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在欧洲,也不会有比这更完美,更猛烈的炮火配合了!”
不止一个老兵如此评价道,就在这短短半个小时之内,他们打出去的火力已经相当于一场小型战役的弹药投放量,白沙港阵地上一片天昏地暗,溅起的尘沙将天空完全遮蔽。在这样猛烈的炮火之下,岸上炮台就算有最坚固防卫,在这种情况下也根本观察不到外界状况,自然不可能射击——以此来阻止对方的炮火反击,本就是西洋军指挥官在配置炮火时的构想。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岸上的反击炮火却一直没有停止,即使在这边炮火最为猛烈,那三处炮台附近完全被烟尘覆盖,里面炮手肯定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情况下,从三座炮台里射出的炮弹依然十分犀利。命中率虽比原先略有下降,但明显依旧是看好了目标才发射的,并非胡乱射击。很快便有好几艘炮舰被击伤,不得不退出战场抢修。
“怎么可能?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瞄准?”
西洋军的炮手们肯定想象不到,那些岸防炮台的“眼睛”其实和火炮并不在同一位置上——炮兵总监马千山亲自率领一个观瞄小组潜伏到防御阵地以外,某处隐蔽而视野良好的观测哨位上。他通过对讲机把目标参数报给炮台里面的人,后者只需要按照这些参数,调整好炮口位置和角度,就能打个八九不离十,根本不需要靠肉眼直瞄。
通过这种手段,即使海面上打来的炮火再怎么猛烈,也无法彻底压制这边的还击火力。而且,随着西洋舰队越来越逼近,岸防炮的还击也是越来越凌厉…
“…差不多靠得足够近了,该给他们一些好东西啦…把‘徐工程师的巧克力’拿出来让客人们尝尝!”
炮兵指挥官马千山一声令下,三座炮台中的炮手们立即行动起来。他们拖出一个个写着“叁丙”标记的炮弹箱子,撬开木头板条,扒开填塞稻草,露出里面宛如西瓜般圆溜溜的弹体,形状与普通高爆弹差不多,但都特别漆成了红色——这些是燃烧弹。
工程师徐慧研究燃烧弹已经很长时间了,经过反复测试,前后设计了多种型号,到目前这种是最为成熟的——这种被编制为“三号丙型”的燃烧弹外层用沥青包裹,内核则是用凝固汽油和糖类材料等易燃品配置而成,平时性质很稳定。但在发射前只要向炮弹内插入用白磷材料制成的点火引信,在空中即可自行燃烧。松软的沥青弹体落到任何地方都会破碎,将里头的燃烧剂四处溅射,即使浇水也很难扑灭。
白磷引信很危险,在空气中暴露时间过长就会自燃,因此这些引信平时都是保存在冷水桶中,只有在发射之前才由专门的副炮手拿出来插入弹体。按照规程要求炮手必须带着鱼皮手套进行上述操作——白磷是有毒的。只不过在实战中那帮习惯于脱光了膀子大干的炮兵们很少会遵循此项规定,除非有短毛上司亲自在旁边盯着,否则他们才不在乎什么磷中毒呢。
外面一层硬壳,里面则是糖衣包裹的软质内芯——徐慧的这件作品很容易让人想起曾经风靡一时的酒心巧克力糖果,因此三号丙型燃烧弹又有个外号:“徐总工的巧克力”。
用燃烧弹来对付这个时代的木壳帆船,实在是最为有效的武器,只是因为材料受很大限制——大部分燃油都要供琼海号使用,只有加工过程中分馏出来的一些副产品才能用来做燃烧弹,因此该弹种的产量一直不高。再加上沥青弹体比较松软,飞在空中容易变形,射程近不说,距离远了还打不准,所以先前在敌舰队相距较远,命中率不高的时候,炮兵并未使用燃烧弹种——他们不想把大部分丢海里去浪费。
但现在既然那帮西洋人横冲直撞,摆出一副不怕挨揍的架势凑近前来,那马千山也不客气了。因为这些炮台都预计要放弃,里面储备的弹药并不多,眼下每门炮是配备了两箱燃烧弹,每箱十二个,数量有限,但这炮弹的巨大威力却马上就会展现出来,让西洋人大惊失色。
…
“嘭!嘭!嘭!嘭!”
伴随着一声声略微发闷的炮响,从三座炮台中先后射出四枚非常引人注目的炮弹来——刚出炮口,弹体上便腾出明亮的火焰,在空中拖着长长尾焰飞向目标,极其绚丽多姿。
海上的西洋舰队先是没怎么太在意——把燃烧物装在炮口中发射出去,这种事情他们自己也干得多了。眼下射往陆地上的炮弹中不少都是烧红的铁球或者是包裹了油布的火团子,指望打上去能引起火灾的,不过效果并不好。
却不料对方打过来的火球却远不是一个燃烧物那么简单,由于这边的炮火压制,四炮中只有两发命中目标,其中一发比较准,正好落在某条西班牙大帆船的前甲板上,而另一发则只是击中了另一条船的船壳外侧,但小小火球一接触硬质船板立即猛烈爆燃开来,向四周围喷溅出大片大片的火焰。
只过了一小会儿,从那两艘大帆船的船体上便升腾起大片火光,而且还在飞速向四周蔓延,从海风中隐隐约约传来西班牙人的惊恐呼叫之声——想必他们已经发现这种火无法用海水扑灭。
被打中甲板,引燃了船帆的倒霉蛋就不提了,而那艘仅仅是外船壳被炮弹蹭上,受损部位几乎在靠近水平线位置的,船上海员本来还没当回事——这个位置本来就很潮湿,还经常被海水冲刷,应该是不可能会烧起来的。可他们自己看不见,旁边同一编队的几艘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火竟然粘在湿木板上也照烧不误!也就短短几分钟功夫,火头一下子窜升上去,将那大帆船彻底吞没。
在看到这两艘船的下场之后,旁边舰船上所有水手都倒抽一口凉气——先前的爆炸弹虽然可怕,但挨上一炮只要当场不沉,退下去还有修理余地。而这玩意儿,哪怕被轻轻擦一下,火头一点起来那连救都没法子救,这仗可怎么打?
“上帝!用水都扑灭不了的火焰?那是魔鬼的地狱之火吗?”
武装商船“梦想号”也在这一支编队中,而且正好夹在两条被烧着的舰船之间。船长托雷斯刚才亲眼看到也有一个燃烧火球向他船上飞过来,幸亏没能打中。这时候只吓得连连祈祷上帝不已…也不管什么军令了,托雷斯亲自操舵脱离队形,远远离开那两条已经被烧成大火炬的帆船,唯恐被可怕的“地狱之火”沾上一星半点儿。
这倒也不能怪他自私——这支西洋联合舰队毕竟不是正规海军,大都是由隶属于各商会的武装商船组成。船长们虽然服从商会命令参战,但他们是想开着商船来抢劫发财的,象现在这样要冒着被烧成灰烬的危险往前冲,实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之外。
不仅仅是托雷斯这艘船,联合舰队中其它船长见此情况也都动摇起来,他们只是一群商人,千里迢迢从欧洲来到东亚是为了求财而不是拼命。对手的武器可怕到如此地步,再要强行攻击,所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不过这些船长们还算称职,在没有得到新的命令之前,舰队对港口的炮击仍在继续,只是在那种可怕火球炮弹的威胁下,各炮击舰都纷纷加快速度,唯恐在对手射程内停留时间过长,哪怕因此影响炮击效果也不管了。同时,从很多船上都派出了联络艇,前去后方总指挥舰“雄狮”号,征询长官们的意见。
——这仗,还要不要再打下去?
第二百五十章 魔鬼与幽灵船?
其实用不着那些舰长派人去询问,当通过望远镜观察到前方战况之后,在西洋联合舰队的旗舰“雄狮号”上,关于是否要把这场战斗继续进行下去的争论,就已经展开了。
双方交战虽然才不过两三天,但现在西洋军中已经没人觉得这是个软柿子,对手之强硬远远超出了所有人事先的预料。打劫遇上了比他们更凶狠的刺头儿…最好还是跑路。
荷兰人是最先提出要退兵的,尽管当初出兵的主意也是他们最先提出。不过当局势发展大大超出了他们原先的预计之后,这帮家伙立即表现出商人特有的灵活性——或者说软弱。
西班牙人的态度也并没有先前出兵叫嚷报仇时的坚决了,尽管他们那时候可是扬言要把这个岛子彻底踏平,为吕宋岛上死者报仇的——只不过在又新增了百余名死者,沉没了好几条大帆船,却连个海岸都没能登上之后,他们的头脑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欧洲军船素来横行无忌的东亚,居然会忽然冒出来这么一股子势力,地盘虽然不大,人数看起来也不多,其战斗力却是超乎想象的强悍。如果在出兵以前他们能预制到现在这样的结果,那这场战争绝对打不起来。
只是到了现在,无论西班牙还是荷兰,双方首脑却都有了几分骑虎难下的尴尬——仗打成这个样子,损失之惨重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可收获却是一点都没。如果就这样白白付出几百人的伤亡,数十条大帆船或沉或伤的代价回家,却没捞到任何好处,下面小兵也许无所谓,他们这群带头人回去后绝对没好果子吃。
大家都有这种顾虑——西班牙的那位上校先生不提了,本来就是戴罪立功。可照目前状况发展下去,别说辞职回欧洲了,他老兄能不能在军事法庭上保住脑袋都成问题。荷兰商务代表德鲍尔的情况比他稍好一些,但也绝对谈不上轻松——这次出兵的荷兰战舰除了从台湾派出,还有不少是直接从巴达维亚总部调来的,如果行动失败,不但他自己从此肯定再无前途可言,连派他出来的那位连襟,荷兰总督普特曼斯也肯定落不了好儿,甚至会因此而丢失职位也说不定。
就这样退兵回去肯定倒霉,可再打下去看来也捞不到什么便宜,真是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呢。只见这些绅士们互相大眼瞪小眼,都试图等待别人先把撤退的动议提出来,自己再顺水推舟赞同一下,好歹推卸掉一部分责任。
但很明显,这些绅士们的水平差不多——谁都不是傻子。彼此互相看了一通,谁都不肯先开口背那黑锅。最后还是荷兰人聪明点,把眼光投射到旁边的英军舰长身上。
“西蒙司令官,阁下的意见如何?”
在所有这些人中,那位始终风度翩翩的英军舰长应该是最为从容的一个——他属于中途加入的外来户,本来就没什么硬性任务在身。只是听说这里有一票大买卖,只要是欧洲人都能参加,才带着皇家海军的东南亚分舰队来占占便宜而已。能跟着抢一把最好,抢不到,也对他的声望前途丝毫无损。
因此由他来提出撤退的动议似乎最为合适?英国舰队虽然数量最少,只有五条船。但都是正儿八经的皇家海军快速巡洋舰,船上水兵素质较高,在这几天的战斗中出力不少——相对于希荷两军大都为商船水手改行的炮兵,英军打出去的炮弹好歹基本能落在目标炮台附近。而他们自身的损失却并不大,只有一条船受了点轻伤——那枚炮弹其实打得挺准,在船身中部炸了个大窟窿,如果处理不好就此沉没也不是没可能。但英国水手却很快就用备用的橡木板将破损堵好,居然还不太影响航行,在这整体惨兮兮的联合舰队中绝对算是轻伤。
而那位有着爵士头衔的西蒙司令官本身更是海军世家出身,自小家学渊源,对于海战极其精通。通过这几天实打实的较量,西班牙与荷兰的舰长们对此人都颇为佩服,这一次舰队联合炮火轰击就是由他来组织,各层火力配合的相当的完美——只可惜战果依然不大,这年代的初级火炮对于堑壕战实在没办法。
但无论如何,这位英军司令官以他的实战能力赢得了西荷两军指挥官的尊重,因此也能在这决定全军动向的会议中拥有发言之权,甚至,他的建议很可能成为正式命令发布到联合舰队全军呢——西荷两军指挥官都眼巴巴注视着那位爵士,就等着他说出“撤退”的字眼。
然而那位英军将官却始终紧锁着眉头,很长时间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绅士们,听说岸上那些人拥有一条奇妙的大铁船,不需要借助任何风力即可运行如飞。我对此了解不多,关于这方面,诸位可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消息么?”
德鲍尔商务员与陆军上校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摇头:
“确实听说过那东西,但从来没人见过,多半只是类似于幽灵船之类的谣言而已。”
“但如果只是谣言的话,那些人是如何跑到吕宋岛上去的呢?而且,德鲍尔先生,贵公司先前的三条船又是如何莫名其妙损失掉的?像我们现在这样漂在海上,虽然奈何不了他们,但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危险的苗头啊?”
这位西蒙司令官的思维果然相当缜密,立刻提出关键点之所在,舱室中其他人互相看看,当即有人质疑道:
“但是如果他们真有那么厉害的船,为什么不在海上阻挡住我们,而任凭我们这样轰击他们的港口呢?”
这确实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舱室里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直到一名胸前悬挂着纯银十字架的军官轻声说道:
“会不会…那真是一艘幽灵船,只有晚上才能出动的…”
此言一出,舱室里众人个个顿时脸色大变,在相信上帝的人脑海里,鬼神和地狱自然也是存在的。有些信仰虔诚的人当即划十字作起祈祷来,而荷兰的商务代表德鲍尔再也顾不得责任问题,结结巴巴叫道:
“那…那我们应该赶紧走,趁着现在天色还早,远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错,这里一定是被魔鬼诅咒过的!岸上那些人肯定是用了魔鬼的手段,我们在吕宋岛上就吃过大亏!”
陆军上校也在一旁帮腔,尽管上尉亚罗尔曾向他报告过,说那些敌人只是陷阱技巧非常高明,但他也说出不更具体的内容。而另一方面,吕宋岛上的修道士们则曾非常严肃的警告过他——别再去那座小城堡的废墟,尤其是月圆之夜。在那里面有无数魔鬼肆虐后遗留的痕迹!即使撒了大量盐粒,也不能保证邪恶不会再度降临!同时还举出了许多实例,甚至拿出恶魔图鉴给他看,告诉他是哪几种恶魔留下的痕迹…
——在衣着邋遢的傻大兵和相貌庄严的大主教之间,在模棱两可的猜测和斩钉截铁的论断之间,上校当然更倾向于相信后者。
指挥舱内略显混乱,不过具体方针似乎是却定下来了——撤退!然而就在西荷两军的指挥官各自要去下达命令的时候,那位西蒙司令官却出手拦住了他们:
“稍等,绅士们,请听我一句话。”
出于对这位海战高手的尊重,几个人都暂停了脚步。
“如果我们现在离去,分头返航,也许可以暂时避免一场失败。但以后呢?既然那些人已经去过吕宋,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再去一次?同样,既然能到达吕宋,那巴达维亚也肯定不安全…所以我们不能后退,绅士们,今天我们从这座岛屿旁边逃跑,明天就可能不得不退出整个东亚,甚至…连欧洲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可是他们的武器…还有那神出鬼没的幽灵船…”
面对一些胆怯的言论,西蒙爵士脸上却是现出一丝冷笑:
“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他们最终还是会追到吕宋岛或者巴达维亚,那为何不干脆就在这里与他们决战?毕竟,像今天这样庞大的舰队,我们以后恐怕再也很难组织起来了。就算那些人真有什么幽灵船,现在也是我们联合舰队实力最强大的时候,如果连这样都不能取胜,那分散开来只会输得更惨!”
他抬头看看周围,在一群惊慌失措的军官中,只有那位名叫亚罗尔的西班牙陆军上尉抱住双臂,面带冷笑的注视着屋内众人,显然,他根本不相信什么魔鬼或是幽灵船之类的鬼话。
于是西蒙爵士向他点点头:
“怎么样?上尉,我们倾尽全力的话,应该可以抢占那处港口。如果输送个一千到两千名士兵登上岛去,你可有把握取得陆战的胜利?”
亚罗尔低头思索片刻,站直身体,非常慎重的回应道:
“如果岛上敌军人数没有超过我们太多的话…应该可以。神眷顾西班牙,国王陛下的荣耀,毕竟还是要靠我们陆军来体现!”
“非常好,上尉。海上那个什么幽灵船就由我们来解决。而在陆地上,则要依赖阁下的勇武了。”
西蒙司令官微微笑道,眼中充满神采,这一刻,他仿佛不单是五艘英国巡洋舰的司令,而是成了整支联合舰队的司令官。
“当然,我们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那些明国人看了这么长时间热闹,也该轮到他们上场表现表现了…”
推开舷窗,望着仍在远处飘荡的大明舰队,最擅长玩弄政治手腕的英国人面露微笑,依然显得镇定从容。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合流
远处,仍然游弋在海面上的明军将兵今天确实是看了一场大热闹——虽然素来注重火器的研究和使用,但大明王朝的军队依然是一支以冷兵器为主要作战手段的部队。对于怎样使用火器,以及军队究竟应该配备什么样的火器为主…这些问题,他们一直没能找到正确的道路。
而这一次,他们却是看到了一场标准的热兵器战争——其实这时候西方的战争模式也还没发展到全火器阶段,陆战中依然是肉搏占大比例,海战中跳帮,火船等模式也常常使用。
但短毛从一开始就没给对手使用冷兵器的机会,在短毛的先进火器面前西洋人也只能以较为原始的火器相对应,完全跟对方打热兵器战——被迫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这是短毛战术的成功之处。
然而战争却是最好的老师,短毛在战斗中所展现出的热战技巧不可能不被对方看到,这一仗打完之后,无论是输是赢,相信西洋军对于火炮的运用和对抗都会有更多心得——如果他们有人能回得去的话。
所以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西洋军是付出了血的代价在从短毛那里学习火器战术,但这同时也便宜了旁边观战的大明军——包括邢祚昌和郑芝龙在内。自从那边炮战一开,这里就再也无心敲锣打鼓凑热闹了,所有人都为那惊天动地的炮击规模所震撼。一开始还有人嘲笑西夷是虚架子的,这时候也情不自禁的闭了嘴。
站在后方官船上,看着白沙港口那天崩地裂的架势,自郑芝龙以下,大小将佐人人都是目瞪口呆。先前听说西洋人两天都没能拿下这小小港口,这些明将心里多少都有了几分轻视之念,觉得这些夷人也不过如此。然而此刻,望着那一排排炮弹飞向海岸边炸起冲天沙尘,观战的明军将领很自然会考虑:如果换了自己的部队在岸边驻防将会如何?
只要略加思考,所有人都不禁面如土色——必死无疑!哪怕你手下军队再多,再怎么悍不畏死,在这样炮击面前,绝对没有任何生存可能。
所以一开始有些人甚至觉得战争已经结束,在这样的炮击下岸上纵有守军也肯定荡平,接下来西洋军只要轻轻松松上岸收拾胜利果实即可。就算短毛犹有战力,也多半是要在守城战中发挥了。
于是便有人主动向邢大人请战,想要跟着西洋军上岸捞一票——大明军只说不阻碍西洋人抢劫,可没说自己不抢。
当然邢祚昌干净利落拒绝了这样的要求——开玩笑,海南岛可是他自己的老家。虽然文昌距离琼州府城还有一段距离,但毕竟算是一府之地,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哪有纵兵劫掠家乡的道理。夷人约束不了,自己的手下总要控制住。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领会邢大人的乡梓之情,那几个从云南,川边一代调来的土司头目就对此很不满意,唧唧咕咕的在暗地里抱怨他刻薄。军费本来就给的少,还不让他们自己去赚…邢祚昌听见了一些议论,但也无心搭理。
而且没过多久,那些人就不得不佩服他邢总帅的“谨慎小心”了——岸上的短毛居然仍能还击,一个个拖着长长尾焰的火团子从已被打成废墟的港口中飞将出来,虽然数量不多,却烧得西洋军船狼狈不堪,看上去倒也不落下风的样子。
眼看那边双方你来我往,竟然还打个旗鼓相当,这边的明军将领个个都乍舌不下,偶尔目光交错,眼中都显出深深讶异之色——在那样的炮火下还能还击?那些短毛是怎么做到的?
邢祚昌邢右参政一直扶栏而立,远远看着那边的战斗,除了驳回前几人要求跟在西洋军后面上岸捞一票的要求之外,他一直没开过口,但也并不阻止身边诸将窃窃私语。
直到有人开始把话题引到自家军队身上,并且非常沮丧的表示大明军队似乎根本无法介入这种战争时,邢总帅方才不慌不忙回过头来,冷冷一笑:
“诸位将军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以本官看来,无论短毛还是西夷,都还颇有不足之处!”
“哦?”
旁边诸将顿时个个精神一振,以前没听说过邢大人也善于用兵啊?不过既然这么说,想必是有些见解的。一众将官当即人人屏息静气,等着聆听高论。
只见邢总帅大手一挥,展现出一种将那西夷短毛一并扫去的冲天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