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是惟一的例外。”
被当场拆穿之后,总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青汐对此表示理解。
玄枫道:
“水能克火,同样,火也能克水,只不过这两种属性虽然相生相克,实力却要建立在同等的基础上,如果有那一方比较弱的话,就会被反克制住。”
这话什么意思?
青汐略思忖了番,脸颊有些抽搐: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俩都是半桶水的调调,所以互殴的话,就看不出来彼此之间的差别?”
玄枫望天了回:
“………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我也不会反驳。”
喜闻废柴军团加入二号盟友,青汐顿生知己之感,看向玄枫的眼神也亲切了不少。
玄枫握住她的手腕:
“话说回来,你真不记得我是谁了?”他歪着脑袋打量她,一脸狐疑。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一想起初次化形时,自己从脑袋到尾巴都被眼前这家伙看了个彻底,青汐就气不打一处来。
玄枫闻言却两眼放光:“真的?!”
“那是,”
青汐捏着他的袖子,像丢垃圾一样捻到旁边,掏出软帕使劲在上面擦了擦:“调戏良家妇女的麒麟族小公子,色狼之名传遍青丘,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窘迫往事再度被提起,纵使玄枫脸皮厚如铜墙,也终于有些红了。
“咳咳,”
他握拳遮住嘴,轻咳了两声:“你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是说哪个?”
青汐冷眼瞅着对方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偷偷往一旁挪了挪,想着要是呆会儿他再摸过来,她就直接扑上去给他一口。
“你这么做,可真伤我的心。”
青汐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玄枫的眼睛,他单手捂胸:“小生对姑娘的确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迷魂,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为何姑娘对小生却如此冷淡?”
青汐被他口中的那个‘小生’雷了个里嫩外焦。
“原来你也会伤心。”
“我怎么就不会伤心了?玄枫一指头伸过去,戳中她的额头,磨牙道,“而且我还很伤心,不但伤透了心,连肺也伤着了!”
青汐捂着发红的额头,忿忿瞪他。
“哼,这世上能伤到我心的,一辈子就只有一个。”玄枫收回手指,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淡淡的惆怅:
“可是,你都忘记了。”
他转过身去,尾音渐渐飘散在风中:
“……碧落,在这世上,除了你,再也不会有人能令我伤心;也再不会有人,能够像这样伤到我的心。”
一见如故,再见陌路,那是他注定无法逃脱的天罚。
蜈蚣精在水里折腾了一阵子,便没了动静。
青汐从云彩上跳下来,伸长了脖子朝湖里看了看,整个湖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水天一色,冰封万里,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它死了?”
“应该。”玄枫也低头往水里察看了番,“九重天火焚烧的是妖魔的魂魄,它在底下挣扎了那么久,三魂七魄大概都散尽了。”
这样就好。
青汐松了口气,想着既然妖怪已经被解决,仙草也顺利弄到了手,便伸了个懒腰:“事情都办完了,咱们回去吧!”
她学艺不精,摄魂术最多只能催眠那些虾兵蟹将们半个时辰,现在它们肯定都醒来了,万一发现自己不在宫中,又要闹出诸多事端。
更何况,凤兮被她下了药,独自昏睡在寝殿里,她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玄枫点点头,正想说话,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水浪声。
“小心!”
来不及多想,玄枫当即凝气于掌,掌中神印结成,一记杀招击出,那道血红色的身影再次被劈入了水中。
蜈蚣精元神未死,拼着最后一口气,尾剪狠狠一扫。
站在岸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的青汐猝不及防,及待玄枫焦急的呼喊声传入耳中,只觉得腹部被硬物拍中,整个人凌空被抛起,一头栽入了冰冷的湖水里。
“该死!”
看着青汐掉入湖中,玄枫眼神骤然阴冷,十指聚火成风,周身隐有赤色神光浮现:“早知你死性不改,我就成全了你!”
炎雷破空而下,从蜈蚣精的头顶闪过,雷刃如锋,瞬间将它庞大的身躯化为灰烬。
这回,是真正的魂飞魄散了。
镜湖水域广袤,湖底四通八达,水流湍急,玄枫一把扯下外袍,顾不得那么多,也跟着跳了进去。
入眼尽是枯枝残骸,暗流汹涌。
玄枫顺手打出一道结界,隔着透明的水膜,在湖底拼命搜寻,可是,放眼四望,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巍峨昆仑,绝世仙山。
昆仑位于极西之畔,南接断崖北连九洲,主峰横贯苍穹,直通天地,下有浮岛悬峰,银瀑飞泻,周围被万千弱水环绕,独辟出一方清修净土。
山中灵气凝聚,霞光异彩。
白雾苍茫间,一座笼罩着淡蓝色结界的恢宏殿宇,静静耸立于昆仑山巅,朱门琉瓦,玉柱长廊,尽显辉煌大气。
寝殿内,薄纱低垂,寂静无声。
案台上的青铜香鼎中,一缕轻烟顺着鼎口缓缓逸出,扶桑神木,清心安神,具有疗伤调和的奇特功效。
被褥里,一条青色小龙恹恹地卧趴着,耷拉着脑袋,尾巴向上卷起,正鼓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远远望上去,就像根绿色的大麻花卷。
紫宸仙君端着药碗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囧囧有神的场景。
见她窝在被子底下装死,紫宸仙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两步,伸手拎了她的爪子,从被子里拖出来:
“既然睡醒了,便起来喝药吧!”
说完,把散发着浓郁苦味的药汤递了过去。
喝药如赴死,青汐留恋人间,死死抱着床柱,泪如泉涌:“仙仙仙仙仙仙……仙君,我身强力壮,健康活泼,已经不需要再调养了。”
紫宸仙君皱眉看她。
见他不语,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只玉手却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青汐赶紧缩进榻内,声如蚊蝇道:
“这药我都喝好几天了,伤口也恢复得很快,可不可以不要再继续喝下去?”
她抱着缠满绷带的尾巴,泪眼汪汪。
“你被妖魔所伤,体内沾染了瘴气,伤口虽然愈合,毒盅却并未消褪。”紫宸仙君一把抓住她,不顾青汐四个爪子扒拉着他的袖袍垂死挣扎,面无表情道:
“此药有助于你祛毒养身,喝掉它。”
昆仑仙君声名在外,孤冷淡然,性如霜雪。
青汐生平最怕两种人:
一种就像白央君那样,表面上看起来温润如玉,实则心机深沉,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另一种就是紫宸仙君这样的,天生冷漠寡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随便丢个眼神,就能直接把人活活冻死。
前者腹黑程度太高,非她这种菜鸟等级所能对抗,后者压迫感太强烈,她的心理素质明显不过关。
是以,当紫宸仙君一袭白袍胜雪,自千云阶上踏风而下,从弱水中将奄奄一息的她捞出来,抱在怀里带回天虚宫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青汐真的很想去挂断东南枝。
雪白的宽袖在眼前缓缓滑落。
心知此番在劫难逃,哲人云,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青汐目测了一下与这位上仙之间的实力差距,沉默三秒,立即扑向药碗,决定自杀。
紫宸仙君轻抚了下她的脊背,道:
“虽不知你为何流落至此,但我已遣灵鹤去北海告知龙王,你会在我这里暂住一段日子,所以不必担心回去后受罚。”
因此刻,青汐养伤时化出了原形,是个小龙状的。
听到他这么说,便明白这是紫宸仙君有意替她隐瞒,横竖青玄跟着元始天尊去了乌蒙岭,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如今这偌大的昆仑山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紫宸仙君既然愿意把她私逃出宫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青汐自然十分感激,但变回了龙身不能说话,所以只好冲他摇摇尾巴,权作感谢。
见她这般,紫宸仙君愣了一下,不觉失笑道:
“又不是小狗,摇尾巴做什么?”说完,扯过旁边的被子将她裹紧,端着已经见底的药碗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似是想起了什么:“……你去镜湖,是为了采这个么?”
抬起掌心,一株红色仙草浮现。
青汐瞅着那草,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生怕紫宸仙君一个不留神,直接把好端端个千叶芝变成了冰冻芝。
紫宸仙君问:“你要拿它来炼药?”
青汐盘起身子点点头,依旧在为千叶芝的未来而深感忧虑。
“炼化千叶芝,需要昆仑天池里的辟尘水,”紫宸仙君想了想,将灵芝收回袖中,“我近来并无要事,恰能为你炼化这仙丹,千叶明目,你可是为了凤族神王?”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这草本来就是为凤兮采的,想要帮助他站起来,想要让他重见光明,凤兮与白央君相交千年,青汐不认为帮助白央照顾他有什么不妥,便承认下来。
“魔荒险恶,孤身涉险,”
紫宸仙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目露赞许之色:“你修为尚浅,却难得有这份仁爱之心,倒也确实难得。”
薄唇微扬,隐隐透出几丝笑意。
看着那袭翩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廊道尽头,青汐爬回被窝里,仔细将他那句话回味了几遍,越想越不对味。
紫宸仙君这话乍看像是褒奖,可是怎么就感觉那么的……
嗯,悲催呢?
作者有话要说:留爪~~大家留爪~~狐狸很快出现~~
23、那个帝炎 ...
镜湖湖底四通八达,千曲百绕,纵使玄枫法力通天,亦没法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探知青汐的位置,无奈之下,只得回岸。
甫一落地,就感觉到身后一股强大的魔气袭来。
“哼,雕虫小技!”
耳边疾风刮过,无数冰棱化作夺命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刺去。
密布的冰棱在空中凝结成一张巨网,玄枫只影单形,周身皆被冰棱环绕。寒光灼灼中,面对漫天杀虐,他依旧淡笑从容,抬手凌空一拂,一团耀眼火光,便自掌中舒展成形。
光华褪尽,此刻他手中握着的,已不再是那簇火焰。
长剑出鞘,妖冶如焰的诡异纹路一直延伸至剑柄,神力灌注其中,那剑又变长了几尺。非金非玉的血色剑身里,隐隐流转着暗红色光芒,摄魂夺目,看似霸气十足,却又给人以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
荡漾的灼阳之气瞬间扩散,那些锋利无比的冰刃,在触及这绯色炎光时,纷纷化作雪水滴落下来,转眼就消弭殆尽。
锦绣成灰,血海修罗。
碎雪纷飞,乌发随着那一袭靛青长袍肆意张扬,玄枫就那样傲然地单手执剑,于肃杀间,缓缓开口:
“帝炎。”
————天煞帝炎,弑神灭天。
纵观六界,如今很多人大都听闻过颛顼之名,但却很少有人会知道这把名为‘帝炎’的上古神器。
帝炎是剑,一把曾杀掉始神伏羲的剑。
“要试探底线的话,最好光明正大的站出来。”结界瞬间碎裂,冰冷的剑刃抵上喉咙,赤玉皱起眉头,感觉到一缕温热沿着颈侧流淌下来。
他睁开眼,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我以为你只是一介普通凡神,”赤玉幽紫色的瞳眸慢慢转向他手中炎剑,露出一抹探究的神情:
“本来想抓你回去祭祀,不过现在看起来,你的身份,似乎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苍白的指尖抚上剑身:“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玄枫淡淡一笑。
“无论怎样珍贵的神器,说到底,都是用来杀人的。你用它杀死过多少人,这神器便会饮多少血。不管这样的东西拥有多好听的名号,只要沾了杀孽,便失去了最初的正气。失了正气的神器就是妖器,你若想驾驭它,自己也要同样沉沦。”
缭绕着火焰的长剑,在玄枫手中发出阵阵低鸣。
剑刃从赤玉的脖子上移开,玄枫略一偏头,凌厉的掌风掺杂着汹涌魔力,在他身后的雪岭上击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一击不中,赤玉脸色略显难看。
赤玉乃魔界之主,自幼就借助魔域里的瘴气修炼,太虚之境虽靠近魔荒,到底还有屏障阻挡。若非玄枫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他,以赤玉素来谨慎的性子,也绝不会鲁莽挑衅。
爆炸声惊动整个山谷,栖居此地的妖魔们,纷纷逃窜。
平生第一次被人轻视,赤玉恼羞成怒,额间魔纹渐渐显现,从左脸一直蔓延到肩膀,说不出的邪魅阴冷:
“找死!”
身形一闪,人已消失。
周围静悄悄的,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玄枫长身玉立,悠然站在在空谷之中,脚下徘徊的黑烟越来越浓,他却仿佛一点也没察觉,仍然神定气闲地呆在原地,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轰!’
黑烟突然化作无数骨爪,从雪地里倏地窜出,直扑玄枫心脏。
狭长的凤眸忽然睁开。
狂啸的寒风似乎亦在他睁眼的瞬间停滞,玄枫缓然回头,那双漆黑如夜的瞳孔,泛起一片血红,那样极致而纯粹的红色。
魅惑,妖冶,散发着杀戮的气息。
半空中,赤玉站在墨莲上,看着底下被自己的天魔阵所困住的玄枫,心里颇有几分不爽,但更多的是期待。
没错,期待。
赤玉长这么大,挑战过的对手不计其数,真正能够引起他极大兴趣的,至今却只有玄枫一个。
骨爪将玄枫湮没,黑压压的,没有半点动静。
赤玉等了很久,还没看到下面有任何动作,不觉有些疑惑起来:“莫不是已经被吸干了精血,困死在里面了?”
但思及方才玄枫的力量,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正狐疑着,脚下的大地突然震动了几下,一片汹涌的火浪瞬间拔地而起,连带着方圆百米之内的一切东西,都顷刻化为乌有。
无法遏制的狂暴杀气,犹如漩涡般,在火焰中弥漫开来。
“呵!”
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样强大的威慑力,明知道眼下非常危险,赤玉仍死死盯着那火焰的中心,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那是一种久违的兴奋感,是魔族血脉在棋逢对手时,天性的觉醒。
火海消散,神帝再临。
“………我已经发誓,不会再随便杀人了。”然而,淡淡的声音却在下一刻响起,既没有意料之中的愤怒,也没有期待中的反击。
玄枫就这样安静而漠然地收回了剑,转过身去,低垂的眉睫微微颤动,投落下一片晦明不定的阴影:
“所以,你走吧!”
月老宫中,白须雪发的红袍老者坐在软垫上,脚边是一团又一团纠结成麻的红线。他手里还捏了很多牌子,一堆牌子串一根红线。
那些牌子上面都刻了名字,有些红线系得很牢,有些则早已断开。
负责整理姻缘簿的童子闲得发毛,随手捡起两块散落的玉牌,那玉牌像是很久以前的了,牌子上刻着的名字早已模糊不清,只隐隐约约看得出一个轮廓来。
“哇,这两块牌子怎么搞的?”
童子看着两块玉牌间,那根断得彻底,还散发着一层金光的红线,膛目结舌道:“话说这个是用三生石水编织而成的姻缘线吧,绑成这样都还能断掉?”
他难以置信地将那根断线拎起来,凑近眼前仔细看了看,唏嘘不已。
月老呵呵一笑:
“这世上稀奇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要说姻缘天定,有些人啊,就算缘分再深,到头来还是要形同陌路。”
“诶,有这种事么?”童子挠挠后脑勺,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牌。
尽管年代久远,玉牌上的字迹已经残缺不全,童子眯起眼睛仔细研究了半天,还是念出了两个名字:
“颛……颛顼,碧……碧落。”
月老串线的手陡然一滞。
“他们是谁?”
月老抬起头,视线扫过童子手中的玉牌:“你是问这两块牌子上的人么?”
童子点点头。
月老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望了回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童子见老头子神色不对,赶紧伸爪过去戳了他一下:
“您在想什么呢?”
被童子这么一戳,总算拉回神志的月老稍稍愣了下,然后看向窗外那片葱茏烂漫的桃花林。
时值初春,林子里的桃花开得十分奔放,那灼灼的桃夭粉嫩娇艳,经常晃花了九重天上一干神仙的眼,引来惊叹无数。
只是花香常在,昔日那种花之人,却早已离开。
月老从童子手里拿过那两块玉牌,有些怀念地用手指轻轻抚过了玉牌表面,那上面的字,是他飞升成仙时,第一次用朱笔刻的。
彼时,他尚且只是个懵懂的小仙。
记忆的片段断断续续,依稀只记得那年桃菲三月,月老宫中,忽然来了一对年轻的眷侣。那可真是一双难得的壁人,男子英俊,女子清丽,两人手牵着手,极是恩爱。
“小童儿,你可是这月宫中执掌姻缘的仙人?”
那是他初次与颛顼碰面,这位被众神传颂为一代神帝的天之骄子,带着身旁青衣少女前来询问他,眼角眉梢都透着浅浅的温柔。
他望着他,笑得很是平和。
或许是从未在天庭中见过这样俊美的古神,他战战兢兢地抱着册子,点了点头:“正是小仙。”
“颛顼,你莫要吓他!”
颛顼身边的女子大概看出了他的惶恐不安,有些嗔怒地斜睨了他一眼,颛顼回过头去,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啧,小丫头,本事不大,这脾气倒是越发地见长了。”他勾勾嘴角,语含宠溺。
那时的他们,是如此相爱,美好得简直叫上天都嫉妒不已。
美好的东西,总是凋零得太快。
如果时光能够倒转,月老曾不止一次地希望,倘若自己当初不为他们系上这条红线多好,世事无常,很多时候明明猜中了那开头,却永远也猜不中那最后的结尾。
印象中的碧落总是温吞慵懒,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
但月老怕是一辈子都不曾想过,在那个皎月如银,细雨连绵的夜晚,浑身是血的颛顼,竟会独自跪倒在洛水河畔,再不复往日华贵优雅的模样,低着头埋首于怀中人的颈间,颤抖着肩膀,哽咽泪流。
洛水附近设有结界,那是洪荒之地,除了颛顼和碧落,谁也无法靠近。
而此刻,碧落正奄奄一息地仰躺在颛顼的怀里,她的胸口被一柄长剑所贯穿,水青色的长裙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
她的手腕垂落着,肤色瓷白,那根系在手腕上的红线,不知何时被扯断了。
“你痛不痛?”
“………有一点。”
“那我们回去吧,你千万坚持住,我一定会找人来救你。”颛顼这样说完,一把抱起虚弱的碧落,大步就想离开。
却被怀中的人轻轻拉住。
“不必了。”她半阖着眼睛,然后微微笑了起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颛顼的脸色瞬间惨白。
“碧落。”
“没有关系。”
碧落躺在他怀里,勉强睁开眼睛,逐渐涣散的瞳孔预示着她不断流逝的生命,可即使如此,她的表情却依旧是柔和的,既没有恨,也没有怨。
只是淡淡的,带着一种了然的解脱。
“身子虽然很痛,但是幸好,”她艰难地抬起手来,在颛顼惊恐慌乱的注视下,缓缓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这里已经不痛了。”
短短几字,却胜似千刀万剐,从未料到,恬静如她,竟也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语,颛顼晃了晃,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浮云过眼,沧桑褪尽,于这一刻起,她总算死心得彻底,可是到底曾那样相爱过,所以她决定给他最后的成全。
身体很痛,但是心已经不痛了,她选择忘记。
慢慢地将手中的玉牌收起,怎样的血泪挣扎,也不过仙史上一行冷漠的文字:天绪七百三十二年,上神碧落率兵反叛,于洛水河畔,为天帝颛顼所杀。
仙史上,后辈大多都认为颛顼继位统领了天界,然事实并非如此。
月老轻叹一声,手指捻拨着那断裂的线丝,想起轮回井边,那个华服帝神一身萧瑟的苍凉笑容:
“她既已不在了,我又焉能独存?”
黄泉碧落,黄泉碧落,她若为碧,那么他便与她同赴黄泉。他爱得太深,就连三千忘川也洗不掉那份无望的执着,于一念是救赎,于一念是沉堕。
而他,甘愿沉堕。
回到魔宫,赤玉显然心情大好。
负责侍奉他的婢女上前几步,刚想为他更衣,一眼瞥见他左臂上狰狞的血痕,忍不住失声道:“魔尊,您的胳膊?!”
“无妨,”
臂上的剑伤并不深,可见玄枫还是手下留情的,赤玉坐回殿台,吩咐道:“去叫蛇姬过来见我。”
婢女得令,躬身退下。
须臾,殿外走进来一个妖娆妩媚的身影,在他面前盈盈下拜:“蛇姬参见陛下。”
赤玉点头,示意她起来。
蛇姬刚起身,就听见赤玉沉冷如冰的声音,自头顶上响起:“蛇姬,你出身蚰族,尤善魅惑,既得了这个专长,便替我去打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