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虽然苦,但每天吃饱,还有肉吃让新兵们很满足,不过他们也有疑惑,怎么舜乡军内没有粮饷发下?当兵就应该有饷发下才是。
对新兵们的疑惑,军官们嗤之以鼻:“你们现在每天吃饱喝足,家人还有田地可分,还要粮饷?你们以为防守大人的钱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为了养活你们,还有你们家的爹娘妻小,你们知道大人多操劳吗?多少老军中的兄弟,为了养活你们,四处剿匪,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他们容易吗?”
“是男人的,就将来自己杀敌缴获!大人仁义,缴获赏赐极重,这样的钱粮拿到手中,自己也风光不是?”
接着又有一些军官得意的吹嘘,在前段时间的剿匪之战中,自己分到多少,特别是左哨甲队甲小队的那位新任甲长吴争春,他分到的缴获粮米,已经抵得过卫所或是营兵中一年的粮饷了。
“是男人的,就象吴甲长一样,用自己的刀枪去博取!”
最后军官们总结道。

王斗等人进了教场,教场内四哨兵都在训练,脚步声响,喊声震天。
韩朝,韩仲原来的两哨军中,虽然补充进一些新兵,但原来军中各队的队官就可以训练他们。至于温方与孙三杰的两哨新兵,则需要每个军官们喝呼不停,那些新任的队长,甲长们,还要不断地为新兵们作着示范。
在教场上,镇抚迟大成带着几个风纪军士肃立一旁,眼光只是盯着场中的军士们。不过林道符不在,眼下堡内要开荒修墙,事务繁多,林道符已是每天忙个不停,不可能管到营操之事。
韩仲见到自己的兵,立时精神起来,他高声喊道:“兔崽子们,给老子好好操练,练不好,老子的军棍可是不留情。”
王斗身后的靖边堡众畜场女子看到这个火热的练兵情形,都是惊讶地议论个不停,她们虽私下练习枪棒,但气氛哪有如此的火热与正规?她们身前的许月娥只是细细看着,仍是一言不发。
见到王斗,镇抚迟大成,温方亮,孙三杰几人都是迎了上来。
看了看王斗等人身后的靖边堡女子们,眼中都是露出惊讶的神情。
王斗问道:“训练如何?”
温方亮笑嘻嘻地道:“这些新兵真是蠢笨如牛,不过下官有信心,在几个月内可以将他们训练成军。”
王斗点了点头:“训练艰苦,要随时注意新兵们的动态,他们有什么心理反应,有什么苗头,军官们要注意处理。”
温方亮道:“大人尽管放心,出不了事。”

出了教场,王斗又来到舜乡堡的西面,在这里,大批的新军户男女正挑着簸箕、箩筐沿着堡墙来回运土和泥,填建高台,夯筑城墙。沿着堡墙周边,己满是坑坑洼洼的土坑,尽是取土所致。
一队队的男丁青壮也从釜山上采来石料,堆放在堡墙边,等待打磨,场面热火朝天。
在工地上,王斗还看到老匠吴世宦在喝呼不停,指挥一干工匠男女忙活着。
他虽是头发发白,却是中气十足,精力赶得上一个棒小伙子。
见到王斗,吴世宦忙迎了上来,王斗道:“怎么样了?”
吴世宦道:“大人放心,比起以前修建靖边堡,眼下人手充足了许多,只要材料跟得上,小的敢打包票,在七月前,这舜乡堡的新堡墙定能修建完毕。”
在规划中,舜乡堡新堡从旧堡西面堡墙接过,正好省了一面堡墙的修建。新堡墙长约千米,高约十米,不包砖,在新堡墙西面,再设西门一座,最后挖有护城沟壕。这样整个舜乡堡新堡旧堡合起来,便呈长方形。
新军户有三千多口,尽数住于新堡中,本来按旧堡的规划,这样的人口肯定显得拥挤。不过新堡如靖边堡一样,让军户们全部住于营房之内,一排排的营房,不建单独的房屋,这样反显得宽松。
如靖边堡一样,舜乡堡新堡内的街巷同样要用山石铺就,两旁设有排水沟,同样要用石头铺就。几条街道的交合处,同样要兴修庙宇、戏台等公共建筑。
未来的舜乡堡新堡,也会如靖边堡一样,堡内屋舍井然,街巷整洁,还要修建公共澡堂与公共厕所,让军户们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为了修建舜乡堡与靖边堡的堡墙,堡内所有的人力都是利用起来,不论男女,没有一个人可以偷懒。
不过高强度的劳作需要耗费大量的米粮,王斗给劳作的军户待遇是一日荤,五日素,每天可以吃饱,这花去了他大批的银子,堡内的米粮王斗尽量不动用,只是花银子去买。这些时间,从州城各地运粮到舜乡堡的车马不绝,各米铺老板都是喜笑颜开,遇到王斗这样一个大主顾,他们的生意好做多了。
看着眼前火热的劳作场面,王斗并不担心工期延期,只是时间紧迫,这堡墙的质量。
吴世宦道:“大人放心,堡墙修建起来后,定会如靖边堡一样的劳固,出了什么问题,大人只管斩了小人的头。”
王斗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那三千口新军户安排到舜乡堡西边后,在那边修建营房与堡墙,对于这些军户,都是按照军堡的规矩,以百户为单位,编成了几个百户,每个百户几片营房。
每个百户之中,任用他们中一些乡老维持管理秩序,这些乡老可以任用自己百户中的一些人为总旗与小旗。当然,这些百户,总旗,小旗都不是大明官职,只是舜乡新堡新军户的管理人员名称罢了。
以上的百户都是从新居民中的成户编成,原先依令吏冯大昌的统计,那些灾民中,有成户四百七十多户,有口二千多人。王斗选了一百户人家送往了靖边堡,眼下舜乡新堡内有成户三百多户,余者都是不成整户的男人,女人,或是孤儿,不成整户的人有七百多。
王斗将三百七十多户成户编了四个百户,又将余者不成整户的三百多个男人编成一个营房。
余下有三百多个女子与一百多个孤孩,王斗将她们全部编为一个营房,就住于舜乡新堡的东面,靠近舜乡堡旧堡的西堡墙处。那些不成整户的男人与女人们,他们中将来有些人或许可以结为夫妻,这要看他们的缘分了。
那些女子与孤孩的营房,同样任命了许多管事头目,同时堡内的几个军官太太,还有钟氏与谢秀娘,都是不时的前往看望慰问,这些人也是每天被组织起来干活。
壮实些的,就出堡与男子一起干活,柔弱些的,就为众人干些洗衣做饭,送水送饭等事。那些孩童,有些人还每天在新建堡墙上奔跑,帮助一起夯筑城墙。
王斗将许月娥等人送进堡后,就将她们安排在女营中。
等堡墙修建好后,这些女子们,有一些也可以集中起来训练或制作军工等物,许月娥到时也可以带一些女兵,现在她还是随众人一起干活吧。

安排好许月娥等人后,王斗又来到李茂森的匠作坊中,现在他最关心的就是武器的打制,特别是火铳的打制情况。在王斗又编立几哨新军后,舜乡堡新立两哨新军,靖边堡一哨新军,还有董家庄的两队兵,如果火铳兵人手一只火铳的话,至少还需要三百五十门火铳。
这是最少的,到时来临的战事,还需要一些火铳库存,从现在到七月下,至少需要四百门火铳,最好有五百门火铳。
第091章 火药没了
王斗以前在靖边堡时,只有李茂森等六、七个工匠,崇祯八年初,有匠户二十余户,工匠正丁三十余人,有好几对匠户父子,兄弟同在匠作坊工作的。
后来为了制作定装纸筒弹药,除了从匠户中选派了一些老弱男子及妇女外,还从堡内选取了一些老弱及妇女前来帮忙。算起来,连上工匠,连上普通工人,当时靖边堡的匠作坊有一百余人。
王斗到舜乡堡后,不久这些靖边堡的工人工匠大部调入舜乡堡内。
舜乡堡文册内原有匠户七十余户,除了逃户外,存有工匠正丁六十余人,铁匠,木匠,土石匠各占一部分,不过他们世代匠户,不独一技,大部分都是精通打铁制木等活计。这些舜乡堡工匠,除了一部分遣往寇家沟铁厂,大部分都是留在舜乡堡内,约有正丁四十余人。
不过这些匠户大多家有父兄子孙,连同他们家人在内,舜乡堡匠作坊内共有熟练半熟练的工匠一百五十余人,特别是王斗在舜乡堡匠作坊实行新的奖罚制度来,为了多拿工钱月粮,这些匠户全家除了跑不动的小孩外,基本上是全家一起来了。
这样合上靖边堡来的工匠们,舜乡堡现共有工匠一百八十多人。
那些组装武器盔甲及分制定装纸筒弹药的老弱及妇女也有上百人。
这些匠户技艺大多父子相传,在招收学徒时规定也非常严格,那些熟练的匠户正丁们,大多有自己单独的炉箱砧座位置,平日除了一些关键的部位外,器械大多是让自家的子弟学徒们打制,他们则最后把关。
王斗对武器的质量要求严格,反应到李茂森头上,他也是对工匠们的要求极高,每件出炉的武器都有编号,出了问题,可以轻松地找到打制工匠及管事头上。对李茂森现在来说,王斗对他器重,每打制一批的武器,他都有相关的奖励,在舜乡堡内,他算是高收入的高级技术人员了,他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王斗进入舜乡堡匠作坊时,里面丁丁当当,工匠们正干得热火朝天。每个铁工前都有砧座,锤子,钳子,炉箱等设备。木工设备则简单一些,也就是斧头,锯子,刨子,凿子等物。
在匠作坊的旁边,有火铳的组装房,在火铳的几个部位制作好后,就放在这里组装,在这里,摆着众多简易的铳床等物,由李茂森领着一些工匠亲自负责。在组装房的另一边,还有刀枪盔甲等武器的组装,由于技艺含量低,很多老弱及妇女已经可以胜任工作。成品后,由李茂森签收,集体送入库房内。
在组装房的旁边,又有一个大屋,在这里,清一色都是老弱男子及妇女,只有一些工匠在负责巡视及监督。
这些工人们在这里制作火绳,那些火绳都是麻绳或是捻紧的布条,放在某种溶液中浸泡晾干制成,作战时可以缓慢地燃烧。还有定装纸筒弹药,由一些人在仔细秤量火药,里面放了定量的火药及弹丸,然后一些人包装,每五十根一箱。
关乎到自己的奖励工钱,这些工人们都在埋头苦干,在王斗进来时,他们都顾不得看上一眼。
在王斗找到李茂森时,这个精明粗壮的中年匠头围着皮裙,正在组装火铳,咬牙切齿的将一颗螺钉旋入那铳管尾部的阴螺纹内。这螺钉旋进铳尾有闭气的作用,如果军士要清刷铳管内壁,也可以将螺钉旋出。
在王斗叫他时,他还满意地看着手上这门乌黑厚实的火铳,神情中就象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见到王斗,他慌忙迎了上来。
其实今天王斗来找李茂森,除了看看李茂森能不能在七月战事来临之前打制五百门火铳,还有别的想法,比如让匠作坊打制一些手榴弹与地雷,还有火炮等。
依王斗了解的史料,地雷早在大明就广泛使用,一点也不稀奇。在嘉靖年间时,三边总督曾铣就在陕西制造了许多地雷,使边地的蒙古人吃了很多苦头。不过那地雷需要使用一种钢轮的发火装置,就不知道舜乡堡有没有这样的打制人才。
还有手榴弹,以大明的技术,制造引信应该不是问题,不过黑火药威力较小,手榴弹要做的很大才有足够威力,七、八斤重的手榴弹扔不到很远,炸不到敌人,炸到自己人的可能性很大,野战效果小,不过在守城中还是有一定作用。
至于火炮,想想还是算了,造炮要求技术比较高,而且需要的铁料铜料众多,自己现在还是多打火铳,将所有的资源用到自己最需要的地方去。舜乡堡城头上现在有铜炮三个,铜铁佛朗机五副,无敌手二个,虎尾炮二个,守城应该还是够用的。
听了王斗的话后,李茂森沉吟了半晌,道:“大人,只要铁料跟得上,再停了刀矛等器械的打制,每个月打制两百门火铳,铁甲四十副也无不可。”
现在的新式鸟铳比起以前鸟铳的打制容易多了,一个工匠差不多半个月就可以打制铳管一根。在四月份时,由于寇家沟铁厂又出产铁料近万斤,李茂森又带着众工匠们打制出了火铳一百门,铁甲三十多副。
现在快五月了,从五月到七月,两个月时间,如果专心打制火铳盔甲的话,对于李茂森来说,眼下舜乡堡工匠一百八十多人,还有一百多的普通工人,王斗要求的任务还是可以完成的。他只是担心原料问题。
以五斤熟铁练成一斤精铁计,一门火铳需要七斤精铁,一百门火铳需要熟铁四千斤,两百门就是八千斤。还有铁甲,一副铁甲需要精铁三十多斤,王斗要求每月打制铁甲四十副,一个月就需要熟铁六千多斤。
这样算起来,一个月打制火铳两百门,铁甲四十副,每月就需要熟铁一万四千多斤,七吨多铁。放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大明,这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怕是整个保安州卫,每年从上头拨下来的铁料也没有这么多。
寇家沟铁厂现在有这个出产能力吗?
王斗沉吟起来,确实,每月出产万斤的铁料,舜乡堡上下已经对寇家沟铁厂的生产能力赞叹不已了。如果要扩大生产,达到每月两万斤,只有继续增加人力了,相信在人海战术下,寇家沟铁厂一天出产七百斤的熟铁料还是有办法的。
只是这个人力,从何而来?舜乡堡现在的人力可是使用到极限了。
那寇家沟铁厂,原先都是从辉耀堡与就近几个屯堡中选用人手,除了一些炼铁的技术工匠外,约有男丁二百多人在劳作,余者一些粗壮的妇人则是在押运,每天用独轮车运煤进去或是将铁料运出。
不久前王斗遣了一百多个新军户男丁前往寇家沟铁厂,使当地的矿工男丁们达到三百多人。
这些矿工们都是使用一些简单的工具在采矿,与如说榔头与斧子,没有后世的机械,这样开采量颇少。此时大明已经知道用火药炸开矿山来开矿,只是王斗哪来的这么多火药?只是让矿工们每天用榔头与斧子一下一下用力的凿石头。
按两吨铁矿石炼出一吨生铁计算,又要将生铁炼成易于煅造的熟铁,寇家沟铁厂一天要出产七百斤的熟铁料,至少每天需要好几千斤的铁矿石。矿工的工作非常劳累,不可能每天劳作,他们分班劳动,每天用榔头挖凿,开采量那么大,确实人力紧张。
况且产铁要多,需要的煤炭多,运煤的人力同样要增多,又是需要人手。
舜乡堡内是没有人力了。
见王斗在沉吟,李茂森道:“大人,其实制作盔甲,也不一定要使用铁料,制造棉甲皮甲皆可,也一样可防铳箭。”
棉甲确实可以有效地防护火器,八旗兵制作棉甲时,就是将棉花浸湿,然后反复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缀成厚实的棉布后,在两层棉布之间安上铁片,内外用铜钉固定,棉甲就制成了。
这样的甲胄,对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冬季还可以防寒。
比起铁料,棉花在大明北地也较为普遍,价格比铁价低。不过王斗考虑到现在到处战乱,棉花布匹等原料供应不稳定,自己受他人所制,而寇家沟铁厂就在舜乡堡的旁边,自己原料控制容易,不需要时时为原料的来源发愁,皮甲也是如此。
再说了,清兵多使用弓箭,比起棉甲,铁甲对弓箭的防护力更好。
就用火铳铁甲,王斗下定了决心,他对李茂森道:“李匠头,铁料你不用发愁,我会想办法的,你只管带着工匠们将火铳盔甲打制出来便是。”
见王斗都这样说了,李茂森便恭敬领命。
对王斗说的刚才他想制造一些手榴弹与地雷等,李茂森想了想,抱拳施礼道:“大人,请恕小的直言,那地雷诸物华而不实,杀敌效果微小,且会浪费原本不多的铁器火药,小的建议将所有的铁料都用到火铳盔甲的打制上去。”
最后他又向王斗透露了一个消息,匠作坊内的火药库存不多了,请大人想想办法。
第092章 定点排尿
按李茂森说的,那手榴弹要做到很大才有威力,一颗手榴弹要使用好几斤的铁,需要火药量也多,杀敌效果却不怎么样。反正是守城之用,扔一颗手榴弹,还不如扔一个滚木檑石,砸死几个敌军后,滚木檑石还可以回收利用,手榴弹扔了就没了。
相同的,地雷也是如此,费铁费药不说,特别是那钢轮的发火装置难造。其实那钢轮发火装置就类似燧发枪的齿轮发条,结构很是复杂,舜乡堡内怕没有几个工匠会造,与其浪费这个人力物力,不如将物资全部用到需要的地方去。
还有那火药,原先舜乡堡储库内只有一百二十多斤,制成火铳子药不过二千多发,经过这些时间舜乡堡工匠与舜乡军的使用,很快就要完了。没有了火药,那些制作定装纸筒弹药的工人们就不得不停工了。
对于先前李茂森说的停了刀矛等器械的打制,王斗认为是可以的,现在库房内长枪的数量足够使用,不过火药没有就难办点。
用火药开矿可以节省人力,增加铁厂的效率,以后要大规模作战,特别是如果发射火炮,都需要大量的火药。
这火药硝石的原料供给,一直困扰着王斗,除了向外购买,就没有别的方法?能否象寇家沟铁厂那样,找一个稳定的硝石就近供给之地呢?
从匠作坊出来,王斗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最后他招集了舜乡堡一干军官吏员,商议这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众人也是一展莫筹,最后还是令吏冯大昌献出一计,在舜乡堡内帖出告示,看除了向外购买,有谁知道舜乡堡附近有相关矿产,或是有什么土法积硝的。
如能献出妙计,将重赏一石米与十斤肉。
告示帖出后,引起了舜乡堡上下极大的兴趣,众人议论纷纷,都是极力思索,自己有什么方法呢?
第二天,忽然有一个新军户求见,说是自己有办法。
王斗大喜,连忙让他进来,很快,一个大肉球滚了进来,众人看去,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人长得矮矮胖胖,脸圆乎乎的,颇有富态,灾民中象他这样矮胖的人很少,他肉这么多,没被流民吃了也是他的福气。
这肉球以浓厚的山西口音向王斗施礼,原来他叫李之芬,很女性化的一个名字,依他自己说的,他在老家原是村内的一个小财主,遭了灾,家内又遭了匪,全家只剩他一个人,便随灾民出来流浪。随大流到了舜乡堡内,见这里有吃有喝,就留了下来。每天待在男工营内随众人一起干活,听说王斗重赏,他便乐颠颠地来了。
依这家伙自己的介绍,他虽然极力美化自己,爱好理科化学等,不过林道符等人都认为此辈自小不务正业,善奇技淫巧,不习正道。不过这不是王斗关心的,他只关心李之芬有没有办法搞出硝土来。
李之芬深深作了一揖:“大人何必烦恼?硝石遍地皆是,如马厩土仓之中,便有硝石无量,为大人所梦想不到者!”
王斗一挥手:“带路!”
一众军官随李之芬钻遍了舜乡堡内外的厕所马厩,猪牛栏屋,庭院墙角,个个灰头土脸的。李之芬矮胖的身材灵活无比,只是在马厩牛栏内钻进钻出,他拿着扫把,簸箕,见有白色芒状物便扫,果然扫出来都是硝土,一会儿就扫了十几斤。
他时而还立在厕所的背阴处,作沉思状,又仔细观察地表之土,还取了一小块尝尝味道,看得各人脸色发白,李之芬却是面不改色,只是点头道:“好辣,是好硝土!”
取起锄头,将那一大块泥土都挖走。
对有些不确定的硝土,他又取来一些木炭烧红,然后把硝土放到上面,见爆出了一些火花,他点头道:“也不错。”
见他忙前忙后,很快就挖了一大堆的硝土,怕有几十斤,王斗等人都是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些厕所,很难想象这些厕所会跟火药连在一起。王斗以前虽看过一些资料,收集某些人畜尿粪可以制造硝土,具体怎么造,他却是不明白,也不知道这些厕所地带,可以收集出这么多的硝土。
他不可相信地看着李之芬,道:“这就行了?”
李之芬道:“还要略作处理。”
他让王斗为自己安排了人手,取了一些草木灰,将硝土和木灰分别碾碎过筛,混合装入一个大锅内,开始用热水淋洗。在液体慢慢过滤提炼,浓度从红棕色逐渐变淡,冷却结晶后,纯正的硝土便成了。
之后这些硝土只要加入硫磺、木炭等物按比例进行粉碎搅拌,放到石磨里磨细后,黑火药粉末就诞生了。这是舜乡堡任何一个工匠都会制作的。
看到李之芬的成果,王斗等人都是喜不自胜,火药问题终于解决了,以后可以自给自足,不会受制于人了。
李之芬也是神情沉醉,他对王斗道:“大人按小的方法如此,一月百斤硝土只是区区,小人还有一法,可以大量制造硝土,只是需要人手材料众多。”
王斗一扬手道:“好了,以后你就是我们舜堡的集硝官,专门制作搜集硝土。”
王斗封了李之芬为集硝官,又选了几十个妇女与老弱男人供他使用,他献计有功,也得到一石米与十斤肉的重赏,让李之芬的胖脸上笑开了花。
很快的,李之芬上任,带着他的几十个手下,专门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将人畜粪便与沙颗粒炉灰等搅拌在一起,堆了好几个高高的粪堆,每天还定时定点的灌尿。
这个臭气冲天的集硝之地吸引了众多的围观军户,同样也厚载着王斗等人的希望。
很快的,不负众望,这些粪堆就出现了许多白色的天然硝,依李之芬所说,这个集硝地点,一个月可以轻轻松松得到二百到三百斤的纯正硝土,比从厕所马厩等地挖来的硝泥好多了。
二百斤的纯正硝土,一个月至少可以制成黑火药三百斤,有了这许多的火药,王斗一系列计划就可以进行了,比如说寇家沟铁厂的火药开矿,只需一百个矿工,就可以满足一个月两万斤铁料的矿石需求,甚至更多。
王斗曾看过一篇相关史料,山东临淄高青县志记载,在一九四四年,高青县内高苑某地,有一千多人用土法熬硝,年产火硝达到一百五十吨,这些火硝足以配置两百吨黑火药!
千人两百吨黑火药,那是多少斤,王斗一时算不过来,不过有了这个土方法,自己至少在大明的军旅生涯中,都不会发愁火药的制造原料了。只是,这需要大量的人畜粪便等。
以前舜乡堡人畜尿粪都是用来肥田,现在还多了一个功能,收集硝土,用于战场撕杀,保家卫国,真是太宝贵了。
王斗专门为此下了命令,以后舜乡堡军户们,都不得随地大小便,一定要到定点的茅房中去上,不能贪图一时的方便,除了保持各人的卫生整洁外,这更是关系到舜乡堡军民生死存亡的大事,马虎不得。

崇祯九年五月十四日。
天色晴朗,李之芬又指挥那几十个男女手下挑尿挑粪,前去灌溉他的宝贝集硝之地。
在昨天,这块地方已经收集走了近百斤的硝土,听说防守大人制成火药后,运往寇家沟铁厂去了。为了采集到新的硝土,这灌水灌尿不得放松。
这块地方离舜乡堡新堡保墙不是很远,就在一个坡地下,阳光不到,那边还有一排排废弃的房屋残址,原是汉潘县城的古址,最是阴凉不过,用来集硝最好。
每天灌尿,这个集硝之地可说是臭气远扬,有时一阵风吹来,臭气甚至远远的飘到众人修建堡墙的劳作工地,让人叫骂不已。进入那块地方,很多人都受不了,李之芬却是神色不变,似乎在这个臭气冲天的地方,他反而能找到无穷的乐趣。
在李之芬指挥一众男女挑尿经过工地时,许多人都远远的向他打招呼:“李大集硝官,又去看你的宝贝之地啊?”
一干众人都是大笑起来,似乎在枯燥辛苦的劳作中找到了乐趣。
这些时间,李之芬的名声可说在堡内远近闻名,许多人一谈到这个李大集硝官,都是大笑不已。很多人还传言,为了积硝,李之芬随身必备着扫把与簸箕,整天就是在厕所与马厩之地乱转,一看到有白色物块,就会本能地挥扫起来。
众人在背后已是给李之芬取了个外号:“李大厕官。”
听了众人的取笑,李之芬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是地,是地。”
一边迈着自己矮壮的脚步,指挥一干手下经过。
众人更是大笑。
人群中,许月娥也是一样的笑,她挑着一担的土,引得对面许多男人偷偷向她看来。
这许月娥在人前一向冷若冰霜,对男人更是不假辞色,没想到她也会笑,笑起来还真好看。
不过却没人敢上前撘讪,不说这娘们够狠,几天前,有几个单身的军户上前向她说笑,被她一扁担刺中小腹心口,痛得几天都没有恢复过来,此后众男子对她敬而远之。
再者,舜乡堡有规定,男性军户严禁骚扰女性军户,上前正常说话聊天可以,如动手动脚,言语轻浮者,军棍不留情。
现在镇抚迟大成“迟扒皮”的绰号已经在新来的军户中声名远播,迟大成为人刻板,谁违反了规定,被他抓到,不死也得褪层皮。那几个单身军户被许月娥打了不说,事后又被迟大成重重责打,新伤加上旧伤,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十天。
这造成的结果,更没有男人敢近许月娥的身边,加上许月娥以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被人传播开去,众人看向她的眼神更是怪怪的。
许月娥将土挑到堡墙边,几个小孩向她奔来,连声叫:“姨,姨。”
许月娥柔声道:“乖。”
从怀中拿出一个馒头,分成了几份,分别递给这几个小孩,还摸了摸其中一人的头发。
那几个小孩蹦蹦跳跳的去了,一边跳,还一边叫:“哦,哦,有吃的了,有吃的了。”
这几个小孩都是孩儿夯的孩童,这古时夯筑城墙,为了节省人力,经常让一些孩童在上面奔跑,也可以达到木头夯筑的效果。这些孩童在孩儿夯的时候,可以比常日多吃两个馒头。
看着这几个孩童的背影,许月娥脸上露出微笑,秀美而宁静。
不知为什么,许月娥很喜欢孩童,平日她一个人静坐,看着那些戏闹的孩童时,她脸上都会露出微笑,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没有平日的冷漠,就象一个普通的少女。
不过随着许月娥往日的事情在堡内悄悄传扬,越来越多的军户禁止自己的小孩与许月娥来往,只有那些女营中的孤儿很喜欢许月娥,因为她经常会省下一些吃的给他们,平日这些小孩也都亲热的叫她作姨。
许月娥休息了一会,正要回身挑土,忽然听到锣声大作,远远的有人道:“大人有令,全堡集合,全堡集合…”
一时各人都骚动起来,纷纷道:“出了什么事?大人要叫全堡集合…”
第093章 威振宇内的背后故事
在集合命令下,舜乡堡新堡与旧堡数千人都在堡外集合,黑压压的站了一片。不但如此,连那舜乡堡四哨军士都是集中在一起,整齐地排列中央。
军户们都是相互议论,不知出了什么事。
很快的,舜乡堡防守官王斗在一干军官的陪同下大步而来,在他身旁,林道符与镇抚迟大成都是神情严肃,令吏冯大昌也是难得的板起了脸。
只有王斗身后的韩仲垂头丧气,他哥哥韩朝只是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目光瞪着他。只有温方亮忍俊不禁,他看看韩仲,看看韩朝,想笑又不敢笑。
王斗来到军户们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众人黑压压的跟在他的身后。
王斗带着众人来到舜乡堡的集硝之地前,一股浓厚的尿骚味传来,很多人都是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王斗则是面不改色。
他看了那边一会,转过身来,脸上己满是沉痛的神情:“今天,有几个军士贪图方便,违反了堡内的规定,没有到定点的茅房去如厕,更让我心痛的,这里面还有一个高级军官。”
很多双目光都是看向韩仲,韩仲的头垂得更低了,低低的笑声从下面的军户中传来。
王斗提高了声音:“我还听说了,不但是军士,还有许多男女军户一样随地方便,识堡内规定为无物。”
立时下面的笑声没了。
王斗大声道:“我之所以规定不得随地大小便,要定点如厕。保持堡内外清洁卫生,军容严整,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这块集硝之地可以产出硝石,制成火药,用于战场杀敌!”
王斗声音慷慨激昂:“战时只要多出几斤火药,可以救多少兄弟姐妹的性命?”
他大声道:“我再强调一次,不得随地大小便,是关系到我们舜乡堡生死存亡的大事!”
他转身对韩仲道:“韩哨官,你有什么话说?”
韩仲垂头丧气地上前:“卑职没有话说,任凭大人处置。”
王斗叹道:“也是我平日管教不严,才让你们犯下大错,也罢,今日我不处罚你们,我只要你们明白,今天我说这话的道理。”
他道:“我是一堡之主,有责任带好你们,今日我亲自示范,让你们知道,区区一泡尿,是多么的珍贵!”
说着他走入那块臭气冲天的粪堆之地,解下裤带,对着前方一个粪堆撒起尿来。
韩仲等人都是叫道:“大人!”
韩仲双目含泪,也是走上前来,站在王斗的身旁,同样对着那块粪堆撒起尿来。
一个个军官上来了,林道符,迟大成,韩朝,温方亮,孙三杰等人。
一个个士兵也上来了,下面一众妇人都是羞得别过脸过,想看又不敢看,只有一个个男人,脸上带着悲壮的神情,一个接一个的上前。
从这以后,无论舜乡堡出了多少只军队,在成军之日,全军对着粪场集体撒尿,也成为舜乡军的一个仪式,他们用这硝场出产的硝石火药,打了无数场恶战,舜乡军之名,威振宇内!

崇祯九年五月十八日,舜乡堡旧堡堡墙上。
这舜乡旧堡位于釜山脚下,城墙高厚,外包青砖,城池算是非常坚固。堡门外建有瓮城,堡门内侧建有长五十米、宽六米的马道,一有战事,军队车马可从马道直达城上。
王斗巡视着堡墙上的防务器械,一干大小军官都是跟在他的身后。依舜乡堡的防守器械,除了城上有大量的滚木檑石外,舜乡堡城头上还有大小铜炮几个,铜铁佛朗机几副。
那几个大小铜炮威力不大,射程估计只在一百多步,那几副铜铁佛朗机应该可以射到百丈之远。
不过火炮虽然有,现在舜乡堡内却是缺乏炮手,原先在王斗编立新军时,裁撤的那些老弱军士倒有几个炮手。还有堡内的一些工匠,会也打炮。王斗已是组建了一队城防炮兵,都是青壮军士,又任了一个队官,让原来的老弱炮手教习他们打炮,只是实射的机会少,这炮的质量也让人担忧,不知道到时打起仗来会如何。
王斗立在南门的城楼上,只是远远眺望不远处的釜山,那釜山传闻是黄帝北逐荤鬻后,与各部族代表举行合符之地,在历史上很是有名。看着釜山,王斗心情澎湃,不知道到时自己与异族血战时,始祖英灵,可会护佑他们这些黄帝子孙?
林道符的声音传来:“舜乡新堡建成后,依新堡的情形,堡外攻取不易。下官判断,如有东奴流贼攻城,定会主攻这舜堡南门之地!”
众人都是点头,在古时,城门之地向是敌军的主要攻击目标,而在舜乡堡新堡将要兴建的西门外,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土坑,行走都非常困难,想必清兵也没那个耐心来填坑攻城。
王斗也是点了点头,他道:“不错,这南门之地,定是贼军主攻之所,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加强城防了。”
他看着众人:“从今日起,舜乡堡四哨官军,除两哨新编外,余者两哨轮流守城!”
各人都是领命,韩朝、韩仲一齐抱拳道:“请大人授以方略!”
王斗沉吟半晌,道:“捍御之方,惟在战守。本官观各堡每遇寇至,或仓惶失措,或守御无法,昼夜耗人精力,往往倦怠失事!”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宜先机分布,以定守城之方。”
他对韩朝、韩仲二人道:“你二人先将本城冲要垛口,各地器械若干,一一计算明白。然后按伍分派,每垛约需几人,每处险要该用佛狼机几座,火铳几个,枪兵多少,攒造书册后给我观看,如可行就此办理。以后每月演练数日,如有派拨不明,临敌慌乱,定将军法处治!”
二人肃然领命。
很快舜乡堡内定下了详细的守城军法与号令,通令全军。
除此之外,从五月起,王斗还开始整治辖内各火路墩,革退墩军老弱,选取青壮,备齐墩物等。
又令镇抚迟大成巡视各地。
一切都是为了战事作准备。

从五月起,舜乡堡东街口玉皇阁戏台前演的戏曲多了起来,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一场大戏,让堡内军户军士乐不可支,在沉重的劳动训练之余看一场戏,人人都是大呼痛快,特别是看戏时戏台还会赠送一些果品小吃之类的零食,更让每次戏台开演,台前一片的人山人海。
在戏台上,也出现了舜乡堡的军士们,他们经常会挑出一些大嗓门的军士,在戏台上一展歌喉。
他们唱的都是舜乡军的军歌,《劝兵歌》、《射击军纪歌》、《行军歌》等,其中以舜乡军军歌《满江红》最受欢迎,每当唱起,台上台下一片雄壮的歌声。
对于看戏听歌,无论是军户还是军士都是欢迎的,不过让堡内军户们奇怪的,这个似乎是在舜乡堡内固定下来的戏班,除了传统岳爷爷、杨家将,还有本朝太祖驱逐蒙元的大戏外,他们自编自演的戏曲节目多了起来,大多是反应蒙古鞑子与后金鞑子入寇时各地的惨状。每次看戏,台下都是一片咬牙切齿的大骂声,连扮演鞑子的演员们也受了很多白眼。
今日台上演的大戏也是如此,戏台上几个扮演后金兵的演员,在攻破一个民堡后,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他们抢走了村民所有的财帛,粮食,鸡鸭,铁锅等物,还将所有的女子全部掳走。
女主角是一个叫素娘的女孩,她的爹娘兄妹全部被鞑子杀掉,她在被掳的路上逃脱,之后躲入深山,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由于缺吃少穿,发头全部都白了。直到多年后,王大人在进山剿灭土匪的过程上,无意中发现了素娘,将她解救出来,素娘才重新由鬼变成人。
最后的大结局非常感人,演员功底很深,看得台下一帮观众热泪盈眶。这些年边地的蒙古鞑子与后金鞑子不时入寇,很多人都是家破人亡,从素娘身上,他们似乎看到以前自己的遭遇。
最后大戏在雄壮的舜乡军军歌《满江红》中落下帷幕,不过戏台前的人还是久久不愿离去,忽然一个高呼声响起:“决不让素娘的悲剧在舜乡堡上演!”
立时台下一片的呼嚎声,无数个手臂举起。
“杀光鞑子!”
一片声地叫:“杀光鞑子!”
“保家卫国!”
声音远远的传来,在戏台旁的一个高楼上,王斗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旁边一人道:“成果显著,经过几日的演出,堡内军户,各哨军士心绪都是调动起来,谢老板,你戏楼编演戏目,功不可没!”
在王斗的旁边,除了站有几个高大的护卫外,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年近四十,他的左臂断去,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此时他满脸的泪痕,只是激动不已,刚才的戏曲,也触动了他的心事。
这男子叫谢有成,通州人,现今是舜乡堡玉皇阁戏台的老板,崇祯二年时,后金军入寇,谢有成全家数十口死难,妻女被奸淫致死,谢有成左臂也被一个后金军断去,脸上还被砍了一刀,当时他昏迷过去,醒来时,满地都是家人的尸体及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