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澄渊说话确实极有水平,这话看起来很平常,实则是说,我宗政澄渊经常来这里,却第一次看见你崔斡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敢打赌崔斡翰将这话听成宗政澄渊对他的下马威,意在告戒他你的那点事,本王都知道了。
我静静跟在宗政澄渊身边,悄悄打量着崔斡翰的神色,到底是老狐狸,面色未改,不过眼皮微微跳了几下,施礼道:“见过王爷。”
我一听,也要赶上前见礼,被宗政澄渊伸手一拦,我诧异地看着他,只听他道:“崔相不必多礼。出门在外,这些虚礼就免了。”说着一指雪嫣道:“这姑娘唱得很不错,我料崔相定然喜欢。本王也该走了,不然扫了崔相的兴致那真是罪过了。”
这人,念着自己吃定了崔斡翰,口口声声说不讲那些虚礼,自己却一口一个本王,我都快要听不下去了。
宗政澄渊一笑,袍袖一甩,从崔斡翰身边走过去。我匆匆对崔斡翰时略施一礼,跟上宗政澄渊,小声道:“不管怎样,派遣使臣的事不能再拖了。目前的平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宗政澄渊目光幽深,显然心中已经盘算起来。
说话间,出了秦月楼来到大街,宗政澄渊一刻也没耽搁,带着岳成歌直接去往宫里。
我见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隐隐知道太平的日子已经不会太久。在人潮中伫立良久,直到旁边有一个少年捧了个碟子来向我讨赏,我方才看清楚我竟然是站在一处江湖手艺人练摊子的旁边,看着那少年满是汗水的脸,我轻轻一笑,扔了十两银子进去。看着那少年惊讶的脸,我道:“和你爹说,回家吧,找一个安静地方种几亩地。这外面,怕是要变天了呢。”
说完,又行了一段,见了笑缘商号的牌子,方停下对玄镜道:“你先回去吧,我也回王府了。商号里的事多,别的事你也不用太操心,有清肃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
自我住在了王府,商号经营的重心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计都。玄镜一直忙商号的事情,所以就住在附近。
玄镜笑道:“我倒真是不想操心。既然不用我操心,前几日问我要的那些东西还要吗?”
我好笑地看他道:“那些东西我要是不要,只怕你会更操心。”
玄镜一哂,道:“明天大概就到了,到时我给你送去。再让大哥帮你喂了药,多少我们也放心些。
我点头笑笑,各自摆手告辞,一路无话径自回了王府。
宗政澄渊的办事效率实在是不错,第二日便传出要派沈明涵出使洛微的消息,用的是希望能和洛微结盟的说辞。
心知沈明函这次注定是有死无回,我倦怠地窝在屋子里,想到那院中还有一个沈流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吃着幽韵亲手做出的我平日最爱的白果香,依旧提不起兴致。
长长一叹,我起身道:“去看看沈流丹吧。”
哪知,还未等我出门,就见门一下子被人撞开,沈流丹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此时的沈流丹全不像平日的优雅,一进来就冲我扑过来,被幽韵挡住后,神态有些气急败坏地对我道:“你将我父亲遣去洛微,究竟安的什么主意?”
我已经不想再和她多做计较,心下盘算着连那一顿鞭子的仇也不放在心上了。只是她这样来问我,问得如此奇怪,我便不得不查了。
难道是那夜的密谋透了风出去?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宗政澄渊不会这样不小心。可沈流丹这样问我,总不会是属于女人的第六感吧。
示意幽韵扶她坐下,我开口道:“沈夫人说这话,不归可是有些不解了。一来,沈大人作为使臣出使他国,是代我朝天子出行,彰显得是我国浩浩国威,是许多人争都争不来的好事。二来,这种朝廷上需要皇上和大臣商讨决定的要事,又如何能与我一介小小商人扯上关系了?”
说完,我平静地看着她,一边细细端详她的表情。见她脸上满是不信,却又支吾着不再说什么的样子,我不禁皱起眉。看情况,大概可以断定是谁和她说了些什么,可是究竟是谁?为了什么透露这个消息?都透露给谁了?还有,是针对宗政澄渊,还是针对我?
见她不说话,我又慢吞吞地道:“沈夫人若是担心沈大人出行劳苦,不如去求王爷换个人罢。”
“换人?王爷若不是听信了你的话,怎么会让爹爹作使臣?”我话音刚落,沈流丹便恼怒地看着我,眼神中含着满满的怨恨与嫉妒,道:“别以为我能在王府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是因为有了爹爹,也别以为爹爹出使你就可以对付我。你做梦!”说完,还啐了我一口。
我顾不上跟她计较这个,将全部的精神都放在分析她这几句话上。沈流丹的话上,很清楚地能看出是某个人将那晚的密谋很保留地告诉了她。所以她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却不知道宗政澄渊本来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她知道她父亲出使这件事是有预谋的,却以为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她,因而更加恨我。
显然,这是针对我而来的,有个人故意误导了沈流丹。
只是,在王府里,能知道这个计划,又与我有敌意,而且,知道我和沈流丹有旧怨的,能有谁呢?
第五十章 变数
微微一笑,我看着沈流丹道:“沈夫人,莫说我不能左右王爷的意志。就是能,也绝不会是为了害夫人你。夫人还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早早回去帮沈大人打点一下才是。毕竟是做女儿的,父亲出远门,怎么能连送也不送呢?”
顺便,见一眼你父亲的最后一面吧。我暗道,心下多少有些恻然。
沈流丹诡异一笑,走出门去,回头道:“别以为你还能威风多久。你得罪了他,在这王府里,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说罢,故作高昂地走了出去。不多时,王府内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多会平静下来,一个小丫头进来报说沈夫人回家省亲了。
“主子,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幽韵奇怪地问我,她没参加那天晚上的密谋,我也没告诉她内情,她也没必要知道。
“没什么。”我安慰她,随口问了句:“上次让白凡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沈流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若是再猜不到是谁,我可以直接卷铺盖回家了。在王府中,知道这件事,对我有敌意,却对宗政澄渊很忠诚,并且了解我和沈流丹有私怨的,还能让我没有好日子过的,除了凌云木,不做第二人想。
幽韵已经走回绣架旁,她今日无事,支了架子在绣一幅冷菊。听我问她,将针别在白娟上,抬头回道:“是舒王王妃的事情吗?还没有消息。捎信的人说许多线索都被刻意销毁了,查起来十分不容易。主子着急吗?要不,我让人去催催?”
“不必。查消息最忌急躁。一旦暴露,打草惊蛇事小,万一查到的是别人刻意留下的假消息,被利用了还帮人数钱,那才是冤枉。”
“那,让玄镜从正面查一查?”幽韵味咬了针,笑道:“怎么这样愁?害我都绣不下去了。事情这样严重?”
我凑到她身边,与她挤在一张榻上,用手拨拉着那朵还没绣成的菊花,无精打采地道:“严重可也说不上,不过是我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局面罢了。”
前有宗政澄渊,后有凌云木,还夹杂着一个对我恨之入骨的沈流丹。不要说宫里宫外,就单单这王府,已经足够让我水深火热的了。白凡那边又迟迟没有消息,真是让我心焦极了。一时间也没了言语,只顾看着幽韵绣花。
看了一会,有个小丫头带了玄镜进来。他一进来便道:“有个消息,大哥托我告诉你。他赶去善后了。”
“我说怎么一天没见他。是什么事?”我起身走到他对面坐下,幽韵忙着去倒茶。
“不是什么好消息,你有心理准备吗?”玄镜一脸严肃地告诉我。
我奇怪地看着他,心念转动,猛然一楞,随即惨然一笑,道:“莫不是?冯紫菀出事了?”
想来想去,最近清肃办的也就这一件了。既然不是好事,那只怕,冯紫菀这回事兄多吉少了。
“有时候我真希望这种事你少猜错几次。”玄镜深深看我一眼,低声道:“冯紫菀死了。”
尽管心中有了准备,我还是有些黯然,幽韵也惊讶地往这边看来,诧然道:“是太后?”
“嘘声!”我叫道,问玄镜说:“清肃办事不会有漏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冯白启心有不甘,临行时去找了丞相,想要东山再起。因而暴露了行踪。”玄镜道。
“那冯白启呢?”
“冯紫菀为了救他而死。他,疯了。”玄镜淡淡道,“大哥就是为这个去的,说是找户人家给些钱帮忙照顾。至于那家人能照顾到几时,就看他的造化了。”
点点头,这事我已然尽力,若不是冯白启贪图富贵,现在可能已经在哪个小镇住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得好不惬意。
只是想起那袭紫衣,那最后一眼的恬淡微笑。我不免还是有些惆怅。若不是遇到这件事,她也许以后会嫁一个忠厚的男子,生几个可爱的娃娃。一生也不过如此了。
见我惆怅,玄镜拿了个盒子给我,道:“别想了,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忙。”
盒子是上好的冬青木,简单地雕这几朵芍药。打开来,是一套首饰。从耳坠到脚环,几乎什么都有,都是用纯银打造,镶着浅浅的玉石或者珍珠。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把小巧的折扇,合起来不过手掌大小,扇骨是细细翡翠,包着薄薄的银片。扇面是纯白绸缎用金丝绣的祥纹,上面缀着一层密密的天鹅绒毛,扇坠是一枚白色的珍珠。
我将扇子拿在手上比了比,心情终于大好,笑道:“这扇子做得当真是精致无比。只不过看着材料,当真值了不少银子。”
这套首饰是我特意让玄镜去做的,上面多少都有些机关。我的小匕首没了,总得给自己弄点东西防身。
玄镜笑道:“不做成大家小姐用的奢侈品,如何能瞒过别人的眼睛呢。”
我将小扇子摆弄了一阵,放回盒子里,道:“就怕太贵重,显得眨眼了。”
“都是在宫中用的,那些人什么没见过?”玄镜说着又拿出一个通身是一块翡翠雕凿的小盒子,放在我手中道:“上次说的那个五品道台,王爷已经将他革职,财产充公,令他告老还乡了。”
“那如今?”我将那盒子打开,见一枚鸡蛋大小的黑珍珠正安然地躺在白色的锦缎下面,熠熠生辉。
“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儿,也没什么好说。倒是这个珍珠,你看看是给丞相,还是给太后?”
我将那珍珠取出放在手中转了几转,决定还是将珍珠送给太后。丞相那边平素并无往来,若是冒然求见只怕会弄巧成拙。而太后先赐我金牌,我进贡一颗珍珠谢恩也不为过。
而且自从那次丰夜真来王府找我,我没有答复那天开始,他就再没了动静。若说他回就此安分守己,我是不大相信,不过一时还不知道他在计划什么。如此也要进宫去探一探。
想到这,我点点头道:“我确是该进宫一趟,稳一稳朱樱,顺便探一探丰夜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早,我将盒子收入袖中,说:“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进宫去。”
第五十一章 似梦似真
到了宫门,我让幽韵等在外面。转身走了几步,还是嘱咐道:“若是我两个时辰没出来,或者没派人给你送信,你就去找宗政澄渊。”
幽韵点点头,不安道:“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出来再说。宫里不比别处,千万得沉住气。”
我见她紧张的样子,自己心中反而踏实了许多,笑着答应下来。
到了宫门亮出牌子,很顺利地进了宫,往坤安宫行去。走了一会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坤安宫在那边。因为有了宫内行走的牌子,进来的时候没人给我领路,我只好一边走一边打听着。
路上倒是遇见不少宫女太监。不愧是选在宫里当差的,不论男女都俊秀可爱。交错行来,颇有几分旖旎的气氛。只不过那些宫女太监很忙碌,又很谨慎,往往我问个几个人才有一个回答我,其余的一律将我无视。
也罢,反正时间还早,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够我睡个觉都有余。就当逛逛御花园了。反正小皇帝才三岁,也不怕来个花园相遇一见钟情的烂俗桥段。
不过,往哪边走呢?正为难时,想起以前打麻将,话说“打南不输钱”。虽然我现在高升了参政议政了,不过本质还是个商人,所以,就往南去。
决定了方向,我慢慢向南走去。皇宫自是不比别处,名花曲水,亭台轩榭,飞阁玉桥,处处都是景,处处皆可入画,我边走边逛,一路磕磕绊绊来到后宫,颇有几分游山玩水的闲适。
可惜,天公不作美,出门钱没看黄历。不知行到哪里,风景正好,我心中正乐得逍遥之时,天气突然阴了起来,不多时便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一下子将本就飘渺的皇宫浇了个云山雾罩。
本来之于皇宫,我就是个瞎鸟,被雨一惊,好比飞鸟乱投林,更加辨不得东南西北,直往最近的一处宫宇跑去。
眼看着还有几米,穿过眼前的月亮门就到了。可偏偏在门口空旷处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我稳了几稳还是没站住,摇摇摆摆地摔了一跤。
跪坐在地,我看了看沾满泥泞的裙子,抬头看了看天。无奈长叹,已经十月,下的是哪门子的雨呢,下的话也该下雪吧。
伸手在脚下找了找,将绊倒我的元凶翻了出来,拿到手中细细一看,不由得生出疑惑来。
拿在手中的赫然是一片云山窑的进贡瓷器的碎片。看形状,应该是碟子上面的。小小的一块,表面烧成湛蓝祥云的彩釉,呈小扇形。用手指肚试了试,碎裂处的边缘还很锐利,看样子,是块新打碎的瓷器。
将碎片掂了几掂,举目四望。这是一处很空旷的院子,虽然同是在宫里,相对御花园,前殿的景致来说,这里显得相当敷衍。
一眼看去,就好比是在看两个手艺不同的木匠做一样的柜子,冷眼一看一模一样,细看之下就见差别。
地是扫了的,可是地上还留着扫把的痕迹;花草是修剪过的,不过远不如前殿的圆润;窗户门也都是密密实实地糊好了的,可是窗纸已然有些泛黑,像是很久没清理过。
总之,这个院子就是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想必是一处没有宫妃居住的院子吧。可是,我又拿起那块碎片,反复打量了一阵。按说,就算是没人住,也没有哪个太监宫女敢不把地扫干净。
想到这,将碎片收好,抬头去看那个月亮门。本该有题字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宫中的建筑居然没有名字?
透过月亮门,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处偏僻的宫殿,柱子上的漆都有些斑驳了,雨淋透了青墙里绿瓦,不见一个人影。
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几乎看不出时辰,在黑暗和雨水中,面前的宫殿显色越发地诡异起来。
头发已经湿透,粘在一起难受得很,身上衣服也快要打透了。风卷着雨打过来,我不觉打了几个寒颤。
好吧,就算好奇心可以杀死猫,我也不愿意被冻死。
拎着湿得裹住腿的裙子,我费力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准备冲到那个屋子里,好歹也能避一避雨。
哪知,我一口气还没吸好,突然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难道雨下得如此大了?我想着,用手在眼前抹了恶意把。可是还没等手抬起来,力气像被谁抽走了一样,一下子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无比的床上,身上已经没了那种湿冷的感觉,取代的是融融的暖意。
我呆呆地看着雕着凤凰朝阳的床柱,和床柱上搭着的紫萝盘花的幔帐,可以感觉到身下的被褥都是用莲花熏染,经太阳晒过,又香又软。目光转动,旁边的纯金香炉中袅袅升气淡淡的烟,一小块沉水香正静静地燃烧着。
翻个身爬起来,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料子是罕有的青蚕缎,双面绣着潇湘烟雨,正面是雨打荷塘,反面是柳街小巷。
再看向周围,目光所经处,屋中摆放的物品,无不是奢华精美之至。而且隔几步就是一处轻纱幔帐,窗户开着,可以看见外面明媚的日光,微风轻轻吹来,轻纱如情人的眼波一般起伏轻舞。将整个房间显得如梦似幻。
我慢慢地将屋子走了一遍,几乎以为到了仙境,透过窗户,看见窗台上花草繁茂,青翠撩人。一时间,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掐大腿来确定一下究竟是不是在做梦时,门“吱呀”一声无人自开,随之传来一阵低低地诵佛声,伴着极有节奏的木鱼声,在屋中上下缭绕着,带着低沉的回音,静谧而安详。
我静静听了一会,这声音悠远绵长,充满着神圣高贵的气息,一时间,也分不出诵佛的人到底是男是女。
难道是遇上了释迦摩尼?
我心中暗笑。对镜子照了照,见全身上下并无不妥之处,寻着声音出了门。
不管那边的是谁,人家开了门,摆明了是要我过去。我来者是客,主人有意相邀,不去不就是拂了主人的意,那可是太失礼的事情。
声音的出处其实并不远,出了门,走过一处封闭的回廊,回廊的尽头连着一个小屋子。正对着我的门开着,里面贡着一座佛龛。佛龛下面被对着我跪着一个女人,身形消瘦,长发披肩。
走到门口,方看得清楚,那个女人正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执着桃木念珠,跪姿恭敬而虔诚。
似乎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女人停了诵经,慢慢站起,回身单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方对我淡淡道:“施主一梦千年。如今可大醒了?”
第五十二章 禅机&杀机
女人已经很老,看年龄大概五十开外眉目清雅,看样子年轻时即便不是绝代也是佳人。穿一身灰色衣裙,布料上好,可是没有任何刺绣和花纹。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装点,最醒目的,就数她眉间的那一点血红的朱砂了。
“醒了。”我看着那颗朱砂,索性不再往里走,只站在门槛外面倚着门框,笑道:“只是不知,是醒在梦里,还是醒在梦外。”
“那要看你的心,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女人也不唤我进来,也不走出来,就这么和我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对答起来,神色依旧祥和。
“我的心,既不在梦里,也不在梦外,我的心在我心里。”我长长一笑,道:“倒是敢问夫人,如今是身在梦里,还是身在梦外?”
“我的身在你面前。你见到的就是我,见不到的就不是我。”女人低头,又念句“阿弥陀佛”,复跪在案前。
我挑眉,去看那佛龛上供奉的佛。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佛,之盯着那双慈眉善目的眼睛道:“若我在梦里,你在梦外,何解?”
“无解。你在梦里之里,我在梦外之外。既在内外,无交,无喜,无怨,无缘。如何可解?”
“那,若我身在梦外,你在梦里,何解?”
“我在我梦里,你在你梦外,若入我梦中,需出你梦外。”女子执起木鱼,响声清脆。
“如何出?”我笑问。
“放。”女子在木鱼上一敲,轻吐一字。
眯起眼,我看着女子消瘦的身影,压低声道:“若我不放呢?”
“执念太深生罪孽。你已身在罪中,为何不放?”
“我如何身在罪中?”
“你做的那些事。”女人话音转冷,道。
“我做了何事?”我笑得更重,这女人有意思。
“你做了何事,佛都知道。若是你一一坦白,还有一线机会。若我说出,便是定罪,你就毫无机会了。”
“哦?如此,我当感谢夫人才是。”我从门框上直起身,整装一礼,道。
“我佛慈悲。”女子声音顿缓,柔声道。
一礼之后,我低声道:“敢问夫人,你是佛?是菩萨?是罗汉?”见女子削肩一抖,我冷道:“莫说你不是,就算你真是,我也不放。佛以死救世,我等当以生而报之。若我佛慈悲,纵我做了何事也该慈悲。人善而亲,人恶而远,是小孩子都会做的事。若着便是佛,那么遍地皆是佛。”
女子半晌无言,许久方道:“佛想救你而你却不肯,死也,命也。”
我悠然道:“夫人信佛,肯定也信轮回。所谓轮回,生而为善者,成佛;生而为恶者,入地狱。夫人可知道这代表什么?”
“代表善有善报。”
“不。这代表,佛救的人,都死了。”我转身看着远方,道:“夫人若真想成佛,你不如,自杀算了,这是一条捷径呢。”
说完,我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若这是现实,我该回家了。若这是梦,我也该醒了。
白光一过,我似乎闻到一种熟悉的香气,可没等我想起来,便沉沉睡去。
“不归,醒来。”
不知是谁抱着我,在我的耳边唤。我慢慢睁眼,对上宗政澄渊幽深的双眸,抓住他眼中快得几乎抓不住的担忧。
双目一转,发现我正躺在他怀中,我们所在的位置,正是我捡到碎瓷片的地方。心中知道有蹊跷,但也不忙在一时,只轻轻一笑,有气无力道:“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