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融雪望着她闪着泪光的凄苦神色,居然还真有三分受委屈的悲情。哼,你倒认定了我是妖女了?她冷静自持若看戏一般,柔柔地绽出一朵笑花。
“兰姑娘言重了,我深居简出,哪曾使过什么狐媚子勾了谁的夫郎呢!”话一出,有心人听了当下脸就绿了。
好你一张利嘴!兰妃卿银牙暗咬,恼了。自己确实暗骂夜融雪狐媚子,做梦也想着嫁与尚之,两事都不曾说出口,今她这么楚楚可怜地点了出来,明摆着告诉她:你骂的我都知道,你的心思我也知道。枉她兰之君自以为聪慧,现在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夜融雪看着兰妃卿的脸从怒转忧,从青变白,实在忍不住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兰妃卿立眉叉腰,脸涨得通红,“我、我就是喜欢尚之!你就是说出去了,我也还是这份儿心!”
听了这话,她敛起笑意,望向她:“兰姑娘你真以为只有我知道?十夜门上上下下的,甚至一路上的路人都明白,还有什么可遮可掩的?你若是爱,争取便是,得不来的,放弃也罢。”
兰妃卿惊得双眼圆睁,一时间竟无言了。过后才呐呐说道:“原来尚之早就知道了…”浓浓的失望和不甘如针般刺痛了她,忽又朗笑起来:“哈哈哈,我真是个傻瓜,对一个不爱我的人痴痴眷恋,日夜期待…哈哈,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眼角滑下串串泪水,她早就该死心了,所谓的情敌从来就不是情敌,因为——自己根本在一开始便输了。而今还怀着一丝希望找她来诉算是什么?!真是丢脸…
冷清的风儿吹起,似悲似喜。
好半晌,兰妃卿才幽幽问道:“你爱尚之吗?”
夜融雪垂下眼帘,叹道:“我不知道。爱与不爱之类的问题,离我好像很远,却又很近。你或许要骂我贪心浪荡,可我…我希望大家都能喜欢我,或是爱我,都好。我心里有个无底洞,是要很多人的爱来填满的,我也想,起码是努力尝试着不负别人的一番真情真意。”见兰妃卿皱眉欲说些什么,她又苦笑道:“本来没和身边哪个人说过这些,今天却…自私无情也罢,矫情造作也罢,不守妇节也罢,我确实这么想。女人最大的奢望,不就是真切的爱么?同为女子,所想所念,如此而已。”她纤弱的身影在一片绿意的衬映下愈显柔弱,仿佛会飘散了似的。
兰妃卿的脸上没有了怒意,却也没有别的情绪,她便拿起剑转身往外走去。行了几丈,她突然转过头来,眼角微有泪水,语气淡然:“我忘不了尚之,也不想忘。你若不时时刻刻守好我定会抢来。”
又前行几步,背对她低声说:“夜融雪,你可知…你欠下了多少情债?”说完便离开了。
她身子略微僵直地站起,身侧的葇荑渐渐收拢成拳,指甲一点点地陷进肉里。
“可是,我也有想爱的人啊。”
她想去爱他,不知苍天可允。
是夜,夜融雪趁夜骥影不注意,骑马溜到白老的院里找梅尚之。
走过一条两侧皆植有药草的小回廊,到了梅暂住的小偏院。
风铃叮叮,银色的月光清朗皎洁,纱衣一般披落在梅尚之修长的身子上。他侧身坐在门口的小椅上,完美的侧脸似上好的水玉,睫毛竟像是银色的羽扇,映出两个阴影掩在眼睫下。今夜,或许是离愁使然,他显得有些伤感而落落寡欢。一头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肩后垂在腰部,随夜风轻轻起舞,舞出忧郁的弧度,他身穿月牙白的开领丝绸长衣,仙姿飘逸。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
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她笑盈盈地吟道,梅尚之听见后马上站起身迎过来,琥珀色的眸子漾满不可置信的喜悦,随后又划过丝丝痛苦。
“雪,你怎么来了?少门主不是说你要同他一起住在山南么?我还想着明天一走,便难再见了…”声音越压越低,他的笑容惨淡,“我从没听过那么好的诗词,梅香、夜雪…真的是符合此情此景。”
“我溜出来的,大哥不知道。”她往他的身边靠过去,“往日都是你念叨我不懂添衣,你倒好,也学起我了?”她摘下脖子上毛绒绒的银狐围领,踮起脚尖围在梅尚之的脖颈上;而他就这么低着头,任她在身上摆弄围领。
就这么看着她白皙粉嫩的脸,水汪汪的乌亮大眼,甜美的笑意,还有那惟一的一夜他带着近乎虔诚的心所吻上的娇软红唇…他从没想过分离的一天来到的如此突然,令他措手不及却无法不遵从。只因为,今天少门主对他说:“尚之,你明天先回十夜门,没有命令就不必再来寻她了。”
耳边清冷而不容拒绝的男性嗓音下了指示,作为梅之君的他不可违抗。他知道,少门主一定看出来他对小姐的爱意了,他明白少门主对他产生了敌意,那是属于男人的嫉妒。
“心里若冷了,即便穿再多也无济于事。”他低语,长发滑落,掩住了半边脸。
本来还在努力保持微笑的夜融雪再也无法继续,笑容隐去,绝美的脸上徒留淡淡忧愁。她以为高兴的笑,也能令他微笑,至少不要那么悲伤。
她错了,离别的愁苦,从古至今,又有谁能躲过呢。
她的左手抚上他的脸颊,静静地凝望他,两人的目光交缠在一处,意难尽。
“是大哥让你离开我的么?”
梅尚之先是沉默,而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要同他说去。”她的语调缓缓放轻,他知道,每次她越生气说话就越轻柔。
大哥难道不知道梅对她很重要么?几个月以来,梅早已不是单纯的伙伴和朋友了,他的细腻温柔,他的无微不至,他的清澈笑容,他的淡淡光华,在不经意的每一分每一秒间侵蚀着她,看似随意,其实已慢慢渗入骨髓,如病如魔。以前她曾经笑说:“梅,你别对我这么好,不然我就戒不掉,病入膏肓啦!”
她对他好像并不是电影里演的那种夸张的爱恋,但她觉得,这也是爱。
爱,从来就没有定义啊。
而如果一个女子能得到一个男人倾心相待,就算她是铁石冰心,也终会融化。
此时此刻,她希望梅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她。
她不舍地摩挲他的脸颊,手心感受到一片暖意,他合上眼把脸轻轻靠向那片温热,幽幽地叹息。泛白的薄唇轻启,声音里飘出浓浓的思念。
“梅尚之恋着夜融雪。”
鼻头一酸,她真恨自己为什么从不曾把深埋的想法说出口。什么都不说,把烦恼和压抑都藏在心底却希望别人能够懂得能够了解,这才是真正的任性,不是么?这样的她又有什么咨格去嘲笑兰妃卿呢?起码兰妃卿会拼命追寻想要的爱,而她夜融雪,一个懦夫,缩在自己的壳里不闻不问,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痛感得来不易吗?!
“对不起,梅,真的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伤害过你。
耳闻满含歉意的话语,他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是啊,他应该回到十夜门做他的梅之君,过着人人称羡的生活,何苦偏要执着妄想呢?更何况,痴恋着她的还有别的男人。现下自己的爱意定让她苦恼了吧。无妨,他曾承诺过,她若厌倦了他就离开,这不正是时候么?
就在他痛心失望的时候,忽的又听见她说话,吐气如兰:
“梅,我也恋着你呢!”
猛地睁开眼睛,梅尚之喜不自胜地贪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抬起手想覆上脸上那只滑嫩的纤手,却犹豫了;她也深深地看着他,双颊绯红,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蛋上,而后覆上手来,两手交叠,温馨甜蜜。
他绽开一道极美丽的笑,那是独给恋人的笑。
“你今天的话,我要把它好好珍藏在脑海里。我不想忘记。”
月华风舞,君如故,莫忘尘土,青青忆中路。
夜融雪垫起脚来,双手捧着他俊秀的脸,食指滑过他的眉眼,他的挺鼻,滑落到他的唇上。这柔软的唇,曾在一个宁静的雨夜温柔的吻过她呵。
“不想忘记,就永远不要忘记。”
她魅惑地笑道,媚眼如丝,拉过他的脖颈把樱唇缠绵地印上去。他先是一震,感觉到湿滑的香舌勾引地描绘着他的唇肉和唇角,而后便钻进他口中轻轻舔吮。闷哼一声,他紧紧搂过怀中的楚腰,贪婪地索取她的唇香、她醇酒般的津液,还有她娇怜惑人的甜甜嘤咛…一时间,香气袭人人皆醉。
月光渐暗,星点闪烁,迷离的夜空下,一对相拥的人影火热缠绵。
“嗯…梅…”滑腻暧昧的轻喘,从唇与唇吮吻的间隙中隐隐传出,撩人心神。夜融雪被一双健臂环抱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热烫的气息和他身上寒梅的清雅淡香,只觉得心窝里暖暖的,蜜一样甜滋滋的…
热吻方毕,她小鸟依人地紧贴在他结实的胸怀里,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这就是幸福的滋味吧!
梅尚之满腔柔情地低头看着在他怀里乐呵呵的可人儿,爱抚着她的背,笑问:“你这小狐狸在笑什么呀?”
夜融雪笑眯了眼,仰头撅了撅嘴,可爱极了,“嘿嘿,不告诉你~”
被他吻的有些红肿的香唇还湿润着,他看得倒是脸红了,着魔似的轻托着她的脸蛋欲倾身吻去,她也眨眨眼,趴在他胸膛上徐徐迎上去————
突然,一阵怒吼声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影梅重重恨

“你们在做什么!!”只听见一声愤然的怒喝灌耳,本来在月色下相拥的两人突地分开,寻声望向小院的门口处。
门半敞开,夜骥影站在那儿,神色阴暗不明,许是由于月光的问题,他的脸上有一半阴影,以至于看上去俊脸似从中间分开了,就像晦涩难懂的希腊剧的面具一样含有双重意味。
光和影。希望和绝望。欢笑和哀伤。信赖和背叛。
那高挑壮实的身躯微微地颤抖着,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捏得青筋顿现。
夜融雪不解地看着他,“大哥你怎么来了?”
夜骥影走下台阶行来,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气势,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她侧头,却猛地撞进他幽深似不见底的双眼中:不可置信、嫉妒、愤恨、悲伤…那样深沉的情感,究竟为何而起?是因为她么?
印象中的大哥总是沉稳而温情的,从没见过他这样,就像…就像…一头愤怒受伤的野兽!浓眉蹙起,带着血丝的双眼怒睁死死地瞪着他们,发上、肩上还散落着薄薄的一层雪花,更显得悲怆苍凉起来。
她虽有些胆怯心惊,还是提着裙摆小跑到他跟前,握住他紧攥的拳头,“大哥…你到底怎么了?我知道我不该偷溜出来惹大哥担心了,别生气好么?”讶然于那双大手的冰凉温度,她慌了起来,“还是说出事了?!”
即使看着她神色匆匆地离开梅尚之的怀抱跑了过来,他仍旧是嫉恨难平。跟前的女子,蛾眉淡扫,水灵的大眼微微上扬着娇媚的弧度,确是那张自己在梦里也不能忘怀的脸。若说有什么不同往常,便是他日思夜想的那粉嫩檀口,诱惑而无辜地红肿着,两瓣唇闪着星点似的湿润光泽,勾得人心直痒痒。
他再傻,也看得出来,那是被男人的吻好好疼爱过的女人的红唇!刚才,梅尚之明明就捧着她的脸欲亲吻下去,她那么娇弱地依靠着,散发着自己从没见过的风情。月色正好,那一对相拥缠绵的璧人,在他眼里竟是血一样的刺目!!
她一口一个大哥地叫,本来就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他竟觉得胸口处钻心的疼痛。
是啊,是啊,这是在提醒他根本没有资格获得心爱之人的回眸和垂怜么?!这是在谴责他早已生根发芽的遐想和情根深中的可笑至极么?!面对着从小就信赖着他依靠着他的亲生妹妹,他能像梅尚之一样吻她抱她爱她么,不顾一切地拖着她进那万劫不复之地么?!
夜骥影,你这个疯子,你根本就是在痴心妄想!!
脑海里疯狂的痛苦纠缠不断回响,他的表情亦愈发挣扎翻覆。身边的夜融雪瞧着他极不对劲地掩着心窝,像是在忍受疼痛,便伸手覆在他胸口处,柔声道:“乖,不痛不痛,痛痛飞走啦!”又扬起手甩了甩,安抚似的微笑着看他。
夜骥影有些愣住了她的这一连串动作,在她身上散发的淡香中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下来。
“大哥忘了?小时候我摔疼了大哭,大哥你就是这么做的。大哥最疼我,我也最疼大哥了好不好?”眨眨眼睛,她调皮地笑笑,还想伸手去揉揉夜骥影的头发,结果没够着只摸了摸他被薄雪打得冰冷的脸。

犹记得六岁那一年,我甩了丫环偷偷去爬十夜门一处无人偏院的一棵参天古树,结果只能像小无尾熊一样攀在树干上,上下不能近半个时辰,撑不住就滑了下来摔到地上。新衣服也脏了破了,膝盖摔得一大片见了血,火辣辣地疼,我便哇的哭了起来。等到大哥带了几个家仆满头大汗地寻来,众人喜得嚷着“找到了找到了!!小姐在这儿…”,我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哑了。
当时大哥什么也没说,我好害怕大哥会生气再也不理我了。我爬起来怯怯地去拉他的衣裳,道歉:“我错了,大哥别不理我。”
他先是一阵沉默,后又叹道:“傻孩子,大哥是担心你。你一个人到处跑,要是出了事儿你要大哥怎么好?”我知道没事了,便带着满脸泪痕边往他怀里拱边哽咽道:“大哥抱,腿疼。”后来他说了些什么也记不得了,只记得他温暖的手很轻很轻地覆在我腿上,而后扬起来甩甩,盯着我的眼睛笑道:“乖,不痛不痛,痛痛飞走啦!我妹妹可是最勇敢的,对不对?”
心上仿佛注入了一道暖流,我拿袖子抹抹脸吸吸鼻子,昂头骄傲地说:“大哥那么厉害,我才不要丢了大哥的脸面!我很勇敢的,不哭。”
闻言,大哥又笑了,黑亮的眼珠闪动着无尽的包容和关爱,嘴角还有浅浅的梨窝。他掏出帕子给我擦擦鼻涕,揉揉我的脑袋打趣道:“还说呢,方才是谁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还扯着嗓子喊‘大哥大哥’的?”脸上一热,我装没听见,皱起脸冲他伸出胖胖的手,“大哥背我!”
他二话不说,也不让围在一旁干着急的几个嬷嬷和家丁们接手,轻轻松松把我稳稳地背在背上往回走,还吩咐管事让各处寻我的人都都回去吧,听了我才知道大哥为了找我费了多大的力气;当着我只字不提,却是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靠在温暖厚实的背上我也有些昏昏欲睡了,只听大哥在说:“我先带你回我那儿把伤处理了,吃完晚饭洗个澡换套衣裳再回去。”耳朵贴着,听得闷闷的振动声。
“为什么?”还要换衣服?
“你今天不是穿新衣裳了么,这就弄破了,还是五姨娘给你亲手裁的。你想想,就这么回去五姨娘会伤心的。我已让刘管事按着样子马上做套一模一样的,明天就送过去…”
嗯,不能让娘伤心了。我点头道:“嗯,我记下了。”远远看见就到他住的院落了,倦意袭来之下我嘟囔道:“以后找夫君我也要找像大哥这样会疼我,也要会背我的…”胸腔振动,他低低地笑了,“那要是找不到怎么办?只怕夫君没有大哥对你好。”
我想也没想就噘嘴道:“那大哥就当我的夫君好了,我也会对大哥好的。”他身子微微僵了僵,许是累了吧。
而后,我就渐渐睡着了。
萦绕在鼻间的,是那清新难忘的海洋的气息,大哥身上的味道。

“鸢儿??”夜骥影轻拍她的脸颊唤道,“怎么走神了?”
夜融雪笑着摇摇头,带着回忆的温暖,“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小时候的事了。那个时候真好啊。”眼中散发出点点光芒,童年对她而言,确实是一份老天的厚礼。
风拂起他耳边的发,他沉眸苦笑,低声道:“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不管是谁,在自己的心里,总有个难忘的瞬间,难忘的地方。一旦无法再回去,就会越来越想回去。
而他,再也回不去了。
雪下得有些大了,覆在衣衫上层层渗着刺骨的寒意。夜骥影默言地拉着她的手要离开,手被拉得生疼,她只能一步一回头凝望月下那温润如玉的男子。
他修长的身躯迎风而立,寒梅一般。如瀑的墨发上落着雪花,琥珀色的双瞳凄迷却也坚定地直视她,在这铺染成皑皑雪色的黑夜里竟如明珠一般熠熠发光,深深镌刻在她的心田上。她知道,即便不能相见,这个散发着玉般光华的男子永远会在身后默默地守候自己,不离不弃。
“梅,等我。”她朝着他的方向用唇语说着,轻吐出三个字。
他的眼睛更亮了,脸上又一次展现了那只属于她的清澈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
望浮情,嫩色宜相照。

坐在椅上捧着小暖炉的夜融雪,低头恳求,“大哥,求你说句话吧。”
竹馆里,异常温暖,可自从方才从山北回来以后,夜骥影便冷着脸不发一言。
他靠在椅上,眯眼冷笑,“说什么?说你和尚之为什么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抱在一起?”自己最爱的人和他的属下相知相恋,他难道该放鞭炮祝贺吗?!想到这里,他就一阵气闷难平,咬牙一拳砰地打在桌上。“你是怎么告诉我的?说是要乖乖地留在房里歇息,结果一声不响的溜了出去!若是在家里便罢了,在这下雪的荒山里你突然没了影儿,叫我怎么能不忧心!我骑马找遍了整个山头,就怕你…”就怕是夜里掉下山崖去!
咚地一声,夜融雪垂手跪在他脚下,咬唇哽咽道:“大哥,我知错了。但求大哥责罚。”风雪夜里,匆匆策马寻她的不是大哥还是谁呢?她总想着对别人好,回过头来却伤害了自己的亲人。
这一次,夜骥影既没扶她起来,也没说些安慰的话语。他托腮靠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她,心中却百转千回,情难自禁。好一会儿才起身,语气淡然而坚持。“岳玄宗的事情,我早有提醒,既然找上了你,十夜门上下亦无法全身而退。作为十夜门的小姐,什么应做什么不应做该早早摸明白了,更何况你已有父辈定下的婚约在身。所以我们留在点犀山期间,你和他绝不能见面。你若是不听,那么这一辈子就都别再见面了。这是少门主的命令,可听清楚了?”末了竟变得有些冷残,明摆着告诉她:一旦违反,决计再无相见之日。
跪了许久的夜融雪却没有大声质问,只是身形微晃,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听清楚了。”第一次完完全全的意识到,大哥不仅仅是大哥,他还是十夜门的少门主。他继承了父亲身上的冷酷坚毅,决绝果断,终将称霸一方,而不是那个天天陪着小妹妹玩闹的少年了。
她明白的。服部众,闯天下,本就是一个须继承大统、有抱负的男人的义务和责任。这些天来,他处理各种事情的沉稳和睿智表露无遗,也甚得父亲器重。对他而言,她除了是妹妹、小姐,还是什么呢?多年的情分犹在,她还是愿意相信大哥没有离开,对她依旧像以前一样好的,这样她的心就不会疼了。
她抬起有点苍白的了脸,眼神却出奇的清明。“大哥说的我会做到,但我要告诉大哥:我夜融雪,的的确确喜欢梅尚之。纵不能见面,感情也不会变。我同他之间的事不会给十夜门添什么麻烦,大哥大可以安枕无忧。”顿了顿,任头上的玉钗松了,青丝滑落颈肩胸前,衬得她柔弱清媚却内心坚强,“婚事定不定,定的谁,都不是我的决定。哪一天十夜门要把我配给什么世家少爷也可以,那就嫁个虚名过去好了!别的事我都遵从,唯成婚一事,我要自己决定。”
言毕,她又低下头来,安安稳稳地继续跪着。
夜骥影表情复杂,如果她此时抬头,就会看见他眼中深沉浓烈的爱恋。可惜很多事情,是没有如果的。
鸢儿,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你知道你说你喜欢他的时候我有多难受么?你心中最疼你的大哥,就是这么自私又丑陋。不管你爱谁,我只能用尽所有卑劣的方法把你留住。
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我都因为爱过你而觉得美。
他离开房间,在窗下低声道:“鸢儿,大哥都是为了你好。另外,我来是要说一件事的,你静静的听着罢。”
点点头,忽地想起他在窗外,她便说:“大哥说吧,我听着呢。”
“十夜门门主令,次子夜紫陌再非我门中人。十夜门中人与冰河宫宫主——夜紫陌再无瓜葛。”
如闻耳边轰然巨响,夜融雪呆愣着瘫坐在地,连窗外人何时离去也没有注意。
二哥…
念念陌人,负你残春泪几行。

愿得伊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夜融雪和夜骥影两人就住在山南的竹馆里,生活惬意,仿若都忘了那天的事一般。
时节步入严冬季节,隔几天就下一场雪,把整个山头点缀得银装素裹,仙气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