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那短毛,虽然有些门道,可终究只是局促于一隅。若是一直小心隐藏在乡野民间,建庄立寨,缓图进展,朝廷未必不能容得他们苟延残喘。可他们却偏偏胆大妄为,区区千余人便敢跳出来占据州府——就算那些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如今引来大军围剿。即使凭借奇巧之物抗拒,却也终究改变不了其根基浅薄的大局…两军交战,朝廷纵有小挫亦无碍大局,而短毛只要输一次就是覆亡之境,此乃短毛大势所缺,纵有千般机巧,亦难以弥补。”
诸将一齐点头称是,邢祚昌随即又指一指西洋军船那边,嘿嘿冷笑道:
“至于那些西夷,仗着船坚炮利,一味硬打硬拼,更是愚昧之至——既是此地难攻不落,何不换个地方看看?琼州,临高,乃贼之巢穴,防御坚固本就在意料之中。若是本官用兵,即调大军往两地之间的澄迈登陆,令敌首尾不能相顾,自可逐一破之!”
一番言辞下来,旁边众将皆是一片颂扬之声,人人皆夸赞邢大人慧眼如炬,大有当年阳明公之风范,就连几个原先一直觉得这老头儿不懂军事的老军官也暗自点头——邢祚昌的战略眼光确实不错,一眼便看出短毛的最大弱点就是根基太浅,规模太小。举兵两年多,才占了两座城,中间还不相连。一举从澄迈插入,同时威胁两地,确实是一着妙棋。
当然,登陆澄迈也有同时被对方两面夹击的危险。但凭借本军几万人的绝对数量优势,只要能成功上岸,以泰山压顶之势强攻,想必吃掉对方几千人还是可以的——大部分的明军将官都这么认为。只有一个人脸上带着不以为然之色,此人当然就是福建水师统领郑芝龙。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从弟弟口中了解过短毛军陆战能力的,以前还不太相信,但现在看过了那边双方的实战后,他才发现,兄弟郑芝虎的报告不是太夸张,而是太保守…
“…在海上有大炮船都打不过,即使登上岸去,又能有何作为?”
郑芝龙在心中暗自腹诽,当然脸上自是丝毫不显,而且当邢总帅朝他看过来时,也马上和其他人一样,低头称颂不已。
一干人正在商议之际,前方有联络人员过来,带来了西洋军统帅的口信——他们将全力发动一场攻势,希望大明军能予以配合。
正在热烈讨论的大官船上一下子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同时齐刷刷落在了刚刚还被称为阳明公再世的邢大人身上,邢祚昌面色有些发白,但基本上还是保持了镇定:
“倘若我军出战,这全军临战调度,可要听从我们大明军的指令了。哪怕上岸之后,也不能自行其是!”
“只要贵军的指挥合乎情理,我们很乐意配合。”
——西洋人显然已经不在乎发财与否,只想要消灭那些可怕的敌人,那位军使直截了当做出了回应。邢祚昌又想了想,便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本官可就发号施令了…”
他当即提出避开此地,调转方向去澄迈的要求,那位西洋军使回头去找上司们沟通了片刻,过来回应道:
“西蒙司令官向您保证:只要贵军愿意派遣几千名士兵协同进攻,我们一定确保他们登陆。但分兵进攻也是一条很好的建议,既然贵军兵力充沛,不妨派一些人到其它地方上岸,以增加敌人防守的压力。我们也可以派遣几条轻巡洋舰予以协助。”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再不出兵似乎说不过去了,毕竟这场战争还是以大明为主。邢祚昌与郑芝龙商量了片刻,随即同意西洋军的要求,表示将出兵配合。
同一时刻,港口阵地后方的一座瞭望哨台上,庞雨和徐磊两人也恰好正谈到类似的问题。
“庞哥,有一点我不大明白——那些洋人为什么非要死盯着白沙港这边打?他们换个地方不一样登陆么?比如说到澄迈…?”
“因为他们原先只是想来抢东西啊,大市场就在白沙港附近,当然就近登陆白沙了——跑其它县城去登陆,然后再长途跋涉行军到这里来?…旨在收复失地的明军也许会这么干,西洋人肯定没这耐性。”
庞雨一边举着望远镜观测敌情,一边缓缓回应道:
“不过现在,吃了防守炮台那么大的亏,他们换个地方登陆也很正常了,没有固定的防御阵地,我们光靠步兵确实很难阻止他们登陆。但这也有利有弊,其它地方的港口条件都不如白沙,他们的重型装备需要很久才能驳运上岸。除非明朝的部队也加入…噢,他们果然与明军合流了!”
——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远处的明军大舰队中,有几十艘帆船分离出来,向前加入了西洋军的阵列。而明军主力则开始缓缓移动,方向则和那一晚的西洋军一样,是往西边。
不过这一次,想必他们不会再去临高碰壁,十有八九,是往澄迈去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撤退
“三连伤四人,阵亡两人,炮兵连阵亡十一人,伤九人…奶奶的,损失惨重哪!”
趁着战斗间歇的功夫,解席和马千山抽空统计了一下前方阵地上的损失。西洋军刚才那一轮铺天盖地的炮击毕竟取得了一些战果,虽然这边战壕都是按照一次大战的标准修建成锯齿形,在防炮措施上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但顶不住落下来的炮弹实在太多,就算大都为实心的保龄球,只要被擦着碰着一点,不死也必定是致残重伤。
作为被敌军攻击的重点目标,那三座炮台更是承担了其中绝大多数火力。三号炮台缩在后面的还好一些,建立在海岬突出部位的一号和二号炮台几乎被炮弹淹没,要不是那超越时代的混凝土护墙足足厚达半米多,由结构工程师陈俊亲自负责的施工质量也相当过硬,大概早就给铁球铅块砸平了。
“水泥块脱落现象严重,还有很多大的裂缝…如果同样强度的炮击再来这么一轮,估计就顶不住。老解,老马,你们要早作打算才是!”
不过在检查了几座碉堡的状况之后,陈俊还是向前线指挥员提出了警告。而此时设在高处的秘密瞭望哨台也观测到,海面上的敌军舰队正在重新编组。
——通过望远镜,从防御阵地上也可以清晰看到:和前几次单纯依靠炮舰轰击不同,这一次西洋人把大炮船和登陆小艇混合在了一起,包括那新近加入的数十艘明军舰船也在其中,看来是打算顶着炮火让水兵强行冲滩。
“他们这是要玩抢滩登陆战啊,要是有一挺MG42就好了…”
徐磊咋吧着嘴,一脸遗憾模样,作为承担主要防御任务的三连连长,前头打得天翻地覆时他却不得不在后方看热闹,这让他很是不爽。但现在连庞雨都被一脚踢到后方来了,前头就留了解席和马千山两个当过兵的老搭档在顶,徐磊也不好再主动要求上前,只好想象自己抱着一挺重机枪过瘾…
“MG42没有,不过咱们有替代品,用好了一样很爽的…当然,要等他们上岸集结。”
站在他身边的庞雨淡淡回应道,同时拿起对讲机:
“老解,老马,退下来吧。敌军这是要倾尽全力往上压了,接下来一轮可不好熬,没必要硬顶的,还是按原计划行动。”
——先在港口稍微顶一下,然后放大队敌军上岸,令其脱离舰船火炮的掩护范围,然后依托大市场主阵地打一场陆地攻防战,充分发挥己方的火力优势将敌击溃于陆上…这才是此次防御战的完整作战计划。只是没想到那些洋鬼子实在不争气,连区区六门炮的防御阵地都突破不了。这边就算想要放水让敌人上岸,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否则倒会引起对方的疑心了。
也许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无论解席还是马千山,两位前线指挥官都不想这么快撤离。
“明白,但我想有必要在战壕里给他们留下点小礼物…那可是专门找北纬培训过的。”
——解席这时候正兴致勃勃的在坑道中到处设置饵雷呢,地雷是穿越众火力构成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只是这次因为是本土作战,他们先前就没敢在外头胡乱埋雷。只有确定会有敌人踏足的地方才会设置——比如说前方那座马上要让敌军占领的防御阵地。
而炮兵那边马千山的回应也差不多:
“知道,但这几门火炮反正是撤不下来了,干脆等到敌军开始进攻的时候再退吧。我让炮兵把剩下炮弹全部打完,然后再从坑道撤离。”
“可别让火炮落到敌人手里,掉过头来对付咱们自己就丢脸了。”
庞雨提醒道,对讲机里马千山则是呵呵一笑:
“当然不会,最后肯定要留两颗倒置弹炸毁炮膛的,他们最多搞到一些残骸碎片而已。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总要让那帮人有点成就感,也好鼓励他们继续向前冲啊!”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整备完全的明朝与西洋联军气势汹汹再度杀奔港口而来,令他们颇感“惊喜”的是,这回攻击舰队遇到的阻击力度比先前少了许多。那三座令西方人吃足了苦头的防御炮台虽然仍在喷吐着火舌,但炮击频率已经降低了不少,准头也下降的利害。
“哈哈,他们的火炮肯定是变形了,连续射击那么长时间,再好的炮管也会报废的!”
西洋舰队中有精通炮术的军官作出判断,而另外一边的明军将领则将此归功于大明天朝的神威,让敌军为之胆寒了。
不过不管对方为何忽然减弱了反击炮火,这边依旧按照进攻计划,动用数百门舰载大炮,将比上次更为猛烈的火力铺天盖地再度射向岸边,一时间只见惊涛拍岸,碎石横飞。就在那一片片轰鸣巨响声中,众人忽然听到两声特别不同的巨大爆炸…海岸边,那座修筑在最前方高崖之上,牢牢扼守住进入白沙港主航道,先前给西洋军带来最大威胁的主炮台忽然化作一团橘红色的巨大火球!
西洋舰队的炮击在那一刻不约而同中止了几分钟,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次爆炸是怎么回事——他们自己的炮弹威力绝对没这么大。不过很快,从各条舰船上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上帝保佑…我们引爆了敌军的火药库!”
同一时刻,无论是前线阵地上的解席,还是后方观战的庞雨等人,此时都在急匆匆通过对讲机联系老马:
“咋回事?不是还没到撤离的时候吗?这么着急炸毁一号炮台干什么?”
“…不是我们主动引爆的,他妈的是场意外!…具体什么情况也不太清楚,一号炮组只逃出来一半人!…干他娘,老子辛辛苦苦培训出的炮兵啊!”
马千山亦在对讲机里头气急败坏嚎叫道,当时炮台内部相当混乱,具体是什么引起爆炸谁也说不清。有人说是一颗点着的火球偏偏那么巧钻进了射击窗口,也有人说是燃烧弹的白磷引信没放置好引起自燃…总之在一片混乱中,炮垒中忽然发生了爆炸。
幸亏当时已经准备要撤退,炮组已经撤出来一半。爆炸之前又是先起火灾,几个动作快的小伙子及时逃出来顺着壕沟爬开了…但最后仍有十余人被埋在了崩塌的炮台里面,造成开战以来炮兵组最为惨重的伤亡。
“我们自己人呢?吴季好像是在一号炮台的?他有没有出事?”
解席在下面抱着对讲机狂喊,直到吴季本人亲自回应他:
“…我没事,提前就撤走了,可我带出来的两个徒弟都死了。”
几台对讲机后面的人都轻轻舒了一口气,自己人没事就好…虽然吴季本人很伤心,那两个徒弟跟他好久了,感情很深。但在整个集体眼中,当然还是他们这群现代人最重要。

“差不多都到极限了,无论是我们的炮台质量还是人员素质,恐怕也包括了战场上的运气,再要硬顶下去,伤亡率恐怕会大大增加——退吧。”
这一次,庞雨的建议得到了解席和马千山的响应。在步兵排的掩护下,炮兵组成员先后从剩余两座炮台中撤离出来。敌前撤退本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但好在短毛军的土工作业极其扎实——每一座炮台后面都挖了非常深的交通壕与之相连。炮兵们只要爬进壕沟,就不用再担心那些到处乱飞的实心炮弹了。
马千山的副手张申岳最后一个离开二号炮台,临走前他亲手把剩余炮弹统统倒塞进了青铜炮的膛口。这门青铜炮变形严重,已经不堪使用。但马千山依然要求将其彻底炸毁——他不想让西洋人看到这些十八世纪步兵炮的型制,哪怕仅仅是外形也不可以。
“兔崽子们…先让你们开心一下…”
沿着壕沟爬出去几十米后,张申岳亲手点燃了通往火药桶的导线,随即,在一片冲天的火光中,二号炮台还原为无数混凝土的碎块。
之后对三号炮台也是同样处理,在那些西洋人惊喜交加的欢呼声中,支撑港口防御阵地最为核心的那三座炮台就这样先后发生大爆炸,骤然消失在西洋舰队的炮火中。
海面上的进攻一方当然不会想到,这些防御者会主动摧毁自己的炮台,他们只以为是运气好,连续炸掉了三座炮台的火药库。
“女王万岁…今天一定是我们的幸运日!”
“神眷顾西班牙!吕宋岛上的仇恨,今天一定要彻底清算!”
“胜利女神终于站到咱们这一边了…看来这一次战争还不会太亏本。”
“我大明!威武!”

且不说进攻舰队方面是如何欢欣鼓舞,防御者这一边,牺牲战士的遗体和重伤员统统往琼州府后送。撤下来的步兵排是跟着解席进入了第二道防线,也就是用大市场混凝土建筑改造的主防御阵地。这里才是他们真正打算阻挡入侵者的防线。
而马千山则带着他的炮兵组兄弟们在稍事休息后继续后撤。很快他们来到一片稀疏的小树林旁,这里看起来并不起眼,位置也很偏僻。但在小树林外围,却是赵立德亲自率领着侦察大队的同志们在负责警戒。
见老马他们灰头土脸的撤下来,还缺额了不少人,赵立德皱了皱眉头——配备的对讲机数量有限,赵立德并不清楚前线战况。
“怎么?炮战吃亏了?”
马千山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
“手头才六门炮,对面可是上百门,打不赢很正常。不过…”
他大踏步走进树林子,这片林子除了外面几排树掩人耳目外,内部所有可能影响到射界的树木都已经被砍伐掉,清出了一大片空地。在空地中央,则竖立着两座大铁架子,用帆布遮盖住,活像两个羞答答的新娘。
而老马则毫无怜惜之心的走上前去,一把扯下那遮盖篷布,露出发射架上已经安装好的,一枚枚脑袋锃亮的“雷神”火箭弹。
“…老子今天就要让那些洋鬼子们知道,数量优势不是万能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登陆
“…战至丙申,以西夷舰船之大,炮铳之多,激斗数日,犹不能上岸取一立足之地。传闻髡人善用火器,此言诚不虚也…然本参政冷眼旁观,寻得敌之弱势,趁机以精锐杀出。赖天子洪威,三军用命,贼众果然尽皆束手,乃轻取白沙口。”
眼见前方舰队进展顺利,本来打算离开的明军船队立即放缓了速度,先看看形势再说——如果西洋人能抢占到滩头阵地,那他们也不用大老远往澄迈去了。
不仅如此,明军统帅邢祚昌立即开始动手书写送给总督大人的报告文书。在他想来能够抵挡那么久,短毛的力量肯定已经用尽。如今被大军攻上了岸,自然大势已去,接下来只要收拾残局就行了。
于是他提前把报告文书给写成了报捷文书,先是吹嘘了一痛西洋人的火器精利——没办法,这个给他印象太深刻,虽然很想轻描淡写敷衍过去,但笔下却还是情不自禁的表现出来。
好在邢大人两榜进士底子的文字功力毕竟深厚,写了两句西洋人如何凶悍,短毛如何难缠,笔锋轻轻一转——西洋人攻了两天都没能拿下的滩头阵地,大明军出马却是一帆风顺!这说明什么——说明咱大明军威风啊,一出马就让短毛望风而逃!
所以,在文书最后,邢祚昌信心十足的写道:
“…贼已丧胆,料来收复琼州已在反掌之间,继而扫荡庭穴,平叛灭贼,亦不远矣。”
连后方观战的大明军都这样自信满满了,前头拼死拼活打了半天才占据上风的西洋人自然更是激动不已。自从那三座炮台先后炸毁之后,海岸边上就不再有反击火力打过来,而且更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人影正在向内陆地区移动…敌人主动撤退了!把港口让给他们了!
整整两天啊,给人打得像狗一样。从来都他们凭借先进火器欺负别人,偏偏在这儿却遇上一群比他们武器更好,战法更先进的敌人,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欧洲人横行东亚这么多年,啥时候吃过这种大亏?
现在总算好了,炸了那三座该死的炮台,大部队可以登陆,一切似乎又回到正轨——接下来的陆战可不同于海战,武器差别带来的优势不那么大。虽然先前在小规模接触战中吃了点亏,但既然已经判断出对方兵力不足,很多西洋军人便依然乐观认为:只要大部队登上岸去,就一定可以打赢这场战斗。
“前进,小伙子们!把军刀插到敌人的心脏中!”
西班牙的陆军上校大声吼叫着,一副恨不得亲自带领军队冲锋的热血劲头。倒是旁边荷兰军统领德鲍尔先生还谨慎些,提出建议道:
“为了预防意外发生,还是先让中国人登陆吧。那些防御者似乎非常狡猾,万一有什么诡计,也好及时作出应对。”
西班牙人略加思索便采纳了他的意见,于是他们派人去和大明的军队统领联系,很绅士的表示:他们尊重此地主人的权利,愿意把首先登陆的荣誉让给明朝军人。
如果是郑芝龙这类老奸巨猾之辈,肯定不会上当。但这一回明军派出协同西洋人登陆的却是两个西南土司,带的都是苗蛮土兵。先前正是他们提出想要跟着洋人上岸捞一把,所以邢祚昌才顺水推舟把他们派出来。
这帮人已经在海面上漂了好几天,山里人初次坐船总是很不适应的,就算不晕船的,这时候脑子里也是稀里糊涂,只想着要尽快上岸脚踏实地。先前虽然也看见过短毛的炮火,但这些苗蛮土人头脑都简单,被旁边西洋军一通欢呼,这时候脑子里除了抢东西外就没其他念头剩下了。
于是他们毫无顾忌的接受了西洋人的“好意”,甚至都用不着别人多加忽悠,便一个个兴奋十足吼叫着,催促运送他们的广东水师尽力向前,几十条沙船广船仿佛不要命的赌鬼般朝港口岸边冲去…
经过那么激烈的两场炮战,码头上面所有设施当然早就被炸毁了,木制栈桥更是不能避免,在第一轮炮击中就粉身碎骨,所以来船都只能直接往沙滩上面靠。眼瞅着明军肆无忌惮靠近岸去,先前登陆过一次,吃过短毛军火枪大亏的洋人们都目不转睛盯着岸边看——对手所拥有的枪械比他们射程更远,射速更快,如果对方执意要死守海岸线,即使没有了炮台,光靠那些先进火枪,也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却不料那些明国军队还真是运气好,敌人似乎真是完全放弃了海岸防线,那些木板船单薄的用步枪子弹都能击穿,可直到他们靠岸,海岸上依旧是静悄悄,一声枪击都没有。
中国帆船的吨位都不大,但也因此而不用担心搁浅。一艘艘木板船先后冲到沙滩上,大批明国的雇佣兵——很多少数民族兵士连身大明军战袄都没有,很自然被西洋军看作了雇佣兵——欢呼雀跃着跳下船去。他们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居然连队形都不整顿,就那么三五成群,径直朝原先守军的阵地里头冲了过去。
“只要有一个连队…不,一支小分队,就能把这群街头暴徒反冲到海里去。”
后方的运输船上,西班牙陆军上尉亚罗尔望着那些明国雇佣兵恨恨想道,作为一名正规军人,他完全可以理解上官先找一些炮灰去探探路的策略。不过就他本人而言,还是很希望能率先登上那片土地,毕竟,他们已经为此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没理由让一群野蛮人先抢头功。
然而局势的发展再一次令他失望了,那群衣衫褴褛,与其说是明国军队还不如说是一支山贼团伙的中国人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他们很快找到防御者栖身过的坑道,大喊大叫着冲进去搜刮。短毛军撤退的显然很匆忙,虽然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还是有些诸如铁皮水壶,绷带药包之类的东西遗落在了阵地上,这时候都变成了攻击者的战利品。

“噢,该死的…真不该把这荣誉让给他们。那帮穷鬼会把什么都抢空的…我们什么都捞不着!”
看到那些土著人都在欢天喜地争抢东西,西洋人这下子都有些后悔,同时也感到颇为郁闷:凭啥我们上去就挨枪子儿?你们明国人却能捞到好处?
好在这种郁闷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不久之后,当那些明国土著——根据那些人的表现,西洋军决定不承认他们是明帝国的正规军,这样上岸之后就不必受他们的约束,仍然可以自行其是——进一步钻入到战壕深处之后,从那里传来几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抢劫者们被炸得鬼哭狼嚎,纷纷惊慌失措从壕沟里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