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方宏恪已料知他们的来意,寒暄几句后,就让他们先过来祭拜,然后在府中留饭。
他没拒绝,并未如她所以为的那般会早早回回去,在爹爹和兄长面前,他也表现的恭敬有礼。
不论如何,她都感激他陪她走这一趟。她一人回门时家人的冷言热讽,孤身无依的苦楚,虽不至于无法忍受,但还是伤人。
绕过花坛,她寻见了那棵桃树。
花期将末,枝上只剩下零星半点的花瓣。她在他和司徒晴不解的目光下上前折下一簇桃枝,放入篮中,转首对他们淡然一笑,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一栋雅致的阁楼便现入他们眼底。
推门而入,袅绕的熏香在空中飘散,是她熟悉的味道。
桌案、纸窗、牌位、以及墙上的画都有被打理过的痕迹,但屋内的陈设依旧维持原貌,丝毫未变。
心情有些许的舒缓,她曾担心,出嫁后,这里会被人遗忘,无人清扫,更怕,这里会面目全非…于是便恳求爹爹时常记得让人打理这座祠堂,当时爹爹并没有应她,静默无言。现在看来,爹爹果然还是记下了。
她不知道爹是否爱娘,自小到大,爹身边总是有众多姨娘相伴,很少出现在娘身边。而娘对此,也似是并不介怀,每日除了亲自照料她的生活,便是在这祠堂念佛禅拜。
从篮中拿出准备好用来祭拜的果品和刚刚折下的那一枚桃枝,放到牌位前后,点了香,走到垫子前,盈身跪下,叩拜。
抬首,她深凝着画中人,瞳光轻烁。
娘,若慈回来看您了,女儿过的很好,一切平安…
她的万语千言,从来都只能寂静无声,但是,她知道娘亲必定都懂。
司徒宇望着她虔诚注视的模样,稍稍失神。
想必画中女子就是若慈生母了,画中人与若慈眉宇间有着相似的神韵,都眉目淡然,神色温雅,说不出的清冷动人。忽地忆起他母江观月曾已儿时故友的身份来祭拜过,之后没过多久便一病不起,临终前,紧紧抓着他的手,“宇儿,娶了她的女儿,你一定要娶她的女儿,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后的心愿。”
他娘江观月这一生叱咤商场,一手把司徒家从一个几乎破败的书香门第经营成京城首富,经商时精准狠辣,为人更是冷漠寡情,即便是对自己的子女也向来冷淡。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母亲以几近哀求的姿态对他,却只是为了一个儿时的故友。他虽不甘不愿,但终还是应允了。
然后,江观月便永远的阖上了眼睛,嘴边甚至噙上一丝模糊的笑意…
他让司徒晴随她一起跪拜,心中却着实有些五味交杂。
半晌。
起身之后,司徒晴又有些不安分,问方若慈,“嫂嫂,你的住处也在这里吗?”
她点点头,指了指内室。
“那我可以去看一眼吧,嫂嫂?”娇甜的声音在略显空寂的祠堂内格外清晰。
司徒宇也定定看着她,像是也生了兴趣。
片刻,她微微颔首,示意他们随她一起进去。
走进屋内,司徒宇细细观量,她的卧房与寻常女儿家的并无太多差别,甚至要更简洁一些,除了向阳处放置的几盆花显得尤为醒目。
花枝已经有些枯瘪,盆内的泥土干涩,一看便知许久都未被浇灌过。她抚着一片泛黄的叶子,神色染上落寞。
这四盆花都是她一手照顾栽植的,盆栽花虽不好养护,但她一直悉心打理它们,每逢花期,这些花都开得灼然,芬芳四溢。
无语宁日里,陪伴她的也只有这些花儿,一盆君子兰,一盆金盏菊,一盆虞美人,以及一盆月季,她出嫁时明明还开得正艳,怎么…
它们活不多久了…
“怎么了?”司徒宇见她望着花良久失神,走到她身边问她。
她摇了摇头,目光却一直盯着枯萎的枝叶。
“这花是你种的?”他也随她的视线落到盆中花上。
她点头,难掩神伤。
原来如此,这花枝叶枯落,根部也无生意,怕是不可能存活了。
他敛下眉目,不再询问,心底却留下痕迹。
“呀!这些都是嫂嫂的么?好漂亮啊!”
他转身,只见司徒晴手里拿着一只漆红木盒,像是惊羡不已的翻弄着盒内的东西。
凑近一瞧,发现盒中是一些香囊、荷包,以及一些帕子,每一个上都绣着各色的花叶,栩栩如生,看得出绣活做的极为精细。
“嫂嫂,这些荷包做的好精致,是嫂嫂绣的么?”
她赧然一笑,点点头,指了指木盒,又指了指司徒晴。
“嫂嫂是要把这盒绣品都给我吗?”司徒晴一脸欣喜的问道。
她又点点头。
“真的哦,说给我了,不可以反悔的。”虽然这么说,但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合上盒子。
“等一下。”司徒宇拿起盒中的一个金镶丝的深色荷包,罔顾司徒晴的斜睨,对她说,“这个可不可以给我。”
荷包上面绣的是一簇桃花,粉润里白,又不失贵气,煞是好看。
她的眼神几不可见的一凛,随即又无声缓逝,对他微微一笑,允了他。
司徒晴立马合上木盒,像是害怕被抢走一般,抱在怀里。
“你这丫头。”司徒宇捏捏妹子的小脸,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在祠堂内又呆了将近一个时辰后,便有丫鬟来说饭菜已准备妥当,催他们前去用餐。
恋恋不舍的掩上门扉,最后深望一眼画中人,不知下次再来又是何时。
“你什么时候想回来看你娘都可以。”他似是看穿她的心思,温声许诺。
她心颤,绽颜。
…
至于饭厅,他们等了半晌,却迟迟不见方父,连她的长兄方若阳也没有出现,只有三娘和五娘一直伴在一旁,喋喋不休的问东问西。
她见司徒宇沉着脸,有些坐不住,怕是很少被人这般晾在一旁过。她心中也有焦急,觉得父兄的行为也欠妥当,毕竟司徒宇是第一次陪她回娘家,更何况是司徒家的少爷,于情于理都不能怠慢。
她起身去找了纸笔,将写好的字条交给下人,想让他们去找父兄过来。下人一看字条,低声对她说:“小姐,方才家里来了贵客,这会儿老爷跟大少爷都在客厅。”
她眉心稍蹙,写道:“谁?”
“就是大少爷的以前挚友,现在的骠骑将军卫廷。”
闻言,她呼吸一窒,脸色惨白,右手紧握住笔,嵌入掌心。
横生百态
卫廷。
这铮然的两个字,如同闷雷在她头顶响起,震彻了她好不容易才缓下的平静,心底霎时波澜横起,脚下却莫名一软,几欲站立不稳。
忽地,她被一只手稳住就身子,然后揽进怀里,略带慌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了?”
她抬眼,看见司徒宇染上焦乱的黑眸,一瞬的迷离,随即又摇了摇头。
司徒宇见她脸色虚白,便厉声喝问眼前的下人刚才发生何事,下人也有些着慌,连忙将字条递给他。
字条上除了差人催促方父外,便只有一个“谁”字。
他眉目一惑,不明所以,刚想开口询问下人,她便像是极力打起了精神,握住他的手,对他一笑,再一次的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无碍。
当下。门廊外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和谈话声传来。
“卫将军请。”
“伯父不必多礼。”
闻声,她凛然一悸,下意识地攥紧了司徒宇的手。
司徒宇浓眉蹙起,愈发察觉到她的异样,却见她抬眼怔怔的望向来者。
来人里除了他先前见过的方父,方家少爷,还多了一靓丽娉婷的少女,以及一名俊逸的青袍男子。
男子的目光笔直的落在她与司徒宇交握双手上,表情有瞬时的凝重,但随即又云淡风轻的对她微微颔首。
方父走上前,对男子说:“卫将军,这位是若慈的夫婿司徒。”
男子冲他抱拳,“司徒公子,幸会。”
卫将军?
难道是那个卫将军…
司徒宇神色稍异,抱拳问道:“莫非阁下便是骠骑将军卫廷?”
男子稍顿,点头道:“正是在下。”
司徒宇自小习武,对兵法也略知一二,前些年赤焰国与明国战事连连,他也曾萌生报国杀敌,金戈铁马的梦想,但那时江观月已让他在商界初露头角,而他也深知自己终将得背负司徒家业,传承母亲一手经营的事业,于是渐渐的便弃了那个念头,但对国家战事却依然甚是关注。
司徒宇从小便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至今他从心底产生敬佩之意的也只有两人,一是他的母亲江观月,非凡高明的经商手段;另一位便是这位初识真身的骠骑将军:卫廷。
嘉潼关一战,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转折性战役,自此以后,赤炎军队节节高奏凯歌,不但收复了失地,更是扩大了疆域,而这场战役便是眼前这位骠骑将军卫廷所指挥的。
司徒宇瞳光豁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将军的事迹司徒早有知晓,嘉潼关一役,举国上下无不称快,世人都说骠骑将军一表人才,年少有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闻言,卫廷只是淡淡一笑,“司徒公子过奖了。”
“卫将军与方家素有往来,方才光临寒舍,老夫于是邀将军一起来与大家吃顿团圆饭。”方父看着司徒宇,算是对刚刚迟到的解释。
“如此甚好。”司徒宇躬身一礼。
“卫兄,上座吧。”一旁的方若阳提醒道。
“这不是折煞我么,伯父您上座。”
寒暄半晌,终是入了座。卫廷并未坐上位,而是顾自与来时的娉婷女子坐在一起,方家父子见状知其不言而喻,也就不加阻止了,唯有他身边的女子像是羞红了脸,小声道:“卫大哥,这样怕是不好。”
卫廷勾唇一笑,望向女子的眼神添了几许温柔,却刺痛了另一个人的心。
开席之后,方若阳便起身敬酒,众人一饮而尽。
方若慈的脸越发苍白,心绪翻涌,胸口闷疼,迟迟没有动筷,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杯中的香品,只觉苦涩难耐。
司徒宇夹了她喜爱吃的清蒸虾,拨了皮后,放到她碗中,“是不是不舒服,多少吃一点,从早上你就没吃东西。”
她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倒起了碗中拨好的虾,放入口中,食之无味。
“伯父,”卫廷在此时站起来,举起酒杯,“卫廷这次来,除了想拜访伯父外,还有一事,”他转首看了看身边的女子,继续道,“我想向您提亲,请您将若惜嫁给我。”
闻言,众人望向他身边的方若惜,她先也是一讶,然后红了脸,起身出了饭厅。
“三年前,卫廷只是个无名小卒,给不起若惜什么,如今我已有信心给若惜锦衣玉食,这一生也会尽心力照顾她,望伯父成全。”
“呵呵,女大不中留啊,我早知若惜这些年就是为了等你回来,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也无话可说,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吧。”方父饮了卫廷敬的酒,也应下这门婚事。
她的手在桌底紧紧揪攥着衣裙,爬满全身的痛楚如同一只嗜血的虫在啃噬着她。
“咋们方家的女儿可真是好福气,若慈嫁给了司徒公子,成了这京中首富的少奶奶,如今若惜又许给了卫将军,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五娘谄声道,其他几位姨娘也跟着附和起来,对司徒宇与卫廷大加赞许,心底无不是为能够攀上高枝而欢心。
席间一时热络开来,司徒晴自卫廷踏进屋起,便一直盯着他,表情却是困惑,总觉着在哪儿见过此人。蓦地,她神思一亮,眼中闪过黠光,对,就是那人嘛,在集市上嫂嫂遇见的那个人…
于是,她凑到方若慈身边,“嫂嫂,他不就是那天我们…”话未说完,方若慈便握住她的手,一脸惨白的对她摇了摇头。
司徒晴一怔,望了望方若慈,又看了看那位卫大将军,淡下脸色,不再追问,一弯清秀的黛眉却鲜少的蹙起。
司徒宇将她与司徒晴之间的这番情状收尽眼底,本欲依礼敬酒,却迟迟没有端起酒杯,心中深感异样,视线不经意的落到她过力揪紧而起了褶皱裙摆上。
他附上她那只手,感觉到她明显一颤,难掩慌悸的抬眼看他,他的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然后对她笑了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抹笑,竟让她产生莫名的寒意。
花开花落
灰蓝色天际下,一只燕形纸鸢在风中摇曳攀升,越飞越高,渐渐成为空中一点,放风筝的少女笑声宛若银铃,感染了院内的下人,以及亭中的她。
“嫂嫂,你看!我的风筝飞的多高!”少女冲她呼唤,视线却依然定格在空中的那一点上。
她昂起头,微眯着眼睛,望着那只和天空逐渐融为一体的纸鸢。
那是否也是种自由,虽然那条关于命运的线索掌握在别人手中。
敛首垂眸,风吹过,无声无息。
春意将末。
夏天却倒也迟迟未来。
这样云淡风轻的日子里,好像一切都是好的。
他的婚期是下月十五,彼时,也许栀子花都开了。
前日的酒席上,他向她和司徒宇敬了酒,说他带军回朝那天正好赶上他们的婚礼,却没来及喝一杯喜酒。
他没有看她,自始至终,一饮而尽,依然是她记忆里那个坦荡骄傲的卫。
但是,她知道,自此以后,与他,在心底却是陌路了。
她没有掉一滴泪,不是苦苦忍耐,而是真的觉得麻木。
只有全身都疼才会觉得心疼,但是疼过劲了,就只剩下麻木了。
曾经有过的誓约,他们谁都没有坚持过,走到今日,也是应该。
如果会说话,那一刻,她真想叫他一声姐夫。
那个人,是她真心爱慕过的唯一一个男子。
说不恨他,是假的。毕竟她曾经把他放在太重的位置上,重的让她以为今生今世也就非他不可了…
初见时的那簇桃花,因他而缀了阳光。
那份无声的悸动,她早已刻骨且铭心。
可是现在,彼此走向不同的命运轨迹之后,她才真正的清醒过来,有些缘份终是要错开的,没有谁是真的离不开,也没有谁是真的放不下。
谁辜负谁,谁忘了谁,…
也就不重要了。
她想,姐姐染上花嫁的时候,她的祝福也必是心诚的。
花开花落,终有时。
她再抬首时,司徒晴手中的风筝断了线,小丫头又气又急,却也只能看着风筝越飞越远,然后落到难以再去寻找的地方。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云泥之别,错误的交接以后,才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留不住地,便终是要飞走。
这样想着,心情舒缓下来,些许伤逝,留在别处罢。
不一会儿,有下人过来禀报说:“少奶奶,少爷刚回来了,这会儿正找您和小姐呢。”
她颔首,起身敛下裙裾,知道那人便是马上要来了。
果然,正前方,司徒宇已经迎面而来。
那人一身玄衣,穿着究整,薄唇朗目,眉宇间却透着霸气。
他朝走来,她在亭中望他。
他的出现也许不再突兀,却莫名地让她越来越慌。
那日临走时,爹爹对她说,司徒宇是难得的才俊翘楚,对她也是有心的,让她切记安心度日,做好司徒家的少夫人,不要给方家丢脸。
她心性敏感,自然明白方父的话中意,她爹并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但在他心底都觉得自己的亲生女儿配不上司徒宇,从一开始就是高攀。
夫君。
他在母亲的画像前,与她一起叩拜的时候,她的确有那样的错觉,觉得他是她的夫君。
有时,他孩子气,霸道任性,想要的就势必要去得到。
有时,他又显得内敛深沉,如传闻的那般总是运筹帷幄。
有时,他也会款款深情,给的温柔虽然有些笨拙,却是体贴的…
可是更多的时候,在她面前,他像个孤独的孩子,因为要独自支撑太多,而穿了伪装,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
高处并不胜寒。
这样的一个人,她本无意知晓,却因他固执的接近,而短了距离。
她不知道司徒宇对她抱持的是何种心情,一如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抱持着何种心情。
但,他的确是她第一个男人。
除了心,她什么都是他的。
这两夜,他总是格外癫狂,虽不致弄疼她,但却像要把她嵌入自己体内一般悍然,一次又一次,在极致的欢情里,让她几乎无力承受。
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他暖着她,灼灼黑瞳下,也充满了占有欲。
他说:你是我的。
可是,你是我的么?
你爱我吗?
我,又爱你吗?
她出着神,没注意到他已来到身边。
“每当看见你这样,我总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频着眉,失神的望着远处,像是装着满腹心事,无法展颜。起初,他会气恼,后来,他却想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他。
她一惊,不是为眼前的他,而是因他的话。
“你不能说话,所以我只能猜你的心事。”他无意伤她,只是突然想要彼此的诚恳。
心下一震颤栗,她低了头。
“那天从你娘家回来后,你这样的表情就越来越多。”他心中似是隐约知道缘由,却又不想知道。
她抿着唇,揪紧手中的丝帕。
“你紧张或者难受的时候,总是会把手里的东西攥的紧紧的。”他握住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里面有指甲深嵌的痕迹,“疼吗?”他轻声问,然后低下头吻上那嵌痕,感触到她掌心里的温度和轻颤。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耽溺儿女私情,却越来越想对她好,对她…温柔…
她伸出另一只手,困惑地抚上他的脸。
好像是又起风了。
她和他心里都有疼惜。
轻微地,几不可寻地…触动…
蓦地,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他们同时回神,她收回手,他却没有。
一边的司徒晴看了看一脸恼意的兄长,又看了看面颊浅红的嫂嫂,也许她多想了…
荷包玉佩
落落晨光照进屋内,天明的越来越早,即使是清晨,也能感觉到周身弥漫的些微暑气。
这日子如水般流过,一样不留痕迹,前些时日还说今年的春天太长,转眼间,便已将近盛夏。
她伺他穿衣,为他系妥腰带,拿起外衫给他穿套好,然后拿丝担将他衣上的几不可见褶子允平,一丝一毫都来的悉心认真,虽然这些工序她都已渐渐熟练并深知了他的习惯,但依然仔细如初。
这人对穿衣极为讲究,以往下人不论多仔细,都会被他挑出毛病斥责一番,她见下人有些可怜,便提议自己来伺他穿衣,如此每天也方便一些。
司徒宇倒也乐得如此,见了她在纸上写下的此事,先是有些讶异,随即便笑着答应了她,。
但起初,彼此都是有些尴尬的。他僵硬别扭,她更是从未做过这些,不甚灵活,不是腰带系的太紧太松,就是选的衫子搭的不齐…每当这时,他的眉峰总是蹙紧的,却又从来不发一言,极力克制。
于是慢慢地,她如寻常人家的妻子一般,对自家丈夫的腰身,穿衣的喜好日益明了,每日伺着穿衣也做的越发好了,这种莫名的自觉,有时让她心慌,有时却会让她安心…
而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的耐性得到了多大的提升。
将锦盒内的配饰取出为他戴上,一只和田玉配,金丝钱袋,以及一只新的荷包。
先前的那只荷包,自从向她讨来后,他像是几乎没怎么离身过。
司徒宇对她说,“这是你心甘情愿给我的第一件东西。”也是唯一的一件。
她听了那话,凝视着他略带倔强的眉目,心…就那么跟着紧了一下。
那只荷包对她而言,有过深意,却是,为另一个男人绣的。
她曾给那男人绣过一只一模一样的,那人也这样不离身的带了很久,于是她就绣了新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给那人,那人就不辞而别…那只荷包便放在盒中,放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已经快要遗忘…
被司徒宇发现后,他要,她就给了他,她想,那不过是个过去的物件,给谁都一样,无异,也再无意,更以为他也不过是一时有趣而已。
许久以来,她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得到或者失去,因为总是被看不见,所以她的心情、孤独,也就显得丝毫都不重要。
一面想要紧闭心门,把心守住,一面却又想逃离这种孤单无助,只要感受到别人给的温度,就会不由自主的将心门打开。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感情如斯,她从来都无法辨识。
只是,只是觉得,不想亏欠…
“新的?”司徒宇望着腰间的荷包问她,荷包上精致的纹路,绣着的是一簇金黄的菊花,配上深蓝的绸亮底色,高贵却又不显张扬。
她带了笑容,点点头。
“你…专门绣给我的。”他喃言,略带恍惚的欣喜,把荷包从腰间取下,仔细端详,更是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就像她一般的花香,“香的,好像你的味道。”他注视着眼前的人儿,眸光灼灼,毫不掩饰眼底露骨的情愫。
她抿唇,些许的嫣红染上粉颊,她从他手中拿回荷包,又重新为他戴好。然后,在她再抬起头时,他却俯下身来,吻了她。
空气中,弥漫着未名的清馨。
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无关欲望,却比每个激情深处的亲吻更真。
她闭上双眼,将这一刻记在了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