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忧心之下,又有些奇怪若是宅子的事妥了,怎的自家管家不向她复命,于是忙叫了主事的管家安叔来问。
谁知安叔一脸尴尬地躬身回话:“小姐莫怪,咱家的工程其实还早了裴家两天完工,我想着两家同在一座山上动工,又向来走得近,不好先完事撤走的,于是便又拨了些人手去为他家收尾。然而裴家少爷不知从哪听来了咱家完事的消息,巴巴赶过来叫我先不要回小姐的话,也不要跟小姐说任何山上的事情,到时待他家一并完了,再一起说与小姐知道。我想着裴少爷少年心性,心里又向来最有小姐,不会对咱家有什么不对的,于是也就听了,只拨了二十人在山上各处守着。小姐到时去,觉得什么不妥了只管和他们说,要增减什么,小处上他们便能办了的。”
安晴听了也是哭笑不得,然而竟也就这么算了,再不追问,只道待次日上山时便全晓得了,不用急这一日半日的功夫。
其实她也不是对山上工程全然不知。安晴在开春时曾去山上看过一次,当时水渠等等因生怕误了农时,在年前就修好了,开春时又简单规整了一二,便播种了高粱玉米等杂粮谷物。其时山腰上一派农忙景象,再往上的山上却仍堆着大批的木料石方,两家的新宅子外头也都架着如竹篮一般密实的竹竿麻绳等物,工匠们于其上其内忙碌穿梭,压根看不出宅子究竟如何。
安叔是家里的老人了,做事又一向力图稳妥,安晴本应放心才是。然而须知两家建别院并不是为了避暑,而是为了有朝一日避难所用,是以她又生怕安叔一个照顾不到,让匠人们偷了工减了料,到时若是因此伤了人却是不好了。
因此裴靖一问,安晴便马上答一句走吧,面上立现担忧之色,裴靖不由笑道:“若是宅子真有什么毛病,任是咱们俩这半个门外汉看却是看不出来的。放心,我已叫人去请了临县有名的师傅过来帮咱瞧病,估计下午的时候人也就到了。现下离汛期还早,若他查出什么毛病来,再改也是来得及的。咱们今日便只瞧瞧咱能瞧得出来的东西便是。”
安晴想想也是,心里虽然仍然有些忐忑,但也知多想无用,索性权当今日只是来看个热闹罢了。如此想着,她便当真放下心来,与裴靖言笑晏晏地一同往山宅那边去。
裴顾两家因人丁单薄,单宅子的面积都是不大,然而一座山却是物尽其用。
两人刚刚上山,还在近山脚的部分便看到有瓦房错落而立,四周又围了大批低矮的灌木。这是用以警戒旁人,再向上便是私人的属地了。而那些瓦房却也不是住家,只为两家种地的长工及门房守夜时居住罢了。
再往上走却仍是一片荒地,虽然已约略修葺过乱石杂草,却并没有开垦出来作为农田。这是裴顾两家一同合计出来的一块缓冲地带,因两家都是心知肚明,若是落霞当真遭了大水或是别的什么天灾,百姓们一准儿便是要往山上跑的,到时候人多且杂,又都是惶惶不安,又哪听得进去什么私人公中的话。若是一味地拦着堵着恐怕要出大乱子,倒不如空出一块地界来,留待特殊时候起些缓冲的作用。
待荒地过后,便见一堵厚厚的砖墙高耸,墙上头绕着带刺的藤蔓,若是走近了看便很感到些压抑的气氛,但前头因种了雪松挡着,便也不显得有多狰狞威严,只如普通院墙一样,只是略略高了些罢了。
高墙之后便正式进了两家“有用”的地界。此时山高才至三分之一的位置,安晴却是有些累了,于是搭着裴靖的肩膀借力,再往上走了约莫十丈左右,便见大片的梯田都已经抽芽出穗,远远看过去一片郁郁葱葱,很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安晴心里十分喜欢,于是驻足同裴靖笑着指点道:“高粱和玉米都是好养活的庄稼,不挑地,纵是旱点涝点也一样能成活,又一身都是宝,打下来的粮食也比小麦水稻要多,端得是口粮的一大保证。有了它们,咱们就可以放心一半啦!”落霞从前以渔为生,建了港口之后,人又多去走船,在风口浪尖里讨生活。土里刨食这事,落霞人从没想过,也不愿去做这“没胆识没出息”的营生。是以落霞平常鲜有几乎人家种地,裴顾两家请的这些庄户,也大都是从附近不靠海的地方过来讨口饭吃的。因此关于庄稼作物这些东西,落霞人一概不怎么清楚。
安晴原先也是不知道的,只是沈家堡以农为本,安晴盘桓几年,自然也懂了不少地里的事体。
裴靖看着她笑:“瞧我家阳儿乐的,便跟那地主婆一个样儿。赶明儿我也省得送你什么花儿朵儿的了,便只送你一把麦穗儿,估计便能把你哄高兴了罢!”
安晴笑着使帕子掷他:“你敢!”
两人笑闹一番,再向上走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又见着一堵围墙,便知再往上已进了两家的宅院了。裴靖招来两家守宅子的管家,熟门熟路地领她去两家宅子各转了一圈。安晴看得仔细,连仓库都一一看到,又嘱咐自家管家先运些杂粮到山上放着,省得到时搬家时东西太多难拿,或是一下搬了太多,引得宵小惦记。管家一一应了,再请示几句细节的地方,安晴分别做了决定,心里对宅子也还算满意,于是又嘱咐几句便挥手叫他们都散了。
裴靖自始至终只笑眯眯在一边看着,很少插话,安晴打发完管家便也笑看向他:“裴少爷的重头戏可是时候开锣了?”
第六十三章
裴靖笑着应一声,又颇神秘地凑过来,眨眨眼问她:“想看变戏法么?”
安晴一愣,继而也笑问他:“怎么,爷您还会这手本事?那妾今天倒是要开开眼了,不知您打算什么时候开锣啊?”
两人说的自然都是那日安晴撞见的,裴靖给安晴准备的“惊喜”,水上露台了。因裴家家大,拨来山上的人手本比顾家要多,若不是裴靖要给她准备这份大礼占了人手,裴家宅子的进度是断不会落在顾家之后的。而裴靖又百般要求安叔隐瞒,定然也是为了这份“惊喜”能够名附其实。
安晴对他肚里这些小九九自是心知肚明,只为了配合他故弄玄虚的意思才没有追问,此时正事已了,这最期待的部分当然也应该浓墨重彩地登场了,只不知裴靖究竟折腾出了个什么样的玩意来送她?
然而不是她信不过裴靖,只是能建在水上的建筑本就不多,左脱不出亭台回廊这些俗套去,况且她之前也与他说了,只希望建一座近水的露台便罢了,这便是把框框又缩小了一圈。能发挥的空间如此之小,她所能期待的惊喜自然也就不多。然她寻思着不论如何,人家的心意总是十成十的,是以裴靖就算是只在水面上为她架个台子,她面上也会做出十分的惊喜感动来,也好慰藉他一番苦心。
是以安晴满脸期待,裴靖倒是老神在在地负手微笑:“你先闭上眼睛,我再带你过去。”
安晴闻言苦着脸同他打商量:“山路难走,这一路上山,纵是有你带着我也难免跌跌撞撞,哪还能闭上眼睛去了?不若咱打个折,快到地界了再闭眼吧?我保证只一心低头看路,绝不东瞄西看。”
裴靖笑眯眯地抽出她帕子,口里敷衍道:“莫担心,我自有办法。”说着不待她反应便使帕子蒙了她眼睛,又按着她手不许她碰,再蹲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安晴低叫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脖子,又轻声问他:“我记得那处离这儿还远吧?不若你先放我下来,快到了再如此,也省得你劳累。”
裴靖笑呵呵地香她一口,又赞她道:“阳儿真是长进了,以前我抱着时总是一叠声地叫放手,现在倒知道心疼为夫我了,还主动投怀送抱了呢!吾甚欣慰!”
安晴被他羞得面红耳赤。——她哪是不愿与他亲近,分明是不肯让旁人看了笑话去。此时左右无人,他们又多日未见了,她原就指望着能与他走得近些,是以见他如此放浪行径虽然觉着不妥,但也决计不肯说一句就此罢了的。然而这等女儿家的小心思又哪是能放在明面上说的,于是她只双手摸索着,恨恨地捏着他耳朵左拧右转,直将他耳朵也捏得发烫才罢手,又得意道:“你这家伙不知羞为何物,我便只能让你尝尝耳朵热的滋味啦!”
裴靖应景地喊了几声疼,听她如此解释又不由哈哈大笑,而后便凑近她颈子恶意地吹气:“谁说我不知羞来着?有时…我也是很害羞的…”因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嗓音便微有些沙哑,反而带出一股子别样的气氛来,安晴被他吹得说得身上都是一阵发麻,气焰也便被这口气彻底吹没了。又怕他说出更露骨的话来,又怕他再恶作剧地用气呵她,只得缩着肩抱着他颈子,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不说话,活似个缩脖乌龟一般。
裴靖满意一笑:“这才是我的乖阳儿。”又低头着意看看她难得的小媳妇模样,不由心中一荡,嘴上不觉便溜出一句玩笑来,“你也不怕,我便就近找间房…”话说出口自己也是一愣,忙忙便住口不说了,然而脑子里却禁不住将那句话后头的旖旎风情详细推想下去。
安晴被蒙着眼睛,又听他这话,心里当然也是一震,但此时她接什么话都觉着不妥,于是便也只得装作没听见,不动如山。但她面上尚能做到波澜不惊,耳朵却不听使唤地开始发热。
裴靖将她身子略向上抬了抬,浑身肌肉紧绷,好似是累了,又好似是有什么旁的东西干扰了他。
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片刻之后,裴靖便将安晴放在一处软物上妥帖坐好,自己也挨着她坐下,一手搂紧了她腰之后方笑道:“好了。”
安晴忐忑地解开帕子,四周一看,却先倒抽一口冷气,手上下意识地握紧裴靖抱住自己的手臂。
他们是在一处凌空的露台上。
这边山坡陡峭,虽不是悬崖却也足够触目惊心,他二人现下便坐在一处软椅里,从露台上头到下面密林深处绷着两条儿臂粗细的铁索。两人现下还能脚踏实地,但安晴却见软椅上根本没有安装任何脚踏,也就是说,若她猜得不错,待会两人便会真切地体会一把四脚临空的感觉了。
裴靖待她看过一圈了,方抱着她笑问:“阳儿,你愿意跟我一齐飞一次么?”
“什么?”安晴显是一惊。
裴靖环着她身子轻啄她嘴唇,又笑眯眯地解释:“既然说了是惊喜,自然便是有惊有喜了,只是不知,你肯信我么?”
安晴坐正了身子深吸一口气,一手与他交握,又苦笑道:“既已上了贼船了,索性便信你到底罢!”
裴靖展颜一笑,从软椅上抻出几条带子来,将两人牢牢地扎在椅上,又解释道:“这是防备软椅中途震动叫咱们失了稳。虽说我很信任小爷我的手艺,然而咱们也得力求稳妥,莫要让一场惊喜变成了惊吓不是?”
安晴轻舒一口气,勉强笑着应道:“嗯。”
裴靖将两人捆绑妥当之后,又抬手将软椅顶上的一个销子拔了下来,顿时软椅便在一阵格拉格拉声中缓缓向下移动起来。
安晴无可奈何地被带离地面,紧张得另一只手也抓住了裴靖的手臂不肯放松,双眼紧闭,不敢下视。
裴靖拍拍她手背笑道:“这段路可是不长,若是阳儿一径这般闭着眼睛,便是大大糟蹋了我这一番心思了。”
因软椅虽随着那格拉声一步一捱地向前移动,然而整体来所还算行得平稳,是以安晴待过了一会儿,适应了脚下生风的感觉之后便也不怕了。于是偷偷睁开眼,正好看到几棵郁郁葱葱的柏树贴着她脚边缓缓掠过,她不由轻呼一声,这次却是欣喜居多。
裴靖伸手刮刮她脸颊,笑问她:“这可算是一份惊喜?”
安晴眼不错地俯视着下方的美景兴奋地点头,连转头来看他一眼都不太舍得。待到后来她胆子渐大了,经过树梢时非但不躲,反而用脚尖去踢枝头的嫩叶,乐得眉眼弯弯。
这段路程若是用一双肉脚丈量,再快也得走上一炷香的时间才使得,然而在这般近似直线的距离之下,这点脚程自然也便不算什么了。是以纵是软椅行得再慢,也是不过片刻便到了尽头,再加之安晴初次乘坐颇觉新鲜,此时快到末尾时却是嫌路短了,于是嘴角微微下坠,十足未尽兴的样子。
铁索末端正是拴在裴靖为她建的水上露台之上,将尽时倾斜的角度难免趋缓,软椅也渐渐慢了下来,到得最后停在露台顶上时,几乎如龟行一般迟缓。
待停下了,安晴却不急着解自己身上带子,只扯着裴靖袖子,双眼晶亮地央他:“我们再来一次吧!…要不,我们再坐着这椅子上去?”
裴靖失笑摇头:“这可是不成了。你看这椅子好似如何神奇,其实不过是利用自身下坠之势,配着固在软椅顶端的齿轮方能在铁索上蠕行罢了。若是要将椅子再弄上去却是费劲,非得要两三个大汉一齐用力才能将这空椅子扯上去,若是带了咱们两人,大概单是那拉绳之人便就将上头那露台给踩踏了罢。若是再从上头滑下来,这短短半日便来了两次,未免就显得无趣了。”
安晴想了想,也只得点头,不情不愿道:“改日你可得再陪我坐一次。”
裴靖笑着连连保证:“一定一定。”
其实裴靖方才解释软椅如何移动,安晴却是没有听懂,自然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软椅能自己下来却不能自行上去。不过她也听出他话里有为难的意味,便从善如流,心道这铁索左右都是在这的,又不能插上翅膀飞了,以后想坐几回都是有机会。
思及此,安晴便也不再不情不愿,自己解了身上的布带,又由裴靖帮着起了身,环视四周。
只见脚下一块四方的平台,高出水面约一丈,光秃秃的地上不知是用了什么材料搭的,花里胡哨的砖石胡乱拼凑成一个台子模样,连平整都不敢说一句。砖石形状怪模怪样,虽有些透亮的意思,却仍敌不过这几日的雨打风吹,瞧着很是脏兮兮的,没半点讨喜。
安晴心道裴靖再如何都不会将露台造得如此不堪,是以举头四顾,却见这方台子边上围了围栏,又在西边连了道吊桥直通岸边,潭上除了此处,再无旁的建筑,那么所谓的露台,大概便当真是指此处了。
至此安晴再不抱希望自然也颇失望了,她不由侧目看了裴靖一眼,却见他背着手,双眼亮晶晶的,似在等着她夸奖一般。她也只得含笑赞道:“这里看风景倒也开阔…”实是太开阔了些,连个棚顶都欠奉。
裴靖突然大笑,片刻后又弯着腰按着肚子,似是快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安晴恍然大悟,知道他必然还留有后招,不由恼羞成怒,恨恨地伸手直拧了他胳膊几把才微微消气,又鼓着嘴问他:“这是屋顶?”
裴靖笑得满面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按着肚子艰难地点头。
安晴跺跺脚,心说不妨却叫这臭小子耍了一道,于是有心快快离了这尴尬之地。然而她环视一圈却看不出台阶在哪,便只得又面红耳赤地求教这魔王:“如何下去?”
裴靖总算是笑够了,直起身子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领着她往吊桥边上走,直走到安晴以为他会紧挨着吊桥掉下去时,她才看到下头原是一圈木质的阶梯,一片片台阶弯成半个优美的弧,靠着露台的方向还安着一圈扶手,扶手虽细却已足以令人扶着安全地下楼。安晴方才没有看见,不过是因为露台高耸,边上又有吊桥做掩护才没有注意。
待脚踏实地地站在露台之上,安晴再回头看自己走下来的台阶才发现,那原是一扇扇种着藤本月季的花墙,只现在还未到花期,花墙上只有葱茏的绿叶罢了。若不是她方才从此下来,又有谁会想到要暴殄天物地将万紫千红踏于足下?安晴不禁由衷佩服他奇思妙想,回头正正经经地赞他:“裴少爷当真好心思。”
裴靖却负着手笑,一派高深莫测的表情,再次问她:“阳儿喜欢看变戏法么?”
安晴吃惊一笑:“莫非刚才的不作数么?”
裴靖依旧背着手,低眼看着地上,微笑道:“那倒要看阳儿是怎么看了。”
安晴不明所以,再问,裴靖却只是维持一个神秘的微笑,再不说话了。
她心下自然奇怪得紧,不由顺着他目光看向地上,却见地上有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光斑闪动。细看,竟是一尾尾色彩斑斓的小鱼儿绕着露台中心缓慢地游动。安晴掩口低呼,看看地上又看看头上,如是反复,很是着迷的样子。
裴靖笑眯眯地扶她坐下,问道:“头上脚下都是水景,这露台许是最近水了的罢?阳儿觉着这戏法可还有趣?”说话间,地上彩光化成的小鱼成群结队,自去欢快地游个不停,只风来时便游得快些,无风时便慢些。
原来这戏法说白了却也简单,只这露台初造时便不用木石做顶,而是用各式厚彩琉璃密密攒成,下头再撑一只镂着种种游鱼形状的风车,风车经风自动,带动鱼儿畅游。风车底下又托一扇竹篾交成的网,挡住其上机关,又不妨碍光线倾泻。——这把戏裴靖原也替安晴玩过一回,只她没想到这方面便是了。——如是三层,又垒得极密实,教人纵是猜出了大概却也等闲想不透究竟是如何做得,于是便将这简单的玩意渲染成了个了不得的戏法,博得佳人一笑。
安晴听裴靖这般问她自是忙不迭地点头,原想趁兴问一句原理如何,但转念一想,又觉着这把戏于她来说本就似个法术一般似梦如幻,若是完完本本地解释透彻了未免无趣。于是住口不提,又真心赞了他几句,便转而依在他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两人近日所历的趣事来,一手又使帕子替二人挥去水边生的小虫。
裴靖少年心性,本有意在她面前卖弄一番,赚得几分倾慕。然而心上人此时就依在自己肩头,呵气如兰香气袭人,若要强说些机巧木工之类的话没的糟蹋了这般风光,于是也顺着她话头说起自己近日所做之事。
因两家起这山宅本就是因了普度寺方丈的一番话,两人说着说着,不觉便将话题带到了普度寺上,裴靖便道:“开春时突想起这事,便想着咱家既是修葺宅子,那寺院说不得也要整修扩充一二。纵是到时真有个什么,那位方丈大师也好多纳几位灾民。于是我便使我家管家去,捐了五百两银子出去。”
安晴听了掩口一笑:“咱二人竟想到一块去了,只不过我比你早些,年前便使人去捐了,数字竟也和你一样。”她原也想再多些,或是凑个什么六六六的吉利数字,然而一是觉着这样怕是太矫情了,二来若是再捐得多了,恐怕方丈不收,或是引得贼人惦记,再给寺里添了什么麻烦便是不美了。于是便只先捐了五百,寻思着待日后再多送些药物用具,倒也比银钱显得心诚。
两人对视一眼,话没出口却已都自对方面上看到同样的顾忌,不由又是相视一笑,心里俱都想着,我倒是没有看错了人。
第六十四章
山宅既已建成,裴顾两家便分别张罗起搬家的事体来。
因顾家二老久不问事,每月地里收租也只要管家报账罢了,并没有太多事情要出门,是以听闻要搬,便也只说几句路途遥远、不易收拾之类话的便罢了。然而安晴却是常要外出走动的,且不说她自家的晴雨不悟,纵是和惠家合开的剪虹阁也不好总是不去照拂,左右都要隔三差五地去看上半日才算是尽了心力。更何况夏季正是落霞港口繁忙的时候,客人多了自然要在近前看顾着才好。
这样一来,她也到山上住却是嫌麻烦了,于是安晴跟顾家二老商量,不若她还是不动,提防着生意忙起来她回不了家,反倒连个住的地方都没,待过了这段时候再拣日子上山便是了。
顾家二老自然是不太愿意,道说本就是她张罗着要搬去别院消暑的,竟然临行又改了安排,徒留他们两个老的在山上窝着,况且她也说了今年很有可能遭大汛云云。裴靖听闻了竟然也抽空跑来做说客,道他为着自家生意也不得天天上山过夜,说不得也是要在府里多住上一段时间才行的,这般也算是跟安晴做了个伴。如此这般,若是今年当真有什么事,他也能护她尽快上山,定保得她周全。再者说来,今年夏日端的是风和日丽,连大雨都没下几场,怕是有什么灾也应是旱灾罢。
如是种种,各条理由都掰开揉碎了都给顾家二老说了个遍,只差立下军令状让二人安心了。裴靖话已至此,顾家二老又是极信任他的,于是心里纵是还有不舍便也只得点头答应,又嘱咐安晴得了闲便先上山住几天才罢。
于是裴顾两家大人自顾上山,独留了一对小的在山下照顾生意。
裴老爷和他妻弟陈老爷都是闲不住的,道现在家里有裴靖料理自是不必操心,竟双双出海走船去了,独留裴夫人于家中坐镇。她自也知道若是放了裴靖独自居住,他定然又要和安晴混在一处,然而她一则不能把这个理由宣扬出口,二则也不能因着这个便耽误了家里生意,于是只得秉承个眼不见为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他去了。
裴夫人鞭长莫及,裴靖自然便如脱缰野马一般,镇日得了空子便与安晴腻在一处。到得最后,竟是连账本都搬到了剪虹阁或是晴雨不悟,一边守着佳人一边做事,心中端的是快活无比,若不是还要与旁的老板洽谈买卖,他竟是一步都不想离开安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