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夜阑人静,幽幽深邃的夜里,苏洵一袭白衣,颀长的身影笼罩在月华之中,浑身泛起柔和的光芒,身后是净湖迷茫的白雾相衬。风一起,拂动他耳边零落的黑发,他的神色意外地柔和。像是觉察出她的视线,他侧头看她,清冷皎洁的脸上缓缓浮起柔和的微笑。
春寒料峭的三月,氤氲的水汽里,隐隐约约的白色弥漫,露珠滴落轻盈于花瓣间。他泛着柔柔光华的俊朗身影,以及微微带笑的迷人笑靥,融入其中,叫人仿若惊见一片白色海芋,似海潮般,在幽黑的天幕与洁白的山水之间,散发出与世无争的洁净无染、不流凡尘的超脱飘逸。
烟络无言看他,心绪流转。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心里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施姑娘。”他唤她,神情柔和,几近幻像。
烟络使劲拧了自己一把,痛!她不是在做梦!?瞬间欣喜若狂——他竟然对她笑着!
他好笑地看她一脸掩饰不住的错愕。
烟络秀眉紧蹙,一脸正经地纠正道:“烟络。”
苏洵看着她,声音低柔清冽,缓缓滑过静谧的春夜,“好。烟络,过来。”
烟络终于相信了眼前景象的真实,,愉快地跳到他身旁,见他不抵抗,又大着胆子,口香糖一般粘了上去,抱着他,见此举仍旧没有遭到拒绝,她又如小猫一般在他怀里轻轻磨蹭起来——她已经想蹭他很久很久啦!这个男人真的是又香又软又暖和!
苏洵被她如此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形略僵,片刻过后,复又轻轻揽过身前猫一般的女子,无奈地任她上下其手。他缓缓抚过她的秀发,浅浅地笑,“还要走么?”
“做鬼也要缠着你!”她万分留恋地自他怀中抬起头来,笑得灿烂。
“胡说。”今夜一直带笑的男子终于板起了脸。
烟络抱着他,复又蹭了上去,扑在他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仰头问他,“苏洵真的喜欢我吗?”
如水的月色下,那张素来清冷沉稳的脸居然微微红了红,缓缓点了点头。
“不懂。”烟络缠着他,开始耍赖。
苏洵笑着将她鬓前散落的柔发温柔地别到耳后,也不回答。
烟络恼了恼,道:“喜欢就是喜欢,如何说不得了?我就很喜欢你!”说到后来,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知道。”苏洵笑意柔软,“你说过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她在他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然后笑着问他,“有朝一日,我们也会爱得这样深吗?”
苏洵心神一凛,神色里有一瞬的不安,随即浅浅地笑了,“我只求久远。”
烟络听了这话,开心地环住他的腰际,道:“我也是。宁可过平淡如水三十年,也不要轰轰烈烈三日。”
沧海之后,再也无水了,那该怎么办呢?是在记忆之海深深沉沦,直到那昔日的沧海将自己湮没吗?她不要遗憾不要后悔,所以在有限的时间空间里,她要和他好好经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多么平淡朴实,却是多么难于实现。
情不知所起,而今却一往而深.…
眼前洁净无染的男子眼角含笑,只笑不语。沁凉的夜风中,他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住她的小手,阵阵熟悉的甜香和着男子的气息萦绕在身侧。
“烟络,苏洵当年曾娶永乐公主为妻。”他忽然正色缓缓地说道。
烟络闻言不由微微惊讶,她没有料到他此时会突然提起那些往事。毕竟,那不是她可以坦荡到一笑了之的小事。但是,她又怎能在此时示弱?她既然爱他,就必须面对。
眼前的女子神色有瞬间的仓惶,却被她自己刹那掩去,她望着他,黑眸里星光闪烁,淡定怡然。苏洵心头一热,“那已是十二年前之事。苏洵也曾年少,也曾以为李盈是可以一生相伴的女子,也曾用心珍惜。”
烟络看着他,他表情平静,淡淡地叙述着,不见一丝起伏。
“只是终究缘浅,苏洵不曾怨过任何人。”话毕,他突然定睛看她,目光炙烈,教她回避不得。那样的神情不复往日的冷冽淡定,此刻的他仿佛之前的自己,浑身散发着飞蛾扑火的热血沸腾,全然不觉太过狂热的情感可能带来怎样的颠覆。“苏洵也曾以为一生不过如此,寄情于国事,一是职责所至,二是,”他明显停顿了一会,缓缓道,“苏洵并无可以不顾一切之人。十年之前不曾,十年之内亦不曾。而今,怕是已经回不去了。”
他一袭白衣,身姿脱尘,含笑伫立于银白淡雅的月华之下。
爱,虽不曾说出口,却在星光灿烂时,留下了纯粹的芬芳…
烟络痴痴地望着他,心里最初的那一点点的疼痛缓缓过去。
如果说,她不介意他的过往,那是不可能的。那个叫做李盈未曾谋面的尊贵女子,如狂风过境般不讲任何道理地闯进苏洵的生活,却又风卷残云般任性跋扈地扬长而去!其间孰错孰对已经分辨不清,也无必要去分。只是,她在意的是,苏洵在其中是何其无辜,何等难堪的一个。旁人难免不予议论,老皇帝亦是护短不置一词,苏洵不说亦不能说,就没有人来真正关心他的心境?尽管如此,十二年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鞠躬尽瘁,十余年如一日地隐忍坚持。
可是,他所有的坚持竟然可以为了她——一个小小的乡下女子——而束之高阁!
能够被这样的男子爱着,会是何等幸福!
迎上他宁静柔和的脸,烟络微微一笑,“苏洵?”
“嗯?”他不解地看她。
烟络含笑看着他一脸诱人的迷离神情,轻轻踮起脚尖,缓缓地将自己的红唇贴了上去。
“唔…”他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蓦地僵住。
烟络勾住他的脖子,柔软轻盈地吻着他微凉的薄唇,贝齿轻启,一阵唇齿间的交错缠绵。
苏洵刹那身形僵直,脑子却是一片空白,手足全不能动弹,渐渐地连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知道她不是寻常女子,只是、只是这也太过离奇了罢。渐渐的,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他的心里是惊喜的,对于她,他竟然无法拒绝。
忽地,双唇微凉,苏洵惊觉身前的女子不知何时轻巧地退了一步,环起双臂,带着几分得色地与自己不远不近地对视。
夜凉如水,柔情似幻,俏丽的女子白衣绿纱,笑靥如花。而自己——仿佛从此陷入了一场前途惘然的梦境。他何时危险地动了真心?
“烟络可会后悔在此时遇见这样的我?”他看着她,语气淡淡的。
“此时”皇权相争正是剧烈。“这样的我”堂堂一品太尉,兼任御史大夫,三公之尊,又是皇帝的宠臣,手下心腹众多,不容小觎。他在漩涡的正中央,一招不慎,性命攸关,如何能全身而退?
她浅笑着抚平他眉宇间的淡淡暗淡,柔声道:“你就是想得太多。”
苏洵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将下巴轻轻搁在她散发着幽香的柔发上,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我会待你很好。你呢?”
身前的女子低眉浅笑,俏脸微赧,“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说过的…”
暖暖的笑意渐渐涌上了他深邃幽黑的双眸,那一贯清冷的双唇此时也无声地勾起柔和的弧度。
难得的一场春雨过后,空气总算变得清新,夜风也透着凉意。在淡蒙的月华星光之下,漾出了让我欢喜的暖意….
第9章
第9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结束,另开新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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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御史府吟风院
酉时已至,落霞醉,归鸟啼。
桃之夭夭已近尾声,李花似雪正渐鼎盛。清风送爽,一片洁白的花瓣应风起舞。
烟络身着一身雪白精致的襦裙,小巧的耳垂上闪烁着优雅的淡紫色光芒,此刻正不雅地趴在院内梨树下的大理石桌上,一脸沮丧,幽幽地呼出一口气,“怎么办——”尾音拖得老长。
一旁的两名年轻男子皆是容颜丰姿卓越不凡,一人着紫,另一人着绯。紫袍男子负手森然而立,背影清冷,绯衣男子悠闲地坐于桌前,一手托腮,一手轻叩桌面。此二人正是苏洵和顾方之。
“死丫头。”顾方之淡淡地笑。
“你骂我?”烟络双掌蓦地拍响桌子,忿忿道,却又在下一秒泄气地跌回桌面,一双白皙的小手躲在石桌下反复揉搓,幽幽叹道,“你说的很对,是我不自量力,惹祸上身,殃及池鱼。”
“丫头,事已至此,有些过往是不是该交代清楚?”顾方之仍旧一脸柔和的微笑。
“嘎?”烟络下巴刹那垮了下来,“什么过往?”
“死丫头,你装的哪门子傻?”顾方之悠闲地笑,食指轻轻一弹,一片洁白的花瓣优雅地飘去。
苏洵徐徐转身,淡淡地开了口,“顾方之,不得胡说。”
烟络仰头凝视着身前高大英俊的男子,他自宫中回来,一身紫袍仍未来得及换下。这个素来极会隐忍的男人,即使如当日那般失措之时,依然不曾开口逼问过她什么。他怎会这样任由她不按常理地胡闹?他难道不曾因为她对过去讳莫如深而惶恐不安过?还是——因为他太过爱她?
他不会借由爱情的借口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去尝试的事情。烟络心头一暖,苏洵啊,他可知道这是一种近似牺牲的爱人的方法?这样的苏洵就好像夏夜的萤火虫,燃尽终其一生的光芒,只为徘徊水畔,等待唯一一抹能与之共舞的微弱光华。他也许不会热烈的追逐,亦不会让爱情沉重的让人窒息,他给的不过是黑夜里一抹淡雅的光华,足以照亮一颗心灵的温柔舒服的光华,它可以不那么浓烈,却不能不绵长悠远。
烟络挣扎着开了口,“我…”
顾方之却无视苏洵的反对,坚持着沉声而道:“丫头,方之与苏洵相识近三十年,无论人事如何变幻,从未见他有过半点失控。苏洵行事向来谋定后动,一步百计,而当日…你可知苏洵为你贸然亲往睿王府留下了多少后患?”
烟络脸色一变,居然结巴起来,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我不知道。”
苏洵蓦地打断顾方之的话,一管柔和清冷的嗓音轻轻滑过,“烟络,回去拟今晚的药浴方子。”
烟络抬头,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他,这种时候他还是这样护着她?药浴的方子?她幸福地想笑,这男人拿的什么蹩脚的借口?“苏洵,我想听顾大人把话讲完。”她很幸福很幸福地笑着,弯弯的眼眸像是两双初结的豆荚,透着不着纤尘的水灵和清新。
苏洵静静地立着,幽黑的双眸里眼神渐渐深邃,却很是柔和。
顾方之突然嘻嘻笑道:“死丫头,你可想好了?”
烟络骄傲地微微仰头,笑声清脆,“你说吧。苏洵去了睿王府会有什么不妥?”
顾方之轻轻地笑,缓缓道:“如今太子,睿王,崴王三派势力呈鼎立之势,皇权争夺之战愈演愈烈。结党营私的乱局之中,苏洵这家伙因为位极人臣,加之满朝文武中他手下死士众多,所以荣登众皇子亟欲拉拢势力之榜首。”顾方之笑着换了一口气,继续道:“这家伙多年来费尽心思于夹缝之间周旋,力求不偏不倚,至今相安无事。但是——被、你、终、结、了。”
烟络鼓着明亮的双眼,一张小脸透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奇道:“不会吧。就因为不请自来地去了睿王府一趟,人家就会相信苏洵和睿王爷有一腿!?”
“嘣!”一记响亮的暴栗准确地找到了烟络的额头,只听见苏洵用他一贯清冷的嗓音淡淡地说,“玩劣成性,尽是胡说。”
烟络偷偷吐出粉红的舌头,揉着吃痛的额角,嘀咕着:“呆子,不好好说话,又敲头,人家会变笨呐!”
苏洵淡淡扫视那个依然不知悔改的女子,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顾方之哈哈笑出声来,道:“死丫头,你糊涂地不辞而别之前,就笨得没有想过苏洵翻遍整个长安城也会把你找出来?你可知苏洵为何一找你,便直奔睿王府?”
一刹那,烟络脑海里画面一帧一帧次第闪过,那是四月里风光旖旎的长安道,一片柳烟草色,湘桃艳杏之间,一身金黄华服的俊逸男子曾经用温暖和煦的嗓音问过她,“烟络姑娘,希沂是否以前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苏洵一脸淡淡的神情,带着不见一丝惊怪的沉稳,静静看着她,从那一日至今,她不说,他就按捺着未曾问过她半句!
烟络略微诧异地微微仰头,苏洵那张柔和舒服的容颜如一幅画面定格在眼前。烟络轻轻地呵出一口气,这个傻子!
忽然惊见眼前的女子捋过微微滑落的披帛,低眉巧笑嫣然,一贯沉稳的苏洵竟有片刻怔忡,只听见她好听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她不慌不忙地说,“烟络两年前在翠寒谷曾与睿王爷有过一面之缘。”
这回轮到顾方之瞠目结舌,他口齿笨拙地问道:“翠寒谷?睿王爷?”
苏洵负手而立,神情严峻,黑眸深不见底。
烟络调皮地笑了,“睿王爷怎会在翠寒谷,个中缘由烟络并不知晓。你说我怎会在翠寒谷,嘻嘻,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住那里呀。”
“你住翠寒谷!?”顾方之不顾形象地拿手指着那张大笑开怀的女子的脸,“那、那翠寒仙是你什么人?”
烟络好笑地瞧着顾方之变形的俊脸,蓦地瞥见苏洵一脸森然负手而立,身形僵硬,诡异地沉寂。她忙上前轻轻牵起他略微冰凉的双手,歉意地轻声说道:“对不起。”
苏洵任由她持着双手,神情冷漠,渐渐渐渐地,唇角的弧度柔和起来,他冲着她静静摇头,反手握住那双白净的小手,浅浅地笑了。
烟络愉快地由他牵着,吟吟笑望着顾方之,道:“顾大人曾经问过烟络师承何处。我师父翠寒仙长年幽居翠寒谷中,烟络奉师父之命出谷游历,增长见识来着。师父总说江湖险恶,再三叮嘱过不得轻易示明身份。我先前还以为是师父故弄玄虚呢,见到顾大人如此反应,方知师父所言不假。”话毕,她调皮地冲错愕的顾方之眨眨眼睛。
“你果真是翠寒仙的弟子?难怪…”顾方之喃喃自语,半晌后,终于恢复常态,浅笑出声,“翠寒谷因瘴气及医术举世闻名。翠寒仙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医,谷内甄选弟子较我朝太医署更为严格挑剔。方之当日遇见你也算是运气。谁会想到本少爷随手拣来一个医士,也会有如此好运。”顾方之好不得意地笑。
烟络瞪他一眼,责怪道:“随手拣来的!?”
顾方之揶揄地看着她,开怀而笑。
烟络不雅地抬脚揣去,嘴里嚷道:“你想死啊!”
一只揣到半空的脚却被苏洵一手把住,烟络在气头上,不依地用凛冽的眼神瞪着身前的男子,他一脸微微的笑意,有着清冷透明的嗓音,他淡淡地说,“烟络,不要胡闹。”
“对对!”苏洵话音刚落,顾方之见缝插针地接过话去,笑道,“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
“去你的!”烟络不满地大叫,拎起襦裙,复又抬脚跃跃欲试。
“烟络。”一抹幽凉的声音徐徐滑过落霞缤纷的天空,却透着浅浅的宠溺。
下一秒,她居然腾空而起,一头抵上温暖柔软的男性身体,眼前一片华贵的紫,鼻尖一阵优雅的甜香。
“苏、苏洵?”她竟然要命地结巴起来,“快放我下来!”
那一贯清冷自持的男子似乎完全没将她的抗议听进去?她秀气的小脸不甘地皱起,他干嘛抱着她,纹丝不动?
“咳、咳。”顾方之一手掩口故意出声,笑道,“要亲热的话,烦劳二位回房再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烟络白他一眼,扭头对苏洵说:“快放我下来,呆子!我不闹就是了。”
苏洵微微一笑,轻轻松了手。
烟络落地之后,讲究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看清楚没有凌乱后,才又缓缓地开了口,“两年前的夏天,我原在桔梗花田里采收药材,睿王爷空降一样地就冒了出来。”她侧头认真回忆当时的情景,笑道:“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奇怪。因为翠寒谷瘴气了得,加之地形复杂,从不曾有人活着走到谷里花田。睿王爷应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人。当时我原本不想理他…”说到此处,她笑靥璀璨,“擅闯翠寒谷本就是他的不对,是死是活也于我无关。可是,我那时怎么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不该死在这里?所以就给了他桔梗花,可以解一时的瘴气,足够他出谷了。”
“死丫头,你一定有偷工减料。”顾方之浅浅一笑。
“嘻嘻。”烟络一双清澈的眼睛弯作一对皎洁的上弦月,“顾大人如何知道?”
顾方之轻轻呼出一口气,笑若游丝,“皇上虽独宠太子,对睿王爷也是极好。睿王爷宿有心疾,方之曾多次受命为王爷请脉。多年来因休养有方,心疾不常发作。近两年却渐渐频繁,方之不明就里,曾就此问过王爷,王爷每次都是一笑而过。”
“嘿嘿。”烟络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睿王爷当时脚上有伤,可能…唔,可能瘴气入血了吧。”
顾方之别有深意地盯着她,一字一字说道:“姑娘似乎不比一般的医士?”
烟络双眼一横,道:“你讽刺我没有善心吗?”
顾方之只笑不语,良久缓缓答道:“姑娘是上工,若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大医。方之一直以为姑娘是女儿家,又乐于习医,一定是位善良温软的女子。”
烟络听他讲完,却并不恼怒,愉悦地笑了起来,“烟络之前也是因为一片善心和热忱才走上这条路。多年行来,才明白一味同情和热忱,不仅帮不了病患,还苦了自己。所以眼前的烟络可能和以前的不一样,但是我却以为虽然换了另一种面貌,我仍旧是善良热忱的女子。王爷体内残留的瘴气,是烟络短暂离府的原因之一。”她静静地笑。
顾方之面带微笑听她讲完,“方之对姑娘并未有丝毫责怪,姑娘之意,方之自然明白。换做方之不见得愿到睿王府亲自走一趟。”
“可是,我没料到这一趟惹出这么多麻烦。”烟络咬着柔软红润的嘴唇,有些懊恼,她认真地看着苏洵,问道,“你会帮他吗?”话毕,烟络和顾方之皆是屏气凝神等他的回答。
一直默不做声的男子终于淡淡地开了口,“也许罢。”
“为何?”顾方之略微惊奇,笑道,“即使睿王爷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你。”
苏洵一脸森然,身形笔直,冷冷清清地答道:“皇位之争已是在所难免。苏洵并不介意最终登上皇位的是太子,睿王,或是崴王。继承帝位者只要有足够的能力与胆识,能够平定江山造福百姓,就已足矣,谁做皇帝并不重要。”
“嘎?”烟络一脸震惊,她的苏洵竟然有这么古怪的想法!?若叫老皇帝听了去,岂不要砍他的脑袋!?
顾方之也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苏洵极其轻微地笑着,“放心,这话决不会有第四人听到。”
“苏洵——”突如其来地,烟络迅速跳到他身侧,牛皮糖一般地粘了上去,抱着他嘟囔:“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这…”顾方之当前她居然就这样不顾礼节地贴了过来,饶是一贯沉稳如苏洵也不免微微尴尬,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烟络…”
一张俏脸自他怀中万分不甘地抬起,嘀咕着:“那又怎样?”说罢,瞪了顾方之一眼,凶道:“还不消失?大灯泡!”
顾方之哑然失笑,虽不明白她乱七八糟地在说些什么,却是非常非常明白,未来的大医在赶人了,而且当着苏洵的面,赶他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女人啊!他无奈地笑,“方之告辞。”
余音未落,却见她复又贪恋地埋进苏洵的怀里,像小猫一样轻轻地磨蹭,这男人真的是好香好暖好软和!她爱死他啦!
苏洵好笑地抚着她一头柔发,动作却是非常温柔。
顾方之已经几个纵身消失不见。
落霞七彩绚烂。
梨花洁白剔透。
晚风轻轻吹送,扬起满院清凉。如雪的梨树下,两人相对而立。
烟络笑吟吟地自苏洵怀中抬起头,左顾右盼,道:“走了?”
苏洵爱怜地抚平她一头已然在他怀中蹭乱的黑发,话语轻柔,“人已叫你赶走了,尽是顽皮。”
她一头乌黑的头发泛着柔和健康的光泽,发稍慵懒地微微蜷曲,随意地用白玉紫珠簪子松松绾成一个发髻,别在脑后。苏洵静静看她,唇边不自觉地浮起一朵浅浅的笑。
这个女子不爱红妆。自他认识她以来,她就顽固地坚持着淡雅的装扮,如同坚持着那些莫名的东西一样。她说过,她也许没有泛滥的善良与热忱,但是在她自己能够接受后果的范围内,她甘愿冒险救了他,也涉险救了睿王爷。用她自己的话来讲,之所以这样做,不是因为她要命的善心泛滥,而是因为她相信自己担得起这样做的任何后果。这是怎样一个奇怪的女子?苏洵笑意更深,她了解她想要的是什么,也敢勇敢地实践,同时有足够的准备去承担因此产生的一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