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脸被破碎的阳光映得若隐若现,身子颀长,消瘦的身躯裹在一袭淡青色的布衣里,束了一条同色绣花腰带,身体笔直修长,如一杆修竹似地立在地面。手臂间夹着一卷书,沉默地看着春花。
仿佛清风拂面,清泉过心,那是一种书生意气,整个儒雅气息扑面而来,又有一种攫人含而不露的气质,让人想靠近又怕匹配不起,心漏跳半拍,浑身不禁一震。他就像包了一团冰的烈火,夺人魂魄,既想靠近又想远离他。
春花不禁靠近他,仰头打量他的面容长相。
清俊的脸上,双目似星辰内有桀骜,鼻梁若悬胆直,耳阔口方。长相端方,并不有妖冶的美丽。微风过处,飘起一缕发,横过腮边,落在修长的颈上,让人不由得想将它理顺。
春花情不自禁地伸出嫩白的葱指,想接近他不听话的发丝。
他眉头收紧了。
“春花!你来怎么来啦!”莫敬贤从后头树荫里跳出来,嚷道。
春花迅速收回手指,有些讪讪地看了那人一眼——他面无表情,道:“小姨妈让我来的!”
莫敬贤有些困惑,又恍然大悟,“哦,对,小姨妈。”桃花眼里满是不快,“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莫敬贤面色红润,五官软腻,性子活泼,举止风流,天生有一种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
春花心情放松,笑道:“得了吧,莫敬贤,别自作多情了!要不是小姨妈要我来,我才不来呢。”
莫敬贤夸张地捂住心口,身子朝后仰又回直,喊着受伤,“小朋友,你说话太毒啦!当心嫁不出去!既然我娘是姨妈,好歹你要叫我一声哥哥!没礼貌的丫头!爷的大名岂是你能够叫的?”
春花笑道:“叫了你,要给见面礼的,哥哥可不是白当的!”
莫敬贤白了她一眼,“爷给你东西少啦?又是银子又是玉的,还有那些好吃的,都被春月吃光啦!对了,春月怎么没来?”
“你娘又没有叫她来,我可不敢带!春月可总是念叨你…”
莫敬贤笑道:“算她有良心!她好不好,长高没有?”
春花眼角立起,坏笑道:“她总你念叨你的糖果!”
莫敬贤朝春花左右晃着食指,无奈摇头。
“她很好,长高啦,比我只矮一巴掌。”
莫敬贤拿手掌在春花头顶上比,春花不让他碰她的头,两人笑闹着,颇有两小无猜的感觉。
韩孝宗见他们兄妹话说不完,便开口道:“表兄,若无事,我先去了。”
声音清亮,虽然是求去,却带着不容商量的笃定。这是一个固执强势的人。
莫敬贤揽着韩孝宗的肩,一副哥俩好的痞样,歪着头笑道:“曦哥儿,别急着走嘛。来,见见咱们的小表妹。她是春花,是咱们外祖家同宗的女儿呢。”
韩孝宗抗拒地摇晃肩膀。莫敬贤收紧手,不放。韩孝宗面上冷漠,心里却是极爱莫敬贤亲近的,只好半撩眼皮看了春花,嗯了一声,收回眼光。
春花心里怦怦直跳,脸色有些发红。
莫敬贤像见了新大陆般新奇,嚷嚷道:“哟,表妹,你怎么脸红了?”
春花怕他再说些什么话,忙道:“姨妈叫我呢,快走,快走!”
莫敬贤仔细端详春花,又斜眼瞄了眼韩孝宗,逐渐不语。即便他神经大条,但也不是傻瓜。末了,有些急躁地踹了小跟班大黄一脚。大黄就像个忠犬,紧跟其后。
韩孝宗有点莫明其妙,不过他终不是木头,或多或少感觉到春花情绪不对,嘲讽地看了眼春花的背影,慢悠悠地走在最后。
春花疾走,不管后面人到底是何心思。
不论怎么克制,这种初恋般的悸动是没法让一个正常女儿正常的。
第三十七章 暗涌(下)
更新时间2012-6-15 9:01:08字数:2383
老远,春花就见一个富家太太领着一帮女孩坐在向阳的春池边玩乐,侍女环绕,衣着光鲜,好一惬意景象。
小黑见着春花,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跪着向莫太太告状,“太太,这个死奴婢要打翻表小姐的梨蕊糕!是小的死命护住,才没翻!太太,小姐,她不把主子们放在眼里,太没规矩了!”
莫太太瞥了一眼不紧不慢走近的春花,似笑非笑道:“嗯,那么,你说应该怎么处罚她?”
小黑激动了,她是厨房的粗使丫头,难得在主子面前露脸,这可是绝佳一个机会!
“太太,依奴说,将打她十板子,卖作苦役去!不分尊卑,没大没小,府里可不能留这种人!”
春花听到话尾儿,嘴角一翘。
小黑盯着走近的春花,心里得意,对我无礼看你落到什么田地!又黑又胖的脸上带着恶意的笑,眼白多于眼黑,看着挺吓人的。
春花觉得有趣,不由低眉弯腰,装出很害怕的样子。
小黑唇边的笑就快溢了出来。
王媚愉快地看着,反正别人倒霉她就高兴。看见莫敬贤像风一样跑近,她连忙作出端庄大度的淑女样,红唇轻轻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眼睛里闪动动人的光芒。
春花叹了口气,奥斯卡影后级别,小美女比姐会装啊。
韩孝宗看了缓缓走近,对莫太太行礼,叫了姨妈,挨着莫敬贤坐下。他不由自主地闪了王媚一眼,漂亮大气,温柔端庄,这才是理想人选吧。
春花心里沉了一下,朝王媚认真地看。
莫敬贤猴在莫太太怀中,不停撒娇:“太太,准备好吃的没有?孩儿饿啦!我要吃螃蟹,吃蜜制肉干,吃酱驴肉!”
莫太太满头满脑地抚摸儿子,脸上是慈爱的笑,一叠声地喊,快拿吃的上来。
韩孝宗不可遏制地露出羡慕之色,他是个什么人,没有娘,爹不疼,舅不爱,可有可无之人,存于天地,苟且度日矣。
他发现春花正定定地盯着他看,眉头一皱,此女子太胆大,真是乡野蠢妇,毫无闺仪,盯着我这男人看,如斯厌恶!
春花毫无所觉,用关怀的眼眸打量他。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终于正视她了,心里乐滋滋的。
小黑见莫太太不搭理自己,也不敢乱发言,只用眼和春花斗狠,鄙夷地看着她脸带春色,肖想表少爷。小黑有点狐疑地盯着春花,这个人不是有病吧,既敢惹主子,又敢光天化日下猛盯着男的看。
春花见韩孝宗再也不和她对视,有些意兴阑珊的四处瞄,发现小黑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不禁扬起下巴,斜眼歪鼻豁嘴。
小黑惊愕,嘴张得老大,这人真有病,是个疯子!
莫敬贤向空中甩了一颗炸花生,准确地钻进嘴里,吧嗒吧嗒嚼着,突然瞧见春花一脸怪相,噗地一声,吐出口中的东西,指着春花不能言。
莫太太连忙给他抹嘴擦衣服,心慌意乱,连声道:“明哥儿,你怎么了?别招了不干净东西,被迷住了?不要吓娘!”
莫敬贤接过丫头奉上的茶杯,灌了一口,哈哈笑起来。
莫太太心里一松一气,骂道:“你这死孩子!一惊一乍,想吓死为娘?还要不要喝水?”
莫敬贤缓了一口气,笑道:“春花,你在搞什么?有病啊?”
春花有些讪讪,看了众人一眼,没有说话。
莫敬贤想起一事,道:“娘,我刚才恍惚听见要卖什么人?咱们家的下人可不能随便虐待!今天先生还教我,佛说众生平等,要爱民如爱子。”
只要是莫敬贤说的,就没有一件是不对的,莫太太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娘怎么会做那等鸹毒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对下人有多好。小黑,你还愣着做什么,这里没你的事,还不快下去!”
小黑莫名地看了春花一眼,只好傻乎乎地退下。
小黄戴着朵红花蹦蹦跳跳走近春池小亭,看了眼春花,悄悄站在莫太太身后。
莫太太哼了声,懒懒地道:“哪里来?”
小黄素知莫太太的性情,喜怒无常,越是平静越是要生大气,忙战战兢兢跪下,颤声道:“接,接春花小姐来。”
莫太太看见小黄耳边的红花,映衬得她越发粉面如敷妖妖冶冶,想起自己年老色衰,这些娇嫩的贱人莫非专来衬托她?
“要你接表小姐,却丢下她一人自已玩耍。去厨房学学规矩吧。”莫太太不再看小黄一眼,挥挥手。
小黄脸色灰暗,默默下去。
春花坐下,想着韩孝宗,有些心不在焉。
莫敬贤笑道:“太太,你特意要表妹来,是什么事?她来一趟不容易,得走几十里路,一身泥。又没有赏钱,好不划算!”
儿子这么在意另外一个女人,莫太太嘴上说着定不让你表妹吃亏,心里越渐对春花不喜起来。
王媚讥讽地看了春花脚边的泥,笑道:“乡下人,本来就是脏婆子,这有什么!吃饭睡觉,水里来泥里去,没有被泥糊住脸蛋就是不错啦!走几步路算什么!赏钱不赏钱,女儿家怎能贪图银钱,得了姨妈的赏识才是最紧要的。”
莫敬贤忙跟着给莫太太戴高帽,“对对,娘才是最重要的!得娘一句话,胜过银千斤!”
莫太太听了心里一阵舒坦,笑道:“好好,不叫你吃亏,来,姨妈给你红包。”
春花心里一喜,行礼称谢,忙上前接过一只没绣花的素荷包,
莫敬贤再不敢说好话,只问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莫太太道:“都是肉,全是你爱吃的。吃了饭,你们去读书,我和你妹妹有事。”
莫敬贤缠着问是什么事。
王媚笑道:“表弟,我们叫春花说书呢。姨妈听说最近有个《射雕英雄传》非常火,是春花最先说出来的,我们镇里没有好女先儿,倒要叫表妹说上一说的。”
春花眼中一凝,说书她倒没觉什么要紧,只是被人比做女先儿,在这个时代就算是一种刻薄了。
莫敬贤和韩孝宗同时看了王媚一眼。
春花笑道:“好表姐,春花与姨妈说故事,是再亲近不过的。就算当女先儿,春花也是乐意之极,没有见不得人。只是怕姨妈嫌我说的不好,不爱听,辜负侄女一片心意。”
莫太太第一次正眼看春花,笑道:“嗯,很会说话,不愧是刘家出来的女儿!”
“那也是姨妈言传身教的效果!”
莫太太心里舒坦,将春花招到身边,好好看了,才道:“端端正正,模样极不错了。我们刘家女呀,就是天生丽质!嘴巴甜,又会说话,好好跟着我,将来有你的好处!”
“哎,可惜呀!”春花唉声叹气。
莫太太忙问:“可惜什么?”
“可惜我只是刘家外孙女儿,要是刘家正宗的女儿呀,肯定长得那叫一个婀娜多姿,千姿百媚,秀外慧中。就像姨妈你,多端庄高雅,那气质,就是一万个人里,也一眼能将姨妈认出来!什么是万里挑一,说的就是姨妈了!我娘说姨妈可是整个仁和镇嫁得最好,最出色的女儿了!”

第三十八章 粉丝
更新时间2012-6-16 9:00:45字数:2123
王媚咬紧牙,愤懑一切不如所愿。
好话又不要钱,春花嘴里的漂亮话就像流水一样泻出来,把个更年期的莫太太逗得心花怒放。又说莫家姑娘们脸嫩得掐得出水一样,一定能得个好夫婿,羞得一干女儿掩面,又舍不得让春花住口,还想再多听点好听的。
提议说书是王媚的主意,一来闺中无聊需要新鲜刺激之物,二来她从小是故事迷,特别喜爱听书看戏,三来想借此羞辱春花一二,叫她知道厉害,不准缠着表弟,谁叫表弟总是时不时把她放在口边。
想不到是这种局面!
王媚不断向春花飞眼刀,春花皮肤起鸡皮疙瘩,忙哄道:“还有表姐,我长这样大,可从来没见过长得如你这般妩媚动人的娘子!也不知姨妈是怎么生的你,这样冰做的肌肤,玉做的模样!”
王媚很想下死劲说服自己春花是在哄人,是谄媚小人,但却忍不住嘴角翘起来。
莫敬贤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平时可是栽在这群女人手心里,怎么也哄不得全部都高兴,顾了这个顾不得那个,总要得罪几个算完。夸人都没有个重样的词,春花的本事算有点呢。
韩孝宗不屑地撇嘴,如此伎俩,竟还哄得都高兴了,女人真是蠢笨。
说了一个下午话,春花累口干舌燥。女人啊,不管是多小多老,都是天马行空的好奇动物。
精简凝练,说了三分之一故事,王媚就嚷嚷不要讲了,一次讲完太可惜,下次没得听了,听书要细细品味,不能囫囵吞枣。
莫家女儿以及王媚的妹妹们都不依,叫着要一次听完,没听完睡不好觉,太痛苦了。
莫太太本性急躁,成亲后才改了些,面对些小娘子不用掩饰,露出本性,道:“还是讲完吧,留一截儿心慌得很。”
王媚大嚷,“姨妈,外面说书的都是慢慢地说,听的人慢慢地听,一截儿一截儿慢慢来,这才有趣儿!一次听完了,太没意思了!”
莫大妹反驳道:“掉人胃口实在太讨厌了,最恨说书的,偏要留一截,说什么且听下回分解!干嘛不一次讲完?浪费时间,我还要绣花呢。”
王媚想着以后是她的大姑,需要处好关系,不好回驳,便对春花道:“表妹都说了一下午了,是不是很累?眼儿都红红的。连午觉都未睡,好可怜的。我们要体恤她不是?就留在姨妈家玩几日,明儿再说,怎样?”
第一次对她这么热情!
春花对留在莫家无可不可,只看莫太太的意思。
莫太太想了想,笑道:“连我也听住了!这个传非常不错,也不知是谁写的,真有才华!我看比什么做诗做文的才子更有才!冠冕堂皇的措词听得累人,这个传说最是不错!好,春花,就在姨妈家住几天,和姐妹们亲香亲香。姨妈要好好招待你!”
莫大妹可不卖娘面子,大声道:“娘,你说错了,那不是‘传说’!别人说的是‘传记’,你到底有没有听懂表妹讲的故事嘛!”
春花埋头不语,万分赞同莫大妹所诉。
莫太太在儿女面前一直是纵容的,说了莫大妹几句,并无多话。
晚上,莫敬贤知道春花留在家里过夜,欣喜得很,聚齐了小一辈的,围在小桌子边说笑。
莫大妹和莫小妹争抢最后一把小椅子。王媚的两个妹妹和莫家堂妹安稳地坐在小椅子上,看着她们姐妹发笑。最后莫大妹礼让了,一边抱怨小巧灵便的宝贝椅子太少,富贵怎么不多买几把,害得她每次都要和妹妹抢。
春花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把椅子!明天我就送几把好的给表姐。”
莫大妹不解。
莫敬贤点了莫大妹的鼻子,笑道:“傻瓜,小椅子就是她爹做的呢!要多少有多少!你就不用和妹妹抢啦!”
莫大妹狐疑不定,只道当然希望多几把宝贝椅子。
莫敬贤偏头对春花谄媚地笑道:“春花,那个《射雕英雄传》再讲一遍来,可好?”
王媚柔声道:“表弟,你也爱听么?”
“爱听,我拉着钱老左磨硬套,他都不肯给我说下一回。那黄蓉精灵古怪郭靖憨厚老实,连说了十场,都是重样的,听得我头皮发麻,可又想听。好春花,你倒是说一说,郭靖知道黄蓉女子身份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王媚微微有些发酸,“是啊,春花,你还是同表弟说说,郭靖黄蓉到底怎了?”
莫大妹笑道:“哥哥,你天天读书,原来是去听书!我要告诉太太去!除非你把那小木马小玩具买来贿赂我,才不告你!”
莫敬贤忙掩住莫大妹的嘴,道:“好妹妹,小声些,娘知道,打我呢!你要什么哥都依你就是,别告我!”
王媚掩嘴笑道:“表弟任谁不怕,就怕大表妹!你们兄妹好感情!”
莫小妹不耐烦,催促道:“春花姐,你倒是快说呀,我表姐好不容易才松口,让接下去说的。这可是沾了哥哥的光了!”
王媚脸羞得通红,暗自看着表弟,却不反驳莫小妹。
莫敬贤正和韩孝宗谈论《射雕》精妙之处,没注意王媚的表情。
王媚脸色就淡了下来。
春花看得好笑,道:“好!那我可就说了,只是不能外传,影响家里酒楼的生意,可不关我事!”
王家姐妹瞪着乌溜溜的眼,急急地催促,“好表姐,你倒是快说嘛!”
莫小妹最性急,站起来想奔到春花身边。想不到脚不稳绊在椅子脚上,一趔趄。莫敬贤眼疾手快,嬉笑地拽起小妹。莫小妹扬起脸,攥着拳头冲周围的人示威。旁人就绷着不敢笑。
丫头婆子听说要说书,兴奋万分,竞相奔走相告,挤挤攘攘填了一屋。连莫太太也拿着针线,坐到旁边,边做针线,边听着。满满当当一屋人,却鸦雀无声,全都关注地看着春花。
别人倒可,韩孝宗漆黑的眼睛看着春花,春花心里就不由悸动不安,有些羞意,有些兴奋,有些焦躁。她勉强按捺下怦怦的心跳,接着讲郭靖是如何不习惯黄蓉的女儿身,黄蓉和江南七怪的矛盾,郭靖黄蓉之间的爱情。
恍惚间,春花突然十分羡慕黄蓉,有个郭靖疼爱,两人耳鬓厮磨相濡以沫,世间的情爱也不外乎如此了。

第三十九章 鸿雁
更新时间2012-6-17 8:06:55字数:2148
说句实话,春花自已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陷入萌动之中。
既没有觉得他有过人之才,也没见着他创造了惊世伟业,甚至连正眼也没瞧过她一眼,更别说做过什么打动她的事,姓名性格家庭一无所知,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喜欢上呢。
也许就是通身的书生气质,也许就是眼睛里闪过的忧郁,也许就是疏忽间露出的渴望表情。
见着就怦然心动,想着就坐立难安,提起就莫名脸红。很被动的喜爱,弱势的开端,注定结局难料,可她没有办法!就像飞蛾投火,就像吸毒,明知身殒,却又无法不靠近。
这种感情很微妙,有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体会到。
她算没白活!
一面自嘲,一面又忍不住想念。
虽然她是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之人,但毕竟没有失去理解,当回现代人莫明其妙冲前表白,那就不是傻,而是天真没有谋算了。
可不让他知晓世上有人喜爱他,她又十分不甘,有什么办法,怎么做才能达成所愿?
春花低着头走在大街上,默默想着心事,怅然若失。
前方一群花子在斗殴,一个六七岁的小儿被几个大花子小花子堵在街角喂拳头,砰砰闷响声引得人身子发麻。
小儿抱着一块花布哀嚎,蜷缩着身子,无论怎样都不愿放弃手中之物。
春花瞥了一眼,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性命都不保了,还护着块布作甚。
花子们几拳揍在小儿头上,后者发晕,趴在布上,任死不松手。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悄声道:“可怜这个猪娃父母双亡,被亲伯伯霸占家产,连个落脚之地都无。现在连花子也欺他!”
女人连忙捂住他的嘴,“死汉子,不要命,敢议论朱老霸!惹上他,全家没命!快走,快走!”
路过的人匆匆避开,再无人关看一眼。
小儿终于不支,晕厥在地。
花子们踢了他几脚,恨恨地抢过花布,道:“龟儿子!早把布交出来不就没事么,省得挨顿打!我们走!”
春花见人都走光了,才靠近看着小儿。小儿鼻青脸肿,气若游丝。
春花背起小儿,招了个野郎中,得了颗不知名的药丸,兑水喂下。过了一会儿,浑身素衣的小儿慢慢睁开眼睛。
“我的…花布,抢走啦!”小儿晶莹的眼里溢满泪水。
春花怜悯地说:“小弟,花布很重要么?”
小儿无神的眼睛望着天际,呢喃,“娘,新衣,猪娃,我的。”
“你都被打死啦,怎么不放手?花布以后多得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死啦,谁给你报仇?谁去抢回家产?你娘在地下看见你被打,肯定灵魂不得安宁!还是好好活着,才好!”
也不知小儿明白春花的意思没,他转眸看向春花,“饿!”
春花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大包子。小儿一把抓过,包子上就留下黑糊糊的手印,他没顾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猪娃哽得真噎脖,老板心善,舀了一碗蒸包子的滚水,递给他。
猪娃顾不上烫,一口就将水饮尽。脸上猛就浮了不正常的红晕。
包子老板摇摇头,叹世道艰难。
春花谢过老板,给了几个大钱,带着猪娃离开。
走到一个僻静处,春花还未开口,猪娃就跪在地上,没命地叩头。
春花扶起猪娃,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猪娃眨着泪道:“从爹娘过世起,再也无人伸向我伸出过手,人情冷暖,艰险邪恶我已偿遍。伯伯占我几亩薄田,舅家不肯收留我,街坊躲避我,世上已无亲人,我只是孤儿一个。姐姐,你是第一个怜悯并伸出手救我之人,以后便跟随你,做牛做马悉听尊便,只求能果腹,能有一栖身之所足矣!”
春花听他说话条理分明,问:“猪娃,你读过书?”
猪娃生怕春花不收留,忙道:“读过,三字经已背得全,人之初,性本善…”
“不用再背啦,我信你!”
猪娃见春花神色宁静,心里发慌,忙道:“姐姐,我会干很多活!砍柴洗衣挑水做饭上山下田种庄稼,没有不会的!就当个短工也行,给口饭吃,让我活着。只求你收留我!求求你!若我再无栖身之地,必将沦为花子,被人活活打死,虽然我现在和花子也并无两样。或者被人贩子卖了,作苦役!反正姐姐,猪娃要赖定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