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这一字一句,泪水一发不可收拾,顺着她的面庞汹涌滚落。
对不起,孔明,我无法等你了。
别了,孔明。保重。
只请你,等我…二十年。
走出房间的时候,泪水已被风干在脸颊。
她淡淡笑着,对施建国道:“还有一个人,需要道别。”
“谁?”施建国走上前,轻轻搀住她。
“诸葛亮。”
“这…”施建国一愣,“你方才不是见过了么?”
“不是他。”施茜摇头。
“那是?”施建国不解。
“二十年后的诸葛亮。在五丈原的诸葛亮。”
施建国愕然,回头看了看范伯,眼中似在询问:你能做到么?
范伯看着施茜眸中的固执,长长叹了一声,对施建国道:“我可以帮她。”
“真的?”施茜眼中一亮,“你真的可以?”
“傻丫头。”范伯涩然一笑,“刚才那次是把你送去另外一个地方,所以没有成功,这次只是穿越个时空,有什么难的,你没看我穿越来穿越去么?”说道此,他眼中却有难掩的酸楚,心中暗忖,他多年的研究,竟还是错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了一切的真相…
施茜欣喜道:“那送我去吧。”
范伯点了点头,看向施建国:“你也去么?”
“那是自然!”施建国抱起施茜,“她都这样了,我能放心她一个人去么?我们一起去吧,随后从那回现代。”
“好吧。”范伯淡淡颔首,将他们二人带到一处偏僻地方,吩咐道,“闭上眼。”说着,他轻轻开启了手中的仪器开关。
蓦地,只见一道红光照亮了天际,在“呵”的一声巨啸中,施茜与施建国被双双推入了湖中,范伯自己,也跃身而入。
浪花冲天,哗哗作响,却在遇见红光的那一瞬,缓缓淡去。一切都似雾气般,在蒙蒙细雨中,被空气同化了去。
恍惚间,施茜仿佛听见了儿时她最喜爱的一首乐府古曲,飘飘荡荡的传入耳际: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宅里弄丝竹。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再见君时妾十五,且为君作霓裳舞。
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何时…衔泥巢君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倾城挽歌(5)
耳朵嗡鸣,眼皮沉重,施茜艰难的动了动手指,心中暗道:我还活着。
“茜茜…”
是谁在叫她?好像是爸爸,又好像是范伯,也好像是哥哥…
哥哥?!
猛地一颤,她睁开了眼。
在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她的神情忽又黯淡下去。
是范伯,不是哥哥。
“茜茜,你醒了?”范伯一喜,立刻唤道,“施教授,你女儿醒了。”
施建国几步走上前,盯着床榻上的施茜好半晌,才喜不自禁的道:“你吓死我们了,半天不醒!”
施茜四周看了看,蹙眉道:“我在哪?”
“五丈原。”范伯淡淡道。
“什么?!”施茜想要坐起,却是无力,只得喘道,“那诸葛亮在哪?”
“在他帐内,李福正在询问后事。”
“后事?!”施茜一惊。她本是想来五丈原助他一臂之力,让他不死的呵!此刻,怎地已经在嘱托后事了?思及此,她急道:“范伯,你再带我们穿越一次,穿越到几个月前,或者几个星期前!”
“你…”范伯听她这么说,两眼微瞪,“你不要命了?你穿到这里都差点醒不过来了,你再穿一次,还有命活么?况且两次还挨的这么近,不行不行。”
“那…”施茜咬了咬牙,“你把诸葛亮送到现代去,我们给他治病!”
“你疯了?”范伯讶异的走上前去故意摸了摸施茜的额头,“你现在这个状况我都不好讲能不能再带你穿越,像诸葛亮这样的,就算穿越回了现代也是植物人,指不定醒不醒得来呢!说不定干脆就死在穿越途中了!毕竟那是一个失重的状态呵,他能受的了么?”
“那怎么办?”施茜急了。
“你如果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就去吧。姜维在外面等着呢。”范伯轻叹一声,踱开了步子。
施茜愣怔片刻,心中忽而煞凉。
这么说…已经没有办法了?这么说,只有去同他告别了?他…可知自己回来了么?
正想着,帐外传来姜维的声音:“娘,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有位乔夫人来了,我要来看看!”一把颤巍巍的声音响起,看来是位老夫人了。
话音刚落,细碎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施茜循声望去,略有一瞬的愣怔。
这个老夫人…怎么这样眼熟?那眉眼,那神情,都生生的像极了一个人。可是,像谁呢?
那老夫人见到施茜,泪蓦地便涌上了眼光,蹒蹒跚跚的走了上来,一把攫住施茜的手腕:“夫人!夫人!是您么?几年前见到夫人,秋儿尚不敢认,可如今看到夫人,秋儿再无理由不信了!真个是一模一样呵!世间绝不可能再有像夫人这般美貌淡泊坚强的女子了,这眸中的神色,秋儿是认得的,秋儿一世都不会忘记!”
施茜眼波如潮,内心的惊异与震撼汹涌起来,她挣扎着坐起,一遍一遍的看着眼前的老夫人,终于,泪水骤然溢出:“你…是秋儿?!”她竟是秋儿?!面对着满面皱纹的秋儿,她心中百感交集,对自己而言,不过是几年的光景,对秋儿而言,却是恍如隔世,年轻的容颜,早已不再…
“夫人?!您真的是夫人!几年前您还不认秋儿,秋儿想念您想念的紧呵!”秋儿握着施茜的手,老泪纵横,“可是,您为何还是如此模样,为何丝毫没有变化?”
咸涩的液体滑入口中,施茜摇着头苦笑:“说来话长…”她看着秋儿,终于忆起她便是自己当年负起离去时见到的老妪,姜维的母亲!她不禁皱眉,道:“你…是姜维的母亲?”
秋儿抹了一把眼泪,眸中渗出一丝奇异的神色,忽而叹道:“夫人…那姜维,是您和将军的孩儿…当年,我抱着孩子,被曹将姜冏救走,与他私定终身,然而,不久后,他便在平乱中丧生。于是,我便拉扯大了这孩子。他本是魏国郡上中郎,后因被感念诸葛丞相的知遇之恩,便投效蜀国了。这孩子,是您的呵…”
施茜闻言,浑身猛然一颤。
原来,姜维…才是真正的刘禅!呵,刘备的儿子成了诸葛亮的传人,天意,天意呵!
秋儿正欲唤姜维进来,施茜却伸手阻止了她:“就让这个秘密搁浅在我们这里吧,谁都别说了。你看我这个样子,也没几天好活了。”
秋儿蓦地睁大了双眼,这才发现施茜面色苍白,不免惊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施茜笑笑:“你忘了我有怪疾了?如今命不久矣。”
“什么?!”秋儿还欲问下去,却被范伯打断了。
“这位夫人…”范伯有些急了,她要再说个没完没了,诸葛亮说不定就没命了,施茜说不定也活不成了,“现在先让你家夫人去见丞相吧,她有要事与你家丞相说。”
秋儿看了看范伯,又看了看施茜,轻轻点头:“好,夫人去吧,秋儿等着您。”
病榻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显得分外惹眼,大大小小的书卷堆了一地。油灯忽明忽暗,如同此刻诸葛亮一息尚存的生命。
一步一步,她不要人搀扶,不要人注视,只执拗的用尽力气往前挪去。哪怕是最后的一点力量,她,也要为他,倾尽所有。
床上的他,闭着双目,胸部微微起伏。虽是病着,眉宇间流露出的睿智却丝毫不减。恐怕,便是在弥留中,他也想着国事吧。
轻轻的,她已到他的床头,指尖淡淡划过他的额,他的鼻梁,他仍然浓烈的眉——虽然,已不再是两道浓青。
似乎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诸葛亮微微一震,眼眸缓缓睁开。
慢慢的,慢慢的,他扭过头来。
沉寂。
两双瞳眸,就在这一刻,深深刻入了彼此的眼中。
哗啦一声,如同海潮翻滚,心,猛然一荡。
眸子从迷离到惊诧,从惊诧到深沉,他眸中的光,却是一点一点,缓缓跃开了来。
“茜茜…”这两个字,似一声轻唤,又似喷薄而出的情感,久久迟留在施茜耳际,不愿离去。
“孔明…”仔细的展平他的眉,划过他的面颊,晶莹的液体,眼眶中舒缓的滑落。这一刻,她笑了,笑得了无牵挂。
知晓自己快不行了,她不求同生,只求同死,若能十指相扣,长眠于地下,此生也无憾了!
他也笑了,眉峰略略挑起,混浊的眸子晶亮了许多:“是你回来了!”
“是我!”她知道,他说的是在二十年前与他相遇的乔茜茜。
“为何要走?为何留下那帕子?你去了哪里?”他的眸中,似有什么,缓缓化开了来。
她笑笑:“我留下那帕子,是为了来这里。”
他愣怔半刻,忽而摇头笑道:“二十多年。我的二十多年,不过就是你的一瞬。为何…要让我等那么久?”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走。”
此后,陪伴他们的,该是永生吧。
他轻叹一声:“你可知,那日在君山,我本打算日后只要有空便去陪着你,待我替主公治理毕天下,待百姓安居乐业了,我便与你在君山隐居,永世不离。”
她微微颔首:“我知道,在你说到湘君和湘夫人的故事时,我就猜到了。不过就是一个‘等’字,却缠绕了我们这么多年。”
他只看着远处,不言语。
她执起他的手,笑问道:“你可后悔么?”
“后悔什么?”定定看着她,他心中安然。她一点都没变,死前,还能见到她,不管是梦还是现实,都无憾了。
“后悔…当初选择了楚楚,而不是我。”他现在该知道楚楚并未帮他许多了,他可会希望重新选择一次么?
他眼中滑过一丝笑意,慢慢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她不禁问道。
“傻瓜,若我当年选择了你,二十年后就不会有人依然清晰的记得你当年的容貌,惊诧的唤你‘乔夫人’,我也便不会多看你一眼。如此一来,这个故事就无法循环下去,我们,也无法再相遇相知了。”
“傻瓜”…这宠溺的两个字,瞬间将她的思绪拉回了许多年前。天真稚嫩的她,便是这样兜兜转转在他身旁,任他保护自己,任他喊自己小傻瓜,任他刮自己的鼻头。
回过神来,她已是满面泪痕。忍不住,她伏上他的胸膛,轻轻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要我们的故事永远循环下去,永生永世。你,可知我的想法么?”
诸葛亮环住她,摇了摇头。
施茜浅笑道:“当年,我们之间的爱化作了天下之爱,我们放弃了彼此,却心怀汉室,也就无所谓失去了。心连一线,永远相知,便没有得到得不到之说。我们从来,就不曾分开过。天下之大,我们的心却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你说是么?”手指轻弹在他的胸口,墨香微微掠起,徘徊在鼻端。
他用力抱紧了他,一切,尽在无言中。自己已不必回答了,不是么?能够这般相知,如何不是人生一大幸事?
良久,他问道:“你还会怪我六出祁山,穷兵黩武么?”
施茜摇了摇头:“经过这么些年,我早已明白你是以攻为守,以攘外来安内,好实现三足鼎立,使得蜀国不灭。你在华容道上故意放走曹操,在先主兵败之时有意不杀陆逊,也在当年刻意放走了司马懿,就是为了三国互相制约,保证暂时的国泰民安,以及先主的基业。当年,若我不在司马懿手中,你或许不会下令放箭,但因为我在,你才下令放箭,因为你知晓,弓弩手一定不会射我,所以也一定不会射死司马懿,你这是有意放走司马懿,却不料,你放走了他,我,也不见了。”
他眼中滑过一抹笑意,似浓似淡:“你果真不比他人,任何事情,你总是能与我想的一样。其实,在你消失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或许是去了二十年前,与我相遇了。虽是舍不得,却也不得不放手。如若不然,又怎会有接下来的一切?”
“孔明…”她长叹一声,“你对蜀国如此尽心尽力,甚至不惜拼却自己的生命,究竟是为何?”
“呵呵…”他淡淡一笑,“斗柄东指,天下皆春…”
“你…”她看向他的深眸,蹙眉道,“你知道了?”他在失了荆州后就该知道汉室无法匡复,刘氏永远无法坐拥天下了吧!他大概也已知道天命所归了。他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保证三国一统前的百姓安定!诸葛亮呵…
她反复砸着“斗柄冬指,天下皆春”这几个字,深深叹了一口气。为了苍生黎民,诸葛亮,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呢?为何你总让人如此心疼?
忽然,诸葛亮轻咳两声,呼吸急促起来。
看见他紧蹙的眉头,施茜一惊:“孔明!”他…要走了么?
诸葛亮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难过,随后,吃力的伸出手,轻轻比出了一个圆。
看着这个圆,施茜的泪,便似开了闸的洪流一般,止都止不住。
她明白,那是他在告诉她——她曾在他手中画过一个圆,来世…他们可以做夫妻…
看着他缓缓黯去的眸子,施茜小心翼翼的将唇对上他的耳畔,淡却清晰的慢慢说着:“孔明,有一句话,我要亲口说给你听:Darling,Iloveyou.”
也许你听不到,也许你听不懂,但,你一定能感觉到我的心跳,和我唇边的温度。
你走,我陪你走。从此,将手覆上你的手,天涯海角,再不相弃。
她知道,是爱支撑了她的生命,是爱让她坚持到了这个时候。此刻,他走了,他带着她的爱走了,她,也可以握紧他的手,安然的闭上眼睛了。
指尖的温度缠绕着彼此,从此,永不分开。
是谁在远处吟唱: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蓦地,只听“砰”的一声,似是有许多人闯了进来。
“丞相!”
“茜茜!”
这下人群登时沸腾,呼声抢天动地,一片喧嚣。
“茜茜!”施建国几步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对范伯道,“还有气!”
“还不送回去抢救!”范伯一把背起茜茜,大步朝外奔去,脚底生风。
施茜软软趴在范伯背上,毫无知觉,嘴角,却凝着一抹微笑。
病榻上,诸葛亮的面容显得如此安宁,眉上翅鞘缓缓松了,如一只栖息在他眉间的玄鸟展翅,终于飞向了浩瀚天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时空真相
医院刺鼻的药水味惹得范伯连连打喷嚏,施建国在一旁拉着施茜的手,满眼血丝。
“醒了!”忽然,施建国叫了起来,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醒了醒了!”
范伯扭头看去,果然见施茜深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
“茜茜…”范伯走上前,“你感觉怎么样?”
施茜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眸中毫无生气,半晌,突然有了神采,惊道:“我还活着!”
施建国一面笑一面流泪:“可不是!你在回到现代时,心跳呼吸都已停止,医生硬是将你抢救回来了,托着你的心脏按压了半个小时!”
施茜眸中大震,想要坐起,却没有力气,只急道:“诸葛亮呢?诸葛亮在哪?”
“啧…”施建国偏了偏头,“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诸葛亮!”
“什么?!”施茜先是一怔,随后,泪水“哗”地涌出,低吼道,“为什么救我回来?!为什么?!”原以为,他们再也不分开了,原以为,他们永生永世长眠于一处了,原以为,他们将一起投胎来世做夫妻!如今呢,她独自一人穿越了将近两千年,他却还独守在原地呵!
她转身,看着输液瓶,一抬手便扯掉了针头。
“你做什么?!”施建国叫了起来,感紧将护士喊来重新扎针。
“我不要打针!让我死!”施茜哭着喊道。
“你死就死吧!”施建国也来气了,“让你妈妈也伤心死吧!”花了那么多功夫救回来的,她竟然哭天抢地的要去死!
“…”施茜愣住,蓦地不再言语。妈妈…她可怜的妈妈…罢了,先见妈妈一面,再说吧。
思及此,她不再动弹,乖乖的让护士重新扎上了针。
“这是什么药?”她扭头,故意赌气的不看施建国,而是问范伯。
“一瓶是硫代硫酸钠,一瓶是葡萄糖酸钙,都是治疗铅毒的,另外你每天还要注射生理盐水,口服许多祛淤、活血、软化血管的药,维持生命。”范伯嘴里淡淡说着,心中却酸涩一片。施茜小小年纪,却已是一身的病,如今心血管硬化,弄不好便可以要了命,回到古代一趟,当真不容易呵。
听到“维持生命”四个字,施茜轻轻一笑。又是维持生命?古代喝汤药,现代手术打针吃药,不都是一样的么?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却似经历了别人的一生。够了吧,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如今,没有了爱,没有了恨,没有了期待,没有了遗憾,真真是耳根清净了。若君山的寺庙如今仍在,倒是可以去那里讨个下半生的清心寡欲。
想到此,她轻叹一声,别过脸,看向窗外。
忽然,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传入耳际,而那话语…竟是中古汉语的发音方式!
“西施妹妹…”
这一声叫唤,让施茜整个人脊背一僵。缓缓回过头,她的眼睛瞬间睁大。
是郑旦!她还活着?!她到了现代?!
“你…”施茜嘴唇轻颤,“郑旦姐姐?!”
“是我…”郑旦轻轻走到她床前,“是你父亲带我来此的。”
施茜抬眼看着施建国,眸中满是问询。
“是这样的…”施建国清了清嗓子,“马上就是国际时空学术交流会了,我如今已经把论文整理好了,就等待发言。只不过,我还差两个个证人,所以,我想请郑旦和你出来作证,证明她是后来出现的西施,而你是被我带来现代的西施,也就证明了我的时空统一论是正确的。”
施茜听罢一愣,许久,才不解道:“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是西施啊!”
施建国呵呵一笑:“不错,但是上回范老师的话提醒了我,如果你是西施,那么用时空平面论也可以解释,因为我把你带来现代的平面又链接回了以前的平面,所以历史才没有变化,却不能说明历史没有别的平面,但从如今看来,历史确实不可能变,所以我的理论是正确的,只是为了更好的说服他人,我必须让郑旦出面说她是西施,而你出面说你是被我带来现代的西施,这就可以说明就算演员不见了,历史的大方向还是不会改变,会有新的演员代替原来的演员创造历史,不是么?”
“施建国!”范伯在一旁不知几时竟已怒气冲天,“你女儿刚做完手术,你心里就只有你的研究吗?你把女儿带回来究竟是为什么?”
“我…”施建国一时语塞,良久才讷讷道,“我自然是为了她的安危,但我的学术交流会也很重要啊!”
施茜此刻倒无其他反应,眸中如水般淡定,轻轻笑道:“范伯,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爸爸是把他的研究看的比一切都重的。去就去吧,待我拆线,我就去。”
施建国闻言,喜上眉梢,范伯却冷冷一笑,道:“茜茜,你不必去。”
“为什么?”施茜看向范伯。
“因为他的理论根本是错的,我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他了。”范伯坐在施茜床边,随手捋了捋胡须。
“是么?你的理由是什么?”施建国眼底渗出一道不屑的光来,“可否说来大家听听?”
“呵呵。”范伯缓缓抬起头来,伸出手,轻轻的,扯掉了面上的白须,“我虽年老,却并不曾蓄须,之所以贴上假胡须,只不过是为了在这个时空平面继续做我的研究,以免有人认出我,如今,真相大白了,我也不必掩饰了。”
施茜盯着去掉胡须的范伯,呆愣了半晌,脑中一片空白。真的…好生眼熟!
施建国紧紧盯着他,抿唇不语,仿佛在使劲思索此人是谁。
忽然,施茜脑中一道光亮闪过。这一道光,似在她脑中炸裂了一般,惹得她浑身一颤。虽是不可置信,她仍是艰难的开了口:“你是…哥哥?!”
“不是。”范伯笑着摇了摇头,“但我和少伯是同一个人。”
“那…为何…”施茜已有些语无伦次,施建国更是呆呆立着,瞠目结舌。
“我来自另外一个时空平面,我叫施少伯。”说到此,范伯顿了一顿,盯着施茜继续道,“还记得你收到过一封信么?是少伯写给你的,告诉你只要借助外力,就可以改变历史。其实那封信是我写的。我来到了这个平面,对你们的时空平面造成了冲击,所以你们的时空平面进行了重组,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你们所熟悉的历史,均是改变过的历史。我在我的时空平面里,因为研究需要,并未透露我的真实姓名,只说我姓范,大多数人根据我的研究成果,猜想我是个七老八十的人,所以都称呼我范伯。而你驾马车去吴国的那一天,撞倒的那个人,就是我。我那日在研究室中发生意外,醒来的时候已被甩到这个时空平面,谁知一来就遇到了这个平面中的自己。那时的我也就只四十来岁。当时我才肯定时空是平面的,并继续在这个平面中做我的研究。”
“那…”施茜已顾不得惊讶,只连声问道,“那我哥哥呢,我哥哥去了哪里?”
“呵呵,你听我讲完。”范伯伸手去捋胡须,才发现胡须不在了,于是干咳一声,道,“我来这个时空平面,主要是研究如何让所有时空平面中的人自由穿梭。你爸爸研究的时空穿梭是纵向的,也就是在一个时空平面系统的历史中穿梭,而我研究的是横向的,也就是让人在不同的平面内自由穿梭。可以说我成功了,也可以说我失败了,因为我把你哥哥送回了我那个平面的春秋年间,让他和那里的郑旦喜结连理去了。而你在我们那个时空平面也只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普通古代女子,并未被收养成我妹妹,也并未去吴国,所以我们经历的朝代是不一样的。话虽如此,每个平面内都会有相同的人存在,相同的人也会有相同的寿命,相同的心智,等等,但从生到死所经历的事情却是不一样的。我的设想是,因为我来了这个平面,你哥哥的性格才会受到改变,因为毕竟我也是施少伯,我的磁场已经形成,我的智力发展也早就完结了,而我来了这个平面,就对这个平面的我产生了影响,他便无法正常发展了,于是便变得有些呆笨。他本在四十岁就该死,如我一样。我在研究室里出意外的时候就该死,却来到了这个平面,所以我知道,唯一能救少伯的方式,就是在他该死的时候,把他送到我所在的时空平面。”
听到这里,施茜已迫不及待道:“那你当初怎么不把我和诸葛亮也送到你那个平面?”
范伯闻此,眼眸一黯,轻叹一声:“我本也以为我成功了,谁知我是错的。之所以少伯能被我送回去,并不是因为我创造出了外力,而是一旦我来了这个时空平面,我自己就成为了外力。我这个外力便创造出了一条通道,而这个通道则连接在了我们的这两个时空平面之间——就好比一个U型管——本来我们这两个平面是平行的,却因为我被甩来了,这两个平面之间就出现了一条通道,连接起了它们。而唯一能通过这个通道回去的,除了我,就只有少伯了。这个是我现在才研究出来的。先前我以为只要我摸索出那个时空平面的通道的震动频率,我就能将随便什么人送过去,现在我才知道,一旦少伯过去了,那个通道就会消失,以保持整个宇宙的平衡。所以无论我怎么摸索,都再找不出通道的震动频率了。这就是我在君山尝试送你和诸葛亮走时发现的。那时,我才恍悟,原来时空既是平面的,也是统一的。”
施建国在此时终于缓缓开了口:“怎么讲?”
范伯看向施建国,正色道:“历史在一个时空平面系统内确实是统一的,无论后人做什么手脚都无法改变。所谓一个时空平面系统,也就是你们现在所经历的这套历史或我在我的平面所经历的历史。每个历史平面之间都会有一个相互作用力,也就是引力和斥力。由于引力的作用,一个时空平面系统将会被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宇宙发源点是只有一个的,这就相当于一条走车的主干道,后来衍生出的无数个历史平面,就相当于主干道衍生出的无数条岔道,相互平行。你开车向前走只可能走一条完整的路,比如从A小路到B小路再到C小路,假如C小路后面有一条D小路和与之平行的一条E小路,你只可能选一条走下去,不可能两条岔道都走到,于是你走过的完整道路就如同是你所经历过的历史,虽然是由无数不同的小路接连而成的,在你看来却是连贯的一条道。那么,在这一条道内,是什么都不可能改变的,因为后人若能改变以前的历史,或是以前的人若能到未来,便会形成悖论——这个且不谈了。我主要是想说,在这一条道——也就是这一个时空平面系统内的历史确实是无可改变的,但假如此时另一条道上的一辆与你一模一样的车撞上来了,这就会影响你这个时空平面系统,势必引起重新调整。要么它回去,要么你过去,以保证整个大系统的平衡。”
好半晌,施建国才回过神来,面如死灰,道:“我要怎么相信你?”
范伯笑笑:“你看我,我难道不是施少伯么?我还可以告诉你,不同人从生到死的经历虽不同,但命运却一样。好比,在那个平面内,你也是我爸爸。我再告诉你,不同时空平面内的人的生日和忌日也是一样的。所以我还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老婆——也就是施茜的妈妈,什么时候会死。”
听闻这话,施建国的瞳眸因恐惧而猛然收缩,良久,才颤声道:“什么…时候?”
范伯敛起面容,深深一叹:“下个星期。”
施茜蓦地不动、也不言语了,这个人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泪水才缓缓自她的脸颊滴落。她转头,看向施建国,眸内夹杂着不解失望与愤然:“爸爸,为了你的研究,你把我和哥哥送回了古代,为了你的研究,妈妈疯了。爸爸,你究竟还要怎么坚持下去?”忽然间,她却有点同情这个被她唤作“爸爸”的男人。他执着了半辈子,失去了儿女和妻子,就为了研究他的理论,而此刻,他却被告知,他的理论也是错误的。
施建国只如同被雷击中一般,颓然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着什么。
施茜却笑了,一双眸子显得如此晶亮。她抬眼看向窗外的天空,自顾说着:“我明白了…我看似在改变历史,却是促成了历史…”
“你说对了。”范伯点头,“时空不是由我们掌控的,我,只不过也是时空造就的外力,阴差阳错的来到你们这个平面,促成了你们的历史。”
“哈哈哈哈…”施建国突然大笑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菁,我错了…”说罢,便摇摇晃晃的站起,冲出了门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梦里相会(大结局)
纯白的病房内,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另一只手。
床上的阮菁面色黯淡,只有偶然转动的眼珠标志着她仍然是清醒的。
“菁…”施建国牢牢的握着她的手,眼眶潮红。
“嘎吱”一声,门开了。
施建国扭头看去,略微一愣。
“茜茜…”看着她,他哑然道,“你来了。”
施茜点了点头,缓缓走到阮菁床前:“妈妈还好么?”妈妈还认得自己么?妈妈知道自己回来了么?这么多年了,妈妈是怎么过的?明明拼命的忍住泪水,却还是哭了…好不容易回来见见妈妈,她多想笑着呵…
“目前还好。”施建国此刻已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似乎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如今每日每日只是陪在阮菁床边流泪。
“爸爸…”施茜扭头看他,艰难的道,“你能告诉我妈妈是怎么疯掉的么?”
施建国闻言,忽而笑了,对施茜道:“你以为是我的原因?”
施茜一窒。经他这么一问,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半晌才道:“我…只是…”
“呵呵。”施建国松开阮菁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你妈妈在和我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患有强迫症了,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古代女子,所以在我将你接来之后,她反觉得你才是她亲生的。那时,我把你带来只是为了研究时空,你妈妈却一直告诉我你是她亲生的,不管看了多少心理医生都没有用。最后,她就变成这样了。”
“是么…”她看向床上微微张嘴呢喃着什么的阮菁,心中只剩苦涩。看来,她的妈妈,也是个命苦的女人。记得小的时候,妈妈就常常穿着古装,教她跳东方古典舞,教她弹古筝,教她举止轻柔。妈妈不过是将自己封在了自己的故事中,如此执着,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呢。
施建国叹了一声,看着阮菁,苦苦道:“我这次若课题研究成功,就可以有足够的经费送你妈妈去美国治疗了。可惜,我错了。”说到这里,他眼中已没有了惋惜,只剩一片萧瑟。始终都是错了,自己固执了半辈子的研究,终于被证实,是错的。
施茜苦笑一声,一步一步走向阮菁,手指轻抚上她的脸庞:“妈妈…我是茜茜,你的茜茜回来了…”
阮菁仍是默念着什么,并不转头看她,只兀自吃吃笑了。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阮菁的脸颊,鼻尖,脖颈,阮菁却浑然不觉,仍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天花板,仿若那上面正上演着一出人生大戏。
“妈妈…”她将自己的脸贴上去,挨着阮菁冰凉的面庞,心中一阵抽痛。儿时的回忆,如此措不及防的涌入脑海。妈妈摇着拨浪鼓逗自己笑的情形,妈妈坐在窗台上唱越剧的情形,妈妈盈盈浅笑着替她挽起发髻的情形,妈妈在主席台下鼓励她表演唱的情形,就这样无法遏制的一幕一幕滑过眼前。
肩膀轻轻耸动,她终于哭出了声。
不过,如今,心中已了无哀伤。
这泪水,就当时对过往的凭吊吧。
若她怨天尤人,顾影自怜,恐怕也活不到今时今日了。从小,她便失去了母爱,而爸爸,也只不过是将她当作时空研究的证据。回到古代,经历了多少,已不必说。爱情,如此的通彻心扉,却也让人再无遗憾了。
渴望有一个幸福的完整的家,渴望有爸爸妈妈的爱,呵,恐怕,再无法实现了吧。
罢了,自己已看淡了一切,此刻,并不觉得沉重,反是轻松。
是全身全心的豁然。
她转过脸,在阮菁面颊上印下一吻,缓缓站直了身体。
爱,只不过是一种牵系。她相信,阮菁虽忘记了一切,但对自己的爱,却一直牢记心中,也许再无法表达,可,只要心中有爱,便永远不会分开。
就如同,她和诸葛亮。
不管身在何方,只要有爱维系着彼此,即使阴阳相隔,也仿若在一起一样。
爱,可穿越生死,可穿越时空,无形的将两个人牢牢的栓在一起。
回转身,她轻叹一声,走出了门去。
就是这一刹那,这一扇门,仿佛是生命中的一个里程碑,从此以后,痛苦与欢乐,聚散与离合,都一样了。
无贪无愧,无嗔无痴。
一个星期后,阮菁穿着古装躺在床上,如往常一样睡着,只是,再不醒来。
死亡通知书上鲜明的“心力衰竭”四个打字,已然惹不出施茜的眼泪。
一袭浓黑如夜的衣衫仿佛一潭死静的深水,只无一点波澜。
不是不悲伤,只是太明白。
每夜的霓虹灯下有太多的悲欢离合,谁又能说得清许多是是非非。
命运,不过是扯着世人的绳索,时而让人逸兴神飞,时而让人泪流满面。
最好的,莫过于永远心存希望,但永远不再奢望。
走在落叶上,沙沙的声音如同黯然的歌喉,却又撩动人的心弦。
有时,撑不起心灵的重量,便随风翻飞,落入更安稳的怀抱吧。
这么想着,她忽然停住了。
对面,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一身长裙、亭亭而立的郑旦。
飞机,稳稳的降落在安徽。
两个女子,就这样一前一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庐江县。
想象中,周瑜墓前该是终日里烟火缭绕,无数的善男信女在墓前祈求祝愿,期盼能回首那千年前江东河畔挺立的风姿。
然而,想不到,周瑜墓年久失修,杂草丛生,一片荒芜。
沿着荒草,曲折片刻后,终于看到了孤寂的墓碑。
剥开蒿草走上去,蓦地,施茜心中涌起一阵感伤。
缓缓的摩挲着墓碑,她泪盈于睫。
郑旦看着周瑜的墓碑,轻轻道:“这就是大王的安息之处?”
施茜点了点头,只不言语。
他为何被葬在这里,没有人告诉她们。这就是当年雄姿英发的夫差的最后栖息之所了。一掊黄土,尽皆掩去了所有爱恨。
西面的水塘在午后的阳光中跃出点点金光,墓上的芦苇在风中轻摆。
绚烂终归沉寂,过往的一切,不过都是南柯一梦。
跪在周瑜墓前,施茜与郑旦静默了许多个时辰。
穿越千年的往事啊…在这个飘着小雨的下午,她们抿着唇,淡淡回味。
“将军…放手,将军快放手!”
“不放。”
这笃定的两个字,恍然便击中了施茜,仿若他坠崖的那一瞬,便在昨日。
泪,一滴一滴滚罗,滋润了脚下的荒草。
“将军…”道出这两个字,她便再说不下去了,千言万语,都尽在这两个字中。
将军呵…此生,便让我怀抱着许多回忆,永不忘记吧…
郑旦缓缓爬上前,用自己的面颊贴着冰凉的墓碑,忽而笑了:“大王…我来了…我来陪着你了…”
来陪你了…再也,不走了…
回去的飞机,只有施茜一人而已。
想起郑旦眼中的毅然决然,施茜心中生出些许羡慕。
她并未过多的劝她。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执着。
就让她守护着自己心中所爱,直到老去吧。
风吹过的地方,总会有曾经的回忆,在老却时相聚。
而施茜,此刻,已然到了陕西。
陕西,定军山,武侯墓。
眸中,是凝聚不去的过往。
定军山西北脚下,便是诸葛亮的墓区了。
一步一步走上前,脚步轻缓,心,却是愈加沉重了。
许久,不曾这样艰难过。
想到诸葛亮长眠于此,自己,却在两千年后安然的趋步来探望他,心中,便似生起无数小刀划割,喉头哽咽。
大殿神龛上,诸葛亮的雕像手执羽扇,神态自若,眸中如此平静,再无许多牵挂,再无许多包袱,只淡定的立于上方,茫然前顾。
这一刻,她多么想冲上前去,告诉他,千年了,在这千年的彼岸,她,来看他了!虽然,那只不过是一座雕塑,但,她坚信,他能听到,他一定能听到…
环顾四周,一副对联映入眼帘。
“日月同悬出师表;风云常护定军山。”
呵,呵…她胸中激荡,却什么都道不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一遍的游走在大殿内,回忆千年前的所有过往,一点一滴。
抚上沧桑的木门,心中,只是狠狠一震。
千年了…曾经彩色的一幕幕,如今,也已成为黑白,只有她,还真切的记得所有的往事,在这千年前后,遥遥相望。
日头,缓缓的落了。
残阳如血,暮鸥低徊。
顺着小道,她慢慢走到了大殿一侧的墓前。
这一座高冢中,静静躺着的,可就是她千年前的爱人么?
不过就是一瞬,竟就生生的相隔了千年。
诚如范伯所说,历史,永不为后人所改。纵使她能再回去一千次,想必也只是相同的结局。
年华水逝间,那些鸟雀轻唧露珠环绕的日子,那些兵马倥偬狼烟荡尽的日子,那些青灯为伴殚精竭虑的日子,都已随着时间,而湮流,而不见。
诸葛亮,你可还记得么。
“那我以后就能一直在你身边了?”
“是啊,鬼精灵。”
“据说,画了这个圆,来世便可以做夫妻。”
“好。”
“二十多年。我的二十多年,不过就是你的一瞬。为何…要让我等那么久?”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走。”
“你可后悔么?”
“傻瓜,若我当年选择了你,二十年后就不会有人依然清晰的记得你当年的容貌,惊诧的唤你‘乔夫人’,我也便不会多看你一眼。如此一来,这个故事就无法循环下去,我们,也无法再相遇相知了。”
…
这一切的一切,她,从不曾忘,从不愿忘。这些,恐怕,便是伴她余年的所有了吧。
回想着诸葛亮走前用手比出的那个圆,她,淡淡笑了。
没有关系,孔明,我们…还有来生。
墓碑上的青苔,孤寂,却淡定。
孔明,你,可好么?
暮色深了,倦鸟归飞急,远望层峦,思绪万千,心如止水。
远处,似有谁,扬起水袖,依稀唱着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儿: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寻一夥相识,他一会咱一会,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