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相公成亲后,一直都没见到你,你怎么也不来将军府瞧瞧,我想你想的紧的。”方若惜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有幸福的晕光,对她的说话的声音,也透着满足的娇甜。
“嫂嫂前些日子生了场重病,调养了大半月才好,现在夜里凉了还咳呢。”司徒晴似是替她在解释,又似是替她在忿怨。
她眉心稍拢,对司徒晴摇摇头。
卫廷眸下一暗,却不做声。
“你这傻丫头,怎么不告诉我,哪怕是向家里知会一声…”
“你们家里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嫂嫂就是在方家晕倒的。”但嫂嫂病时,却没有一个所谓的“娘家”人来看她。
方若慈脸色一沉,望向司徒晴,再一次示意她别再多言。
“何时?”卫廷凛然出声,脸上没有表情,却莫名有些骇人。
“就是…你们成亲…”司徒晴小声嘀咕,却见她神色异常,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心有歉然的攥了攥她的手,不再说什么。
片刻僵凝。
她笑容平和的上前握住方若惜的手,恍若无事。
方若惜也似是想将一切掩去,继续亲昵的道,“以后咋们姐妹要多常来常往。”
她微笑颔首,表示赞同,心中却翻涌的难言的揪扯,心底的一道尚未愈合的疤陡然剖现在最不愿让他知道的人面前,无疑是被划上了一刀。
她不敢再看他的脸,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对了,怎么不见妹夫陪你?”方若惜转移话题。
“家兄今天有重要的商事,嫂嫂不愿耽误,于是家兄特地让我陪嫂嫂出来逛逛。”司徒晴答道,思量着怎么才能让嫂嫂在这一对“恩爱夫妻”面前不致尴尬,她莫名觉得嫂嫂的姐姐从一开始就在嫂嫂的面前故意彰显自己与夫君多么恩爱,虽然话中亲近,神态却带了一丝轻蔑,所以她刚刚才一直在跟她“顶嘴”。
“如此说来,我倒是耽误了相公好些时间,本来相公今晚要与别的将军议事的。”方若惜一直挽着卫廷的手臂,带着小女人的娇羞。
司徒晴轻瞥她一眼,别过视线,别望的须臾,目光却陡然撞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蓦地。
“嫂嫂,我想去放长明灯。”司徒晴有些局促的唤她,并似是急切的拉着她就要走。
她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方若惜见状,对她道,“那你们去吧,我和相公再去别处转转。”
她点头,想用一个敛然的笑容当作告别,却又再一次让笑容僵在了脸上。
“嫂嫂,快走啦!”司徒晴慌了神,再一次的催促她,她却如同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动都无法动弹。
“晴儿?若…慈…”司徒宇震鄂的瞪视着不远处的妹妹和妻子,声音扬起又沉下,身边伊人讶异的望向他,“表哥,怎么了?”
交错情殇
将方才司徒晴的一席话与此刻身伴佳人的司徒宇摆在一起,不只是谎言,连她自以为在卫面前能谨守的唯一一点自尊,也都瞬间不攻自破,灰飞湮灭。
她只是不想受伤而已,为何却伤的更重。
所有人都注视着面无血色的她。
司徒宇握紧拳掌,无言以对,他不敢看得她的表情,却又忍不住的将视线牢牢固定在她脸上,她像是将自己放空了,似是想哭,又似是想笑。
司徒晴泪眼汪汪,轻声唤着她“嫂嫂”。
“表嫂,你别误会,我跟表哥只是…只是…”江宛心声音急切慌张,听来却像是娇嗔的呢喃,泪光浮动,让人可怜。
方若慈蓦地轻笑出声,只是那笑里却有掩不住的悲哀和苦涩,仿佛比哭泣更令人心酸。
“若慈,我…啊!”司徒宇终是开口,却被迎面袭来一拳,措然到地,他凛然回首,定眸一看,居然是——卫廷。
刚才他的心神凌乱,并未注意身边的人是谁,心中错顿,望向方若慈,愈加纠结,被打这一拳莫名挑起了他的火气,他忿然回击,两人便在这闹市之中打了起来。
女人的哭喊声,路人的叫嘶声,拳脚争斗声,以及摊贩的东西被踢碎砸烂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可是,她却只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只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消失,一如,她从小到大被人忽视的存在和心情。
他和他的出现,曾让她以为自己终于不再是个透明的人,有人的眼睛里看得见她,心里也会有她…
但,原来,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象而已。
没有人,没有…

武将出身的卫廷明显占了上风,以同样狠冽的掌力化去了司徒宇的拳势,但交打之中,卫廷外襟的暗袋却被撕扯开来,从中掉出一个物件,卫廷凛然一悸,便弯身去捡,司徒宇得势,当下便是一掌,却又在看见卫廷所捡之物时,陡然停了下来,卫廷侧身一击,将他甩出数米,他狼狈的倒在一片未点的灯笼中,顿然一咳,鲜血漾出嘴角。
“哥!”
“表哥!”
司徒晴与江宛心双双扑了过去,江宛心惶恐的拿帕子擦着他不断外溢的血,司徒晴却一把将她推开,流着泪鼓着气道,“都是你!你凭什么要勾引我哥!”
江宛心眸光里的晦亮一闪而过,随即泪水潸然,扑进司徒宇怀里,“晴儿,我对表哥是真心真意的,我俩两情相悦…”
司徒宇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眼睛睁瞠着,仿佛陷入巨大的震鄂之中。
方若惜在一旁拦住面色铁青的卫廷,她的丈夫现在浑身紧绷,像是一头斗兽,身上透着凛冽的残忍,手中依旧紧紧攥着什么。虽然不论她怎么努力,在她面前,他对她都带着淡漠疏离,但他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从未如此凶悍过…她比谁都明白他此举为何,却又只能抑回满心的酸楚,挡在他面前。
一场争斗终于有了片刻的停歇,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小厮周和却在此时意识到些许不对:夫人呢…
“小姐,夫人不见了!”
闻声,司徒晴慌乱的四下张望,焦声喊道,“嫂嫂!嫂嫂!”
司徒宇蓦地捂着胸口站起身来,撇开身边过来相搀的人,颠慌的想要去寻她,脸上的惶恐纠错一览无余,“若慈!若慈!”
而卫廷,则已甩开方若惜,飞身而去。

她并没有走的太远,他找她时,她一身白衣站在汴穹河畔,仰首望着在夜空中冉升的长明灯,他在河对岸凝视着她,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莫名的驻足停望。
他们总是这样的相隔,时间的,空间的,有若千里。
她并未如传闻中那般嫁得如意郎君,那人对她三心二意,甚至还欺瞒她,她凄然的笑,却说明了她对那人有情。
可是,对他呢,是不是,都忘了…
他手中的荷包被他攥紧又松开,这个她曾送他的信物,被她不带丝毫留恋扔进池塘。
但他,却又费劲心机捞回,并一如那血雨腥风的三年的每日每夜,将荷包护在了心口…
他打了她的夫君,看见血腥,他甚至生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但就是无法克制。
他不想看见她委屈,不想看见她被人伤了,却只敢躲在角落自己舔着伤口,更不想看见她心里装了别人…
他过了桥,走到她身边。
见他,她本能要逃,却被他一把拦住。
她挣扎,泪水瞬间决堤。
“你到底何苦!他根本不是真心对你!”卫廷冲她低吼出声,黑眸里尽是痛心忿恨。
她捂住耳朵,不想听。
你呢,你也在伤害我,不是么…
他胸中郁结痛绝,手掌狠狠地抓起她紧附住耳的一只手,将荷包硬塞到她手中,大声咆哮,“我却连你弃之如彼的荷包都舍不得!”
人来人往,纷纷侧目。
她怔然的盯住手中的荷包,震悸不已,片刻,她抬眼望向他,不住的摇头,泪水无知无觉的淌着。
“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你。”他忽地失了底气,缓缓地,僵硬地抬起手,轻轻地为她拭泪,“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想忘了你,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做不到…”他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痛极的闭上双眼,连呼吸都如撕扯着脏器,除了疼,还是疼。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擦着她不停落下的泪水。
良久。
“嫂嫂!”身后传来她熟悉的呼唤,终是稍稍的唤回了她涣散的心神。
她与他转身,他的手依然留在她的脸上。
司徒宇在司徒晴的搀扶下站在不远处,瞬间明白了一切,忽地丹田一股郁气上冲,腥热的鲜血破口而出。
夜深难静
夜深,人未静。
司徒府上下因主人的受伤而浸在一种难名的焦虑与不安之中。
下人们看见少爷被周和半架着的踏进府门,小姐在一旁哭声不止,而想要上前搀扶少爷的夫人,却被少爷一把推开,表情里带着明显的怨怒与排拒。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少爷对夫人的百般疼爱,司徒府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少爷生性骄傲,对夫人却从来都是软言细语,温情脉脉,就连对曾经青梅竹马的表妹,也不及对夫人的十分之一,更别说对夫人怒颜相向了。
但下人谁都不敢多言,只望着少爷被搀回卧房,从头至尾没有再看夫人一眼,而夫人滞在原地,以往惯常的笑容再也没有…
不一会儿,下人们便被吩咐着去请大夫和准备药箱,忙前碌后中,每个人都注意到,夫人一直站在卧房外,始终没有踏进卧房一步…
*
“嫂嫂,哥刚睡着了,大夫说,哥只是有些郁结攻心,没有大碍,调养个四五日便能痊愈。天色不早了,嫂嫂…今晚,你就去我房里睡吧。”司徒晴望着脸色依旧苍白的她,心中不免涩然。
兄长与嫂嫂,到底何以至此…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似是有些空洞。
“走吧,嫂嫂,哥哥…他不想…”司徒晴鼻子莫名一酸,上前拉起她的手。
她还是摇头。
她不能,也不想走…
司徒晴开始哭,泪水里掺杂着愧疚与酸涩,她怪自己,若不是她执意的要与方若慈一起去看花,就不会遇见方若慈的姐姐和那个将军,更不会撞见陪在表姐身边的哥哥…
半晌,司徒晴拗她不过,替她,也替兄长委屈,却终是只能泪水潸然走开。
她站在门外,从银澈的月盘望至初生的旭日,思绪从凌乱无着到微茫苍凉,就像是一场从梦境一直延续到现实的闹剧,无法收场。
她看见鲜血从他口中溢出,毫不犹豫的奔向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嫉和悲伤,仿佛他的骄傲和真情悉数被她踩在了脚下…
她看见卫再一次捡起她不小心扔下的荷包,伫立原地,望着她跟他离开,留下一人孤寞的身影滞留在人来人往的汴穹河畔…
她已分不清,自己到底辜负了谁,又到底被谁辜负,却清晰感知到,他和他,都让她心疼。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想找到一个,真正看得见她的人而已。
那人对她真情不假,她就愿意把什么都给他。
可是,当她发现他们身边那一道道自己永远都无法企及的绮丽明媚时,她总觉得,他们都会离开她,她爱的人,都会离开,因为她没有资本要求,也没有勇气挽留。
于是,她疏离,她逃避,她不争取…
于是,他们就真的渐行渐远了。
于是,她想,只是因为一时的迷惑,弄错的他,才会停留,她不是他的目的地。
她一面为他们负心而痛彻心扉,一面又为自己的摇摆和胆怯而迟疑。
他们伤了她,她也伤了他们。
拂晓,沁冷的秋风扬起她单薄的白色群衫和漆黑的发,她唇色微紫,冷的发抖,但她却像是浑然无知,神色微茫。
他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几乎失魂的她。
“我问你,他是不是你未过门前的情人,还是,现在依旧是。”他说要问她,平铺直叙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疑问,是尽然的肯定和嘲讽。他幽深的黑眸,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那道以往望着她时泛起灼热光芒,却像是已经消逝殆尽。
她咬着唇,抬眼注视着他,胸口被堵了一道满是荆棘的墙,扎的她生疼。
“你送他的那个荷包,上面绣着桃花。”看清楚的那一刻,他心中的震悸,远比所受的那一掌来的痛然彻骨。陪她回家祭母时,他曾觉出异样,却终是选择无觉以对,他以为,她是他的妻子,这就够了,她已经是他的了,事到如此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可笑。
他将腰间的荷包扯下,“你为我缝的这个,是因为不愿让我成为他的替代品,还是因为心怀愧疚。”他紧紧捏着荷包,像是想要就这样将它捏碎一般。
她因他眼底的凛冽和痛楚摇首退步,却被他上前逼得更紧,他钳住她的肩头,力道狠重,难以克制的咆哮出声:“你生病是因为他娶了你姐姐!在你心底自始至终都未曾对他忘怀,是不是!”
她疚然心涩,窒息般的痛楚爬满全身,却只能闭上眼睛,不敢去迎他的目光。
“那我呢?!”司徒宇冲她低吼着,“那我又算什么?!”
得了她的荷包,他珍视的从未离身过。
她卧病在床,他衣不懈怠的守候。
为了让她宽心,他百般疼爱容忍。
甚至,他陪宛心去逛灯节,都是因为他动了不再二娶的心思,想要以此试探安抚宛心,并将他对她的心意和盘托出。
只是,他的骄傲,他的真情…
在她面前,原来是如此的一文不名。
转身,卫廷就能为她擦泪,他们情深无语的凝视对方。
汴穹河畔那一幕,让他俨然成了一个彻底丑角。
怪不得,她可以轻易的对他冷漠疏离。
怪不得,她能够如此…
因为,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初晨的第一束阳光打落在他们身上,唤来了青天白日,却换不来那夜月光下,曾属于他们的地久天长。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落进他本就痛彻不已的心底。
晨光盛,人却皆茫。
中秋冷夜
中秋月圆,人未圆。
即使是她再怎么用心备好的佳肴美酒,在那个人心里,也一定已经是他不再屑顾的残羹冷炙。
所以,任她再怎么等,他也不会回来了。
“嫂嫂,我们别等了,哥…他应该是有应酬。”司徒晴试探着开口,语态里是一丝不忍。
她抿唇,缓缓一笑,点了点头,微扬的唇线浮起的却是涩然的痕迹。
味同嚼蜡。
一口一口,都食而无味。
满桌都是他平时爱吃的饭菜,而她心里也满是关于他的揪扯无着。
明明有伤在身,他还是执意出门了,她知道,他只是不想看见她。
她在廊后,望着他一步步走出府门,不能阻止,只觉心酸,就像他真正想要走出的,不只是这个有她存在的司徒府,更是有关她的世界。
见过他的温柔,他的倔强,他的欺骗,还有,他的温情…也终是见到了他的冷酷。
只是,事到如今,她已无法不去在乎。
对他心情,到底是从何时变得这么复杂纠结。
是他撞见她一个人偷偷的哭的时候?
是被他占去了身子的那夜?
还是他一直守在她病床前的那些光阴?
抑或,只是在某一个,她被感撼了心神却没有察觉的瞬间…
与他,若说无缘,为何阴差阳错,他娶了她,夫妻一场,共枕同床。
若说有缘,为何此时,她却觉得彼此快要走到穷途,她像是他无意经过的花丛,因为那香气他从未闻过,便有了停留,但他要所至的彼岸,不是她。
而她,明明也许早就看得清楚,但…
如果他不是一开始就是以她丈夫的身份出现…
如果他不是一改初衷执意的靠近…
如果不是她内心的软弱和对幸福的渴慕…
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
夫妻。
今夜中秋,月亮圆的出奇。
她的丈夫却不在。
以往就算司徒宇有应酬,也会提前差人告知,仿佛那也是他对她的一份责任,他总是怕她会等他,可是,渐渐,她却习惯了等…
为他准备生日宴时,她真的已经是下定决心,与他相伴,把心给他。
可这短短的一月间,她在被伤害与被感动的边缘走的那么艰辛,昨夜,只是个崩塌的临界点,一幕幕,让她痛的更加彻底疚然。
不论是和他,还是与卫,都回不去了。
谁,都是谁的在劫难逃…
饭毕。
“嫂嫂,我让下人备好月饼和茶水,我们一会儿去凉亭赏月可好?哥哥,想必也快回来了。”司徒晴见她满桌佳肴未动几筷,落然失神,心中着实心疼,对兄长更是有些气恼。原以为,趁着这中秋佳节,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吃顿饭,怎么也能缓和一下,这可好,哥不仅受了伤还执意出门,都这会儿了,还不回府,让嫂嫂满心准备的宴席和期待又全然落空。
这番行径,任谁都得心寒大半。嫂嫂又性子敏感善良,心里得多难受。
司徒晴不着痕迹的叹息一声,招呼丫鬟去准备差点,得着这空又为方若慈盛了碗汤,“嫂嫂,再喝点汤吧,鲜的很。”
她并无推拒,接过汤碗,却一直只是用汤匙轻舀着,没有入口。
方才遣去准备茶点的丫鬟又回到饭厅,司徒晴开口道,“你这丫头还真是麻利,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丫鬟嗫嚅道,“奴婢…还未备妥,只是刚才有人来话说少爷不回府了。”
闻言,她与司徒晴不由抬眸,微微一愕,司徒晴问道,“什么?谁来说的话?我哥去哪了?”
“呃…”
“别吞吞吐吐的!”
“是,是表小姐差人来说的,说是少爷喝多了,今夜要在江家歇着。”
“咣当”一声。
她手中的汤匙掉在地上,柄和勺,摔成两半。
*
夜凉如水,漆黑的屋内照进一束暗银的光华,却现得愈加冰冷寂凉。
她不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而是抱着双膝,蹲坐在床角,没有流泪,只是莫名有些害怕。
许久以前,她娘刚过世的时候,她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也曾这样缩在床角,睁眼望到天亮。
后来,她终于渐渐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枕着月光清辉无声入眠,也习惯了,月光再亮,终将冰凉。
但,不论再怎么习惯,那依然是她心中的旧疾病,总是在她以为已经痊愈的时候,剧烈的复发。
门畔“吱呀”一声,像是被猝然推开,望去,却无人影。
她的心跟着漏跳一格,十指紧紧揪住被面,闭上了眼睛。
半晌。
她感觉到有什么夹着风在靠近,她不敢睁开眼睛,直到,她闻见一股醺然的酒气。
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床边,影子被拉得很长。
“你缩在那里干什么!”黑暗中,他的语态和眼睛里依然透着冰冷和戾气。
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如此的感到委屈,和感动过。
不去想他去了哪,也不去想他又为什么回来了,…
仿佛这一刻,她什么都忘了。
泪水决堤的连她自己都措手不及,她忽地难以克制地扑到了他怀里,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搂住水面上陡然出现的一块浮木。
他似是也因她的这一动作而愕然,感受到怀中剧烈的震颤和哭泣,他不知她的恐惧到底为何,只攥紧了拳掌,任自己胸腔中多少的嫉恨和怨怒,却无法在此时推开她。
他喝了许多酒,以为可以借酒消愁,一醉方休,宛心对他百般暗示,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借着月圆醉酒,放任沉沦,脑海里却反复出没着她身影,任是宛心再怎么妩媚撩人,也无法撩起他的兴趣。
他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时,身边睡着宛心。
他莫名难以忍受,只想回府,于是深更半夜,他吹着凉风,醒着酒气,回到了司徒府。
他鬼使神差的回到卧房,却不曾想看见她一人缩在床角,心下一阵紧缩,他恨自己被她蛊惑太深。
可是,他无法原谅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冰冷的声音,“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妻子这么会投怀送抱,但你以为我还吃你这一套?”
这是,在羞辱她么…
她心一颤,缓缓地松开了手。
可下一秒,他却又将她扯进怀里,狂肆霸道的吻住了她。
各自心伤
他们都不知道一切怎么平息的。
身体的纠缠,还有心底的嘶喊…陡然汹涌席卷而来,她在他的吻和占有里辗转颠簸,他用一只巨大的笼,将彼此围困起来。
你是我的。
只是我的。
激情深处,他在她耳边反复低喊着这两句话,八个字。
她想回应他,口中发不出声音,心亦然。
不敢抱紧他,因为巨怕着沉沦后的荒凉和无助,心中隐约浮现的是那样悲伤的感触:他们会彼此伤害。
他的骄傲不允许她心里有另外一个人的痕迹,而她的执念却无法让她的心将那个位置腾空。
她以为他能懂,卫在她心里,也许就像江宛心之于他一样的存在,初爱,太容易深得铭心刻骨。
可她却发现,他与她都是自私,容不下对方眼中有丝毫的异样,而身为女子的她,于是,就更显得罪不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