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开了,朵朵薄怒娇嗔,如同美梦忽醒的女子,伸着懒腰绽放每日最极尽妖娆的一刻。星星点点,漫天小蕾,悄悄深藏一点红。枝叶缠绕,花瓣薄如蝉翼,在阳光下轻闪光芒,依依如有意,脉脉不得语。
施茜看得呆了过去,夫差悄悄一笑,借力点地上树枝,缓缓摇晃。霎时间,瑰丽色流,点点如雨,纷纷扬扬洒落在施茜的青丝上,纤指间。
她轻轻笑了起来,旋转在花瓣中,薄纱裙摆盛起一个个欢快的弧线,犹如撑开翅子的蝶儿。
此刻,轮到夫差痴了过去。
他倏的点地,从背后一把揽住她,柔声道:“喜欢么?”
施茜点点头,眼中只是痴醉。下一刻,她似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一荡,猛然一把推开夫差,张了张嘴,转身便跑。
刚才那一刻,倚在他怀中,自己竟然有一刻的沉醉么?不…不可以。她紧抿嘴唇,使劲摇头,轻撩裙摆,大步朝前跑去。

第六十四章 因情而起
夫差垂下双臂,怔怔站在满地花瓣中,笑容仍残存在嘴边,却已是满目萧然。
看着她的裙袂高高扬起,他转过了身。
失望?这一刻,只怕连失望的情绪都已恍惚丢失了。
春秋的深宫,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计策,她从未动心。她所说的一切,都单单是为了博取信任。自己早该知道的,不是么?可是爱情,偏偏让人甘愿做一个傻瓜。这么想着,他苦涩一笑,仰头看天。
如今,红颜去,朱门开,姑苏台上的那些故事,吴苑春秋的那些过往,不必再去怀想。枕边的人,终不属于自己。
她,在红烛跳跃之际嫁给了他,心,却始终在千里之外。
长舒一口气,他的脸上,只平静的连些许悲伤都找不到,大踏步而去了。
夜晚,施茜推开门,踮脚走进院中。
在古代,一个妇人独自出去一天,深夜才返,还不知道夫君怒成什么样呢。想想,自己也有些过分了,他费尽心思讨自己欢心,自己却…唉,他一定很恼吧?
踏进屋,一眼便觑见夫差背对房门,背影冰冷。
“将军…”施茜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他偏了偏头,却没有转过身来。
“回来了?”水波不惊的语气,没有任何情感。他…是在生气么?
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将军,今天…是我不对。”
“‘我’?”他忽然转头,目光冷冽,“你自称‘我’?”
呃…施茜一怔,她不是一向自称“我”的么?
夫差半蹙眉峰,淡淡道:“你应该,自称,‘妾’。”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尤其是最后那个字,生生的加重了力道,从他嘴里赫然吐出。
施茜一震。他这是…怎么了?气糊涂了?
“怎么?”夫差看着她茫然的面庞,忽而扯出一个莫测的笑容,“不愿意么?”
“将军…”施茜看着他这样,有一瞬间的无措。
夫差忽地一把将她按到墙边,扼住她的手腕,粗重的气息掠上她颀长的脖颈:“我是你夫君,你必须听我的话,我们的地位不是平等的,你只能自称‘妾’,不懂么?”眼神放肆而佻达。
“你…”这个男人,这个曾对自己呵护有加的男人,怎么,忽然之间,就变了一个人?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要看个明白。
“不要惊讶,这是你自作自受。”夫差一把松开她,将她扔在床上,“今夜你自己睡吧,我去练剑。”
“夫差!”她忽然自背后喊住他,冷然道,“你要我嫁给你,我就嫁给了你,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我要你的心!”他蓦然转头,紧紧盯着她,鹰目中射出两道光来。
施茜忽然大笑起来,缓缓站起,一步一步走向他:“你要我的心?你有没有问过我我还有没有心可以给你?你要我嫁给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早就是无心之人了?我的心,它不在这,我给不了。”
两道浓青高高挑起。夫差哼道:“无心?呵,怎么个无心法?”
“它丢了,早就丢了。”施茜后退一步,泪水悄悄盈于眼眶,只是固执的不肯掉落。
“丢了?丢在哪里?”
“一个人那里。”
夫差闻言浑身一震,僵直不动,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渗出一道危险的光,鼻息渐重。半晌,他跨近她一步,点起她的下巴,眸中隐隐有火光跃动:“一个人?男人?”
“是。”不慌不忙,不急不缓,只轻轻道出这个字。
“你…”夫差眉间狠狠一拧,整张脸都因愤怒而变了形,咆哮道,“西施,你听清楚,你已经嫁给我了!你是我的人了!我不管你的心曾经丢在了哪里,你都要给我捡回来!”
“捡不回来了。”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好,好。”夫差松开她的下巴,突然笑了起来,牙齿轻颤,骨节突出,“很好!这就是我的妻子!”
“呵…是你硬要娶我的。”她别开头,有些不忍去看他那双千疮百孔的眸子。她知道他对自己的一颗心,也知道他曾默默守护在她左右,如今,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了,他得到了自己的心爱之物,却发现,自己的心爱之物,是个没有灵魂的装饰品,要他怎么不悲伤呢?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出言伤他,只是,自己也是个固执的人,命运这样摆弄自己,自己又何曾好过呢?
“好!好!”他只是不停重复着这个“好”字,冷笑频频,“那你,是不是想要一纸休书?”
“…你会给我么?”抬头,对上他的眸子。明知这句话有多伤人,还是讲了出来。
终于,笑声凝固,笑容僵住,他不再言语了,只定定的看着她,许久,默然转身,大步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她的心,也隐隐疼了起来。
将军…很抱歉,只是那一颗心,真的取不回来。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身旁,果然没有人睡过的痕迹。他昨夜,就在院中呆了一宿么?
她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忽然,视线碰上桌上那一碗药,和一纸书信。
书信?莫非…真的,是休书?!
她一愣,扑至桌前,双手微微颤抖。想要拿起,却又害怕。若是休书,本该高兴,可是…为什么,自己却有莫名的愁绪呢?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犹豫半晌,她还是拿过了书信,可,这,竟是药方?!末了,有几行字,龙飞凤舞:“心既失,徒留无益。药方在此,早晚服用,切切。你自去吧。”
他…竟到最后,还为她着想。没有休书,于她的名节无损,只放任她去天涯海角,唯一的嘱咐,竟是这一纸药方…
捧起那兰花瓷碗,看着青棕色的药,她忽然,心底轻颤。将军…我真的,很抱歉…
一饮而下。放下碗,她暗忖,走么?若走了,这便是最后一次,饮他亲手熬的药了。
俄尔,书信上多了一行娟秀的字体:我走了,你保重。
你放我走,你予我自由,对不起,我接受了,我真的,走了。
悄悄往少伯的门缝里塞了封信,写着,“隆中再会”。
施茜背起包袱,将药方揣进衣袖,回头,望了一眼这府邸,这曾经被自己称为“家”的地方,提步,缓缓出门。
对不起,将军,我有太多的放不下,只能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夫差悄悄立在一颗梧桐树下,看着她一步一步远去,心,一阵阵的抽痛。
西施…我让你走,你便真的,走了么…
罢,罢。他轻轻拂袖,转过身,一把抽出佩剑。
在风中狂砍乱舞一气,他终于停了下来,自嘲的笑笑。舍与不舍又如何呢,栓得住人,却拴不住心。给她自由,愿她幸福吧。自己,终究不是那个能给予她一世快乐的人。
可是…她那娇孱的背影,却让他放心不下。
他深叹一口气。自己,终是拗不过一个“情”字。
通往隆中的路,寂寥而漫长。她忽而有些想念那只小老虎,和那个总是一脸自豪的石韬。
一个人跋山涉水,是有些疲惫,可是,冥冥之中,总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她。
走了许多天,她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烧杀抢掠的事情,在古代应该不少啊,自己这一路走来,还都是些偏僻地方,怎么一直这么安全?虽说这是好事,但貌似也蹊跷了些。
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天,她老感觉有人跟着她,然而每次回头,却都是什么也没有。是自己多心了?她不禁笑笑,继续向前走去。
越来越近了,这条道,是如此的熟悉。再走下去,便是小桥流水了,然后,便是高冈,然后…便是茅屋了。
石韬,孟建,徐庶,诸葛亮,我回来了,你们,还好么?
一步一步轻移向前,就快到了。
桥!流水!施茜看到这景象的时候,喜不自禁,高呼出声。她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向前跨了一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自己,已非完璧之身,还怎么去见诸葛亮呢?就算是离开了夫差,离开了中护军府,离开了东吴的一切,可是,有些东西,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罢了,不去想了。她深深呼吸,撩起裙摆,向前跑了去。
那里的竹林,那里的茅屋,那里的瑶琴…等我,我来了。
诸葛亮坐在疏林间,抱膝长啸。树叶微颤,恐怕,它们早已习惯了他每日的梁父吟了吧。
许久,他睁开眼,眸内凛然之气倾泻一地。
此刻,曹操征乌桓取胜,已坐拥半壁江山。而自己,还在苦苦等待一个机遇,或是,一个明主。天下英雄纷纷崛起,谁才是我主?曹操…是一代豪杰,但是却不值得自己为他效力;刘表,虽说他兴办学堂,把荆州七郡弄得笔墨生香,却胸无大志;孙权…有了升堂拜母过的张昭周瑜,恐怕不会重用自己吧,况且江东基业已稳固,并不消自己去打天下。
看来,只有等了。
她…是不会回来了。自己还是安心的思索天下事吧。
这么想着,他站了起来,转身,欲要回茅屋。
然而,就在转身的下一瞬,他的瞳眸剧烈收缩,身子猛然一僵。
他赫然看到,她,就那么安静的站在自己对面,在阳光下,暖暖的微笑着。
他两道浓眉渐拢,喘息粗重:“你…”
“是我,是我。”她缓缓朝他走去,依旧是笑着,“我回来了。”
他微微一窒,看着眼前的人儿,眸中一片波澜,下一刻,已是举步上前,一把揽她入怀。
这一刻,什么都不去计较,什么都不去想了。兄弟情谊,天下大事,都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他只看得到,眼前的她,楚楚的瞳眸,轻启的芳唇。
她回来了,不是在梦中吧?她真的回来了。
忽然,他想到什么,轻扳过她的双肩,问道:“你看到广元兄了么?”
“石韬?”施茜一愣,“没有啊。”
“这…”诸葛亮蹙了蹙眉,“他去找你了。”
“什么?!”可是自己明明没有看到他。
“似乎一路朝北。”他及时补充了一句。
一路…朝北?施茜暗暗思忖着。啊…石韬莫非,莫非,是就这么,跑去魏国了?莫非,石韬入魏为官,是,为了找她?
她抬头,看着诸葛亮,犹疑道:“他…可能去魏了。”

第六十五章 欢笑离伤
树枝上,一个轻巧的身影,正静静伏着,狭长的眼中渗着愤然不甘与凄伤。
就是他么?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让她失落了一颗心的男子?他就是那个让她而离开自己不顾千难万险跋山涉水来相会的男人?
不错,是有几分飘逸隽永之气,可,自己竟会输给了他么?他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个胸怀大志清高不臣的文人,模样还齐整,也还高大挺拔,可他有自己的英武之气么?呵,罢了,原来她钟情于这样的男子,无话可说了。
既然已一路保护她到此,自己,总算可以回去了吧?呵,自己还不会蠢到守在她身边看他们俩卿卿我我耳鬓厮磨。可为什么,要转身而去的这个动作,却如此的艰难?这次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还能相见么?罢了。他从怀中掏出她曾用过的手帕,睇了一眼。如今,伊人不在,还空留它来作甚?
回头看了她一眼,脚尖点上枝叶,借力腾起。
握着丝帕的手轻轻一挥,那绫罗手帕便顺风飘忽而落,如同一只雪白的翅子,颤颤袅袅,轻旋落地。
只看枝头微微一动,一个白影,仿若展翅的鸟儿,在堪堪风声中疏忽不见。
“嗯?”施茜看了看枝头,“好像有一只白鸢飞过。”
“是么?”诸葛亮抬头望去,“也许吧。”
坐在平时四人手谈的石凳上,施茜满眼怅然。
“他们…都走了么?”她看着那黑白棋子,寒瞳黯淡。
“公威兄只是游玩去了。他不忍看见这冷清的茅屋,说是先出去走走。”诸葛亮看向屋外,仿佛已经淡然。
“是么…”施茜把玩着自己散落的青丝。这一头青丝…是专门为了见他才散下的。若他知道自己已出阁,还会待自己好么?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一波三折?刚到三国来时,自己如同一只天真的麻雀,天天环绕在他身边,矢志帮他收复中原,却因此而沦回春秋。那时的他,可知,那个天真无邪的茜茜,就是自己么?如今,自己惦记着前尘往事,眼前的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此刻,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二十年后,自己,还将陪他出祁山,他也不会知道,她曾在他的手中,画下那一个圆。
“对了,”诸葛亮走过来,坐到她对面,拈起一颗黑子,“你怎么知道广元兄去魏了?”
“白子是先手。”她看着他欲要落棋的手,只笑不答。
“呵呵。”他收回手,“好,你说吧。”
她轻落白子,缓缓道:“该你了。”
“嗯?”他略一挑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真要听?”这次轮到她挑眉了。
他偏了偏头,忽而一笑:“怎么,如此神秘?”
“是。”她看着他,也是笑。
“那我自然要听。”
“你不是曾经说,你想听未来是什么样子么?”略一瞟棋盘,她继续道,“落子吧。”
黑子轻巧的落下。“嗯,说来听听。”削长的手指拈起另一枚黑子。
“石韬去了魏国,徐庶也去了魏国,孟建,也去了魏国。而你么…”
诸葛亮的视线从棋盘上掠起,淡笑着觑了施茜一眼:“如何?”
“去了…”她本想说去了蜀国,后一想,他去蜀国后的命运如此辗转颠沛,原本有着健朗的体格,最后竟日夜劳累,寿止五十四岁,不,不能让他去,她瞳眸一转,“也去了魏国。”
“哈哈哈。”诸葛亮竟笑了起来,轻落一子,缓缓道,“是么?”
“你不信?”她定定的看着他。
“呵,有卦曰‘兑’,意指西边,也指邦交修好。”说到这里,他指了一下棋盘,“你气紧了。”
“哦?”她看了一眼棋盘,果然气紧了,她忙落一子,直到底部去打吃,“魏国一统中国,成为晋朝,你入魏为官,被封为蜀侯,自然在西边了。”
“呵呵,如今曹操势力强大,东吴基业稳固,荆州却岌岌可危,如此,英雄并起,恐怕,天下将要三分。我事西边,则必与东吴交好,联合对曹,这才会有了西边修好一说,不是么?”
施茜闻言,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诸葛亮已把局势看的这么透彻,呵,自己就是要瞒,也很难瞒的过去。看看自己棋盘右上方的一块地方,竟已被围死了。
“攻城略地,你还真有一手。”施茜拈着白子,不去答诸葛亮的话,只看着棋盘,“看来我要输了。”
“若要以侥幸心理赢棋,恐怕是难了。”他浅笑着,睨了她一眼。
“好,我认输。”她放下白子,话已至此,再想侥幸隐瞒已是徒劳,“你的确没有去魏国。”
“嗯,那么,你倒说说,我去了哪里?”
“蜀国,事刘备。”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他罢了。
他忽而一蹙眉,紧紧盯着她:“你再说一次。”
“蜀国,事刘备。”
他失神片刻,缓缓站起,看着施茜:“你,果真…”随后便沉吟不语了。
“是。”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不错,她,果真是知道未来事情的人。此时,想必诸葛亮早已看准刘备,世之英雄,而无用武之地,只是缺一总揽全局的人才耳。而他,却刚好是那个可以替刘备咸鱼翻身的人才。
他翦手转身,背对着她,看向远方。
“还想听么?”施茜收好棋子,也站了起来。
“不了。”他回过头,深深看进她眸内,“你…究竟,是从哪里来?”
“我告诉过你了。”她微微一笑。
“未来?”他朝她走近一步。
“是。”轻轻颔首。
少伯站起身,刚要出门,忽然发现门口静静躺着一封信。
打开,是茜茜的笔迹。
“隆中再会。”
这…是什么意思?少伯挠了挠脑袋,莫非,茜茜走了?这么想着,他夺门而出,却见夫差正端坐院内。
他拿着信冲了上去,问道:“你看到茜茜了么?”
“走了。”冰冷的回答。
“走了?!”果然走了,可是,为什么要走呢?几天下来,他好不容易接受了施茜再次嫁给夫差的事实,现在,她却又走了。此刻,他也顾不得多想,直接回房收拾细软了。
夫差看着他的身影,轻声一叹。呵,一个兄,一个妹,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此自在。自己在这府内,只不过是个连家具都不如的摆设。
看着少伯慌张的背着包袱出门,他喊了一句:“可有带干粮和银子?”她出门,起码还准备了些吃的,他却只收拾了几件衣物,准备讨饭去隆中么?
少伯脚步一顿。是啊,银子也没有,干粮也没有。他回头,愣愣看着夫差。
夫差略一挥袖,指向正堂之东:“去庖屋里拿吧。”
少伯点了点头,到厨房找吃的去了,心里却在寻思,为何茜茜走了,他却无动于衷?莫非,茜茜只不过是去旅游?
拿了干粮,他对夫差点点头,提步出门了。
夫差摇摇头,苦笑出声。西施来了,走了,范蠡来了,也走了。这个被自己当作“家”的地方,只不过是个驿站而已。他生命中重要的人,也都成了过客,只徒留下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可还会偶尔想起自己?
走到庖屋,他习惯性的烧起火来,却蓦然想起,她,已不在了,从此,自己不必再晨昏生火,替她煎药了。只不知,那个男子,是否也能如自己一般,悉心照料她?
诸葛亮站在屋外,仰头定定看着星辰。
“在看什么?”施茜走过去,也仰起脸来。
“斗柄东指,天下皆春。”他微微笑着,语气中却透出一股难以描摹的苍然。
“是啊。天下皆春。”春天到了,百花开了,他却为什么不开心呢?
“呵,天下什么时候才真正皆是春天。”他淡垂眉首,目光深长。
此刻,她总算知道了。原来他早就有此心愿。丈夫在世当又为,为民播下万年春。不知为什么,想起这两句话,她的眼眶竟兀自湿润了。他…真的还将在洌洌寒风中奔波劳命,还将在“克服中原”的旗帜下伫立远眺,还将在五丈原的秋风中含泪而终么?不…自己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她轻轻走到他身前,看着他的面庞,一字一句道:“不要答应刘备。”
诸葛亮一愣,浓青略挑:“什么?”
看着他的深瞳,她却忽然噤了声。罢了…让他去吧,如若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安乐的,让他轰轰烈烈干一回吧,让他去完成他的心愿吧。哪怕武候祠上日后只有青苔作陪,他也不会后悔吧。如果可以,自己只愿伴随他左右,做一个偶尔能帮忙的丫头。
她摇摇头,抿嘴一笑:“没什么。”
“外面风凉,回屋去吧。”他看着眼前满眼心事的人儿,暗自叹了口气。
“嗯。”施茜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屋。
忽然,她想起那药方,拿了出来递给他:“有炉子么?”
诸葛亮接过来看了一眼,忽然浑身一震,目光直逼向她:“你…每日在服这方子?”
施茜看着他的神情,有些莫名的点了点头。
诸葛亮看着方子,眉间紧紧一蹙。这分明,是延寿的方子,只有在无可医治的情况下,才会开出这么一副方子。这么说…她真的,时日无多了?
“二哥!”忽然一声叫唤,将诸葛亮的视线从药方上扯了下来。
“三弟,你回来了。”诸葛亮冲正在进门的诸葛均道,“你看,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