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才胡须一翘,顾不得春花母女,朝着儿子的方向使劲咳嗽一声。
舅舅吓得一哆嗦。去年还因为不恭敬不孝被王成才告过官,被官府记录在案,如今他可再不敢明着与老爹作对。忙转身小跑至王成才身边,恭敬地道爹,天黑了,该回家了。
王成才满意的一笑,和春花母女道个别,提示夜晚要小心,昂首阔步向舅舅舅娘走去,再越过他们向前走。
舅娘恨恨地瞪着王成才的背影,无可奈何地跟着,一边和舅舅在背后小声吵嘴。
春花看着这极品一家人,只是对母亲投了一个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的表情。
这一夜得福酒楼灯亮了大半夜。
第二日,得福酒楼又只售五十人份的大众火锅。这可惹了众怒!
来得早的人还好,来晚了的人排了队却没排上,异常气愤,吵嚷着加人,声音洪亮得差点没把得福酒楼的屋顶掀翻。一来人手不够准备不充分,二来场地食材炭火不能支持过于多的人消费,三来春花说前期限量销售反而能引起人们的激情,富贵硬是顶住了压力,连连道歉,但就是不松口加人。
正理论着,又来一起慕名而来的贵人,富贵脸都笑烂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们迎进酒楼。
排队的人火了,大庭广众之下走后门啊。有几个胆大的人不怕得罪贵人,叫骂道不是说限量卖五十人么,怎么还放人进去吃?
马小二人小火气旺,听得吵闹一阵心烦,抹了一把汗,冲出正门,抬起下巴对下面的发众道:“我们是说大众火锅限量五十人!这大众火锅可比贵族火锅便宜几个半!我们酒楼开门做生意是要赚钱的!为了服务乡邻才提供了不知多便宜的大众火锅,如果只做大众生意不顾那些出得起钱的太太老爷们,我们酒楼不得赔本喝西北风呀?你们要是出得起钱,给得起小费,那尽管来酒楼大厅呀,那不在五十人之内!”
大多数民众听了觉得酒楼还是很照顾乡邻的。少数人不满小二语气,说他狗眼看人低,冲上来要和他干架。
春花看见酒楼服务人员都忙得团团转,无暇顾及这点龃龉,忙站出来道:“各位公公婆婆伯伯伯娘,你们好,我是昨天那个端碟子请你们试吃的小丫头!得福酒楼就是为了大家的口福才研制出了火锅。这火锅贵在热火朝天,得天独厚,整个大宋就只此一家售卖火锅。你们作为第一批食客,应该感到无比幸运!在幸运的同时,也请大家谅解,这毕竟是个新鲜东西,我们酒楼就这么几个人,就算脚底板忙翻上了天,也最多只能备上五十人的吃食量。那些老爷太太在五十人限额外,是因为他们多给了赏钱,能让酒楼额外请人预备食材。不然,酒楼的小二又不是皮影戏里不知疲倦的木偶,怎么能连轴转准备那么多额外的火锅?请大家多多理解,多多理解!过不了几日,小二工人准备充分了,你们想多少人来得福酒楼吃火锅就来多少人,得福酒楼定然不拒之门外!”
一个斜嘴男人裂开大嘴大声质问:“你谁啊?我们仁和镇最豪华最漂亮的大酒店,由得你个毛丫头放腔,你做得了主?回家绣花去,别碍着爷们的眼!”
第五十章 砸场子
更新时间2012-6-28 9:00:54字数:2078
春花一噎,满脸通红。身份所限,人微言轻,她冒然出头,的确是冒撞了。
春花娘扶着围裙,正出来看热闹,听到男人的粗话,气得火冒三丈,张开嗓门,大骂道:“毛丫头,谁是毛丫头?要不是这毛丫头,你吃个屁火锅!就是这毛丫头,发明热天吃的火锅,才有你的口福!”
斜嘴男人却是不信,讥笑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这瓜还是偷来的瓜!谁会相信火锅是这么个黄毛丫头发明?天底下有剽窃人如你这般光明正大,也算是开了爷的眼界了!”
富贵走出门口,正好听见这话,却是摸着胡须但笑不语。
过河拆桥是生意场中人惯用把戏,虽然怎么拆如何拆是看那人明里暗里手段的高低,表面看起来他道貌岸然,但实质就是过河拆桥。
春花从来没指望富贵这个惯会踩低就高的人会出头说一句话。天气虽然热得人发晕,她的脑子却突然被这种冷漠激得清醒无比,对着富贵冷冷地开口,“伯伯,你倒是说一说,火锅是从何而来!还有,以后,我可能会提供什么新鲜花样让大家享用!或许等几个月,还有个什么比赛!让得福酒楼生意更上一层楼!”
富贵一时冷汗涔涔,猛然想起以后的生意规划春花虽然给了一个蓝图,但并没有具体的实施方案,少了她可做不好那些事,现在并不是冷眼旁观的时刻,忙道:“兄弟,此言差矣!发明热天火锅的人正是这个小娘子!她的本事可不小,不光是吃得人爽快的火锅,就是那使本镇扬名的香肠也是她的杰作!你可不能小看了她,惹到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斜嘴男人痞性十足,十里八乡都怕,他虽然诧异,但却不惧怕,吊儿郎当地道:“怎么兜着走,我却不知,叫她弄一个‘兜着走’给我看看?”
明显是欺负人家母女!有人心有微词,却不敢放言,只看着事态发展。
一个中年女声慢悠悠响起,“她给起‘兜着走’,也许我能,要不试试?”
众人齐刷刷地朝后看,一顶富丽堂皇的轿子停在路口,轿中仿佛有个妇人的身形,旁边围着一群珠围翠绕的丫头婆子,还有几个随侍威风凛凛地手握军刀斜睨着视线。
镇长家的官太太啊,真是好大气派!民众连赞叹都不敢,忙齐刷刷地弯腰低头,现场一时静得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莫太太搭了块帕子在丫头手上,这才慢吞吞地下了轿。
莫敬贤率先走向春花,笑着寒暄。
斜嘴男人从莫太太出声时,心中就一凛,欺欺平头百姓倒没个大事,就是怕招惹上官身,到时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今天真是大意了,光想着替本家小饭馆出头,却忘了这家酒楼的后台有多硬。先服个软吧,他抬起头,想对着莫太太作揖,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失声道:“你,猪二娃,怎么在这里?”
大明着一身青布小童衣,背个大书匣子,身体笔直地立着,看都没看朱老霸一眼。
朱老霸不禁拽住,转了转眼睛,骂道:“好你个崽子,活得好好,也不知给你伯伯我报个信,害得老子担心!现在跟我回去跪祠堂,你这不孝的狗东西!”
大明不由怒目而视。旁人大都知道朱家的底细,不由起了恻隐之心,暗自唾骂朱老霸睁眼说瞎话,连亲生侄儿都要谋害。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把在朱老霸肩上,力量不大,却有种让人震慑住不能动弹的奇怪感觉。朱老霸活了几十年,还从没被人威慑过。心底先是一惊,忙斜过眼看——除了有双黝黑夺人的双眼,只是个高高瘦瘦的半大小子,继而大怒,就算碰上官府的人他也只是表面恭敬,内里却是从来没怕过的,没想到竟然怵了一个瘦竹竿的书生,这真是太扫面子了!
朱老霸手臂青筋浮出,反手就想给那小子一个过肩摔。
护卫冲上前扭住朱老霸。
韩孝宗看了朱老霸一眼,温吞地道,“他是我书僮!”说完忙回身侍立在莫太太身前。
莫太太走到朱老霸身前,身边的老嬷嬷手指指向朱老霸,叫道:“好大胆!竟敢殴打韩家少爷,你是想活想死?不要命了?”
旁边的人群哄的一声议论开了,有一个大胆的媳妇凑向莫太太的服侍丫头,问是哪个韩家,是不是出了个翰林大学士的韩家。
那丫头骄傲地说是。
群情激动了,韩家啊,不管官声名声皆是本省第一等的韩家啊,那可是比天皇老子更遥远的神人啊!
好奇掩盖了畏惧,众人纷纷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打量着韩孝宗。
伏在地上的朱老霸彻底没了脾气,民不与官斗,何况还是能直达天听就连莫家也一根发丝都比不过的韩家,别说是少爷,就是仆人,惹到这家人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韩孝宗心里一苦,韩家啊,多有名啊,看看,连路边的花子也知道韩家,还崇拜地看我。那韩家真有那样好啊!
他的眼神有瞬间晦暗,但迅速地掩饰了去。
晦暗只是昙花一现,却被春花瞧在了眼里。那个人人推崇的韩家令他不快?
莫太太瞟了眼韩孝宗,俯视朱老霸。
朱老霸行走江湖多年,终于在今日撞鬼。平时受他欺压收保护费的民众不禁在心中拍手称快,恨莫太太不能一巴掌拍死他。但都绷着脸,不敢把喜悦外露,这是怕人打击报复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朱老霸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大喊错了,请求原谅,以后不会再犯。
竟敢到他家地盘捣乱,莫太太眼中寒芒闪过。
春花忙走上前,笑道:“姨妈,你来啦!今天就算啦,是误会一场,这位只是言语冲撞并没犯大错,莫家作为仁和镇表率,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啊,犯不上严惩罢。”
话里有两层意思。朱老霸没犯大错误,莫家在众目睽睽下不能落了无故欺人的名声,暂时不可处置他。至于以后,那就要看这个镇当家的意思了。
莫太太思索一会,才哼了一声,朝前走去。
朱老霸满脸的汗,挣扎着在一片目光中跑远。
第五十一章 美味
更新时间2012-6-28 22:38:27字数:2226
莫太太和气地和侧过头向外探看的客人打招呼寒暄,一边对春花抬手,“来,到姨妈处来。菊花姐,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春花娘骄傲地挺起胸膛,谦虚地道:“她还小,要学的东西多着呢,称不上好字。别当面夸她,都被我惯坏了。”
莫敬贤悄悄捅着发呆的春花,低声埋怨道:“春花,你有好吃的火锅,都不告诉哥哥一声。要不是听学里纨绔谈起,我还不知道!想我一吃喝界的领军人物,竟不知道最近有这么个新鲜玩意,还是出自自家的,听别人提起才知道消息,真是太丢脸矣!”
春花发现韩孝宗似乎有些变化,眼神余光总瞄向王媚姐妹,压下心里起的涩感,低声道:“那火锅不过就是富贵人家冬日戏耍之时吃的石锅子,有什么新不新鲜,只是换了个季节吃,风格不一样,使人产生新奇感罢了。”
莫敬贤嗯了一声,转头吩咐亦步亦趋的小二快上火锅。小二如吃了蜂蜜,脸上嘴上都是蜜,好呢一声,径直往厨房而去。
王媚姐妹几个紧紧挨着莫太太,看着得福酒楼内人声鼎沸人满为患的火爆场面,兴奋地说生意真好,一边抱怨说人气多,臭哄哄的。
莫太太心情很好,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笑着和春花娘交谈,瞥了眼莫敬贤,顿住神色。
春花娘看见春花兴高采烈的,神色有些莫名。她第一次意识到女儿是不是应该和男子避个嫌什么的,都十岁了,是个小大人了。但转念一想,不过才十岁,知什么事,别太小提大作了。
莫敬贤正与春花热烈地交谈着好吃好玩的物什,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连老鼠蝎子蚂蚱都可以炸着吃,让前者胃里一阵翻涌,又舍不得不让她讲,连韩孝宗都听住了。
儿子的热烈那只能放在自己身上!莫太太哼了一声,道:“明哥儿,说什么,这么有意思?也说给大家听听。”
王媚早停住了话头,一脸恨恨地盯着春花。她接住话茬,“是啊,表弟,说什么好玩的东西,让大家听听。独乐乐不若众乐乐。表妹偏心,跟表弟说,也不跟我们说。”
春花笑道:“表姐想听?如果我说了,你吃不下午饭,到时不能怪罪我。”
王媚心想你能说出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笑道:“说个东西就能吃不下饭,你也太小看我了!说说吧,连曦哥这么稳重的人都听得入了迷,定然是好东西。想糊弄表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莫敬贤抱起手臂,一脸有趣的表情。韩孝宗有些不忍心,却并不说什么。
春花笑道:“说起好吃的,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滇省边界地段的人就特别爱吃鼠肉,逢年过节无鼠肉不欢。鼠贩子专门到坡上逮老鼠卖。那卖老鼠的集市上啊,一排一排都是拔了毛的老鼠,烘烤得黄溜溜的摆在集市上,三角脑袋朝一头,长尾巴并排放着朝另一头,那个景象,实在壮观。卖老鼠的人家啊,桶里爬满黑黝黝吱吱叫的大家鼠,人家看见就流口水呀,想着腌了吃该多美味啊…”
几个小娘子淘气不懂事什么都不怕,反而瞪大眼,听得津津有味,王媚却忍不住作呕起来。
莫太太从小也是吃过苦的,什么都不怕,很感兴趣地道:“我也吃过鼠肉,真是细嫩无比,但却是饥荒年吃过,比不得人家把鼠肉当猪肉是常吃的食物。菊花姐,想当年,我们还一起逮过老鼠呢。可惜没逮到过。只是鼠肉的爽滑味道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春花娘笑道:“确实,味道好。只是看着样子不好,让人恶心。”
几个小娘子拉着大人,兴奋地议论着是不是也去打几只鼠来试吃。
两个哥哥无语。连他们起先听见吃鼠肉都有点恶心,这几个小娘子却越听越兴奋,大有去鼠洞掏老鼠的举动,真是让人可畏。
王媚本想大喊不要说了,还想拉着妹妹一起抗议,想不到她们却比谁都兴奋。王媚捂嘴,飞快跑向钵盂,揪着帕子好一阵狂吐。
春花第一次发现王媚的可爱之处,这才是个女子正常的举动嘛,看看那几个小姐妹高兴得,春花都以为自已在谈论什么山珍海味。
莫太太带着一群人走向雅间,二话不说,先就发作了,“跪下!”
众人吓一跳,才看见一直跟着的富贵匍匐在地,心又落了地。
春花看了一眼富贵,借口说去传菜,拉起春花娘飞快闪了。
富贵脸紧贴着地面,心却松了口气,不用在春花面前挨训比什么都好,这丫头倒知趣。
莫太太看了前后晃动琉璃珠子串的珠帘,心想这个毛丫头挺精。
莫太太横眉道:“好哇,富贵,长本事了,都学会窝里斗了!被泼皮无赖砸场子,你边屁都不敢放一个!配当酒楼的大管事?懦弱无能窝里横,只知道欺小凌弱,不把酒楼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要你这种人何用?等哪一天酒楼被人烧了,你为了摆你那掌柜架子,是不是还要帮忙添上一把柴禾?今天要不是我来了,你是不是要让人把酒楼拆了,放任人羞辱酒楼的人,质疑酒楼的声誉,也不出言护个三分?当初就不该把我陪嫁丫头许给你,被府里的一群势利眼捧得高了,连自已姓个什么都不知道!”
富贵知道莫太太对外头大管事惯会雷声大雨点小,只是叩头认错,却半句没有辩解的话。
果然,再说了一通责怪的话,莫太太就收尾道:“好了,起来吧,都几十岁人了,比个丫头还不知事,以后注意点!下次再发现类似的事,必将严惩不贷!”
小辈们这才有些明白事情发生的经过,等富贵走了,王媚才道:“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该罚去作小二吃吃苦头。姨妈怎么轻饶她?”
莫太太十分喜爱王媚的柔顺,摸着她细软的发,教诲道:“他是大掌柜,掌握了多少府中的密事,控制了多少酒楼的银钱往来,连我也不知。这种大掌柜最是不能得罪。没有他们传话递话,我们深闺里的妇人就成了睁眼瞎子,连酒楼赚几个钱都不知道!如此情况,又怎能重惩他?”
莫敬贤怒道:“那他也不能离谱到和人一起欺辱一个小姑娘!真是岂有此理!娘,我去把他撵了!”
韩孝宗拉住他,道:“明哥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难得糊涂,凡事不能过于计较得失对错。你是主人,得有容忍下人的胸襟。”
莫敬贤悻悻地,却不再动弹。
第五十二章 盛况(下)
更新时间2012-6-30 23:06:37字数:2165
春花领着两个抬了半人高陶土灶的打杂短工入内,走到大圆桌边,伸手在桌面上一揭,揭下一块活动圆木。圆桌面上就出现一个空洞,从上望下能看得见地面。在坐的人除了几个知情者都一脸惊异,不明白怎么在好生生的桌面上挖个洞出来。
莫敬贤敲着活动圆木,发现桌面正中央沿圆木边沿开了一个圆圈直角梯,刚好能支撑住圆木。
两个衣着整洁的小二抬起一只热腾腾装满火锅高汤的平口铁锅,小心翼翼地放进圆洞内,正好搁在放置在桌下的陶土灶上。灶内早已塞满了燃得通红的上好木炭,一个机灵的小二立在桌边,适时添加炭火。
莫敬贤感兴趣地瞅着,笑道:“桌面上开洞原来是这个用途,高明,真是高明,既可做普通桌子又可做火锅桌子,两用啊!”
春花得意地笑道:“此桌乃刘家出品,独一无二!”
莫太太看着桌面变化,如今从外面看,只是在桌上放了一口锅,一点都没有刚才桌子出现开洞的突兀,不由笑道:“姐夫的手艺果然不是吹嘘出来的!我看我们家也可以做几个,在家里摆上火锅宴,定然别有一番风味。”
春花娘立即笑道:“那敢情好!不是我自夸,我家做的木器是既牢实耐用又漂亮美观,还不断出新鲜花样,称得上是仁和镇的一绝。买我家的木器,绝对物超所值。”
一会儿功夫,红褐色的高汤翻滚起来,各种香料包括生姜大蒜桂皮陈皮八角茴香融合在一起的味道飘满了整个屋子。
捧着精致龙凤瓷盘的小二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来,盘内盛了琳琅满目的各色生鲜菜肴。只是那鲜嫩欲滴的颜色,再想象一下这鲜嫩如何搭配浓稠的高汤,调制出记忆中的味道,就让人忍不住口中生津。
富贵接过瓷盘,将切得纸薄的牛柳和猪肉片在锅中一涮,随即取出,恭敬地奉给莫太太。
莫太太看着烫成褐色翻成小卷儿冒着热气的肉片,不喜,道:“平常吃锅子,肉都是切得四四方方,就像炖菜,煮得极熟了才捞起来吃。这些肉虽然切得薄,不耐火,但总不能在锅里随便过了一遍就拿来吃,这还没熟啊!”
春花笑道:“姨妈,就得这样吃,才好吃。八九成熟的肉片,既保持肉的鲜香原味,又刚才锅里捞出,吃下去,一股热辣辣的暖热,顺着喉咙而下,那带来的舒爽惬意可比炖得烂烂的肉好多啦!不信你问表哥!”
莫敬贤等不及,早亲自捉起筷子,捞起几片粉红的牛肉,照着富贵的法子,在锅中一涮,取出来,放在调味碟中一拌,扔进嘴中。呼,又热又辣又麻,味道真重真地道,可是太烫,让人恨不得丢开口中之物,却又万分不舍得到嘴的美味,只好囫囵嚼几下,吞进喉中,那股子热烫就直入肺腑,激起全身的热力。
莫敬贤的舌头几乎都烫熟了,眼泪流了出来,却朝母亲连连笑道:“太太,好美味,好美味!孩儿十几年,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
莫太太忙摞下筷子,吩咐人端水给他,笑骂道:“好吃就好吃,却怎能吃得恁急,像八百年前的饿死鬼儿投胎,哪里一点大家公子的风度?可烫着了?慢慢吃,东西多着呢,没人和你抢!”
韩孝宗依葫芦画瓢,吃了一筷子肉,真心觉得好吃之极,简直通体舒畅。真是以热制热,大热天吃大热食物,竟比喝一碗冰水来得更痛快。
火锅就是这个小娘子想出来的?韩孝宗第一次正眼看了春花一眼。
春花正瞅着瘪嘴生气的王媚偷笑。而其她小娘子已欢快地吃起来,眼睛晶亮,小嘴红艳艳的,有时筷子碰在一起打架,斗得欢快得很。
还在笑话老鼠肉的事!品性不良,心胸狭窄,而无容人之心!此种女子难以入目!韩孝宗低头自吃。
春花娘劝着莫太太吃了一片猪肉。即便有准备,莫太太也烫得一口将肉吐下去,就觉得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暖热,仿佛被这热度呵护,竟然从心底起了一种安全感!相公长年在外,妾室又多,她和他独处的时间并不长,多年后的冰冷竟被一口食物融化了!
莫太太眼里起了一屋水雾,急忙掩饰住,却不用人服侍,自己从锅里捞起肉片,慢慢品味着。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富贵双手一拍,一伙小二鱼贯而入,带来从井里捞出沁得凉凉的瓜果,上到桌上。大家早渴了,嘴里有些腻,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起瓜果就吃,又甜又凉,平时普通至极的瓜果现在吃起来却觉得简直是人间美味!
最后上了点心茶水,这顿火锅盛宴才告一段落。
莫太太拉着春花的手,亲热地道:“侄女,你的脑子是用什么长的,竟然这样聪明!火锅又新鲜又好吃,名字还取得好,听着就让人有了热乎乎的感觉。得福酒楼有了它,今后的生意定然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作为主人家,在此谢谢你啦!”
春花笑道:“姨妈,谢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还等着年底的大红包呢。不出力,怎么好意思拿红包啊。你说是不是?”
莫太太动作一顿,慢声道:“嗯嗯,一定拿红包。”
春花见状心中一凉,红包不好拿啊。
富贵觉得自已出尽心力,陪尽笑脸,却从始至终,也没得到主家一句称谢,心里正不自在,现在看得莫太太的动作,不由解气,暗道:“想从这个出了名的铁公鸡身上拔根毛下来,我看没那么容易。谢谢有什么了不起,值一个钱?年底我得赏钱呢,主母心底还是重视我,而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