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地看着我,自忖道:“不会的,我们两个星期前还吵架。不会的,没那么容易变心。”
我仍是不说话,也不哭泣也不动地就待在那儿。
他嘴巴张了张,要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把解开的扣子又扣回去,有点儿嫌弃地把我挪开,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自已的外衣那儿,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点上。
我们在他的烟雾中沉默了好一阵,最终他走过来,握着我的手,头低下去看着我租住的那个房间的合成地板,许久,才下了决心似的咬着牙说:“我知道,这阵子,你都不容易。不管发生什么,算我的!你知道,怎样我都爱你的。”
他指尖的烟草味道提醒着我对他的情感,那份情感如此真切实在,以至于我无法对这份情感说谎。
我回握他的手,再把那双手捧起来,紧紧贴着我的脸,想要在那一刻用自己的气息跟那手上的气息连在一起,然后把它们装进水晶的瓶子里,收好,不管人去了哪里,那一份深情的气息都在,且再也不分离。
就那样,过了很久,我抬起头,看他,也在他的眼光中看到我自己。
我看到自己鼓足勇气,听见自己对他也是对我自己说:
“友伦,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我又失恋了。
只是,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失恋之初,心里是满满的。
我因此悟出一个道理,令人痛苦的,不是“失去”本身,而是,如何面对“失去”这个结果。
“道理”就是这样的,别人告诉你的,永远只是纸上谈兵,自己实践出来的才实用。
我彼时正以人生中首次的坦然对待我的失去:失去武锦程,再失去许友伦。我正视着我的失去,接受着这份失去。这一次,失去并没有让我痛苦,反而,正视和接受的过程令我获得了一些意外的力量。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我只是感受得到它们与我同在。
那年开春,公司临时接了个联排别墅项目的招标,本来时间太紧根本没抱什么希望,结果,或许是运气来了吧,我做的“普罗旺斯”系列设计竟然被开发商看中。
我首次在公司得到重用,拿了红包那天,我把武锦程送的樱桃钱包拿出来,装了一卷现金,请朱莉吃饭。
“女人真是爱情动物。那个法国人出现过之后,你从一个城乡结合部、长着苦瓜脸的女文青,猛然就奔左岸去了。最近每次见你都是一副冷着脸、仰着下巴、谁都不放眼里的德行,那个自信啊,我都觉得应该有人随时在你旁边唱段‘香颂’,哈哈。”
朱莉没有见过武锦程,只是听我说过几次。
那天特别请她吃饭,也是想跟她说,我对“普罗旺斯”的全部认识都是那些天陪武锦程游荡时,在路途中他告诉我的。
是啊,有时候“向往”的过程更美,我把自己对普罗旺斯的幻想,转化成梦境、薰衣草、《山居岁月》、梵高和雅维农音乐节,在枯燥奔忙的成市中,这些田园生活像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海市蜃楼,很容易促成商机。
那是一次正面的刺激,我好像首次对工作有点儿“开窍”的感觉,接下来又中标的那两个项目,我用到的设计内涵也都是从武锦程告诉我的那些典故里搜索出来的灵感。
我之前长期被公司唾弃为没用的“酸文假醋”,忽然被证实有一定市场,老板很识时务,又去接洽了几个同类型的项目。
除了公司的事儿,朱莉又帮我接了一些私活,我老板碍于对朱莉她爸的崇拜,对我接私活也听之任之,我很知趣,不仅不影响公司工作,还投桃报李地伺机把给我私活的“上家”介绍给我老板,双嬴的局面稳固了我在公司的地位,我在很短的时间里获得了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职场自信。
作为我人生中的“贵人”,朱莉不辱使命,以我当时压根儿没看懂的方式又帮我开拓了局面。
朱莉在她去上课的班上结识了很多企业老板和社会名人。那些人跟她的情况差不多,去上课的目的主要是广结人脉。
他们班每一到两周都有不同内容的联谊活动。朱莉让我牵头,把组织活动的事儿分配给了我所在了广告公司。
当时地产业蓬勃到呈现出井喷的态势,开发商和购房者双方的角色也都渐入佳境,漫无目的四处铺广告渐渐被稳准狠的公关网罗代替,尤其对高端地产项目,传和销售方式上寻求突破成了广告公司或公关公司的重要功课。朱莉以她的聪明和见识帮我们开拓了一个新方法,组织有购买力的所谓“高端人群”在不同的地产项目中办主题活动。这样很轻松地解决了高端地产项目短距离对接目标客户的问题。其中一个开发商有好几处不同特色的项目,他看出朱莉的厉害,就以九五折到九折的优惠请朱莉组织“团购”。
朱莉把这个业务丢给了我公司,她又把当时在北京比较有名的几个俱乐部的成员都组织起来,不单是俱乐部内部活动,也做俱乐部之间的联谊。我在三个月里帮我老板在不同的项目组织了五六次各种不同内容的活动,从艺术品拍卖、文玩赏板析讲座,到奢侈品限购、Casino、歌剧包场、高尔夫比赛等。
所有活动都经过精心包装,设计出了银形的门槛。先富的人最急需证明自己与众不同,钱和精明跟智慧不成比例的人特别需要用“阶级掩饰精神上的阳痿”。一旦找到一个人群的“软肋”,事情的操办就简单了,他们在那儿认识他们想认识的人,我们在那儿卖掉我们想卖的房。
几次活动之后,效果之好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经由我个人就卖出去十几套所谓的“豪宅”。
虽然不久后其他地产公司纷纷效仿,但作为领先创意,我们这一套方法己经让我的公司和服务的项目占据了先机。
这个过程也是一个开阔我眼界的过程,我活到快三十岁似乎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不一样的人,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有着各自天差地别的习性。
这些冲击扩张了我的心胸,也刺激了我对现实生活的野心。
那半年,在收到公司的红包和销售佣金后,人生第一次,我有了过百万的存款。在那之前,这个世界上属于我的现金从来也没有超过过三千块人民币。
那是我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年头。
我又听从朱莉的建议,用存款的三分之一付了一套两居室的头款。
有一天结束了一个活动,回去的路上,我们坐在戴磬的车上,朱莉调侃着对我说:“小枝,你现在也是一个在北京有房的人了!”
我感激地说:“如果没你,我怎么会有这些。”
戴磬跟着大声道:“如果没你,我拥有什么也没意思!”
边说边扭头看朱莉。
朱莉放声笑起来,一边伸手推了一下戴磬的脸说:“你不许贫!给我好好开车!”。
她像平时一样,对所有的赞美和奉承都照单全收,安之若素,坦然得让说的人也跟她一样坦然。
我一向佩服朱莉的这份坦然,就在刚过去的一次活动上,我目睹了那个拥有几个项目的开发商在俱乐部联谊上向朱莉赠送了一套两百多平方米的公寓。
朱莉也是笑了笑就收下了,她那股子不卑不亢的姿态比我收到一杯星巴克的热拿铁还要来得自然。
2005年是我到北京之后过得最满的一年。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充实”这个词,如果,“充实”的意思,就是让人投入“生活”而淡忘“生命”的话,那么,那一年,我确实是“充实”的。
我慢慢地开始享受“社会角色”带给我的责任和权利,它似乎越来越让我知道“我是谁”——那个在我青春初年深深困扰过我的问题。
是啊,“我是谁”。我曾经因为苦苦思索这个问题久久找不到答案而几乎要在心里挖出一个通往地球另一端的深坑。因此当我第一次听说“黑洞”这个词的时候,我一点儿都不觉陌生,它根本就是我在思索“我是谁”的时候内心最切实的感受。
“我是谁”这个问题,令我理解了“黑洞”的存在。
为了要填满那个黑洞,我不断地渴望被爱。“黑洞”是我思索“我是谁”时形成的终极恐惧,“被爱”是唯一的抵御,能让我在那个黑洞的吞噬中找到暂时的躲藏,掩耳盗铃地回避那个看不到尽头的旋涡。
因此,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对被爱的渴望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只因它紧系着我的终极恐惧,似乎,唯有被爱才能得到拯救。
然而,“被爱”感又是多么的虚无,它像天空的蓝色一样如此明确而又如此抽象。没有任何感觉可以像“被爱”一样同时集“明确”与“抽象”于浑然一体。每当你以为你明明就拥有它的时候 ,片刻又会迷失在途中,每当你完全疲惫了打算要彻底放弃的时候,又恍然发现不知何时,己再次悄悄将你包围,让你置身于它的庇护,仿佛真有《赞美诗》里四部和声出的“永生”。
这是多么残忍的事,你自认为跟它同在,可,你却无法证明它的存在,我们都是前世发边誓的飞鸟与鱼,“Always together,forever apart”。
好在,关于“我是谁”,关于“黑洞”,关于“爱”或“誓言”。这些恼人的无解的思考常常会止步于现实中再具体不过的那些由“生存”、“生计”甚至“生意”等“生字辈儿”组成的“生活”。
我因着际遇,从2005年开始被推进更具体的“生活”,在那儿,各种具象的事务占据了更多内心的地盘,让原本的烦恼无处遁形。我忙得没空纠缠于终极恐惧,每天不断打电话和跟我见面的人也让我不需要特别去追究就清楚地知道“我是谁”。
嗯,关于“我是谁”,那年的履历中有着清晰的答案:林小枝,女,二十七岁。未婚。某地产广告公司设计总监。祖籍:山东。居住地:北京。个人资产:存款七位数;物业一处,三环内,面积:一百二十平方米;机动车一辆,品牌:本田。
在那样的一个好年景里,我顺应形势成为拥有人生“第一桶金”的北漂,提前跻身定位模糊的“中产”行列。如果,一个人,在这样衣食无忧的情形之下,还要吹毛求疵地成天琢磨那些无关温饱的“终极恐惧”的话,就不仅矫情,而简直是没良心了。
“良心”比“被爱”更容易把握。
就这样,我把那个在生命中探寻“我是谁”而不得的惶惑小女孩儿藏在心底,放好。再把越来越多注解着生活的那些标签都贴在脸上,它们让我忙碌地麻木在生活的快感里,如果那时候有电视台在街边采访问我是否幸福,我的回答一定相当确定。
2006年到来之前,有一天我加班到很晚。等那天所有的工作处理完,我跟平常多数时候一样,处于身体疲惫而大脑亢奋的矛盾状态。
我离开办公室后不想回家,就独自去看夜场电影。
那些天正在热映的是遭到很多人诟病的《无极》。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有那么差。事实上,当电影刚一开始,大屏幕出现片名的英语翻译为“The Promise”的时候,我就已经被它感动了。
我心底的那个主管“生命”的小女孩儿在那两个小时里偷偷溜出来,徜徉在那样的一个故事里,借它,重温了原始的渴望和最初的恐惧。
我在黑暗中默默地流泪,在眼泪的重影之中投身进那个影像中的世界,反而,旁边座位上他人每二十分钟就出现一次的嘘声倒成了幻觉,变得不那么清楚也无法干扰我。
那天晚上,我梦见许友伦,梦见他已经跟别人在一起。
在梦里,他对我说:“我不可以再来看你了,因为我对她许诺。”
“那么,你对我的许诺呢?”我凄然地问。
我在没答案的追问之后开始哭泣,哭泣在《无极》般的影像里,那些说不上什么朝代的桃花、鸟笼、未兑现的誓言和山涧中停不下来的像是要逃离黑洞般的奔跑都值得我不想醒来地就那么在梦里揪心地哭泣。
那是一个悲戚的梦,悲戚到醒来之后,我有点儿怀疑那一年中大多时间我在真实生活中感受到的充实和喜悦是否真的有那么充实,有那么喜悦。
早上醒来之后,我趁着脸还在浮肿、心还在悸动,尚且没被“理智”主导的时候,受内心主使给许友伦打了个电话。
他香港的手机和内地的电话都成了“空号”。
我正愣在那儿,我老板打来电话,亢奋地说。Tiffany刚确定要在我们代理的一个“只限九十九席”高端项目里做一个订婚钻戒的展示会。
“Tiffany会跟我们交换VIP的名单,买得起钻的都买得起房,买得起房的都应该买钻!你赶紧找朱小姐聊聊,请她帮忙叫几个‘大脑袋’过不压压场。做好这一单,我代表开发商送你跟朱小姐一人一个Tiffany,根据销售情况决定克拉数!好好努力啊,‘拥有自已的钻,让小白领们戴银饰去吧’!”我老板在电话里试图卖弄俏皮。
尽管那句话一点儿都不俏皮,但我被激发出斗志,心里的幻影从模糊的梦境变成了一颗闪烁的钻石,我抖擞精神,哼着“钻石钻石亮晶晶”去上班,把《无极》、“The Promise”和关于许友伦的那个悲伤的梦都甩在脑后。
就在我几乎要彻底忘记许友伦的时候,我们又不期而遇。
那是那年夏天快结束的时候。
超级女声决赛那天,朱莉和戴磬伉俪组织我们一堆人去丽都广场看大屏幕的直播。
那阵子朱莉和戴磬见谁都拉票,两个人整天都在争执超女冠军到底应该选李宇春还是张靓颖。
“我知道你是‘玉米’!你长得就跟‘玉米’似的!”朱莉攻击戴磬的时候从不手软。戴磬在婚前婚后唯唯诺诺了年余,唯独在“超女投谁的票”这事儿上立场竖定,丝毫不肯妥协。
当芒果台的主持人最终念出李宇春的得票数时,整个丽都广场沸腾了。戴磬得意忘形地冲到其他桌去跟其他“玉米”们拥抱欢呼。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头到尾对这个万人空巷的娱乐事件兴趣缺缺,所以始终是个旁观者,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认识的这些大人们玩得忘我。
当戴磬满场跑的时候,朱莉站起来去洗手间。看她远远地返回后,我收拾好我们落在桌子上的几个手机准备离开。朱莉在不远处碰到熟人,她回头找我,给了我一个眼神。夜色中,虽然有灯光,我也看不清楚,只是凭我对她的了解,约略地感觉到她好像想要对我表达什么。
这时候戴磬从另一个方向兴冲冲地跑回来找他失意且生气的太太,看座位空着,就大声叫我:“林小枝,我老婆呢?”
远处那个跟朱莉打招呼的人应声扭身向我看过来,我才明白朱莉刚才那个模糊的眼神的意思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到那个人。
那个扭身看我的人是许友伦。
朱莉不想让我看到他,并不因为是他,而是因为他身边带着新女友。
我已别无选择,只好跟在戴磬身后一起走过去打招呼。
许友伦比我记忆中胖了些,或,也许只是因为笑得太满把脸笑成了正圆形。他的一张笑脸在夏天夜晚的灯光下泛着亮光,不知道是出油了还是所谓的“容光焕发”。
我也只好对他挤出笑容。
他没怎么跟我对视,好像跟我不太熟不值得对视。
许友伦的女朋友是个接近二线的女演员,想必他很为她骄傲,再三大声地向我们介绍,并趁机大声地说出那妇演员新近主演过的影视剧作品。
想必女演员自己也很为自己骄傲,在接近午夜的户外,仍戴着墨镜,且看到我们只是很矜持地抿嘴一笑,只有许友伦介绍朱莉是“朱副部长的女儿”时,她才站起来伸手跟朱莉握了握,势利得相当坦然。
许友伦在向他新女友介绍我的时候,只是一带而过地说:“这位是朱莉的朋友,林小姐。”
我冲她微笑,她没有特别的反应,我在她的墨镜中只看到我自己在夜色中的身影,我克制着不想有任何感慨,因为任何感慨出现在反射着我自己身影的墨镜中都像极了一部乏味的独角戏。
朱莉体贴地张罗我们及时离开。
告别时许友伦大声地说着:“我们Michelle在顺义养了几匹马,改天请你们一起去骑马!”——Michelle是那个女演员的英文名。
他的态度热络,好像那一幕真的会发生。
等我们走远,朱莉小声学着许友伦的腔调,揶揄说:“还‘我和Michelle’,呸!他再嚷嚷得大声一点儿,我敢保证住天津的人民群众都能听见这儿有个港怂当了暴发户,泡了女明星还养了马!”
戴磬捧场地笑起来,搂着朱莉说:“老婆你真幽默!”
我没笑,还处在跟旧时恋人久别重逢的内心余震中。
人真奇怪。那时候,是我要跟许友伦分手的,分手之后,我并没有第一次分手时那么多翻江倒海的悲情。可,一旦看到他活人一个出现在面前,我内心又固执地认为,这个人,明明是我的,就算我们放弃了彼此,也不等于,他就可以明目张胆属于别人。
我坐在朱莉的车里,陷在一个自己跟自己较劲的纳罕中。
戴磬和朱莉因为我刚碰上许友伦,揣摩着我大概会感伤,因而暂时放下了他们的超女立场。车里安安静静的,等上了四环,戴磬打开电台,某个夜间节目倾泻而出德彪西的《月光》。
那阵子连续听了太多遍李宇春版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猛地换成德彪西,世界好像都变了个色调。
“喂,你没事吧?”朱莉伸手关小了《月光》,回头关切地看我。
“我没事。”我笑笑对她说。
“那就好,你应该没事!”朱莉。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有两三个月吧。”朱莉回答。
“哦。”
“你不会怪我没告诉你吧?”
“怎么会。”我说。
“我没说是因为我很生气!”
“为什么?”我问。
“唉,我都懒得跟你说。你知道吗,Allen现在是一个港资公司在北京的首代,那家公司看好内地市场,辗转托人找到我爸爸那儿了。结果那个陈伶伊多管闲事,推荐了Allen。人家反正要还我爸人情,刚好有这么个肥缺,就顺水推舟接受了。所以Allen现在是年薪两百万的首代,待遇相当不错,公司给他安排的车都是宝马七系。你说这事儿多恶心,Allen本来是我的朋友,现在是借我爸爸的关系得到的这个机会,可是我竟然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个陈伶伊,我就知道 她没少用我爸的关系!”
“许友伦做事应该还可以吧?”我问。
“我根本无所谓他做事可不可以!再说,那家公司进内地是一个长线的决定,他们目前只需要一个既了解香港也了解内地的专业人员先占个坑,并不真需要他做什么决策。所以是不是他关系都不大。我主要是生气姓陈的到处借花献佛,简直就是鸠占鹊巢!”
“这么说他们一直都有联系?”
“那肯定的啊!”
“哦。”
我和朱莉表面上在聊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内心在乎的重点完全不同。
“今非昔比啦!”朱莉叹道,又说,“Allen到底还是个虚荣的香港人,自己才刚站稳,就学别人去泡什么女演员,真把自己当单身新贵钻石王老五了。唉,女演员多不靠谱啊,哼,从一个男人选什么样的女人就能看出他内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我从里到外都是一特牛逼的男人吧!亲爱的!”戴磬旁听了半天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
“没错,你丫眼光一流!”朱莉笑道,凑过去在戴磬脸上亲了一下。
“女演员也不错啊,起码比我一个无名小设计强。”我说完自己都嗅出酸味。
“你错了!还真不是!”朱莉转脸看着我,诚恳地说,“我打赌许友伦跟女演员没跟你在一起有意思。男人选女人有两种目的,一种是拿来显摆和‘收藏’的,这跟他们弄个名表、买个游艇意思一样,这样的长不了,占上了也就放那儿了。另一种是从长计议的,要能吃得来,聊得来。尤其‘聊’,能聊得来这事儿太重要了。吃饭、做爱都有腻味的时候,只有聊天儿可以不断翻新。我保证他跟你能聊的跟女演员都没法聊。啧啧,你多作啊,现在更作了!喂,你别这么似笑非笑地看我,你现在这表情,如果让斯皮尔伯格看见,没准儿《艺妓回忆录》就不找章子怡,改找你了!哈哈哈。”
“我看看,我看看!”戴磬给朱莉捧场,扭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我说正经的,”朱莉转向戴磬问,“老公,你说,如果给你机会,让你选,你会选那个女演员还是选林小枝!”
“我?我当然是甭管谁放在面前,我都雷打不动地选我老婆你!绝对的!坐三天三夜老虎凳,灌一桶辣椒水,拿铁钳子使劲儿扎我,让我选,我还是选你!金不换!”戴磬笑道。
“靠!选我还要先用刑啊!”
“用刑我也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