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夜骥影看着那边的两人依依不舍的叙话,她对他不自觉地露出留恋的神色,自己远远望着已是红了眼,身边岳施见状暗自得意:今天可以好好的把他们一网打尽!待我立了大功,宗主哪有不赏我的道理?那个背弓箭的美人也好让我疼疼啊…正边想边乐,身旁的夜骥影却一下子冲了出去,如离弦之箭,势如破竹。
杀气逼近,夜紫陌抽出碧霄迅速旋身,当的一声架住迎面而来的弯刀,寒光四射。被护在身后的她,明白到决不能拖塔后腿,遂轻点足尖提气退往一边。
又是一招弯刀斩,夜骥影不遗余力地步步紧逼着进攻,面容越发冷凝起来。林内树摇鸦飞,惊声一片,刀剑交接之声不绝于耳。夜紫陌催动内力,剑剑回防反攻,衣衫飘动间挥剑如虹。
“残林断崖便是你最好的葬身之地!”抵着刀,仇恨翻腾不息。
夜紫陌提气翻身飞跃立于树间,唇角泛着淡淡的笑容,刀光剑影,照亮了他的脸。
“你这么做,只会让她的心离你越来越远。”
夜骥影冷然道:“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恨你!她那么美好,你怎么敢…怎么敢…”立眉瞪视,他猛地跃起直劈而去,红影飞离,参天大树却轰的被辟成两半。
“怎么敢什么?”红衣男子此时是说不出的邪肆俊美,人鱼吟唱的摄魂妖歌一般,“怎么敢做了你心底最想做的事,对吗?”巨大的内力催动气流成刃,尽管他飞快的避开,优美的脖颈上还是留下了一道细长刺目的血痕。他抹去伤口的血,伸舌轻舔指尖的殷红,抚上那点泪痣,绽开一抹淡然而悠远的笑。
“即便是死了,我也会无休止地爱她。”
“你住口!!”右手横举弯刀,夜骥影咬牙怒目,神情竟变得异常冷残,“死亡是你唯一的出路,知道为什么吗?”
他轻蔑地回眸,并没有接话。
夜骥影微微地笑了,突然压低声音,金属一般的质感。
——“因为…死人没有嘴。”是的,是的,鸢儿年幼,才会被这人甜言蜜语所惑!鸢儿根本不会爱夜紫陌,一定是这样的!
声音不大,却正好飘进了夜融雪的耳里,闻此言身躯在风中惊得一震——她从没有见过比现在更“可怕”的大哥,无法遏止的疯狂在他的血管里急速流动。
然而,每个人疯狂的背后,都有他疯狂的理由。
一时间,又是刀剑相接,黑影与红影纠缠在一起斗得难舍难分。
“我不应该让你这样下去的,不应该。”她喃喃低语,面容平静,心里已有了决定。
——大哥,这不是你该有的生活。不管怎么变,你都是我心中那个善良而又温柔的大哥。你舍弃了从前的平静,纵身跃入这方冰一样的世界,爱与恨,希望与绝望,相信与背叛,终至今夜之修罗。我们三个人的挣扎,不,应该说是紫陌与我的魔障,本不应把你拉扯进来承受这许多。没有了我,你的世界最终会回归。你会成家立业,有美丽贤淑的娇妻和乖巧可爱的孩子,会过得很好、很幸福的。


三步并作两步,她飞速向那两人奔去,不想却被中途窜出来的一道人影伸手拦下,抬眼一看,正是和大哥一道来的岳施。
“别走啊,夜姑娘。”小眼睛一眯,他有模有样地来回踱步,就是不让开。见夜融雪面带不快,他忙拱手露齿一笑,“姑娘别气,你看前方正乱着,咱们就别去凑热闹了吧!”目光放肆的斜斜上下打量着她,犹有猥亵意味,令人作呕。
看他那个样子,她就明白此人不安好心,遂冷眉斥道:“滚一边去!”
一听这话,岳施自命风流的嘴脸有些挂不住了,“姑娘莫急,我身为岳玄宗左使,一身武功自然高强,保护姑娘绰绰有余。今日那两人斗不出个你死我活是不会停了…你看…”
伴着一声重重的冷哼,面容上明摆着就是不屑和恶心,哪管这个左使还是左死的在口若悬河,她迈步就要走,正在这时候却突然被一只细瘦的男子的手拉住,“好姑娘,别急着走嘛…”
岳施谄笑着使劲儿拽,趁她甩手挣扎之际一个用力覆上身子,直瞪瞪地把夜融雪压靠在树干上。树影从从,纵有人从不远处路过也看不清两人。
她怒瞪着他近在咫尺的邪恶笑脸,被按住臂上两处软穴动弹不得,气得啐了一口,“无赖!”
暗影之中她盛满愤怒的眸子烁烁地发出亮光,宛如野兽之瞳,看得岳施没来由的背脊一凉,随后又硬是压了下去复一副贪婪嘴脸,啧啧地咂着嘴道:“近看越发是个美人儿了,细皮嫩肉的,难怪那两个人争着疼你呢?”突然被她狠狠唾面,只呆愣了一下便更是丢脸尴尬得黑了脸,一把掐了她柔软的脸蛋骂道:“你他妈的真是给脸不要脸!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省得你顶着个狐狸精的脸皮子勾引起自家的兄长来了!这下好了,你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小姐,也省得我再慈悲心肠!”
冷风细细,她也冷冷的听进了这番秽语,被他钳制着却也出奇的冷静,转过脸来,嘴角渐渐拉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和、你、无、关。”
“啪”的一声,她的脸颊被强大的力道打偏了,当下浮出红印子,过后必定又肿又痛。“贱人!”她只笑不躲,他扬手欲打第二巴掌,却忽然“哇”的惨叫出声,手臂上稳稳地插进了两根树枝,还有一根细枝竟是穿掌而过!
“是谁!”惊惧转身,是谁使的暗器?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对方的存在?火辣辣的刺痛逼迫他不得不松开对身边女子的钳制而回头应敌,拔掉树枝,小而深的伤口哧哧地溢出鲜血来,正是伤在手必须活动到的肌理处,血很难止住。
尖锐刺耳的嘶喊回荡在林中,一去无回音。岳施顾不得擦去额头的冷汗,只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密切留意四周的动静,突来的一只乌鸦惊起也把他吓得立刻摆出拳阵。
不知何时云影动,月光渐渐的透出来照在斜前方不远的天然大石台子上。他瞄了一眼,放心了,顷刻间再猛地回过头看,那上面已立了个人。
那人背对夜融雪和岳施,负手而立,身形强壮高大。皎洁月色如同楼间的福灯一般冉冉溢出照亮了那人转过来的面容,岳施手指着前方直抖,可谓瞠目结舌,“你、你是…”哆哆嗦嗦说不清,方才的威风哪能找得到?
那男人头束碧犀角冠,墨眉朗朗,星眸灼灼,轮廓倒有几分胡人的轮廓,深邃冷峻而又俊美。他很高,一身青衫,飘逸之中满是冷漠孤绝。然而,不容置疑的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势和慑人的威仪。身后正是明月,看起来,仿佛是站在薄薄的月光里里一般。
“你是夜昱刑!!”脸色微青,岳施紧紧按着自己麻掉且血流如注的右臂匆忙逃窜,他不知道树枝上涂了无味的毒药,会迅速腐骨,因此也逃不远了。
夜融雪抬头看向那再熟悉不过的男性身影,芳唇启而无语。
年幼时,这身影是她生命中可以依傍的山,给她庇护。这身影意味的不仅仅只是一个称谓,对她来说还是极为珍贵的父亲的疼爱和纵容。
他也看着她,默默的注视着她琉璃珠似的双眼,冷酷的眼神上盖上了一层柔软的轻纱。
两人都想说些什么,却都没有移动半分。
最后,还是她抿抿嘴,淡淡的问道:“爹,这一年来…你过的好么?”爹爹这个称呼,亲密得更接近儿语,对于她这样的女儿来说,此情此景,疏远些也是好事。
夜昱刑微微带笑,看起来反而有些憔悴,有些轻愁,眼中一抹倩影楚楚。
“再好不过了。”
此时月色正美,树影婆娑,要是有一壶美酒岂不快哉?
他想喝酒,当然,醉倒了更好。
不问因果,一身骄傲,醉梦爱恨渺。


忆殇

“是么…呵呵。”干笑着,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要说什么才好。“听说爹迎了第十房侍妾进门,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嘛!”天啊,她到底在说什么。
夜昱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微笑的脸庞,仿佛能看出什么端倪似的。
当时如果没有告别,他们还会变成今日一般的不冷不热吗?摇摇头,他低声问道:“你呢?你过的好吗?”依旧美丽的秀容,依旧如水的乌瞳,笑起来弯弯的,却又总像是有什么不同了。
“我…”夜融雪咬咬唇,沉默半晌,“很好,爹不用担心。”
他点点头,负在背后的手悄然捏得死紧,“那就好。”
见他似乎再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便背着弓箭转身入了树林…“等等!”低沉嗓音飘入耳中,她停下脚步望向他那处在月影中的面容,看不清是何种表情。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十夜门都是你的家,家门随时为你敞开。”我也会一直等着你。最后一句他在心底默念,这也是他曾经发誓永不说出口的诺言。
“爹,谢谢你。日后女儿不在身边,请多保重。”话音方落,白衣一个闪身便匆匆没入漆黑的矮树丛中,徒留沙沙声响,飘叶支离破碎。待回头看那石台,亦是冷冷清清一片空旷,恍如从没有人来过。
日冥当户倚,惆怅底不忆。


离断崖不远处,月色格外的明亮,风亦潇潇。
一黑一红,相距数丈冷然而立,刀剑锋。
沿路奔跑寻找赶至的夜融雪气喘吁吁,青丝也散落于肩背之上。心中暗叫不好,立马抽箭拉弓…备了弓箭又如何?她能够狠心地把箭簇朝向谁?
这时,倚刀的夜骥影瞥见她,反倒温柔笑语:“这样也好…鸢儿,今天你必须做一个选择。”
“选择?”
提刀举向夜紫陌,俊眸微眯,“选他,或者选我。你射出的箭就是答案。”
心头涌起一阵闷痛,她看看自己拉弓的手臂,竟然在剧烈的颤抖,方向不稳。为什么一定要做选择?沉痛的双眼无声地看向夜骥影,“大哥,我…”
一挑眉,他打量着她,“害怕了?”而后瞪大眼睛步步逼问道:“你肯定是害怕承认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那个家伙吧?!对不对?!”
“够了,你别再逼她。”夜紫陌蹙眉提剑,他不忍心看见所爱的女子痛苦心伤。
人之谓情,愁煞人。
夜骥影一步步走近,幽深的黑眸里浮出讽刺的笑意,扬起刀身上清晰可见的殷红血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恨意道:“何必再说这些呢,反正最后输的一定是你!今天你的状况不太妙啊…断情丹给你的恩惠确实不少。”末了,是一片得意的大笑,回荡在整个山谷里。
其实他说的并没有错,今夜恰逢“十日之期”,必须运功压制断情丹药性,孰料冰河宫遇袭,夜紫陌只得硬撑着与他而战,背上已有一处刀伤。
从断崖处看夜色中的山林,整个山头皆是黑压压的,不及白天看起来郁郁葱葱,倒是阴郁怪异,鬼气森森的。
两男子互相审视,杀气四起,情势乃是一触即发的——
一个人影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冲向毫无防备的夜融雪,一个反手从背后紧紧扼在纤细的雪颈上…“岳施!”
情势急转直下,此人正是岳施。
腐骨的药性确实可怕,不多会儿的功夫,已把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的背严重扭曲佝偻,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满是黑色、青色交错的块斑,就连脸上也不例外,眼窝深陷。枯枝一样的手拉扯成怪异的形状扣在脖颈处,一用力的话…后果难料。
夜紫陌和夜骥影见状大怒,提气猛冲过来,岳施嘿嘿笑了,血红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忽又尖声大喊道:“让开让开!挡路的没有好下场,爷我还要抱美人儿回去呢!”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又嗤嗤的笑了起来。
“你根本就是一只疯狗!”夜紫陌忧心被困的融融,眼见着她面色发红呼吸不顺,却不能马上冲上去替她解围,想到这里越发感觉到胸腔里一股热气在翻滚,深吸一口气又硬压了下去。
“哈哈哈,宫主说得太对了!可是,是你们不给我活路,今天也休想让这个臭女人活命!”话音刚落,手又收紧了些,满意的看到她的痛苦挣扎和眼前两个男人的揪心表情,一阵报复的快慰充斥了整个头脑。
怎么办?拼命想要呼吸之余,夜融雪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接下来的办法。她大概知道岳施这个人拳脚功夫较弱,此时又负伤中毒,可若论近身搏斗的话自己也并不占优势啊!方才紫陌的神色不对劲,说明他身上也必定不妙。她在心中盘算,暗暗下了决定。
岳施自恃手上有人质,乱嚷嚷嘴里不干不净,没想夜紫陌却紧紧逼来丝毫不松懈;偷偷地看了看站在原处的夜骥影的眼色,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喝喝声响。
直到风大的打到了脸颊上,知是离悬崖边不远了,踱着离夜紫陌也不太远,岳施喘着气准备出手;暗觉事情不对劲,她心里一惊,趁背后的人松懈之际稍一滑身,一手使力狠狠前拖他的右臂,另一手拽着他刚才扣着喉咙的手猛咬一口,岳施吃痛惨叫,甩手一巴掌把她抽倒在地。
顾不得狼狈跌疼在枯草乱石上,她嘶声狂喊:“紫陌小心右边——”
夜紫陌一个闪身迅速避开手持匕首的岳施,红衣墨发映在碧霄的冷光中,竟似有股血的味道开始弥漫,魔一样的紫瞳里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咚的一声,岳施直愣愣的跌跪在他身前,下一秒攥着匕首的手腕却从他小臂上松松地滑落,顿时血如泉涌,徒留一个极为整齐的切口。
“啊——呜——”他在地上翻滚悲嚎,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某一处,面目狰狞。而夜骥影正在刀沿上不慌不忙地抹着什么东西,看也不看他,唇角却意味不明的泛出极轻极细的微笑,仿佛将要实现什么最快意的事情。
正当夜紫陌伸手扶她起身时,原本蜷缩在地上的岳施又突然窜起来意欲有所行动,夜紫陌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挥舞起碧霄,如果没有意外剑光就要落下。
但是,命运里没有如果。
或许是第六神经敏感,夜融雪回头只见黑影踏着刀光飞似的袭来,张口欲喊,而夜紫陌此时也旋身腾空,指间一弹,不大不小的小石块咻地飞出击中夜骥影的手腕,手中的刀顺理成章的落进夜紫陌手里。
“不…”她失神地低喃,樱唇苍白,她好害怕心底一直担心的一幕会在转瞬间发生。
黑衣下的身躯一震,夜骥影后退一步运掌欲攻,夜紫陌亦迎势向前探刀,两人的脸上都有不容置疑的坚决,动作速度之快甚至没有声响。她没有多想,纵身向前挡去…
“住手——”
只听她闷哼一声,两人都蓦地停住了攻势,却没有听见武器坠地的金属声。
月牙白猎衫上鲜血如泉喷薄而出,她依然张开手臂挡在夜骥影身前,左胸被刀穿透,背上还烙着威力未息的掌狠,绝美的脸上笑颜苍白,青丝飞扬。
“融融,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以往魅惑的声音不再,惟留悲愤与哽咽,那般凄楚。他的手伸向她,极尽温柔地轻抚那花儿似的脸庞,紫光悠悠。
她闭上眼试图感受他手心的温度,“不要恨我,好么?”
这一次,我要保护你。无论结局如何,请你不要恨我。
这一天总会来的,我早有预感。冥冥中总是觉得你我在千年之前已有尘缘,今世相逢成兄妹是不幸,相知成恋人是幸福…世人道这是罪恶是背德,然而我却不想放弃。
因为再过一千年,或许已没有人会像你一样用紫色目光深情而又宠爱的注视着我。
“傻瓜,你真是个大傻瓜…”夜紫陌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一呼吸一说话便觉心尖密密麻麻的痛楚在拥挤,胸腔内气血翻腾的更厉害了。
她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只默默地流下两行清泪,湿了雪腮。
艰难的回过头去,她喘了两口气低唤出声:“大哥。”
黑衣男子愣愣地望向自己的手掌,眼神里一片空白。复又抬头看见夜融雪忍痛浅笑,顿觉悲从中来,“你为什么总要逼我?甚至冒死为他…难道这就是你的选择么?”说出口的话平静无波,可眼眶却淌下男儿苦泪。
“咳咳咳…”猛烈的咳嗽过去,她深吸几口气尝试平复一下,口腔中泛起一层淡淡的腥味,“不是这样的,你一直…一直是我最重要的大哥,以前是以后也是。可你总不爱听我这样说,可是我还是要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大哥,紫陌他也从未真想与你决斗…咳咳咳…小时候大哥总是陪着我,给我做的那些玩具我都宝贝地收在箱子里,还有很漂亮的凤蝶纸鸢,我都舍不得玩…都放在、放在——”
“不要告诉我!你要是喜欢就自己回去找!”泪水不断滑落,他慌乱地打断她的话,黑灰色的恐惧弥漫在心头,他只希望她能活下去。
她虚弱的答应着,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之前锥心刺骨的剧痛好像模糊了许多呵。
“紫陌,”看向目光从没转开的他,“拔刀吧,求求你。”
拔刀的结果只有两种,生与死,任意方向的漫漫长路。
好一会儿夜紫陌才点点头,依依不舍的想说些什么,终化作一声喟叹,侧身揽着她的腰,在耳边缠绵低语道:“要是觉得疼就咬我吧。拔了刀,我马上带你回家疗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夜骥影欲冲上来,发丝凌乱,不安地大吼:“夜紫陌你疯了!你拔了刀她可能会——”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沉浸在熟悉的淡淡香气中,眉目间满是安宁和信赖。
“家…我也好想和你有个家…”
耳边是她的呢喃,他抱紧她,抽刀,然后扯下宽袖围在伤处,动作麻利。即使这样,温热的鲜血依然飞溅,落在他的额上、脸上、颈上、衣上,恍如盛放的红梅,开得绝艳而骄傲。
夜骥影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突然笑出声来,飞身一掌猛地打在夜紫陌身上,紫陌跌落一旁,她虚软的身体也顺势滚落在地。但是他自顾自的笑,眼里放射出浓浓的恨意,“本来只要你死了,鸢儿就不会受伤…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察觉到崖边的人爬了起来,竟是重伤的岳施拖着夜融雪摇摇晃晃的到了悬崖边上。
“岳施你放开她!”
岳施已呈紫黑色的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意,啧啧道:“杀手门的门主大人利用完我就想一脚把我踹了?我呸!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个人陪着!这下好了,下面就是滔滔江水,跳下去连个尸首也找不到的…”
夜融雪觉得四周越来越安静,没有风声,也没有说话声,仿佛万物都已沉睡。看见前方一抹红影,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紫陌,你要活着,我会…回来寻你——”他好像还说些什么,可是她听不见,听不见啊…
顷刻间,那道飘然的白影坠落,茉莉花儿似的。清香,无影。
他伸手碰触,竟是空。紫眸暗淡绝望,凝神处尽寂寥。
胸臆内激烈翻腾,他再也无力止住,“哇”的从口中喷出一口血,昏迷前依稀还看到了她的笑脸…
——紫陌,我爱你,我不会离开。
——说不定,我已爱了你一千年呢。
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梦断叠香袖。

渡雪隔江人

清晨,一辆马车离了城门,平稳行驶在官道上,车内正坐着夜昱刑和童千桃。
童千桃绾着雀儿髻,发上簪了一对儿蔷薇金钗,穿暖杏色衣裙,低眉顺目地坐在夜昱刑身边,旁边还摆着几样刺绣的物事,无论怎么看都像跟着丈夫出行的贤惠妻子。
夜昱刑靠坐在车内,深邃的双眼波澜不兴,淡淡的悲伤神色仿佛是因回想着什么而起,手掌不受控制的捏紧了木把手。
“恕妾身多嘴,门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昨夜夜深时分,他才回到客栈的房间里,她几次悄悄走出房门探看,都见着他房里依然点着烛火,他昂藏的身影伴着满室昏黄晃动着投映在纸窗上。可知道,她多想推门进去问他今夜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即使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在他眼里,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有着似曾相识嗓音的落魄歌女罢了。
想到这里,鼻头一阵酸涩,她低头吸了吸气,缓缓抬脸看向他,“门主?”
“门主…怎么了?不舒服?”她着急地边问边跪坐到他跟前,拿起手帕赶紧擦拭他额头上渗出的豆大的汗珠,“停车!停车!”
“别叫了,唔…我、我没事。”夜昱刑紧皱着眉,脸色铁青,一手按着胸口,平缓呼吸等待疼痛消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心里燃起一股莫名想哭的冲动,悲痛、绝望、愤恨、忧愁,就像是…像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突然失去了,心头被刀硬生生的挖走一块儿的感觉。
直到看见他的脸色渐渐的恢复如常了,童千桃才歇了口气,但眉间的忧心愈发抹不去了。看样子,相处了这么久,自己对他来说还是一个外人,算哪门子的十夫人?伤感的同时,她也起了疑惑与不安,打算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人,竟让如此英伟不凡的男子日日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