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落了满树的叶子,这一回,连枝都在慢慢枯去。看样子,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只不过,我们这些迟钝的草木,生之艰难,死也漫长,所以,他才能活到此时。
我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雷泽的大神雷神从他那里经过。我知道,雷泽能从一片荒漠变成如今满目青翠,遍布泉眼的美丽大泽,其实是雷神在施展他的法力。我猜,雷神其实也很喜欢这棵坚强的丹木。
看到丹木枯去,雷神特意停下战车来,下车去在树下立了一会儿。
我听到雷神在对丹木,他爱上了旁边华胥国的一名女子,但是神与凡人无法通婚,只能远远相望。这世上的事情不可能尽如人意,只要你知道你们是相爱的,又何必在乎结果?
雷神走了的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是不是丹木想通了,他竟然在一夜之间长出绿叶,再开了满树繁花。我从不曾见到过他的花如此美丽,如莲般重重的花瓣,花上五彩光华流动,整棵花树在雷泽的碧草间,灿若骄阳。
于是,第二日,我便看到雷神喜欢的那华胥国的女子来了,她走过来,仰起头来满心欣喜地细看满树繁花,却正好踏在那日雷神留下的脚印上。
数年后,我听路过的精卫对丹木,那名华胥国的女子回去之后便有了身孕,生下的男孩,被起名伏羲。大家都,伏羲,便是雷神跟那个华胥国子的孩儿。
又过了很多年,那个叫伏羲的孩长大了要离开华胥国时,来向丹木告别。然后我便听到丹木请求伏羲带他一起离开雷泽。
我听见丹木在缓缓地,“这些年来,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不懂爱,可是,我想学会如何去爱。我本以为草木是没有心的,但是我错了,心和情,是我们草木也不得不去面对的东西,如同要结丹果,我必须先开花。如果心和情注定是天地间不可回避的东西,当朏朏再轮回回来找我时,我要好好地认真爱她,从此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跟前。”
当伏羲将丹木砍倒在地时,梦境一下子混乱起来,隐隐约约中,伏羲将丹木化为了一块木版,然后带着他遍行天下。
不知是在多少年之后,伏羲立在山巅,心有所触地在木版上画出八个奇怪的符号,转瞬间,木版变成了一块玉璧,而玉璧则握在了一名男子手中。
我望着那名男子,他依稀还有当年那俊逸少年的模样,更像的,却是那日将玉珠埋在我根下的仙人的神态气度。他手里的那块玉璧上,刻着伏羲画出的那八个符号,而我终于认出了其中的一个符号,那是兑卦,兑,是悦,也是泽,也许,便是雷泽。
而这兑卦,便正是我根下那玉珠上刻着的东西。
梦境倏忽而去,我睁开眼睛,自己正立在少昊山极峰顶,手中,握着无咎从他的无咎璧上取下来,留给我的玉珠。
身后,是我跟无咎成亲时所在的那处山洞,身前,可以望见无咎离去时整座山头都化为焦土的铭峰。
所有的记忆在瞬间圆融贯通。我知道,无咎修仙有成后遍行天下地寻找,但也许是他离开了雷泽的缘故,从此再不曾遇到像朏朏的人或是神兽。于是他历神劫,去了神界找三生石,再一直找到鬼界的孟婆,孟婆要他答应帮助佛宗的天魔大劫,将三生石送给了他作为谢仪。
终于,他在三生石中,找到了我。
不知道他看到的那般场景,是不是我轻轻一跃,极为无礼地径直跃到棋盘上去,眯着一双大眼睛看他,然后肆无忌惮地大叫,师父你果然长得好好看啊,难怪我云白姐姐喜欢你!
若干年后,当他终于在师父府里遇到我时,心里面是什么感觉?
哦,那条青衣江的白龙说,男人除了情爱,还有责任。那么,无咎在铭山不得不离开我时,心里面又是什么感觉?
难怪无咎临去之前说,梦儿,我不过是一段没有情感的木头,枯木无以逢春地不懂世上风情,人间情爱。
除了你。
也只有你。
我到底是谁?生我之前我是谁,我生之后谁是我?朏朏果是九尾狐?我又果是朏朏?朏朏为无咎所做的,无咎似乎无法回报,而无咎为我所做的,我又可曾回报过什么?而韩逸那般日日痛楚,我竟真的就漠视了那么久?
因果循环,这天道可真是因果循环么?除了天道,再无人情?
蒙双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清清楚楚地浮在我耳际,他说,孩子,你能得法身,自然已到无梦境界,但要记得,无梦却非清凉界的真谛,自有梦而无梦,无梦再有梦,方才到得了清凉界自然而然不假他求的境界。
一道霞光自虚空净飘然落下,罩住了整座极峰,缓缓地起伏。我欣喜地望着那道霞光,心下一片明悟。
我知道,为什么我炼不死药不能丹成了。大道无形,却并非是单纯的生灭,不然如何会有万物,如何万物会有情?
情,不论是男女之情,天地大爱,还是责任、阴谋、野心、慈悲、隐忍、追求…
全都是大道。
虚妄,的确虚妄,正如仙灵之气和天地之力确然不假的实。
虚虚实实,相辅相成。
韩逸的影子从我心底不知什么地方,升了起来,让我很想靠入他怀中去,从此两心相映,两情相悦。
即便再有分离,我也再不怕相思之苦。爱之来,则深爱。爱之去,便等待。既不强求爱,也再不强求不爱。
你说过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至深处,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所以,韩逸,不管你是无咎还是飞扬,我们既然已经生生世世地纠缠,那就生生世世地深爱下去。
满峰霞光,我轻轻地笑,韩逸,你可还在等我?

 

第六十九章 Happy Ending…

韩逸不在我们弱水之渊旁的家里。
韩逸不在昆仑宫。
韩逸也不在仙界。
大风苦笑着对我说,“猫儿,恭喜你悟了,这下子入清凉界指日可待。不过,悟通了要以你的无咎为代价,你这代价太高了点吧?”
我轻轻地笑,“大风你是想气我么?我当然知道韩逸在哪里。不过,你不许跟着我。”
大风的脸霎时间便红了,不知是不是想起以前若干次撞破我们的好事,半天才道,“猫儿,看来你是真悟了。好吧好吧,代我向他问好。哦,还有,”大风的神色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梦儿,白羽…白羽那孩子要度人身劫了。”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大风,你可有什么想跟我商量么?”
大风犹豫好久,最后坦然笑道,“没有。不过,白羽那孩子不是一般的执着,猫儿,我看,等她度了人身劫,我的劫数就到了。”他一本正经地开始摸下巴,“唔,我要不要彻底躲进清凉界去?”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大风啊,蒙双告诉我说,要自然而然。躲,好像不是办法啊。哦,”我促狭之心大起,笑道,“大风,你自求多福吧,孩子大了,当娘的可管不了。”
大风苦笑,我接着道,“凤凰向来专一执着,可从来都不是为了专一而专一,为了执着而执着,对不对?”从颈下解下那根琅玕玉涅磐炼珠的珠链放到大风掌中,我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的眼道,“大风,你果真是只喜欢我么?一生,果真只能爱一个人么?”
大风沉吟片刻,将琅玕玉再替我系回颈间,“猫儿,爱这东西,来了就来了,去了便去了,我向来不喜欢强求,更何况区区三粒琅玕玉?”他的笑容有些无奈,“更何况,你不要忘了,白羽从来便不怕我的紫魄火。”
告别大风,我一个人去了人间界,走之前,我特意去了一趟悬圃,去采了一袖的叶子。
我真的知道韩逸在哪里。
风拂长松,泉响落花,在斑斓的日光下,我走过长满幽草的小径,沿着绿玉般的清泉,一直走到那座山间的木屋前。
山风如旧,拂起的我长发,丝丝纷飞。浮云聚散依旧,将对面的峰峦掩映得如同仙境。
我知道,韩逸不在。
轻轻地挪步入屋,迎面是一幅水墨山水,漫漫山峦,嶙峋极峰,清泉仙云的旁边却是一枝婀娜的野草。一枝狗尾巴草。
我见过师父画的梅兰竹菊,我见过人间界凡人画的水墨花鸟,松溪石瀑,但却从不曾有谁画过狗尾巴草,更不曾有谁能将一枝狗尾巴草画得如此飘逸。
我哑然失笑,手轻轻地拂过那枝野草,笑的是自己的痴和傻,心下却在想着韩逸作这画时的心情。他自然不似我这般痴,只怕早已明悟?若是如此,他作画时,多半心下一片安宁吧?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将枝狗尾巴草便画得如此写意闲适,这画中虽是一见便知画的是那草,可偏偏并不突兀,如跟天地万物融入了一体般的自得。
窗从不曾闭,门从不曾掩,我只是去屋外采了数抱长草编成草席,再折了几段松木作了一个架子,将他满榻的书收了起来,不然,我轻轻地笑,这榻上睡一人一狸已是极致,怎能睡下两个人去?
夕阳西下时,我已在他屋里铺上草席,饶有兴致地开始折腾我从悬圃带来的那一袖叶子。先以仙灵之气炙去水气,再一片片地慢慢用指尖从茸茸黄绿揉成青色,茶香四溢。
晚风渐凉,月已东升,我倚着他榻上的长枕,开开心心地将那些茶叶收入羊脂美玉的玉盒,还不曾盖上盒盖,却心有所触地抬起头来。
还是那身浅色的衫子,腰间系着他再不肯离身的竹笛,韩逸立在门前,默默地看我。
那般的挺拔,那般的深情,让我想起雷泽上昂然挺立数百年的那棵丹木,向来沉默,却从不无情。
我像是忘记了现下所在,立起身,玉盒几乎被我倾翻在地,韩逸袍袖一卷,将那玉盒送到案上,返身,却不开口,照旧地先吻了下来。
是谁在吻我?是韩逸还是无咎?他在吻谁?是我还是朏朏?
那个吻如此炽烈,我再不去想那般的傻念头,什么韩逸无咎,什么朏朏梦儿,我只知道,我们两个灵魂相爱,爱得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既然爱,那便爱。
被韩逸放开时,我轻轻地笑着,闭上眼,用手去抚他的眉眼。
“你没变,还是那般好看。唔,也还是好本事。”
韩逸的声音很认真,“哦,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是那般喜欢你。想陪着你,也要你陪着我。”
“你知道我想明白了?”
“嗯,我留了一道神识守在极峰。今天清晨,发现你不见了,便去找你。一直找过昆仑仙界,最后在清凉界抓着大风,才知道你来找我来了。”
我将头伏在他怀中笑,“笨啊,明知道我第一件事情会去找你,你偏不在这里等我。害得我晚了整整一日才能再见到你。”
韩逸失笑,“你有整整几百年的时间都不想理我,现在却说我害你晚了一日才能再见到我?”
我哼了一声,“人家在度清凉劫!哼,你射了我一箭不说,还去娶了个小雨,我可有说过你一句?”
韩逸将我搂得紧紧的,半天才道,“我宁可你骂我,我宁可你哭,我宁可你伤心,都好过你当时那番镇静和不在乎。梦儿,你的清凉劫现在算是过了吧?清凉劫的真谛可是自然而然,生灭有情?情之来,不求不迎,情之去,不追不伤,如此应而不藏方才是自然而然。道心便应当像是一面镜子,能映出地万物,却无丝毫存入心底。无情,即是有情,有情,才是无情。”
我笑嘻嘻地在他臂上咬了一口,“那就让我无情地咬你吧。哦,对了,”我将无咎璧的那颗玉珠取了出来,递给他,“你怎么能知道这是无咎的一部分?”
无咎的一部分?
我突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韩逸,无咎是那棵雷泽的丹木,后来随着丹木的木版一起,因为伏羲画的先八卦一起化作了无咎璧。所以,无咎璧根本就是无咎的本体!
韩逸便那么笑着,看着我发呆。
“你…韩逸,你到底是无咎还是韩逸?!”
“才说想明白了,又糊涂了?”
“你是韩逸,可是无咎没有死,对不对?”
韩逸还是轻笑,带着些些伤感,“无咎的魂魄的确没有了,但是梦儿,他太爱你,所以我的元神和无咎珠里,都是你。”
“你,”我怔怔地看了他好久,突然觉得自己好傻,笑着流泪,“你,韩逸,自从我把无咎珠给了你,你便知道我是谁?”
韩逸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哦,你终于明白了?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说,我不要看三生石,我只是想看看,你想骗我骗到什么时候。”
我呻吟一声,将脸深深地藏在他的怀里,恨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居然把你折磨了那么久…那么苦…”
韩逸抚着我的头,将珠玉幽兰和玉胜都取了下来,长发滑落腰际,“我不苦…你是在自己折磨自己,梦儿,你这清凉劫度得可真不容易。不过,一切都好了,梦儿,你我都度了清凉劫,我们便再不会如下四界一般有轮回之苦,从此,再不分离。”
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无咎说的,我说的,飞扬说的,韩逸说的。从此,不管我们曾经是谁,但我们终于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静静地伏在他的胸前,只觉得时光终于停止了一般,的确,一瞬,便是永恒。永恒呢?是不是其不变便如一瞬?
过了好久,我方才直起身来道,“对了,韩逸,我等你的时候弄了半天的茶,你要不要试试?无咎说这茶当名为小爪子香,我有多年不曾再试过烤这茶叶,不知道没了文狸毛的茶还香不香?”
韩逸扫过被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长榻,笑道,“春宵苦短,都老夫老妻了,不如我们跳过这茶啊酒的,直赴主题如何?”
我的脸霎时飞红,嗔道,“你这人…想什么呢?”
韩逸颇有深意地笑,“我想什么呢?唔,我想的和你想的一样。”
“我…,”我咬着牙硬撑,“我什么都没想。”
“没想?你没想,刚才外面的天地六合阵难道不是用来关门的?这满榻的书又如何会飞到书架上?还有,”他将我横抱起来,径向长榻走去,低低地在我耳边道,“还有,你若真是什么都没想,为何会云鬓散乱,雪肤泛红,惹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要了你?”
我哑然失笑,“无咎珠在你那里啊,天地六合阵当然是你布的,云鬓散乱是因为你拆了我的玉胜,雪肤泛红…那是…那是…”
他将我扔到榻上,先亲吻了一下裸露出来的香肩,再接口道,“那是我亲的…梦儿,你再多说一句,我便要你开始还欠我的那十个八个孩儿。”
我轻轻地笑着,立起身来替他解下竹笛,脱去长衫,再温柔地倚进他的怀里,“欠的终得要还吧,我想…,不妨早点开始还…”
地有情,满屋春色。


番外之一 天魔太子妃

“禀主公,已将来人诱入竹林。”
“禀主公,玄十一不敌来人,已退入本界。”
“禀主公,赤三被生擒,来人道要烤了他吃。”
有人哼了一声,那一声透着重重威严,接着便是磕头之声,“小十不敢嘲笑赤大人。这确是那女子所言。”
“我已将轩辕剑给了沉沙,传我的令,要沉沙去。”
“主公…”那自称小十之人似是相当犹豫,最后方开口道,“轩辕剑乃是主公费尽心力才得来的神界至宝,沉沙大人虽是我族勇将,但我族族人并不能驾驭此剑,万一失落…”
那被称为主公的男子并不回答,只听见一阵凌乱破裂之声响过,那小十的声音半天才在竹屋之外响起,磕头不止,声极惶恐,“小十知罪,小十知罪,谢主公不杀之恩。”
深夜,冷雨如幕地遮了天地,寒意彻骨。
数名黑衣人抬着一人从林外奔来,动作极为整齐,除了踏泥之声,再无半点声息。他们在竹屋外停下,将抬着的那人推入竹屋,跟着迅速退入竹林,便如从未出现一般。
那人踉跄数步方才立住身形,原来是名体态修长的女子,一身沾满泥土的白色衣裙上尽是血痕,却掩不住她的皓质芳泽和眉宇间的飒爽英气。
她在门口停了一下,举步向屋内行去,步履艰难。仔细看,方能发现有数道细细的乌金锁链将她的手腕脚踝和她手中的一柄古朴长剑锁到了一起,只走得几步,便差点摔倒。
白羽好不容易才再度立住身形,打量着这竹屋内的情形。
从被魔界之人使计生擒之后,白羽便知道难逃一劫,却没想到会进到这么个所在。
魔界中人向来不喜光明,屋里却挂着颗巨大的夜明珠,明若月光。竹屋显是临时被搭建出来作了个落脚之处,却被人树以楠木大柱,饰以湘竹竹帘和蜀绣锦幔,甚至,竹屋内更如寝殿般,在地上铺着厚厚的织毡。角落里还有数只火盆,烧的不知是什么木头,满屋馨香,暖意融融。
从凄风冷雨的血腥拼斗中进了这里,便是阶下囚,白羽却也禁不住身心一松,暗自苦笑。今儿真是栽到家了,怎么会被那群魔崽子抓住的?大风果然说得对,凡事不可做过头,今儿这一路杀下来,自己是杀得痛快了,甚至将那天魔魔将手中的轩辕剑都抢了过来,哪里能想到,这轩辕剑却是一个圈套?魔崽子们居然也会如此聪明,竟能算到自己必不肯用紫魄火烧了上古轩辕剑,于是便将自己对付魔界之人最强大的一招给生生地赢了去。
今日之事,若是换了大风,是不是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那轩辕剑烧便烧了?
想起大风,白羽难得地叹了口气,心下难说是温暖还是烦恼。今日这事会如何了结,很是难说。这肉身极为脆弱,只怕自己的人身劫是过不了了,但只有魂魄尚在便无妨,大不了再以白虎之形修炼
五百年。只是,这魂魄,白羽尽量不去想魔界的炼魂,若是沦为魔宠,那还不如死了好,她宁可从此神魂尽灭。
正踌躇间,白羽隐隐约约地听到竹屋的重幔之内像是有女子低低的声音,那声音似是以蛊惑闻名七界的魔韵,却奇怪的不像是刻意为之,像极了真情流露,听得她耳红心跳。
白羽向来好奇,拖着那数道乌金锁链向重幔那边挪去,还未掀开重幔便是一个踉跄,腿脚发软,多亏倚在楠木大柱上才能勉力不倒。
白羽心知不妙,刚才那火盆的烧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对月前之事还记忆犹新,那时她刚过了人身劫不久,去某个客栈投宿。哪里知道堂堂白虎神兽,居然会中了凡人的什么迷魂香?!这人身啊,哪里有白虎的身子好使?且不说先天罡气全没了,人身实在脆弱,用的力道过大都会伤着自己。若不是爹爹教的仙诀可以引动天地灵气,单凭她修炼的那点点仙灵之气想跟魔界这些鬼东西斗,只怕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
只是…白羽的神情有些恍惚起来,上次自己着那凡人的迷魂香之后,本以为逃不掉被凌辱,哪知道醒来时却发现客栈里的人全死了,只有自己一人在榻上甜睡,连衣襟都不曾皱得半分。那场景,实在诡异。
这火盆里燃的香虽是馨香雅致,却同样教她全身发软,既然落到了天魔手里,这回怕再没有上回那般的好运气。
也罢,既然落入别人手里,只能见招拆招罢。
白羽咬咬牙,强撑着掀开重幔,眼睛却越瞪越大,霎时面红过耳。
重幔之内是张大大的龙床,一男一女正在床上纠缠。那男子着了一身玄色的衣衫,看不清面容
,女子却赤裸着身子,玉体横陈,白羽听到的女子声音便是从她口中传出,那阵阵呻吟,像是难忍的痛楚,却又偏偏带着销魂的畅快。
白羽立的这处离龙床并不远,不止两人的体态,连那女子面上若仙若死的神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男子用一只手将那女子的双手举在她头的上方压住,一对玉乳高高隆起,泛着春情萌动时的艳红,被雪肤一衬,极度诱人。
那男子毫不在意闯进来的白羽,继续轻尝着她胸前那点嫣红,另一只手却在她两腿间捏揉,每动一下,那女子便呻吟一声,微微扭动,很难说是逃避还是相迎。
白羽羞得面红耳赤只欲逃走,却偏偏动弹不得,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可那女子的呻吟声却若最强大的魔魔音般,无孔不入地渗进她的耳中。
喘息渐重,不知那男子做了些什么,那女子的呻吟声带了些痛楚和被强自压抑的欲望。白羽实在好奇,偷偷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赶紧又再闭上,但那幅场景太过震撼,久久地留在眼帘上不曾消失,那女子白若脂玉般的身躯被那男子没有丝毫怜惜地用膝压住,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能看到那女子的挣扎,像是全身都绷紧了一般。
喘息声重,她最后终于唤了出来,方才唤得一个字便似乎被那男子捂住了嘴,只剩下被压制的娇吟。而自始至终,白羽在心头暗想,那男子几乎便不曾出过任何声响,似乎,连呼吸声都不曾有过半分。
渐渐的,什么声息都消失了。
白羽睁开眼睛,那男子正立在她的面前,而刚才的那女子正跪在他身前,只着了一身如笼了水的霞般迷蒙的瑰色轻纱,高捧着一盆水,伺候那男子洗手。
“下去备水。”
女子极其温驯地施了一礼,再将床上所有衣物收去,如幽灵般消失无影。
白羽的心境已然平复下来,冷冷地打量着面前这男子。那是个相当英俊的男子,白如雪的肌肤,黑发,黑眸,玄色的衣衫。整个人黑白分明,让人望而心生敬畏。
白羽蹙了蹙眉。此人行事如此诡异,自是天魔无疑,可魔界之人,血魔乃是红眸,黑魔乃是棕眸,天魔,据说天魔多是蓝眸和紫眸,为何面前这男子虽肤白如天魔一般,一双眸子却是乌黑的,深邃得望不见尽头?
洗罢手的男子并不上前,只隔着数步望她。
白羽暗自叹息,这人间界实在不太平,步步都能遇魔,自己向来随心所欲,跟魔界为敌之时却也并不曾多想得半分。可今日之事,只怕非一死了之,若要像刚才那女子般地被凌辱,倒不如舍了这付人身罢。
白羽面上不露身色,心下却暗自咬牙,将身所有残余的仙灵之气都送到右臂。然后,迅不可及地翻转手腕,便待将轩辕剑插入自己胸口。哪知手腕一紧,跟着轩辕剑便被那男子夺去,然后在白羽诧异的目光中,轩辕剑被他收进了识海。
男子微微地笑了笑。他面对着刚才那女子时,自始至终都满面漠然,此刻这笑却仿佛阴霾色中的一柱阳光,明朗得不可方物,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天魔也可以炼得了轩辕剑,很奇怪,对吗?”
不等白羽回答,他径直上前将白羽抱了起来向屋后走去。白羽拼尽了全力挣扎,却被他搂着紧紧的,动弹不得。
屋后是一眼温泉,水气氤氲地泛着奇异的甜香。刚才那女子便在泉边,将数只玉盒盛着的玉色繁花投入泉里。旁边还有另一名女子垂手侍立,见那男子抱着白羽过来,赶紧将匹白绢铺到泉旁的竹床上,让他将白羽放了下来,然后上前替白羽脱去身上被泥污了的白衣。
白羽动弹不得,眼看着身上的衣物便要被那女子除去,索性拼尽身上所有的仙灵之气,化成紫魄火,熊熊燃烧起来。
那男子正在被第一名女子伺候着宽衣解带,见此情形,先是一掌按去,将被白羽灼伤的那女子身上的紫魄火按灭,接着冷冷地吩咐道,“带清洛下去。紫魄火多半伤了她的魔魂,要多用些安魂魔砂。去吧,今晚不用你们了。”
说罢,他回转头来冷冷地看着白羽。白羽心下知道,只有这紫魄火可以护得住自己,挡住天魔,因此咬着牙勉力支撑。无奈一天激战之后,她的仙灵之气几近枯竭,紫魄火越来越黯淡,而刚才那木头的馨香像是已经遍布全身,让她实在提不起一丝力气。不过,只要能将仙灵之气燃尽,自己的识海坍塌,便也算是放弃这人身了,魂魄只怕可以回到昆仑虚。白羽咬着牙,只盼着这天魔看不出自己的意图。
哪知道那男子看了片刻,突然上前一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白羽绝望地看着他的手穿过了自己的紫魄火却浑然无伤,像是…就像自己的紫魄火不存在一般。
“很奇怪?一名能将神器轩辕剑炼服的天魔,还不怕魔界族人最惧的紫魄火?”
男子冷冷地道,右手只轻轻一拉便拉掉了那数道乌金锁链,跟着再是数下,毫不留情地将白羽的长衣扯去。
白羽倔强地瞪着他,眼泪却流了出来,紫魄火随之熄灭。她凛然道,“你杀了我吧,不然,你若是敢对我做什么,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一定要杀了你!就算我杀不了你,我家娘娘也饶不了你!”
听得白羽如此威胁,那男子不怒反笑,“哦,前面说得倒还算是强硬,到后来却连你家娘娘都搬了出来。对你做什么?你说我要对你做什么?”
说着,他再轻轻一扯,将白羽身上最后剩下的里衣也扯去,然后将赤着身子的白羽抱起来放进水中,跟着脱去他自己身上的衣衫,径直滑进温泉池中。
白羽的眼泪不停地流淌,却分毫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由得那男子在水中轻抚她的肌肤。
“你家娘娘没教过你吗?哪有女孩子把自己弄这么脏的?还凶得要命,到处都是伤?”
那男子仔仔细细地用温泉水将她全身的血污都洗去,脸颊,胸前,小腹,长腿,甚至趾尖,抚遍了她全身每一寸的肌肤,然后才将她再度抱了起来,走入屋里放到龙床之上。
白羽绝望地闭上眼睛,心底下,是大风的身影,可她却再不敢看大风的眼睛。
馨香扑鼻,一枚丹药塞进口中,白羽拼命地想将它吐出来,却被那男子吻在唇上,舌尖一推,便将丹药推入她的喉中。趁他不备,白羽狠狠地向着他的舌头咬了下去,直到那子捏着她的下鄂方才松口。
是她听错了吗?那子居然还在笑,“还是这般不肯认输,非要赢回来,是不是?”
他的手抚过她的小腹,慢慢地向上移,一直抚到她的脸颊。
“白羽,你是我出生时便选定的天魔妃,你逃不掉的。”
白羽猛然睁开眼睛,吃惊地瞪着他。不曾忘记年幼时偷偷地跟着大风去仙宫大殿的事情,那次,她被那刚出生的魔界少年狠狠地咬在颈侧,还似乎吸走了不少的血,回去后整整昏睡了三日。
“想起来了?是我, 我叫瞳。”
是那个仙君跟魔界天魔女生下的少年?原来,这便是为什么他能修炼神器,为什么他不怕紫魄火…
白羽身上没有一丝力气,被刚才那温泉浸过之后,现在更是神思迷茫,迷醉地望着那男子。他叫瞳?哦,瞳很英俊,他的笑容也很温暖,大风是白羽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连爹爹都比不上他,白羽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只会喜欢大风,可是为什么,瞳却能给她跟大风一般的感觉,让她想要依偎在他的怀中…
白羽突然心下一凛,自己在想什么?!天魔向来擅长摄魂,自己居然会觉得一个小魔崽子跟大风一般?昏了头了吧?白羽恨恨地闭上眼睛,扭过头再不肯看他。
“还是不喜欢我?很好,有意思。我今日若是对你用强,便要了你,想必你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也是谋杀亲夫。再说了,我堂堂天魔太子,跟自己的天魔太子妃还要用强,岂不是要让整个魔界笑掉大牙?白羽,灵与肉要合一,方才对得起我们俩的第一次交合。”
瞳的声音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却带着强大的自信和力量。
“我说白羽,你出来行走江湖,能不能小心点?我虽是不肯强迫于你,但你若是被一帮小毛贼便给侮辱了,你让我这天魔太子的脸往哪里搁去?”
一边说,瞳一边轻轻地抚着白羽的肌肤,唇,脸颊,眼睛,“我的摄魂木,鬼界的梦花,再加上那枚我从仙界弄来的清心丹,这下子,你应该再不怕凡间的迷魂香了吧?便是我想对你摄魂也都再不可能…白羽啊,上回要不是我跟着你,你…唉,你便要着凡人的道。白羽,你家大人怎么教你的,怎的便不对别人始终存些提防之心?你的修为不浅,这世上却多的是不需要修为的阴谋诡计。”
“好了,你既不肯,我便不会碰你,你睡罢。”
白羽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瞳在轻轻地吻,从唇瓣向下吻去,一直吻到颈侧。白羽依稀记得,自己自度了人身劫以来,这颈侧便一直有朵墨色的牡丹,似乎,便是在当年被瞳咬过的地方。
瞳一吻到那朵墨色牡丹之上,白羽整个人便如被电所触般颤抖起来。隐隐地,能听到瞳在低低地说些什么,像是情人间的蜜语,却更像是爱人至死不休的海誓山盟。
“羽,记着我,终有一日,我要你心甘情愿地说你要嫁了我,做我的天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