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让她偎在自己怀里,一起站在窗前。
窗外池塘中的荷花开得正美,蛙声一片,露水在荷叶上停驻,剔透晶莹。
“还有三天就是你姐姐的婚期,昨日岳父差人来说让你回家,我也应下了。”他望着荷塘景色,却忽地想起此事。
赤炎国女子出嫁时,需要兄弟姐妹相伴送嫁,而家有已出阁姐妹的,更是要提前三天回家相陪。
弹指间,距卫廷和方若惜的婚期便只剩三日。
她,又岂会不知。
自打知道他们的婚期,她在心里就在一日一日的算着,等着…
有时盼着那天快些来,仿佛只要那天来了,前尘过往就能被一刀斩断,再也不留点滴痕迹,有时却又想着,那天,永远都别来…
“你好像和自家的兄姊并不是太亲近。”他语气并非试探的询问,而是像在陈述一件早已既定的事实。她自嫁到司徒家后,从未有家人来看顾过,那次他们一起回去,即使是他都能感觉到方家人对她的一份无形疏离,甚至是忽视,她虽是正出,地位却远不及庶出的方若阳、方若慈兄妹。
他侧首,她自嘲似的笑了笑。
“没关系,你已是我司徒家的人,我和晴儿才是你最亲近的人。”他握住她的手,一顿,“还有,以后还有我们的孩子。”
她的脸微微的发烫,心有些暖。
“明天你再回去,今晚我要在家设宴请一位挚友。”
她微讶,看向他。
“他叫陆少卿,是一位游侠,我们曾一起拜在青城派下学武三年,他虚长我四岁,是我的师兄。”他很少向人提起陆少卿,可是那人却是他最好的朋友。
一起拜师学艺时,他们都尚只是的毛头少年,却结下了难得的兄弟情谊,陆少卿是个孤儿,学成后,誓要寻遍山水,便四处游历,而他归家后便随母经商,以便日后继承司徒家业,于是几年下来,他与陆少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前几日,陆少卿游忽然特来京城看他,交谈中得知他已成家娶亲,调笑说司徒宇小气的很,连杯喜酒都没让他尝到,说什么都得把这杯喜酒给他补了。
谈笑中,他就邀陆少卿今晚再过府一叙,他必是少不了他的这杯喜酒。
“晚上让下人都准备几个拿手的下酒好菜,再把酒窖内的最好的桂花酿和女儿红拿出来。”他温声嘱咐她,脸上却有一种莫名的神采。
她点头,知道想必此人定是他的至交好友,一定要尽心款待。
…
傍晚将至,天边现出火烧云,水红色的天际下,灰色的飞鸟一掠而过。
司徒晴与她迎门而立,一张甜美的脸上尽是无言的期待和欣喜。
晚宴已早早准备妥当,几乎都没有让她操持,自得知要设宴款待的是那个“陆大哥”之后,司徒晴一直指挥着下人,里里外外的收拾和准备,别看这丫头好玩,若要认真起来却极是那么回事,从晚宴的菜色,到厅内的摆设,样样都打理规整的井井有条,她想晴儿以后若是嫁人了,必定是旺夫命。
她看得出,晴儿和司徒宇一样,都极为重视那位陆公子,甚至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更是难得的从小丫头脸上看见羞涩的娇晕。
晴儿十四,虽然年纪尚小,却是女儿家的花季,芳心暗起的时节。
这些征兆让她也对来客生了好奇,也为了以示尊重,就随司徒晴在门前等着。
马蹄声渐近,小丫头不耐的托着锦裙刚想上前去探,便见司徒宇与随身小厮以及另一名的男子牵着马由远及近。
“陆大哥!”司徒晴唤着,快步走了过去。
“哟!晴儿这丫头,都成大姑娘了!”男子笑道。
此人相貌虽不若司徒宇那般英俊,但气质斐然,一双黑眸如同鹰般锐利,举手投足间透着洒逸,以及贵气,与游侠的形象倒是有些出入。
想必,这就是那位陆公子了。
司徒宇拉她下了石阶,来到陆少卿面前,“师兄,这是我妻子若慈,若慈,他就是我师兄陆少卿。”
她面带笑容,颔首致意。
陆少卿稍怔,随即抱拳点头,“弟妹果然是位佳人。”虽然有些突兀,但陆少卿的口吻谦真,态度有礼,反而显得亲和。
她微微一笑,稍稍低下头。
“这是定然。”一旁的司徒宇略显的得意挑眉。
“陆大哥,咋们快进去吧,我和嫂嫂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再不吃菜就凉了。”司徒晴挽着陆少卿的手臂,拉着他向府中走去。
“走吧。”司徒宇也牵过她。
席间,司徒宇与陆少卿把酒言欢,谈的甚是开心,一旁的司徒晴则是一脸笑逐颜开的甜美表情,体贴的为陆少卿布菜,总是想在兄长和陆少卿之间搭上话。她看得出来,丈夫和小姑都无比开怀。
她坐在一旁,听他们谈江湖,谈河山,谈各地的风土人情…听着那些别样的神奇,觉得相当奇幻,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快意人生。
酒席过半,陆少卿向她和司徒宇敬了酒,“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这顿饭吃了很久,司徒宇和陆少卿更是喝了不少,最后都有些不胜酒力。
是夜,陆少卿在司徒府住下。
月色撩人,星辰稀薄。
枕边人已呼呼大睡,偶尔口中还冒出一两句,“师兄,再喝!”
但她知道,他睡得并不舒服,喝了酒,身上有些灼烫,又加上夏夜无风,浑身有些粘腻。
轻叹一声,披了单衣,想要去找盆水和毛巾为他擦擦身,却不曾想在廊间撞见了陆少卿。
彼此都有些讶异,片刻,陆少卿开口:“弟妹,还没休息?”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
“我刚才睡了一会儿,做了个梦吓醒了,就出来逛逛。”陆少卿似是有些调笑的说道,锐利的黑眸中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恍惚。
她只浅浅一笑。
“师弟虽有些年轻气盛,但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忽地开口道。
也许吧。她的脸上淡淡温溢,并未觉唐突。
“以后弟妹要多担待他。”
她抿唇,点了点头。
“我先回房了。”
她频身。
陆少卿背对她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蓦地转过身来,“弟妹,你的容貌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他的声音不大,但夜太静,她听的清晰,讶然。
陆少卿朗声一笑,扬长离去。
翌日,陆少卿清晨时分,便离开了司徒府,除了留书告别,还留下一只玉佩。
司徒晴在房内哭了一上午,小丫头的心思越来越明显,甚至叫嚷着要去寻陆少卿,一起闯荡江湖。
司徒宇读完信,不免有些遗憾,“师兄真是个如风一般的人”,然后将玉佩交到她手中,“师兄说这是给我们结婚的礼物,让你收着。”
她抚着玉佩,眉心微拢,又松开。
晌午时,她乘着马车,回了娘家,怎敢忘,那门亲事…
如今过往
方府上下弥漫着浓烈的洋洋喜气,守门的麒麟绑上鲜红的绸带,门廊上烫金的喜字挺拔秀丽,桌案上未燃的红烛跃跃欲试…每一个细节都昭示着喜事将近,不若她成亲时在形式上硬撑起的门面,满园都是真切的热闹喜庆。
方若惜虚长她一岁,自小便生的妩媚灵韵,姿容艳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方宏恪当之无愧的掌上明珠。这些年来,上方家来提亲的青年才俊不知多少,却都被方若惜一一回绝,即使过了嫁娶的最好年纪仍待字闺中,也依然是京城里芳名远播的女子。
她与方若惜的关系谈不上好坏与否,和方家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并无太大差别,些许的疏离和漠视,很少与她亲近。
只是或许因是岁数相近的姐妹,偶尔难免会被拿来比较一番,方若惜知书达理,在府中深得人心,而她,与方若惜相比,她的种种都差上许多,虽不是天壤之别,却如同凤与雀,一眼便知二者的差距,因而方若惜在她面前便更添了一份理所应当优越感。从小,姐姐有的,她并不羡妒,却无法不心生自卑,太过清晰的知晓她们之间的距离。
所以,当她们爱上同一个的人时候,她不由自主的选择了退出,可是,那个人却拉了住她…
只要你一直看着我,我的眼里便会永远只有你一人。
那是,他许她的承诺。
她信了他。
一直,一直看着他…
以为可以看到地久天长,以为可以看见他说的永远…
如今看来,却像是上天的一场不怀好意的玩笑。
她看到他的离去,看到这一场他和别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婚礼。
她没有资格指责他。
山盟犹在,只不过是他们都背弃了它。
她已为人妻,生活安稳知足,学着珍惜与丈夫之间的一切。
他是满身荣光的骠骑将军,将与佳人共结连理,携手白头。
他们彼此都不再亏欠,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他们只是欠了曾经许下的誓言,一个归处,一个归处而已…
她进了院子,举头,便看见那对璧人迎面而来。
艳阳下,他们的光芒几乎晃了她的眼睛。
誓言么…
早就无关紧要。
再也无关紧要。
她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说。
脸上挂上惯有的温淡笑容,她也朝他们走过去,一步一步,不闪不避,心怀…祝愿…方若惜难得亲热的上前拉住她,“若慈,你来了。”
那人也对她点了点头,脸上有笑,眼睛里却没有。
她微笑颔首,平静的眉目无波无折。
入了客室,她从包裹中拿出已备好礼物和礼卡。
方若惜接过礼盒,打开盒子,一颗又一颗饱满浑圆的珍珠映入眼帘,让人目眩神迷。珍珠本就贵重,而这些珍珠一看便是极品,一颗颗细腻凝重,玉润星圆,瑰丽多彩。
“南海珍珠,果然是京城首富的司徒家,出手真阔绰。”卫廷开口,拿起一颗珍珠随意捏玩。
“若慈,这…好美的珍珠,真是让你和妹婿破费了。”方若惜小心翼翼的收了丝绒盒,这样的极品珍珠,任是哪个女人都不由得惊叹不已。
她唇边的笑意稍稍地深了一些,又浅了一些。她知道那人替她备了这么贵重的珠宝,并非对这她的家人有多重视,也不是想攀附卫廷,他只是因为她,因为她而彰显富绰,他比她更明白财富可以让人有多么高贵…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礼卡上娟秀的祝言,是她的笔迹。
卫廷盯着那些字,忽地开口,“我的俸禄也许给不了你多少金银珠宝,但是我会把最好的都留给你。”
闻言,方若惜的脸上现出一抹嫣红,水眸霎时晶亮,美艳更甚,“富贵如浮云,我不慕那些,只要…”微抿唇,羞涩可人,“只要能与你厮守一生,就足够了。”
郎情妾意。
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笑容有些难以维持,她却只能低下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不一会儿,方若惜的贴身丫鬟来禀说,裁缝已经把改好的嫁衣拿来了,示问方若惜要不要去试。
方若惜新嫁娘的期许表情漫溢,转首望向卫廷和她,“我去去就来,你们先坐着。”
…
方若惜刚离开,厅内的丫鬟便被五姨娘差着去忙别的事。
偌大的客室,忽然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对坐相望,她有些瞠然,随即,低下头。
望着她躲避自己的目光,他冷笑一声,心中百般滋味,却没有一种是甜的,“看来你过得真好。”
闻言,她眉心一拢,又松开,平静的抬起头。
过的真好。
你又何尝不是。
“你…”他眉宇间生了波折,右手成拳,“方若慈”,他几乎从齿缝中吐出的这三个字,起身背对着她,不愿看见她那带了一丝决绝的目光,不愿承认自己如此轻易的就被她撕开伪装…他蓦地转身拉起她,她一惊,抵着他的胸膛连忙想要推开他。
她眼底的惊乱让他升出一丝报复的快感,她越挣扎,他箍的越紧,彼此的距离只逾一掌。
她看到从未见过的卫,从眼神到气息,都满是侵略,她看到他的伤害,咬唇,几乎用尽这辈子所有的力量,想要推开眼前这个男人,推拒之间,她的手无意勾着了他紫袍衣襟内,那个贴着心口的暗袋,一个被他的体温暖着的物件,在她挣扎时,掉到了地上。
然后,她和他,都怔在原地。
片刻,他松开她,俯下身,去拾。
恍然,她的心口像是被打了一拳,那么沉,那么重。
她认得,那是她亲手做的荷包,上面是她一针一线绣上的桃花。
看起来,已经很旧了,很旧了…
他…一直,都带着?
她心悸,困惑地望向他,泪光烁起。
“我真希望可以跟你一样忘记以前的一切。”他屏着气,想要将荷包收回胸口,却又放到桌上,“还给你,以后你我无亏无欠。”
语毕,他拂袖要走,她下意识的拉住他。
“你们…”
闻声,他和她错愕的侧首。
方若惜与兄长站在门外,望着那男女授受不亲的一幕,心沉了下去。
各怀心事
她收回手,却把自己至于一个更加尴尬的位置,仓皇望向卫廷,他一脸漠然的表情瞬间刺痛了她…
没错,是她逾矩了,无可厚非。
方若惜不发一言,原本红艳的脸颊霎时苍白。
“若慈,你出去。”方若阳锐凛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让她无所遁形。
她咬唇,身子有瞬间的颤抖,然后背对他,启步离开。
没走两步,“等一下。”
她一僵。
“别忘了你的东西。”那人的语气是冰的,将荷包递到她眼前。
她接过荷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对他粲然一笑,眼睛里泪光清晰可见。
他一怔,别过视线。
她在兄长面前俯了俯身,头也不会的踏出客室。
突然,心安下来。
不恨了,也不怨了。
他一直收着它,不论他有没有负她,不论他的态度有多么伤人…都不再重要,不再重要。
他没忘记过她。
这就已足够,足够抵她的痛苦和痴恋,那么多年。
孰对孰错,都已不再重要。
从此以后,她会真心的祝福和感念。
卫,愿你平安遂愿,愿你与姐姐恩爱白头,地久天长。
从此以后,她只是司徒宇的妻子,她要爱他的夫君,贫贱富贵,不离不弃。
她在心底一次又一次的与他诀别。
从此以后,今生缘尽,尘归尘,土归土…
她将手中的荷包扔进池塘,看着它一点点进水,沉没…
…
“卫廷,你最好把刚才的一幕讲清楚。”方若阳望着眼前的至交好友,神色不由一凛。
卫廷一去三年,再回来时,已是玉满京城的骠骑将军。当年两人结交时,卫廷谈吐之间器宇不凡,他便看出此人绝非池中物,他日必将成为人上人。三年前,若惜便对卫廷芳心暗许,他也有意撮合,时常邀卫廷来家中做客,但是时日一久,却发现若慈似乎也对卫廷动了心,甚至关系更加亲密。
这样的发现着实让他恼怒不已,若惜的他的一母同胞的妹妹,加之他们的母亲死得早,因而从小若惜便深得他疼惜。他不允许妹妹心爱之人被别人抢走,更何况那人是方若慈,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他的母亲刘氏本是方父的原配,但是当年方父却为了娶方若慈的母亲而硬让刘氏成为侧室,不念丝毫夫妻恩情,娶了方若慈的娘。那时刘氏正怀着若惜,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生下方若惜后,身体越来越差,没过两年,便过世了。
他的童年曾一度是怀着对“方夫人”和父亲的憎恨而渡过的,只是,不曾料到,自己会陷入和父亲一样的蛊惑里…
既恨,又难以克制…
卫廷与方若慈走的越来越近,在他面前也不避对方若慈的怜慕,对若惜,却百般排挤。
他不愿亲生妹妹如再母亲一般,更一心决定断了方若慈与卫廷的揪扯,后来,卫廷的出走从戎,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契机,而数月前司徒宇的提亲,锦上添花的封上了那最后一点缺口。
荣归故里的卫廷终是如他所愿,向若惜提了亲,可是…如今的卫廷比三年前那个坦荡潇洒的青年多了太多,他越发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他每每在方若慈归家时造访,他在方若慈面前向若惜提亲,方才又带着羞辱意味的在他们眼前将一只旧荷包还给方若慈…这一切是否都只是巧合?
还是,他对方若慈始终不曾忘情…
“我只是把该还的还给她,她即将是我的妻妹,再无其他。”他的目光沉淀,语序平直,不带丝毫情绪,转首望向方若惜,“若惜,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这份情意,我不会辜负。”
方若惜点了点头,终是不发一言。
他望着窗外的池塘,握紧了拳头,转过身道,“我两天之后来迎娶若惜。府内尚有公务,先告辞了。”
…
望着那人远去的挺拔背影,她的不舍和迷恋一如从前。
三年为期,她等到自己想要的结局和想得到的人。
但…
她不怕他的心里还有别的影子,却怕那影子阴魂不散…
“哥,卫大哥心里…”
“只会有你。”
“是么…”
“放心,哥会替你处理一切。”
方若阳脸色一沉,模糊笑意浮上唇角,暗下决心。
也许知道比不知道,才是更加万无一失的选择。
爱恨成空
傍晚时暴雨来得急促,薄亮的日光被暗沉的天色遮掩,雨水伴着狂风大作,砸落在屋檐上,熄缓了近日来旺盛的暑气,却夹了一丝生硬的冰冷。
树上茂绿的叶子被雨水透的晶亮,即使被吹得颠乱四落,也掩不住昂意生机。
雨水与泥土交融,空气中散着略带腥鲜的味息。
她以一种湿润的心情伫立门畔,凝着看得见却握不住的雨势,眼睛出奇的干涩。
良久。
直到被一阵凉风吹出寒意。
轻微的战栗。
她稍退一步,伸手去掩门,却被另一只手挡了回来。
讶然抬首。
大哥…?
他的鬓发上沾了些许水珠,黑亮的泛出光,却如同他的眸,深不见底。
方若阳脸上没有表情,一如从小到大她所看见的一样。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兄长对待她的态度。
她对方若阳的心情,难以名状。
他是方家对她最冷的一个人。她对他甚至比对父亲还感畏惧,但是幼时的记忆里,娘亲尚在的时候,偶尔,方若阳会出现在佛堂里跟娘请安,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她敛首颦眉,侧身让方若阳进屋,心下已有几分明了,他的来意。
他在案台边点了香,秉香对着墙上的画中人俯首躬身,幽深的瞳现出些许的恍惚,却又立刻恢复了一脸沉寂。
“卫廷并没有负你。”他的声音徐缓低沉,将手中的香插到拜炉中,然后转身望向她。
雨势渐盛,雨声响亮。
她呼吸一窒,睁大双眼,入耳的并不是雨声。
“他走时曾留下一封信给你,让你等他三年。”方若阳不避她震愕楚然的瞪视,继续道,“但是我换了信封,将信给了若惜。”
忽地,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她惨白的脸,劈天的雷鸣响起,震颤着她的心脏。
三年为期,定不负卿相思意。
那封信,是给她的…?
为什么没有等我,为什么嫁给别人…
人群中的惊鸿相遇,他站在她面前质问她,质问她的负情、欺骗。
我真希望可以跟你一样忘记以前的一切…
她没忘记过,他,也没有?
还给你,以后你我无亏无欠…
如果是真的,那到底能不能还得清,能不能…
她紧紧揪攥着丝帕,走到方若阳面前,不住的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应该比谁都明白,你配不上卫廷,更及不过若惜。”方若阳的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如同面对她时,那张从未有过表情的脸。
闻言,她惶然的倒退两步,抚着心口,目光睁瞠,浑身颤抖着,似乎他再多说一个字都会把她彻底击碎。
“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再去破坏他们好不容才搭起来的姻缘。”
那,我的呢…
我的呢…
泪水在眼底肆虐开来,她咬着唇,永远都哭不出声音。
方若阳一怔,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妹妹”哭,自小到大,她的脸上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容,不论听到多少冷言冷语,都始终是一张带着笑的脸。
心下一紧,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你已是别人的妻子,他也将是别人的夫君,你好自为之。”方若阳扔下最后一句话,踏出屋门。
雨声渐渐小了下来,来得及,去得快。碎落的雨滴淅淅沥沥的打在她同样碎的不堪的心上,一寸相思一寸灰。
爱恨成空。
她宁愿当他负了她,宁愿以为他不爱她,宁愿永远都不知道真相…
也好过现在,被窒息般的疼痛撕的粉碎。
物是人非,事事休。
整整一夜,她抱着双膝,靠在门边,任冷风夹着碎雨渐渐浸透了单薄的衣裙,心中一片冷寂。
…
婚礼如期而至。
吉日。
艳阳天。
卫廷的迎亲队伍较司徒宇迎娶她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未着红袍,而是一身戎装,骑着高头白马,身后随了大队的兵士和迎亲的礼士,雄姿英发,飒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