵四下看了看,架子上有半盆冷水,是方才净手时留下的,她撤了手,将那盆水端起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哗”地一下,那冰凉的水兜头淋在凤金安身上,把个静亲王府的世女淋成了落汤鸡。
“这下清醒了吧?”凤墨涵冷冷地说道,“昨日就听闻三姐一天没归家了,若不将你浇醒,莫不是今日还想着在外留宿?”
凤金安打了个激凛,呆愣地看着凤墨涵,彻底清醒过来。这个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六妹,些时正用一种冷如冰雪的眼神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讥诮。
她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破天荒地没有吱声,默默地跟着凤墨涵出了门。
背后不知是谁幸灾乐祸地说:“金安郡主的性子还真是好呢,被人弄成这样居然一句话也不说,可同她家那个爹有着天壤之别呢。”
萧锦程担忧地对张彦之说:“墨涵这么一闹,传到童正君那里可不得了,这天又冷,只盼着凤金安可别被这一浇弄出什么病来才好。”
“晚了,众目睽睽,只怕这会儿事情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这下不知道要如何收场,这六郡主,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看着那登车远去的两姐妹,张彦之摇了摇头。
回到府里,自然少不了一番折腾,看到全身湿透的凤金安与六郡主一道回来,倒吓着不少人。
“林总管,三郡主在外受了些寒气,你赶紧备些热水,带她下去御寒。”凤墨涵对着大门还未开就迎了上来的总管说了一声,也不看身上还在滴水的凤金安,自顾下了车离去。林总管还想问她些什么,被凤金安扯住了衣袖,看着凤金安脸色变得煞白,显然被寒气侵得不轻,她也急了,只得吩咐人快备热水给三郡主沐浴,一群人簇拥着凤金安回到了居所。
“郡主这是怎么了,听人说是六郡主淋了你一头水…”林总管话未说完,被凤金安凛冽的眼神一瞥,余下的半句话噎在了嘴里。
“别没事乱嚼舌根子,你没看到是六妹送我回来的吗?若是有半句传到爹爹耳中,仔细你们的皮!”凤金安扫了众人一眼,言语中竟然对凤墨涵有维护之意。
“小人明白!”林总管诺诺应道。心下却暗想,世女的性子这两年怎么越来越懦弱了,一个侍宠所出的孩子都能将她欺负成这样,看样子她是把六郡主当成了自家妹妹,可是人家不见得这样想呢,童正君多半已经知晓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少不了一会儿,又要被这当家的主子一番唠叨。
凤墨涵回到院中,江萧颖如一阵旋风般地扑了过来:“郡主回来了,今儿来得好早!”
少年乌墨般的长发刚刚洗过,还未来得及挽起,如瀑布般垂下,衬得那肌肤更加地白。凤墨涵想起了辰,那个曾经追在她后面姐姐姐姐地叫着的孩子,最后却是她亲手将她送进了地狱,她们虽不是亲姐妹,却相依相伴了二十多年啊!她心神一阵恍惚,面上掠过一丝痛楚。
“郡主,你怎么了,可是萧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江萧颖看着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中有着慌乱,“如果萧颖有什么地方做错了,郡主只管打我骂我,不要赶我走。”
凤墨涵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安慰地对他笑了笑:“你别怕,你没做错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一时失神。”
那柔顺的发丝从她的指尖流过,宛如丝缎。凤墨涵记得初见少年时,他的样子并不似现在这般柔弱,反倒有一股倔强,正是这倔强引起了凤墨涵的注意。后来差点被殉葬,他才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总是害怕会被人抛弃,样子越来越偏向于楚楚可怜型。
她凝神看了看江萧颖,这少年比初见时瘦了不少,一双大眼睛深陷进了眼眶,手腕处可见骨骼。她不由得心惊,自己虽是救下了他,后来却也就没有管过,她记得问过,他今年十五岁,说起来还是个孩子。
“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有人待你不好么?”凤墨涵皱了皱眉,她可不想江萧颖变成病美人。
“没有没有,大家待我都很好,真的,非常好!”江萧颖惶恐地说道。
“其他人呢?”凤墨涵问道。
“兰大人府上的正君今儿做寿,请了伶人唱戏,主子他们全都去了。”
“你怎么不去,萧颖不想听戏吗?”凤墨涵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早回来一次,居然哥哥和爹爹都不在。
“想,不过我还是想等郡主回来,世子就吩咐了我看家。”
“你一个人在屋里,是不是很害怕?”凤墨涵问他。
江萧颖点了点头,想想不对,又立刻摇了摇头。
“别说谎,我不喜欢说谎的孩子。”凤墨涵温柔地说道。其实她不过大江萧颖两岁,少年的个头都略微超过了她一些,但她这样说,自己并不觉得别扭,江萧颖似乎也没有察觉,在他心中,凤墨涵是他的救命恩人,只怕形象更加地高大,倒让他忽略了她的年龄。
“我…我是害怕,我总怕他们来抓我,郡主,不过你一回来我就不怕了,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凤墨涵笑了笑,有一道奇异的光从她眼底闪过:“跟我来!”
江萧颖顺从地跟着她,回到了屋内。
“我听哥哥说,你想跟着他学武,是吗?”
“嗯,不过世子说了,我没有基础,现在学,怕是迟了,所以没有教我。”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想学功夫?”凤墨涵静静地看着他。
江萧颖抬起头来,眼底骤然多了些颜色,有愤怒,有恨,有不甘,更多的,是痛苦。
“若是我有功夫,我便可以像世子一样,保护自己的家人,如果我有功夫,我爹娘就不会死,我哥哥就不会被卖入青楼,还有…”他迟疑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凤墨涵,“我有功夫,就不会成为无用的人,我就会一直跟在郡主身边,像秋华一样保护郡主。”
凤墨涵笑了,这一刻,那个不想向命运低头的少年又回来了。他提到了解秋华,她这才想起这个贴身侍卫被她放回家探亲已经快三天了,自二十岁起跟了她,现在解秋华也有二十五岁了,一直没有娶亲,她的身边,倒像是光棍聚集地。
以前她只想着自己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没心思关心身边的人,现在想起来,好像依亲王府的规矩,侍卫也是半个家奴,跟了主子后连娶亲之类的私事也必须由主子决定,秋华自己从未提过,似乎倒是自己耽误了她。等她回来,得问问她有没有看中的儿郎,若有的话,干脆到时候和李子悦的一块儿办了。
她如水的目光中暗流涌动,盯着江萧颖看了半晌,直到将少年看得脸红起来,这才说道:“你学哥哥那一套,是迟了些,不过…能杀人的方法,其实还有很多…”
“郡主?”江萧颖睁大了眼,疑惑地看着她。
凤墨涵思索了一下,示意江萧颖把墙上挂的箫取下来,那是只铜箫,挂在那里,她却从来未曾吹奏过。
江潇颖递了过来,凤墨涵没有接,她说道:“你横着拿起它来,试着用力向中间推。”
江萧颖听她的话,将箫平举着,用力往中间一推,只听得“噗”地一声响,那只箫竟然从中间缩了半截进去,有一头推得深了些,另一头则露出了一把匕首,极薄的刀刃,因为长久不用,铜锈斑斑。
这只铜箫的来历没有人知道,反正自雾山别院搬回来墙上就挂了这东西。凤墨涵向来爱收集些稀奇古怪之物,尤其是那种上了年代的,所以家人也不以为奇,只当她又是从何处淘来的破烂。谁也没想到,这不只是一只箫,它其实是一件武器。
“你用这匕首,将它给我劈成两半,记得要用力,用全力!”凤墨涵瞄了瞄屋内,将那个新近从哥哥手中要来的笔筒放在地下,命令江萧颖砍去。
江萧颖迟疑地看了看她,见她神色不像是在玩笑,双手握住了匕首末端,狠狠在对着笔筒砍了下去。那匕首真是钝得可以,居然只将笔筒砸了个缺口,顺着地下滴溜溜地滚了一圈。
“这…这匕首太锈了。”江萧颖红着脸小声说道。
“是吗?”凤墨涵笑着接过匕首,“你看着!”
她的手举起,话音未落,手起刀落,笔铜断成两截,切口平整,好像她是在用快刀切豆腐。江萧颖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凤墨涵的手。
“郡…郡主…怎么会?”
“你想必也听过我的遭遇,其实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心思,靠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靠自己…”她微笑着看向江萧颖,眼神 蓦然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只要你相信,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你看到了,我并没有怎么用力,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的速度很快,快到了你想像不到的程度。我所教的,也许不是最好的,但是如果是对付敌人,却是最直接最实用的,一击必杀,萧颖,你可愿跟着我学?”
“愿意,郡主,我愿意!”江萧颖颤抖着嘴唇说道。
他的心中尽管有疑惑,奇怪凤墨涵有功夫何以瞒着众人,但心中更多的是雀跃,为着她那句“一击必杀”而雀跃。
要何等高手才敢说出这四个字,这个瘦弱的,甚至可以说是残废的郡主却亲口说了出来,她从不会说话到突然会说话,从传闻中的痴呆到现在的冷静清醒,从手无缚鸡之力到轻轻一刀斩断笔筒,她本身就是个奇迹,再多的奇迹发生在她的身上,此刻江萧颖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那么,从今日起,每日丑时一到,你就出来,我自会教导于你,别给其他人发现,你要记住,此事不得在外人面前泄露半句!”
“我知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江萧颖人也机灵,肯定地点了点头,忽然跪下,咚咚咚地朝凤墨涵磕了三个响头。
凤墨涵看着他,有些啼笑皆非,她的本意原是想认江萧颖做弟弟,她和凤楚辛都挺喜爱眼前这个少年,凤楚辛不知怎的除了对她好,对着静亲王府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像是外人,还不如对江萧颖来得好,她想着若是认了江萧颖当弟弟,将来自己走后凤楚辛好歹也有个人陪。没想到这少年反应太快了些,话才说完就跪下拜师了。
不过想想也蛮有趣的,这样也好,她的一身所学,如此一来也算有了传人。
“起来吧,只要你不怕苦,很快你就会达成所愿,今后你就是我凤墨涵的大弟子了。”
“是,师傅,咱们的门派在江湖上叫什么?”江萧颖喜笑颜开地问道。
凤墨涵侧首微微一笑,顽皮心起,答道:“咱们这一派传人很少,在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名头,如果非得说个名号,应该叫做无影派吧。”
本就不存在的帮派,当然无影!
添一点温暖
凤金安不久前才被静亲王下了禁令,不许她再出入烟花场所,所以听人奏报她在醉意居喝得大醉,被凤墨涵兜头淋了一盆水带回来后,又发了一通怒,把这个将来要继承她爵位的世女叫到跟前去训了一退,对凤墨涵为何也会出现在醉意居,却半个字也没有提。
童正君本来有心要上门训斥凤墨涵,眼见得静亲王发了怒,心中自是不安,也不感来了,不过那并不代表他的恨意消失了,他吩咐秦管事,借口王府人多了要节约开支,减少了齐思洛父子所居翠林苑的一切供应,每日里送来的菜色和炭火,量都少了许多,而且明显的是些次品。
凤墨涵看了暗自好笑,她索性不理会秦管事送来的那些,将它们都赏了下人,每天厨房要些什么,只吩咐了静亲王派给她的那个张侍卫去买,害得本来好好地一个侍卫,现在成了厨房工人,整天苦着个脸出入王府,做些与其身份不相称的勾当。
张侍卫本想埋怨两句,被凤墨涵一句话就堵了回去:“不是我娘叫我缺什么只管找你吗?你若是不愿意,我找她给你回了这门差事,另派个人来。”
张侍卫哪里再敢说半个不字,只得继续干她的活儿,心里暗道六郡主可真会享受,世女也没有她那么大的架子。
秦管事得过静亲王的吩咐,要好好照顾六郡主的身体,所以本来送到翠竹苑的都是上等货色,不过被童正君一番交待下来,她也不敢得罪,只得照了他的吩咐办事。
她听静亲王私下里的话,猜想是六郡主活不了多久,这才对她忽然好了起来,想来是要弥补以往对凤墨涵的疏忽。秦管事一方面可怜凤墨涵,一方面却又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毕竟童纪平是世女的亲爹,将来这静亲王府是要由那一支掌管的,凤墨涵再得宠也要居于凤金安之下,何况她还活不长。不过既然静亲王交待过,她当然也不敢违背,正感到两头为难,幸好凤墨涵自己吩咐了张侍卫采办,买来的那些甚至比她先前准备的还要好,这样一来她倒解脱了,于是睁只眼闭只眼,也不把这事告诉童正君去。
童正君根本不踏入翠竹苑半步,两处隔的又有些远,他只道秦管事依他的话做了,静亲王也不会过去,齐思洛这边定是受了委屈又不敢吭声,哪里知道凤墨涵花了王府更多的银子,日子过得比他这个王君还滋润。
眼看天气越来越冷,凤墨涵花了大价钱,对翠竹苑进行了改造。她找了匠人用花椒和着红泥将每间卧房的墙壁都涂了一遍,还掺了香桂,又从南边的蕲姜国商人手中购买了精美的南人刺绣锦缎,挂满了壁面,那些锦缎刺绣精美,看上去满墙的花鸟山水,这样一来,卧房不仅温暖如春,而且幽雅芬芳,更有助于睡眠了。
凤墨涵还在厅里修建了壁炉,浴房四周则围了一道火墙。当静亲王府各处主子们还在守着火盆取暖,互相比较着哪个院得宠些,用的木炭是没烟又耐火的,哪个院受了冷落,屋里尽是烟熏,满室冷清时,凤墨涵已经烧起了从雪域商人手中高价买进的瑞炭,这种炭火坚硬如铁,烧于炉中不见火焰,只见到通红的光,每条可烧十来日,热气逼人。翠竹苑各房一片温暖的景象,甚至不出院子的话,甚至用不着手炉脚炉。
被派到这院里侍候的下人,都是府里不得主子宠的,本来送到这里来存着被贬之意,谁也没想到六郡主会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而且连下人房也照顾到了,睡在温暖的卧房里,烧着优质的炭火,他们知道这个冬天不会冷了。秦管事派来的炭火虽然是次品,可是毕竟是主子用的,下人们可没资格用,但是在翠竹苑,这些炭火连下人也懒得用,全被送进了厨房。
云侧君来过几次后,舍不得走了,他叫过凤墨涵道:“涵儿,枉自云爹爹这么记挂着你,既有这等好事,却把我给忘记了。”
凤墨涵汗颜,确实她只顾着自家,倒忘了爹爹的这个好友。
“云爹爹责怪得是,是墨涵疏忽,想到吃的时候记得你,吃过就把您给忘了,我这就叫人送些瑞炭过去,找两个工匠,几日就将你的夏荷院弄得和咱们这儿一样,我让他们连夜赶工,也不过几日的功夫,要不最近您就搬到这儿来与爹爹一起住,等我都弄好了再回去?”
云侧君一听开心了,哪有不乐意的,当天就在翠竹苑住了下来。他对齐思洛说:“思洛你养了一对好儿女,如今墨涵看来不仅恢复得很好,还比小时候更加聪明,你真是好福气啊!”
齐思洛微笑着点点头,温和的目光落在凤墨涵身上,眼里尽是宠溺,等得她出了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却是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宁愿她笨一些,只要她能一直开开心心地陪伴在我身边。”
云侧君握住他的手,眼眶也红了:“你放心…涵儿她…我看她比乐儿稳重,不会步她的后尘。”
“谁知道呢,前些日子,她也去了醉意居。”齐思洛说道。
云侧君一惊,握住齐思洛的手不觉紧了紧,指甲陷进他的掌中,掐得齐思洛生疼,忍不住“哎呀”地叫了一声。
“对不起,思洛,是我失态了!”他收回了手,眼睛眨了眨,将涌现的泪意给忍了回去,再说话时却有点瓮声瓮气的,似乎鼻子被堵住了:“放心吧,我看涵儿性子冷清,不是易动情之人,那些个狐媚之人,勾引不了她的心思。原先乐儿身边那几个不是跟了她么,也没见她动谁一个手指头,江萧颖说来也是个绝色的,要不是看他长得和那人有几分相像,乐儿当初也不会买他进府来,我看涵儿对他也平常得很,没见多青睐几分,而且看样子江萧颖似乎还有些怕她。”
齐思洛想到了梦绮之言:“六郡主脑中的异物无法取出,有可能是这东西影响了她的身子,所以吃了这么多补药也不见好转多少,那东西何时会要了她的命,我也说不清楚,一切还是要看她的自个儿,如果她够坚强,应该能多挨几年,甚至几十年也说不定,我看六郡主是个坚强的孩子,其实我已经把病情告诉了她,她年纪虽小,性情倒是豁达,竟然很看得开,以后你们能做的,就是让她多开心一些吧,唉!”
“只要涵儿开心,醉意居她爱去便去,我却是不管的,但愿这府里其他人也不要管她才好!”齐思洛冷笑道,“若是有人再敢欺负她,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与他周旋到底,而我是皇上亲许任何人不准动的人,谁敢动我,那是找死!”
对齐思洛的事情,云侧君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不过皇帝曾亲口下旨,任何人不得害他性命,这一点他倒是不知道为了何事,当年甚至到现在,一直是静亲王府的一个秘。这会儿他看齐思洛眼神冷冽,竟然带了一丝煞气,心头一颤,深知言多必失,也不敢多问。
他们口中提到的江萧颖,此时正无精打采地歪在壁炉边打瞌睡。李悦文笑着捅了捅旁边的赵克贞:“你看小江是不是越来越像郡主了,天一黑他便精神抖擞的,这大白天的他倒没了精神。”
“是啊!”赵克贞冷眼打量了江萧颖一眼,那孩子眼圈发青,明显是没有睡好的模样,小小年纪,难道晚上还会失眠不成?
他们却不知道江萧颖每天晚上要练近三个时辰的功夫,根本没有睡觉,白天不打瞌睡才是怪了。凤墨涵是个严厉的师傅,既然允诺了江萧颖,便将自身所学传授于他,江萧颖听她说一切都还来得及,心中极高兴,哪里想到会是那样非人的训练。
每日夜里等众人都睡下了,江萧颖如约来到院中,一定能看到凤墨涵的身影,她带着他来到郊外的山巅,不管刮风下雨,从来不会间断一天,每天让他挥刀砍树,动辄几千次,还制了个沙袋给他绑在腿上,负重奔跑,开始是几里,在他觉得跑得轻松了些的时候,却又增加到了几十里,这样的训练,江萧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其他的功夫凤墨涵一样也没教他,他想问,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却顿时没了勇气。训练的时候,凤墨涵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只要他稍有出错,手指粗的藤条就打了下来,毫不手软,在这样残酷的训练下,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过饭量却比以前好了许多。
江萧颖之所以没有叫苦坚持了下来,一是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道理他懂。另外的原因就是凤墨涵了,无论江萧颖跑得有多快,每次回头,凤墨涵总在离他不远的身后看着他,他气喘如牛,凤墨涵却一丝声息也没有,形同鬼魅,他深知自己的这位师傅一定是个高手,不然不会如此反常,所以不管训练如何奇怪如何艰苦,他都咬牙坚持了下来。他相信凤墨涵,他相信按照她说的去做,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成为强者。
四姐凤长瑗找凤墨涵谈过一次话,告诉了她静亲王听到她去醉意居后,脸色不大好看,虽然最后没有说什么反对意思,不过长瑗建议她以后还是少出入那种场合为好,她欲言又止,神色有些怪异。
凤墨涵笑着应允,她也不是花痴,这月国满眼皆见好看的男子,初时她倒是欣喜,看得多了,也就泰然了,何况家中就有两个极品美男,一个是爹爹,一个是哥哥,她的亲爹齐思洛是当年的安国第一美人,名声还在如今的无尘公子荣慕枫之上,当然,在凤墨涵看来,气质也在那人之上,所以醉意居有个盛名满京的红卿,对她来说吸引力不是很大,加上那天无意间知道了红卿身边有高手相护,兴许早已被某位权贵包了下来,这样的事她见过很多,所以也不想招惹麻烦,这之后萧锦程和张彦之又约过她几次,都被她寻了借口推托了。
如今又收了江萧颖这个徒弟,凤墨涵晚上授徒,白日里就在藏书处的阁楼里睡大觉,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一点儿也不心疼,她出手阔绰,六部的上上下下都得过她的好处,所以大家对她也甚为和善,知道了这个六郡主喜欢睡觉和吃,倒是都不来打扰她,谁家有好吃的,还会带来给她品尝,在六部她也过得很好,不用父兄操心。
藏书处的六层塔楼顶上,有一间小阁,凤墨涵就是在这里补充睡眠的,她不是神仙,晚上教了江萧颖大半夜,白天照样睡足五个小时以上,雷打不动。下朝后一般才是现代的七点半左右,回到阁楼她就睡,基本上到了中午才会醒过来。反正将大六一反锁,往塔顶一躺,谁也打扰不了她。
这天她刚刚起来,还在塔顶伸着懒腰,往下就看到萧锦程和张彦之满面喜色地往这个方向而来,这两人前些日子才出了趟公差,凤墨涵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看到他二人来,知道清净的日子又要结束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飘忽着下了塔,打开了反锁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