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直觉得反驳:“我跟他一点都不像!”
焦则意味深长的:“哦。”
杨夕:“…”
心里有点急,还有点生气!
“还讨厌他?”焦则问。
杨夕垂下眼睛:“人都没了,说这有什么意思。”闷了半晌,眼圈儿有点点发红:“他都没有跟我道过歉,反正我不原谅他。”
焦则闭上眼睛想了一想,忽然笑出声来,轻轻道:
“你会原谅他的…”
不等杨夕杨夕反应,径自换了话题:“给我说一说吧,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被蓬莱抓了?过了多久了?是关在地牢里,还是你已经把我救出来了?”
杨夕敛了神色,把在这秘境里醒来之后的经历,巨细无遗的全部告诉了焦则。
焦则听得神色越来越沉重,风华正茂的面孔上,那副万事不操心的神情也消失了。站起来,在那狭小的亭子里,来回跺了几圈。
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这么说,蓬莱行如此禽兽行径,俨然不是一两天了。而从来没有人能从这秘境逃出去,或者把消息送出去…”
他站下来,望着天边时而舒展,时而卷起的淡淡浮云。
“昆仑还不知道。”
许久,他静静的转过头来,眸色深深的看着杨夕:“我知道,让你承受这样的事情,实在太早了一点。但是,对不住了。”
杨夕有点不安:“老焦,你要干什么?”
紧接着杨夕就发现,自己整个身子,忽然就不能动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是焦则的手笔。
她终于惊慌起来,并且有了非常不妙的预感:“老焦,你放开我!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焦则深深的盯着她,眸色温和却沧桑,就这样,与剑冢里那个凝望创派七剑的白发老管事渐渐的重合了。
“蓬莱道统,倒行逆施,口衔神谕,大开杀戒,其心之毒当遭天谴,天不谴我谴!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一个方圆不足三里的小秘境,因为怪兽稀少,竟然仍未封禁。更想不到昆仑手段通天,竟能人为控制秘境的开合!
焦则定定的看着杨夕,眼里尽是坚决的意志:“我生,不在其近,则秘境永不再开启。我死,则秘境失主,当场便会重开。”
杨夕瞬间就领悟了焦则要干什么,和当初的邢铭没有任何区别,但求一死,只为活下来的同门能在战争中掌握先机。
“老焦——”杨夕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一动也不能动。
焦则眉峰平正,双眼清透,丝毫不为杨夕的哭喊所动。
“这秘境几无凶险,根本没有意外的血案发生。高堂主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隐情。丫头别哭,邢首座迟早会打赢这一仗,消灭蓬莱,杀绝海怪,让所有今日归附蓬莱的人他日后悔此时此刻没有早早抹了脖子。到那时候,再哭不迟…
抬起手指,点在杨夕的眉心:“最后,送你一件,或许你不想要的礼物。我父亲是昆仑有史以来的神识第一大家,师姐一身本事皆传自于他。他寿尽舍不得一生修为空废,全部留给了我。而如今,我也不忍心父亲的心血…”
那指尖璀璨的光点,再也没人比杨夕更加熟悉。
程家地下,水牢之中,正是那没有名姓的守墓人最后手心里的光辉一模一样。
灵魂刻印——以全部的神魂力量,连同部分记忆刻印在他人的识海里,从此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老焦——那你就没有下辈子了啊——!”杨夕从胸腔里喊出来的,那几乎是血。
“下辈子?”焦则轻轻笑了一下,启动了法术:“杨夕你记着,苍生不死,昆仑不灭。昆仑不灭,则苍生不绝。”
一阵白光闪过眼前,杨夕仿如被一股巨力从识海里推出去。
头脑中一道白光,数不清的记忆,轰然散开。
连曾经从守墓人处得来的,许多一直看不清晰的法术、神诀,也仿佛突然被揭开了封条,拂去了灰尘。
杨夕在自己的身体里睁开眼睛,入眼便是焦则愈发死灰的脸,掌心里是那皱纹横生的粗糙手掌。
杨小驴子血红着两眼,凄厉的哭喊出来:“焦则——你个老王八蛋——!”
眼看着焦则的生气弱下去,杨夕猛扑到尚搞不清状况的经世门师兄弟身上,抓着瘦师兄的衣袍,站都站不稳:“有没有,有没有能马上恢复我离火眸的办法?他为了把我们的消息传出去,就要去死了,他最后都没有见到九薇湖一眼!”
九幽离火眸,杨夕唯一学会的,是幻。
瘦子师兄也察觉了杨夕忽然暴涨一倍的神识,以及地上那不成人型的老人,眼看熄灭的生气。
却只能无措道:“离火眸,一经熄灭,无法恢复…”
杨夕此刻也根本不在意那一只眼睛,嘶吼着道:“引魔香呢?苏不笑研制的引墨香,你有没有?他的心魔一定也是一样的!”
瘦子师兄被焦则震动了心神,心境不稳之下,竟然被杨夕直接推倒在了地上。
苦笑道:“蓬莱连我的手都敲断了一只,哪会给我剩下引魔香?”
就在绝望将要淹没杨夕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回过头,只见夜城帝君卫明阳,神色十分复杂,声音也不大:“我能。”
这实在不像是他会管的事情,在场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他。
卫明阳微微垂下眼睛,声音还是冷冰冰的:“我有办法让人陷入到自己心魔,本是作攻击只用,能让人在现实中的一息,在心魔中度上十年。”
杨夕第一次,真真正正的从心里感激他,不带任何偏见的,把右手按在左胸口:“谢谢。”
第263章 执念
山花烂漫之处,有一个修士在酣睡。
调皮的蜂子嗡嗡的飞过来,落在他的鼻尖儿上。
哟,这层层叠叠的皱褶,可真像一朵花儿呀!
初春的小兔还很瘦,吃了一冬天的干草草根,毛发长长的却有些干燥。要换毛了有点痒,找个什么蹭蹭呢?
喔!
这里有一个还在冬眠的大傻蛋!冬天都过去那么久啦,他居然还没醒!
小兔很开心的跑过去,把后腿挠不到的屁股,顶在傻蛋的脸上。蹭~蹭~
“噗——”
啊呀,人家才没有放屁呢!
可是被蹭毛的大傻蛋,已经被它臭醒了。
雪白的小兔子,蹬起两条长长的后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矫健之姿,准备溜之大吉!
可是被捉住了…
兔兔:QAQ尾巴已经那么短了,叔叔你能不能,就不要拽了?
“阿嚏——!阿嚏——!”
焦则揉揉鼻子,慢慢的眨了眨眼,睁开温润如泉水的黑眼睛,举起手里的小兔兔。
“你可真臭啊!”
小兔兔羞耻极了,长耳朵从脑后垂下去,一动也不动。用一双晶莹剔透的红眼珠,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要怎么惩罚你好呢?”焦则摸摸下巴,”不如就做成一只烤兔吧,好久没有吃过了!”
小兔兔被吓尿了,四条腿拼命挣扎,奈何它纤细的大腿,无论如何都拗不过焦则粗壮的胳膊。
焦则开心了,提着小兔子,就是不放手。
“让我看看,要在哪里烤啊?”
这举头一望,却瞬间张大了眼睛。
“这是…”
烂漫的花旁边,是寂静的垂柳。
两行嫩绿的垂柳,依偎着一条羊肠小道。并没有什么人影。却有清澈的溪水,沿着小道边、石板下,涓涓的流淌。
手上一松。
被俘的小兔子撒开四脚,飞快的跑掉了。一眨眼的功夫,雪白圆滚的小东西,便没入旁边的花丛。
焦则怔怔放下那只仍然悬空的手,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景色。
他当然知道这是哪,可眼前的景色真实得几乎不像是幻境。
三百年前,昆仑山还不似如今这般多事之秋。四巨头之位未稳,山大王的名声却已经很响亮。
迎宾所用的无色峰,也并没有太多的望来人群。只有一位神识术法的高人,带着几十个二逼兮兮的蠢弟子,在这里伪装成闹中取静的模样,附庸风雅。
终日念得却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是的,当年的无色峰主从来也不是什么淡泊的隐士,正相反,他只是个想要装高雅的市侩男人。
真正风雅的人,是他逝去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
焦则轻轻的闭上眼,深深呼吸着扑鼻而来的凛冽芬芳。
“谢谢你,杨夕…”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
想起了那个叫杨夕的小姑娘,有一只暗蓝色的,可以施展幻术的眼睛。
他并不知杨夕的那只眼已经瞎了,阴差阳错之下,仍然把这份感念,算在了杨夕头上。
沿着那条寂静的小路,慢慢攀爬这座曼妙的小山峰,一路分花拂柳,很快听见了人声:“术,又分幻术、杀术、探查术。并不是以施术的方法分类,而是以使用目的,被认为划分的。欺骗,攻击,反欺骗,这是最接近灵魂,接近真相的术法…卧槽!小狐狸你特么又跑到树上去干嘛?”
焦则嘿嘿的笑出声来。
这就是他的父亲,被母亲骂了一辈子“俗人”,一辈子活了几百岁,到死也没能真正的风雅起来。
而母亲究竟有多才气纵横,知书达理,荷塘月色,焦则其实是没有任何印象的。关于她的一切,都是从父亲口中千万遍听来的。
他记事起父亲就已经因为悲伤过度,困于心魔无法进阶了。可他口中的母亲,是温柔优雅的,真正九天仙子一样的人,坠落凡尘,所有人的碰触都是玷污了她。
“可她就是看上了我呀!”这是父亲一生最得意的事情。
纵横八荒,掌昆仑识殿,一人之力压得离幻天弟子在各种斗法大会上抬不起头来。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是那个凡人世家的爱书女子看上了他。
大长老说过,擅长神识的,大都是情种。
因为敏感。
焦则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他从小就很羡慕父母的感情,觉得那是人间再也不能更美好的事。
羡慕着,羡慕着,自己的情就种到一起长大的笨狐狸身上了。
别看九薇湖现在嚣张跋扈,威风又美艳,简直是昆仑女神似的人物。小时候,那可真是一个尾巴都收不好,很笨的一只狐狸。
“偏偏又淘气…”焦则忍不住笑。
只有小师弟马烈,很为父亲鸣不平。
“大好男儿,怎么能因为个儿女私情,就耽搁了这一生功业?看看邢首座,再看看师父,再糟心也没有了!”
马烈小时候,是个浓眉大眼的小胖子,一身肉却结实,跟在九薇湖身后淘气的,第一个就是他。
可父亲去世,自己困于心魔不可解脱。
忽有一日就发现,他再也不跟九薇湖说话了。
马烈总跟他说,女人是不能理喻的的生物,想开点,才有解脱。
焦则也只能跟他笑笑,没什么话说。
他从来也没打算过想开,也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要解脱。
一生一世,就看上这个人有理由吗?
父亲去了,母亲从来也没见过,无色峰上的师哥师姐们如今就活剩下了他们三个,连那座山都变了样子。他还要解脱干什么?
难道人心里有个念想都不让了?
要怪,也只怪那心魔。
这世上,为什么要有心魔这样的东西…
太上忘情,这世上有些人并不是不会。只是,不愿意。
焦则忽然就有点不敢动了,心里窝窝囊囊的想着,不如我就在这听一听吧。
听一听他们就不会像以往那样,全部躺下来,变成冰冷的身体。
“你去吧。”一个极冷漠的,几乎听不出感情起伏的声音,几乎是贴着耳朵响起:“有我在,不会的。”
焦则被吓了一跳。
回过头,就看见一个俊得不太像活人的小哥儿,头发是银黑相间的,脸上有一条奇怪的图腾。
这可太怪异了,像遭人发配了似的。
焦则眨了眨眼,幻境里的一切皆出自于想象,怎么会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困惑的问:“你是谁?”
卫明阳噎了一下,他出门在外,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鲜少见着不认识自己的。
忍了又忍:“啊,你当我是小仙子吧。”
焦则:“…”就是那种民间传说的梦境里,拿着小魔棒,给小娃娃变糖果的,身高不足一个巴掌的东西么?
卫明阳不欲与他纠缠自己是谁的问题,只想快圆了他的遗憾,了了这桩事儿。说起来他刚才也是看着众人都很悲伤,杨夕又嚎得太惨,才脑筋搭错站出来的。
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
“你过去看看吧,有我在,不会发生什么恶劣的事情的。”
焦则看了看他,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多谢。”
卫明阳目送焦则走过去山顶的四柱大殿里。
没有墙砖,天蓝和雪白的窗纱从高高的殿顶上垂挂下来,随着轻拂的山峰微微摇荡。
好像天宫。
须发皆白,满脸皱褶的焦则走过去。
上首位那个白色长衫,手拿竹简的男人,微笑着回过头来,对着看起来比他还要苍老的儿子,毫无所觉似的开口:“阿泽,又偷懒了。快回到座位去。”
焦则半是哀伤,半是缱绻的坐下来。苍老的手指摩挲着少年时用过的书桌,连小刀刻下的痕迹都与记忆中一样。
“父亲呐…”
九条尾巴全部从裙子里翘出来的小狐妖,挤眉弄眼的跟他比划:“洗剑池的老铺又出了新糕点,晚上去偷?”
浓眉大眼的小胖子,愣头愣脑的出声:“打架么,带我一个!”
于是,笨狐狸和小胖子各被先生打了十个手板。
捂着肿得发亮的手掌心,泪眼盈盈的站到墙角去背书。
而“没有搭话”的先生的亲儿子,坐在座位上对着两个挨罚的笨蛋微笑,打了一个战部的手语:汤家糕铺,不见不散。
卫明阳简直不敢置信。
可是这个焦老儿竟然就这么坐下来跟他们念书,一念就是好几年,一动都没有动过。
心魔环境之中,卫明阳眼中时间的流速与焦则本人是不一样的。
卫明阳眼中的几十个弟子上蹿下跳,时而被罚站,常常在讲台前和课室后,同时出现一个人的两个身影。
可是他们始终也没有出过那个高粱穹顶的大殿。
讲课的先生始终微笑着坐在首位上,焦则自己始终坐在弟子席上,同样不曾挪动。
卫明阳掀开自己的血盆大口,又吞掉了一个行刺的黑衣人。
忍不住按了按胃。
吃撑了。
焦老儿的心魔真的很重,而这种具现成黑衣人出来刺杀的现象,也实在有够奇怪。
因为双方的时间流速不等,卫明阳几乎一直都在吃。
硕大一张嘴巴,不合常理的咧到胸口去,幸好焦则没回头,要不就那老头脆弱的小心肝,不得给吓死。
卫明阳轻轻揉了揉腮帮子。
好酸…
白云苍驹,花飞花落。
心魔环境里的雪白小兔兔,第十次从雪堆里钻出来的时候。
无色峰主殿旁的梅花还未谢。斜斜的伸出一枝,撩开双色的窗纱探进殿里。小狐妖的九条尾巴依然收不起来,又想趁着先生不注意,爬上树去摘花。
她可不是喜欢梅花,她是爱吃梅花糕。
无色峰整座大殿里一门师徒三十几个,常年在花花草草里熏陶,愣是没熏出一个高雅的。
焦则抬起头来,浮肿的眼皮下,藏着一双清透的黑眼睛。
“师姐,你要小心呐,就剩下你了…”
焦则回过头来,与血盆大口的卫帝座四目相对。
卫帝座:“…”
伸手合上下巴,装作高贵冷艳的样子。
结果那老头并没有被他吓死,反而轻轻笑了一下,对他点点头:“多谢。”
卫明阳板着脸:“不客气。”
时间到了。
他们都知道。
天空寸寸瓦解下来,那些黑衣的妖魔鬼怪,影影幢幢的在周围聚集起来。
焦则仰起头,任坍塌下来的墙瓦灰尘落在脸上,满面尘灰沧桑了皱纹。
他闭上眼睛,很安详。
卫明阳看着,不能理解。
………
炎山秘境里,卫明阳睁开了眼睛。
“咽气了。”
金雕大鹏用一种不忍直视的表情看了看卫帝座。杨夕刚刚已经把她与焦则的对话跟众人转达过了。
乌央央一片男女修士,对着这个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陌生人。各自行了自己信仰中最崇高的礼节。
“走吧,找个地方修正一下。虽然没有鬼修追着了,可那能生蛋的树是个什么模样,我们也还是要去看看的。”
夕阳西斜。
浓烟滚滚的火山口,火红如血的石竹林。
一群修士慢慢的走着…
第264章 局势(1)
昆仑,洗剑池。
昆仑掌门花绍棠,大长老苏兰舟,率几百个昆仑弟子,在浅红萦绕的池水边林立。
众人的眉头上都是一片焦灼。
邢铭站在一旁向掌门人汇报,照顾着自家师父的面子,体贴的微微低着头:“好些天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封闭了剑冢,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要调用的资源也拿不出来。当时里边还有好几个弟子,五代守墓人也在…”
花绍棠脸色整个儿就是青的:“所以杨夕又丢了?她这天赋神通是隐形,主修课业是迷路么!”
苏兰舟气得乐出了声儿来:“哎哟喂,上代守墓人到底是在哪儿挖出来,这么个能丢的小姑娘,上山下河的?这在门派里都能丢了?”
高胜寒一个人在池水边上,从椅子扶手上把头探出去,盯着幽幽的一潭池水:“今儿个要是再不开门,除名吧。”
这就是当潜在叛徒来对待了。刑堂堂主高胜寒,从来都是一个谨慎到近乎苛酷的人。
并不是针对谁?事实上,一个看守剑冢的管事,根本还入不了高小四儿那高高长在头顶上的眼睛。
九薇湖从不是一个会拿别人的爱慕当做谈资的人。高胜寒于是乎根本就不认识焦则。
邢铭沉吟了半晌,摇摇头,对小四儿道:“再等等,焦殿主的儿子,应该不至于。”
三百年前的昆仑识殿焦殿主,与邢铭高胜寒约莫可以算作一辈。只是入门更早,学艺更久。虽未入核心弟子名列,没有续上齿序,可是资历在那,即便白允浪在此,也得恭恭敬敬行礼,叫一声师兄。
对于老焦殿主的品性,即便高胜寒也是信任的。闻言轻轻眯了眼,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
他背后洗剑池水忽然咕嘟咕嘟的冒起泡来,浓郁的红色沸腾翻滚,仿佛从深潭下面涌出一条血河来。
高胜寒只觉得脖子一凉,训练有素的操纵着座下高背椅,猛退三丈。
惊回首,震惊地望着眼前汹涌造反的池水:“这是…”
哗啦一声响,整个洗剑池的池水平地拔高三丈,眼看着水面高于池畔,却并不外涌。
池水由浅红到深红,再到近乎黑色的血红。
轰然炸开。
离得近反应却不够快的几个昆仑小弟子,迎头被溅上一身血色,淋淋漓漓竟像刚从战场上下来,有什么人在他们面前被砍了头一样。
水波平静下来,小弟们一脸懵逼的回头去看掌门人。
却见昆仑高层们的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半晌,邢铭先行反应过来。
剑冢失主,怨气外泄。
似乎五百年前的洗剑池曾经闹过这么一遭。
洗剑池水不是寻常的凡水。
来自三十三重天藤的忘川水。可溶怨气,化为血色,用来封锁坟墓中戾气冲天的亡者剑,不至于伤了门内的弟子,和山下的凡人。
所以这池水,常年带着丝丝缕缕浅淡的殷红。
邢铭回过神来,几步走到池边:“我去看看。”
高胜寒也跟上来,却被邢铭一个手势拦住:“瘸子又不会游泳,老实等着。”
高胜寒差点咬他。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寒着脸湿淋淋地爬上岸来,血水沿着流畅的下巴滴下来。一身衣衫因为湿透,皱巴巴的裹着肌肉的线条。
迎风打了一个寒颤,脸色带着些许回不过神的惊疑:“人都没了,尸体也没有,地上有打斗的痕迹,像是蓬莱手笔。”
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站在池畔,两手拧干。对那打斗的痕迹做出了一个简短的评价:“惨烈。”
杨夕是否活着尚不知道,然而焦则之死,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洗剑池前的昆仑众人低头默哀了片刻。邢明的右手悄悄的扣在了左胸前,他有一个猜测,焦则也许并不是他杀,而是为了传递什么重要的消息向昆仑示警,选择了死亡。
昆仑剑冢,秘境…
不得不说,昆仑弟子拥有这样一个体察入微、善解人意的战部首座,何其有幸。
大长老苏兰舟就是昆仑第二号善解人意的人,不过他善解人意的对象仅限于自己的师弟。
苏兰舟摸摸花白的胡子:“不对呀…掌门人大闹了一顿南海,理论上正应该逼得他们闭门不出努力挽回损失才对,就算气不过要报仇,也没有理由来捅昆仑的剑冢,这不得名不得利的…”
连同之前的报仇行为,搭进去那么多神怪,一看就不是云家的手笔。倒像是,蓬莱自己被逼得狗急跳了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