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笑笑,几个人很快到了镇里。
路过杂货铺,春花春月还专门进去看了春生。
春生趁空出来,招呼春花娘道:“三叔娘。大喜啊。进去坐坐吧。”
不知什么时候,干干瘦的春生已长成了健壮如牛犊一般的少年,眼大鼻高唇厚,虽然腼腆些,便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生气勃勃。
春花娘略有点愣神,春生的模样和刘三年轻时真有几分相象。要是她那个儿子活下来,是不是也长成这个样子了?她看着这个像儿子的侄子流了几滴口水,真是嫉妒那刘华兰。样子再怎么软弱别人就是好运气生得到儿子!
“不用啦!要是被你东家看到,又该说你总招待不三不四的亲戚了。”
春生露出阳光一样的微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东家对你们可是赞不绝口啊。你要是进去坐坐,他对我都要露一天笑脸呢。”
春花娘哈哈笑道:“如今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春生看着春花笑道:“眼看我大妹妹都出息了。要是我还那样木头木脑的,不让人笑话呀。你们还是进来坐坐吧。我也沾沾光。”
“真不了。我还急着回去开店呢。”春花娘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春生啊,听说你要去当兵了。要是可以不去还是不去吧,免得你爹娘担心。得了空还是回家一趟,我瞧他们急得够呛!”
春生沉默了一会儿,道:“好。”
“走之前来我们铺子打一头,免得我挂心。”
“哎。”
进了街,几个人走路的速度降了下来,反正只有几步路的脚程,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还不如看看这几天街上有没有新变化。春花娘的娘家就在镇子对面,隔一条江的事,这么近,街上的老熟人本来就多,如今她家又开了铺子,那认识的人就更多了。一路上,春花娘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招呼这个,喊那个,整条街上走的人似乎没有她不识得的。
走一路挨一路,好不容易到由北街进入南街。
南街路上稀稀拉拉几个人,好像没有平时热闹。几个人微微觉得有些奇怪。对面一个熟人马大娘看到春花娘,失声道:“王菊,你还不快去,你们家铺子要被人拆了!”
春花娘大惊,慌慌张张带头向铺子跑去。
老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铺子四周。春花娘边回想平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边冲进去人群中去。几个人看得正有趣,觉得被人推了,心里不爽要发怒,转头一看是主人,便立马收声,静看事情发展后续。
门前五六个流氓无赖汉,手里捧着桐油和木头对峙,叫嚣道:“老子们就是看你们不顺眼,怎么样!如果不拿出一百两消了兄弟们的心头火,就一把大火烧了你这狗屁倒灶的铺子!”
春花娘从小胆大包天,但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自已几个妇人和男人硬碰硬肯定是不行,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几位好汉,小店做何得罪了诸位,惹得你们大动肝火?有什么事不能坐下谈的,非要喊打喊杀才行。”
春花跟着进来,一眼就看见大门上血红的大叉叉和鬼画桃符,而木头则拿着一个大扫把虎视眈眈地瞪着无赖汉。小云和春月走进来,一时不知是上前帮忙呢,还是退到人群之后去。作为一个未婚娘子,小云好几次遇见这种流浪汉,还险些被欺,实在是一看见这种人就想躲得远远的。春月攥着拳头,想站到母亲身后去,小云忙拉住她,不许她靠近。两人站定。
当头的斜嘴无赖汉道:“你是东家?”
春花一看他,发现还是老熟人,就是那个在得福酒楼吃过亏的朱老霸。
“是。”
“那就好说。你们铺子挡着我家铺子的风水了。我要你们搬走!不搬走也可以,交一百两银子来,我要请和尚摆个风水大阵消消灾!你不知道,这个房子煞气重啊,只有做给死人烧的纸钱才镇得住!要不然,黄大怎么放着其他好生意不做,偏偏要做死人生意?还是撤了铺子吧,银子我都不要。这可是为你们好!”
一定不能传出有煞气的谣言,因为那将是对铺子致命的打击!
春花娘心里有点怀疑,面上却不露,大声道:“笑话!我当家的就是风水先生,要是这房子屋基不好,会租下来吗?过路的和尚道士谁不说这个屋基是招财聚宝的福地!你哄哄不懂行的人可以,哄到我们家头上却是打错了算盘!”
朱老霸嗤笑一声,道:“管你什么风水,不过借个名儿!你们这家人简直太不懂规矩,开门做生意,怎么不懂要孝敬一下哥儿几个?话说我们这起人也是要吃饭的,你不给银子,我们怎么有力气保护你们呀?说穿了,我们就是来收保护费的!今天要是拿不出银子,我烧了你铺子!”
朱老霸说得口沫横飞,看着被威吓的百姓惊惶的表情,他的心里就高兴。噫,白白嫩嫩的,这娘们长得不错,外地来的吧?
“啧啧啧,这大娘子小媳妇的,脸蛋嫩得,没个男人护着怎么行!”朱老霸抬手就捏了一把小云的脸蛋,调笑道:“哟喂,这位娘子长得真是漂亮!要是用她换一百两,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几个流氓流里流气地笑起来。
小云一把挥开朱老霸,和他怒目而视。
“哎哟,哎哟,发起火来更美了!”
春花娘气得大骂:“说话就说话,还敢动手?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要把人逼急了!”
朱老霸拽兮兮地摊开两手,鼓起肚皮,逗小鸡儿一样笑道:“怎么样,怎么样,把你逼急了怎么样?你是不是要把我杀啦?如果你没有银子,就拿她和女儿来当!而且要快,老爷我的耐性可没有多少!”和他一行的泼皮无赖都做出屌样,撑着肚子哈哈大笑。
春花娘气得跳脚,什么时候她被人这样嘲笑过了,头脑一热,操起门栓,下死力气朝朱老霸砸去。
春花惊了一下,抓着裙子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才好。
朱老霸随手一捞,捏住门栓,斜眼俯视着春花娘。
春花娘用力拉扯门栓,却是像浮蚁撼大树一样动不了分毫。
朱老霸在春花娘用力之时一放手,后者随之倒退几步差点摔倒。春花连忙跑过去扶着娘,心里急速地想解救之法。
春花娘的行径却是惹火了朱老霸,只听他大喝一声,“兄弟们,这婆娘好不识抬举!给我颇油烧她房子!”
春花娘一听,急得差点晕了过去,不要命地冲过去扯住朱老霸的衣裳。
人们一惊,大声阻止道:“朱大爷,不能啊,这要是烧起来,半条街也没啦!”“给银子就给银子,这位大娘,还是不要争了!破财消灾啊!”
正在危急之时,只听一人就语气惫懒地道,“叔娘,等他烧!我就站在这儿,看他有种就烧!”
第三十一章 春生
事情一触即发之时,救命稻草终于出现了。
春花娘已被朱老霸拖在地上,红着眼抬头看去,原来是春生,这一瞬间她几乎有泪流的感觉。女子在绝对武力面前,真是太弱了!
“春生啊,呜呜,他们要放火烧房子!”
春生捏着拳,瞪着眼,双脚站成八字步,威风凛凛地道:“叔娘,等他烧!我看有我在这里,哪个敢烧?今天哪个要是点了丝火星儿,我就叫他有来无回!”
朱老霸斜眯着眼看着健壮有力像专业打手的春生,又瞄了一下手下的秧鸡脚杆,心里微微有点畏惧。虽然他称得上一霸,但不过是在普通百姓面前,真要遇到个横的,也奈人家不何。
木头本来紧靠在大门口防止强人进入,见状忙站出来。
春花将娘从地上拉起来,指着朱老霸,“姓朱的,自得福酒楼一别,又见面了!”
朱老霸听到得福二字,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春花,诧异道:“娘希皮,你怎么在这儿?你和莫家有什么关系?”
李婆子虽然不敢明着帮春花,但暗里说几句话却是可以的,只听她大声道:“她是莫太太的侄女!官家亲封的诰命夫人!连朝廷来的钦差都对她毕恭毕敬,钟县令也要对她以礼相待!你惹谁不好惹,偏惹到她头上!到时候一撒娇,一抱怨,官府上折子一递,叫你朱家满门抄斩!”
围观的人吓一跳,议论纷纷,“哎呀!天啦!原来是她!前几天几位大人那么大架势,说要封赏,原来就是她呀!看起来这么小!”
“我就说这家人怎么这么胆大,连朱老霸都敢惹!”
木头的几个兄弟比他晚一步到,听见出了事。忙扒开人群冲进来,和木头站成一排与朱老霸对峙。他们是良民连和人吵个嘴都费劲,但心里再紧张得要命,也抵不过东家出了事自己饭碗不保,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安身之所,要是被人破坏,以后的生计可怎么办,正在说亲的媳妇可能都保不住。想到这里,这几个大小伙子比主人还气恼,恨不得一手把朱老霸撕了。
春生朝朱老霸跨出一脚。大声喝道:“你们走是不走?是不是想挨揍?”
朱老霸生性欺软怕硬,一见情势不对,忙一边撤退一边甩狠话。“走就走!小子!不怕你出头,等以后大爷空了,再来收拾你!”
春生娘从人群中钻出来,捉住春生上上下下地检查,哭道。“儿啊,伤到哪里没有?哪个喊你出头的?要是伤到哪里娘怎么办?”
等朱老霸等人走得没影儿了,伸手就拍打春生,“死娃子!你上哪儿学的?还跟人打架!要不要命了?白米饭喂你你不孝敬父母却跟人打架!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要是受了伤,家里哪有钱给你养?”
春生一脸不自在,举起手护住头脸。大声叫道:“娘,你怎么来了?别打了!”
听见春生娘意有所指的话,春花娘不由翻了个白眼。拉住她道:“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他干什么?他帮了叔娘,受了伤,自有叔叔一家养,担心什么。何况又没动手,受什么伤?”
春生娘一早来找春生回家。却被店主告知儿子已辞工了,好像回家之前要去找什么亲戚。镇上哪有什么亲戚。不就是刘三家了。春生娘暗自一笑,儿子倒机灵,到叔娘家肯定有搞头,忙兴冲冲地跟过来,却正好听见朱老霸放狠话,头上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全身直哆嗦,心里又害怕又气恼春生多管闲事,这不一上来就打他。
春生娘狐疑地道:“真没事?”
春花娘拉着她进屋,边走边道:“真没事!”
春生娘眼睛一转,连忙诉功劳,“妹妹呀,你看,还是要一家人才靠得住!外人说得再甜再香出了事也是拍屁股就走了。自家侄儿真是比亲生的管用!”
春花娘对于春生娘过继的算盘一清二楚,但春生这孩子也的确值得推荐,遂道:“春生是个好孩子!我以前还说他胆子小,现在看来,那胆识比天还大!既不怕人,又有谋略,高高大大的个子,那气势,光是那么一站,别人就吓得屁滚屎流,动动嘴皮子,就把烦难事化解了!”
春生娘心中那个得意,笑道:“我儿就是最好的!从小到大,又老实又听话,什么都听娘的。名声好,相貌好,又有正经事做,说亲的媒人那都排到张家弯了!”
说着说着,春生娘一顿,想起征兵的事,话锋一转,“可这些说来有什么用?好好男儿,非要当什么兵!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何处不是安身立命的所在,非要舞刀弄抢才过得!简直和家里那老东西一个腔调。别人躲都来不及,他却要上赶着去。明明家里都打点好了,没他的名字,他自已个偏偏要添上去。真是要急死个人!那上了战场能活着回来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最后魂魄都归不了乡!现在年轻不知事,等人家枪杆子捅出了血,后悔都来不及!看你现在倔强,不听爹娘的话,有你后悔的时候!”
春生直听得想遁走。
春花道:“二伯娘,看你说的。现在又不是战时,天下太太平平的,哪有什么战打。不过去军中混几年,长点见识,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上几个贵人,全家老小都有指望呢。哥哥犟性,你非要拘他在家,不如他意,以后不定葳蕤成什么样。还不如成全他,混个军功,封妻荫子。快别说死呀活的,好不吉利。”
虽然春生入伍的原因肯定不是混日子,但春花这样说毕竟是解了围,春生不由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春生娘拉着春花的手,叹道:“花儿,你不知道。我们村有活生生的例子呢。太祖建朝初期,天下还不是挺太平么,上头有人来征兵抓壮丁,刘石头的亲叔叔不但不藏反而像你大哥一样投军,结果呢,这么几十年过去了,别说人了,连个音信都无!听说是去打契丹,和他同去的老乡一起阵亡了。”
春花心想,就是现代中国打日本打美国打国民党的时候,都有很多阵亡的将士别说骨灰,甚至连名字都找不到的,更别说这个户籍管理制度欠缺人命如狗贱的古代了。虽然这样想,却不能说出来。
春花安慰道:“今时不同往日,太祖建朝时天下当然比较乱了。如今是太平盛世,一无内忧二无外患,就算有几个小蟊贼,我们大部队一开过去,什么事情不解决了?听说部队里面有马有箭有机关,人躲在后面就能打胜战呢。除非是傻子非要往枪口上撞,那不然是没有伤亡的。”
春生娘道:“唉,我是没办法了!随他怎么的,自己回家和你爹讲道理。只可怜我拼死拼活才生的儿,连福都没有享就…哎。”
自己一时冲动就报了名,此时春生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后悔,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硬撑了,讪讪地笑道:“娘,你的大福在后面呢!到时儿子立了功当了将军,让你坐着吃睡着吃,顿顿有肉丫头伺候,一点活都不用做。”
春生娘不想和儿子讲话,对春花娘道:“军营里也要讲关系,听说当了兵是要孝敬长官的。多给狗子们塞点背手,人家就不要你冲先锋了。上上下下一打点,这又是钱呐!你们当叔娘的,还是要表示一下,以后他有了出息,还要孝敬你们呢。”
春生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春花娘看了春生一眼,爽快地道:“那当然。我侄儿这么仗义,做叔娘的肯定会有一点表示。这是二两银子,春生,你拿着。”
春生娘伸手要拿。春花娘只是握着银看向春生。春生看了娘一眼,含笑接过。
春花娘笑道:“这是叔娘的一点心意。军营复杂,人情事故方面,你要多着紧些,钱不要花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要小心,不要掉了,回去缝在鞋底子里,最最要紧的时候才花,知道吗?”
春生恭敬地道:“叔娘,我知道了。谢谢。”
春生娘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送走春生母子,春花娘才道:“花儿,刚才你不该说那些话。”
春花一愣,有些不明白。
春花娘伸出两根手指,道,“你很少和他们打交道,是不知道,他俩最是会赖人了。要是人好,当然就没什么,要是人出事了,不定要找你扯皮,说是你鼓动的。虽然你是起一片好心,但他们可不会这样想。以后你说话注意些。”
春花暗叹自己是不谨慎了,因为有些人办砸了事,他并不会怪当事人,反而会怪你这个多嘴的人,迁怒过了头旁观者反而成了罪魁祸首。这一点点道理她虽然懂,可是真是无法做到眼睁睁看人不高兴而不说一句好话。要古道热肠的人冷眼旁观,有时候也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但,做人要干净,有些性子的确是要改的。
“娘,我记住了。少说话多做事,以后这些事还是少说为妙。”
第三十二章 皇帝没有太监急
铺子中没有一个男人的确是不成事,春花娘惊吓之余死活要和刘三换一换。家里虽然也并不是那么太平,但总比在受流氓无赖威胁要好得多。
三月正是农忙季节,要刘三为了副业放弃大好的庄稼,舍本逐末,是想都不用想。可一家人都回家种地,而让木器铺子闲置,那也不太划算。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找到个稳妥办法。
最后春花建议道:“娘,要不让阿生到铺子里帮忙吧。人家能写会算,又做过账房先生,区区一个小铺子,他肯定管得过来。”
刘三第一个不同意,“不行!他能做什么,浇个粪都还要我教,别搞坏了生意,砸了铺子。”
家里好不容易有个成年男人,再怎么文弱,也能帮他做些粗活,要是他一走,这些活计不是又落入他一个人手上了。
春花娘也不同意,“不管怎么说,钱捏在人家手中,我心里就是不踏实。又没养熟,赚了钱,卷款潜逃怎么办?”
“娘,怎么可能?他是记录在册的官奴,怎么逃,往哪里逃,被逮住了那是要凌迟处死的。样样事都要握在手中,要是以后当了财主夫人,怎么忙得过来哟。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再这样斤斤计较,要被人笑话呢。”
“去,哪个敢笑话我!等以后当了夫人再说。反正我不放心让个外人管账。”
刘三道:“而且他一个身份不够的人,就算去了铺子,又怎么镇得住?那么丝丝文文风吹吹就倒的人,能顶什么事?”
春花只好折衷道:“要不,叫外公来帮几天忙?有他老人家帮忙看着,再加上阿生,不是就放心了?”
春花娘心里自然同意。看了一眼刘三,道:“我们同意,就怕你公公不同意。你公公同意,就怕有些人不乐意!”
刘三道:“不能让外公管事。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歪嘴说出些什么难听话。你公公婆婆你伯伯伯娘,哪一个会服气的。我们好好做生意人家心里自然不望,但只要亲戚一参与进来,别人肯定跟着也想掺一脚分一怀羹。”
春花娘叹道:“是啊。有了好处,谁不想要的。要是我们一开这个口子,家里人肯定要说三道四。到时候银子没挣着,反而惹来一身臊是。人家肯定又要编排你爹耳根软,养活娘家一家人。人言可畏。这个法子还是不要想了。”
刘三道:“要不,就歇业几天?”
木头的几个哥哥正在说亲,最怕东家突然歇业没事做,本来女方家就是看中木头兄弟肯做事能赚钱才同意考虑一下的,要是他们突然又闲着没事做了。那煮熟的鸭子岂不就飞了?
木头的几个兄弟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大堂哥木石站出来道:“东家,不要歇业啊。歇一天就是钱呢。你们说农忙,不外乎插秧栽菜烧粪,这些事情我们兄弟都能做!你们家里那点地,我们兄弟两三天就做完了。”
木头笑求道:“东家。不能歇业呀!我大哥正说亲呢,要是没了活儿干,我嫂子就看不上他了。他们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在你手上呢。”
木石满脸通红。嗫嚅道:“东家,算我们求你了,千万不要歇业啊!”
刘三一愣,遂哈哈笑道:“哟,小伙子终于说亲了!是谁家娘子呀?”
春花娘对儿女最感兴趣。问道:“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早该说亲了。这回是不是人家看上你有正经事做。挣钱多才愿意的?”
为了后半生,再窘也得说话,木石道:“是我们村的,她娘知道我家底细,见我们跟了东家日子红火了,就来和娘说。要是我们突然没事做,人家不会同意。”
木棉更害羞一些,但想起正在说亲的李小娘的倩影,不由就挺起胸膛道:“我那个和我一起长大。她爹开先不同意,但知道我们一个月能赚一二百钱,就有露出点意思了。要是顺利,今年就能成亲。可怕就怕,收入不稳定,她爹反悔。”
木头是几个兄弟中最小也最为机灵的一个,他笑得既谄媚又坦诚,道:“叔、婶,以前我们拜师学艺,要交学费交生活费还要时不时地拿肉米孝敬师傅,现在却能一边挣钱一边帮家里干农活,那是一个人得两份钱啊。就我一个小子,一个月只和客人说说话就能拿到二十个钱,要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啊。”
木棉道:“谁都知道,下苦力扛百斤重的麻袋,一麻袋走半里路才一文钱。我们每天都松松快快,还能磨练手艺,竟能挣十几个钱!要知道,和我们同期学艺的师兄弟,要不是弃学要不就是还跟着当徒弟,别说挣钱了,还得花娘老子的钱!如今师兄弟们都羡慕我们运气好。我们把铺子当家一样,要是倒了,我们一家可怎么办!”
说着说着,木棉的喉咙竟然哽咽起来。无论什么世道,钱都不是天上凭空掉下的,别说古代的钱不好挣,那就是现代的钱也并不是那样容易得到。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几个钱就让五尺男儿折腰低眉的事比比皆是。不过有些人做得好看一些,有些人不那么好看。而木头兄弟凭劳力挣钱,坦坦荡荡,甚至要比那君子更让人来得尊敬。
刘三最能体会挣钱的不易,想当年,为了全家人活命,借人家谷子那是哭着求了又求,只差没有下跪,相比之下这又算得什么呢。
木石连忙喝斥道:“乱说话!哪个说铺子要倒?我们铺子红红火火,一年更比一年好。”
刘三忙道:“这样,铺子还是歇业两天,你们全部都到我家去干活,忙完了农事再开门营业。我家的地不多,要是干得快,一天半就糊弄完了。”
春花娘道:“那让外公来铺子住几天。自从来了那伙强盗,我是天天怕他们半夜又来鬼敲门。有个人看着,总是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