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不由笑出声来,落霞向来好传统,富庶之家的女儿一定要先请男先生教简单的四书五经启蒙,到了九岁左右,差不多懂事的年纪,再延请女先生教授女红、管账持家一类,等闲要读到及笄才算了事。因此落霞的小姐个个修身齐家,做得相公的好贤内助,里里外外一把手。落梅也是最近完了学业才清闲下来。莲清便不同了,她刚过十四岁生日不久,功课自然还得照做不误。
安晴拍拍她,心有戚戚焉:“费先生威名,我当时也是领教过的。——当年教我的郝先生有事回家了几个月,便找了费先生来代课!”
莲清如同找着了知音一般,挽着安晴手臂便向凉亭里拉,她只抓着机会向冯家姐妹打了个招呼,便被莲清满筐满盆的抱怨给淹没了。安晴一面含笑听着,一面寻着机会便将话题往女红配饰一类大众的话题上引。不过盏茶的功夫,便与丹霞莲清聊得火热。丹枫虽不怎么说话,但也一直偏头含笑听着,神情也还算随和。安晴见了,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趁着喝茶的功夫给含秋使了个眼色,叫她亭子外面候着。
亭外早三三两两地站了几个小丫头,有几个是王家自家拨来伺候的,还有三个是莲清及冯家姐妹带来的,年岁都不大,最小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的样子。含秋同几人一一含笑见礼,便在安晴身后不远寻了个阴凉地站着,离亭口只几步的距离,若是需要什么也是方便得紧。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人便渐渐上得差不多了,十来个女孩聚在凉亭中,不觉得有多拥挤,倒是难得的热闹。诚如落梅所说,来的小姐除了缪真莲清等人,其他人也大多是安晴认识的,只是面前袅袅婷婷的女孩在她的印象中尚停留在小时候胖乎乎的可爱模样上。人都道女大十八变,隔了这将近十年的功夫,安晴自然有许多人都是认不大清楚了,于是茶会上第一个节目竟成了让安晴猜谁是谁的把戏,一时间亭中笑语不绝,热闹非凡。
饶是如此,她仍谨守着绿叶的职责,大多时候只是含笑听着,有人问些什么便答上一两句,不喧闹也不冷淡。
丹枫本跟别人聊得热闹,突然似发现什么新奇玩意似的,凑过来挽着安晴手臂,娇声问:“咦,姐姐头上这玉梳式样好生熟悉,我也有这么一把来着,姐姐一定见过,顾姨寿宴时我还戴过呢!”
安晴含笑点头:“是呀,你还将它落在我家厢房里了呢,亏得冯姨翌日来我家串门子,不然妹妹定要找上一阵的。”
丹枫依旧嬉笑着:“就是的,不过从顾姨寿宴上回来之后,我便不戴啦!不知怎么的,妹妹突然觉得那梳子颜色刺眼得很,还说是难得的美玉呢,我看,便跟地摊货的成色也差不太多!”
因她说得大声,其余小姐们的注意力便都被她吸引了来,各自停止了攀谈,一时凉亭中便显得有些安静。
安晴面上神色不变,依旧柔声道:“妹妹许是有了新鲜玩意,便对旧的首饰看不上眼了吧?”
丹枫扬起头,笑得天真烂漫:“可不是么,我娘还说是花了上百两银子为我置办的呢,真是冤枉,我看着堵心,便送给采香了!”说着扭头冲亭外的小丫鬟招手,“采香采香,快进来给姐姐看看!”
一个圆眼睛的小丫头走了进来,先冲在坐的几位小姐福了福,便将头上插的发梳拔下来,恭恭敬敬地托在手里。
“姐姐你看,这可不是跟地摊货差不多么!”丹枫笑得十分灿烂。
其余小姐们自然也知道她唱得是哪一出了。这不是明摆着指摘顾家李代桃僵,吞了她的玉梳么?一时间众人都不知该怎样将这场子圆回来。——出头说几句什么将这事遮过去倒是容易,但之后怕是不光丹枫因此记恨,说不定安晴也怨她们多事,令她平白背了个吞人细软的名声不得翻身呢。这事还真是不好管…落梅还在门口迎客,主人家不在便没个说话作数的人,众人都不敢吭声,凉亭里静得只听到小溪被水车扬起又落下,叮咚作响。
安晴心中不住冷笑,还真是蠢,看她头上戴了相似,明摆着是有备而来,有心人便应该就此偃旗息鼓才是,她竟还要来这一套!
她这飞醋吃得,可真是有水准啊!
安晴微笑道:“妹妹莫这样说,你若看好姐姐头上戴的首饰,直接向姐姐讨便是了,姐姐自回给你的,何必设个套来?”
丹霞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忙忙走过来拉着丹枫向安晴歉然道:“姐姐莫怪,我这妹妹一直好开这样玩笑捉弄人,止图个乐子罢了,哪是真看上姐姐的首饰了?”又推丹枫道,“你玩得过瘾了吧?看这一亭子的人都叫你给唬过去了,还不快见好就收?”说着忙冲丹枫使眼色,暗示她就此作罢。
然而任是丹霞将眼睛瞪得大了一圈,丹枫仍是不吃她这一套,扬着脸兀自笑得天真:“做什么啊?人家在跟阳儿姐姐聊天而已,干嘛都那么紧张的样子!”说着自己将采香手上托着的梳子捻起来,在众人眼前递了一圈,撅着嘴道,“阳儿姐姐说我喜新厌旧呢,姐姐们看看,我才不是负心汉呢!”
在坐的小姐都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谁梳妆盒子里没十几样值钱的首饰?这样廉价的成色,自是一眼就分辨得出来的,众人仍没有说话,看神色都有些疑惑。
莲清转转眼珠,起身推搡她,娇嗔道:“丹枫,你别顽啦!老这么顽都不腻么?前几日你还作势要同我换项圈戴咧。咱俩打打闹闹的不妨事,阳儿姐姐性子大方,要是真把梳子给了你,看你要怎么下台!”
丹枫笑嘻嘻地躲开:“同你是玩笑,阳儿姐姐是长辈,我怎敢同她玩笑呢?”硬是软硬不吃,话里还有暗指安晴太老的意思。莲清本意是缓和气氛,现下不但碰了个钉子,还勾出了一句讽刺,教场面更加僵化,气得撅着嘴甩了手去看水车,把个后背对着大家。
众家小姐自恃不如她们俩关系近,亲姐姐和好朋友都碰了钉子,她们哪好再强出头。可也不知该怎样将这场面遮过去,只好剥干果的剥干果,看鱼的看鱼,喝茶的喝茶,好像都有事忙,又好像都等着谁能开口救场。
安晴笑:“呀,看这架势,妹妹是非要我这头面不可啦!”说着作势去拔,却趁着偏头的当口向外头站着的含秋使了个眼色。
含秋得令,施施然进了亭子,向安晴跪拜道:“小姐,恕婢子直言,小姐应另选一件更值钱的首饰送给冯小姐才是,这件首饰,还求小姐赏赐给婢子吧!”
安晴笑骂:“小姐们说笑谈天,又哪轮得到你这死丫头多嘴?怎么,嫌我戴的首饰贱?那你倒是说说理由!”
含秋朗声道:“不是婢子嫌小姐首饰便宜。而是冯家小姐现下想要小姐的梳子,无非便是觉得自家的梳子被小姐换去了,倒还了只不值钱的发梳给她。可是婢子不巧晓得,冯家小姐寿宴那天喝多了酒,砸了我家五套官窑烧的极品珐琅彩,又将小姐身上新穿的‘琉璃天’染的比甲给弄脏了。这几样加起来,说句不恭敬的话,我若是小姐,也要想方设法让冯小姐赔的。这样算起来,冯小姐丢的那只梳子何止上百两银子,就是上千两银子也是使得的,可小姐今天簪的扁方不过是自家店里卖的便宜货,哪能配得上冯家小姐丢的那只玉梳十分之一?这样的赔礼,没的折煞了冯家小姐,小姐还是赐给婢子吧!”
一席话说得冯家姐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众家小姐好似都一心一意忙着自己的事,心里却都在不住算账:五套珐琅彩,加一件“琉璃天”染的比甲,确实是有一二千两银子之多的,若丹枫真的在她家砸了这许多东西她都不计较,又怎会换了人家百两银子的玉梳?
心里合计完了又去看冯家姐妹脸色,丹霞一副茫然疑惑的样子,一脸的将信将疑,怕是她也不太清楚细节的,丹枫的神情就比较有趣了,贝齿咬着下唇,呼吸急促,脸颊也有些红——不像是羞得,倒像是气得。
恼羞成怒?
若实没这事,她怎的还不反驳?便是默认了吧?
在座的有几个去了顾府寿宴的小姐,也蓦地想起那日自己桌上装甜品的碗碟是与其他餐具不配套来着,当时上菜的管家曾解释说用琉璃碗盛着是取其色泽娇美,现下想起来,莫非真是…?
既然已是真相大白,安晴也不介意作个顺水人情,于是含笑为丹枫铺台阶:“那日实不怪妹妹,是我这个做主人的考虑不当,竟在小姐们的桌上备了果酒,妹妹不胜酒力,便去园子里散心,撞见上菜的管家避让不及,才失手碰翻了盘子的,又怎能怪妹妹不对?”
说着又解下头上首饰:“不过今天姐姐倒是要怪你了,今儿个确实是妹妹看走了眼。——姐姐簪的可不是发梳,而是自家做来耍的扁方。”安晴摊开手,手心里果然摆了一套五枚的扁方,不过是寻常翡翠的材质,只头上那部分剔透些,便同玉的有些相像,方才五枚扁方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并排插在头上,若不凑近了细看,便同簪了枚玉梳一般无二。
这样一来便愈发显得丹枫没理了,方才话里话外都暗指安晴头上戴的是她的玉梳,原来却是指鹿为马罢了。
离安晴最近的李家小姐瑞惜看得真切,半是真心半是为了圆场,一叠声地赞扬:“姐姐这扁方的样式真是新巧,做工也精细,真是姐姐自家店里卖的?”
众家小姐借了这个由头,都忙不迭地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女孩子自然最爱首饰,不到片刻功夫大家便全被漂亮的首饰吸引,几忘了方才的尴尬事。
冯家两姐妹毕竟不是惯于使坏的人,纵是丹枫也只是一个“情”字迷了心窍,失了分寸罢了。安晴见好就收,特地偏着头同丹霞说笑了几句,以示自己并不将方才那幕放在心上。偏偏丹霞一张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尴尬歉然的神色较丹枫还多,安晴只得同她耳语宽慰道:“我知丹枫妹妹只是性子犟些,咱冯顾两家的交情,怎还经不起咱小辈间的几句玩笑么?妹妹莫要再想啦,再纠结下去,恐怕咱两家情分真就淡了。”心中却道,顾家同冯家的交情本来就比另几家淡些,经这一闹,怕是真不剩什么了。
丹霞同丹枫还真不似亲姐妹,一个性子软得任人捏扁揉圆,一个娇蛮得仿佛天家公主。听她这一说,便就如此信了,于是霁颜,又欠着身子轻声向她道歉:“我这妹子实是太顽劣了,此次玩笑开得过火,我回去定要请家母责罚她的。”
安晴不置可否地一笑,转头同其他小姐说话,此事便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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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时间,小姐们都围着安晴的首饰打转,丹枫拉不下脸来,自不好凑过去的。丹霞又气她丢了冯家的脸面,连带着她也脸上无光,于是也将她丢在一边,同别人轻声慢语地说着闲话,不肯理她。
丹枫孤零零地站在众女中间,好似亭中热闹是镜花水月一般,她看得着却摸不到。
安晴自是注意到了,她微抬了头环视四周,正巧莲清也向她这一边看,于是眨眨眼,冲着丹枫的方向努了努嘴。
莲清知道她意思,撇撇嘴,微微做了个苦脸,不肯去贴人家冷屁股。
安晴也同她皱皱鼻子,摆着口型说了个王字,意指这是落梅的小宴,怎能为了姐妹间闹了别扭,就让主人家难堪?莲清果然受教,翻了个白眼,又冲着安晴吐吐舌头,才依到丹枫身边逗她说话。
不多时,丹枫便也勉强挂上几分笑意,同离得近的几位小姐有一搭没一搭地凑着话。
小姐们都是惯于经历这些场面的,自然知道要顾及主人家的面子,是以个个都仿佛得了失忆症一般,谈笑招呼俱是亲切得体,亭中复又一片热闹景象。
众女围在安晴身边看了一会儿,又闹着要借了首饰来顽,安晴便也摊着手,任由她们取走细看,又含笑解释道:“不过是家里媳妇们闲着没事做来顽的,又不赶时间,做工自然精细。妹妹们有空便去我家店子里坐坐,我教你们绾几朵珠花来玩呀!”
小姐们都是戴惯了金银珠玉的,甫一听说珠花还能自己来做,纷纷叫着不信,拉着安晴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恨不得她立即能变出珠子来现场教学才好。
落梅领着最后一位客人进亭子时,迎接她的便是这幅景象,不由惊笑道:“说什么这么开心,怎的我家阳儿姐姐好似突然成了先生一般?”
莲清嘻笑着回她:“可不是么,阳儿姐姐手巧得很,自家做的首饰倒比银楼里卖的要讨喜得多,我们正取经呢!”
落梅掩口一笑:“这是自然,阳儿姐姐自小丹青便是一绝,我家郝先生总拿着阳儿姐姐当做我的榜样,我心里啊,还真是有追山跑死马的感觉咧!”
在座的小姐们大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安晴启蒙时她们都还小,这事自然是不知的,听了这话便又吵着要她现场画出份花样子来给她们解解馋,安晴拗不过,于是佯嗔道:“以后再说罢!妹妹们怎的见了漂亮东西都跟疯魔了似的?有正主儿在这坐镇,倒来闹我这个妇人!莫不是都把我当成教习嬷嬷了?”
众女哄笑,经她提醒,便都转而去闹落梅道:“听我家先生讲,妹妹你的丹青也是一等一的棒,今儿个你小生日,自然得露上一手!”
落梅只一味地躲着,笑道:“有阳儿姐姐在,我哪敢班门弄斧?”
安晴忙忙告饶:“好妹子,你便饶了我吧,嫁人这许多年,姐姐早就满心俗事了,哪敢提当年?现下便只剩下研墨的本事了罢!待会妹妹执笔,我便为妹妹研上砚好墨!”
众姐妹听了便又推她,落梅心道再推便嫌假了,因此抿了嘴,笑眼弯弯:“妹妹竟得了这样大的面子,实是不从也不成了!”
她一答应,自有活泼的小姐去叫外头候着的丫鬟搬来文房四宝。安晴笑吟吟地替她铺开纸笔,一手执了墨块,熟练地点水研墨。
落梅执着笔颇为难地笑:“画些什么好呢?”
缪真柔声道:“我见园子里的景致实是不错,妹妹常在这里逛,心里定有一幅美景吧?”
落梅微一思索,便欣然道:“有了!”说着提笔挥毫,下笔如行云流水。
只见纸上墨迹层叠,一角荷塘淡淡铺展开来,稍近些,在一丛芭蕉的掩映下,几朵小巧的茶花正含苞待放。寥寥几笔,却是栩栩如生。
瑞惜啧啧叹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姐姐只用了茶花三两枝,便让人自夏日中感到一丝清凉宜人,真真是传神得紧!”说着移开镇纸,便要探身去将那画竖起来给大家看个分明。谁知她今日穿的衫子袖子太过繁复,宽大的袖口带过砚台边,一个不留神,竟将旁边搁着的墨块带下了桌子。墨块滚了几滚,在安晴裙上带出一条长长的轨迹,又在她脚边砸出一个墨色的小太阳。
瑞惜愣了一下,赶忙连连道歉,又想使帕子替她抹去,可落梅用的墨是上好的徽墨,吸附力好得很,此时已牢牢附在她裙子上,是怎样都抹不掉的了。墨线贯穿了整条裙子,好似在画上被人随意划了去。这样大的污渍自然是无论如何都忽略不掉的,瑞惜急得一个劲地陪着不是,脸颊通红,羞愧不已。
安晴捡起墨块放好,笑着打圆场:“不妨,老天爷是借了瑞惜妹妹的手,送了四君子来给落梅贺喜呢!”说着指点众人来看。
落梅使的墨块上用金线绘着腊梅映雪的图样,安晴裙子上本又绣着兰花,溅上的墨迹正好可看作是修竹傲菊,可不正巧凑齐了梅兰竹菊四君子么。安晴笑道,“单妹妹这梅君子未免孤单了些,老天都看不过眼,要让妹妹团团圆圆地过了这小生日呢!”又展着裙子打趣,“瞧妹妹们方才还闹着说让我涂个样子,这不就画了么?可算是浑然天成?”
当然是浑然天成了,众姐妹顿时笑作一团,落梅也拉着瑞惜的手笑道:“多亏了你啦,我早就看阳儿姐姐这身衣裳不顺眼了,素成这个样子,看上去真是不精神!今儿个借着这个由头,妹妹非得好好地替姐姐改头换面一番不可!”说着招呼小姐们一声,“你们慢聊,我们去去便来!”就拉着安晴往外走,出来亭子又使了个眼色,示意含秋和迎儿跟上,一边走一边同安晴叽叽喳喳地讨论,“姐姐你个头比我稍高半寸,我房里恰有几套新做的裙子还没扦脚,正好给姐姐试试!”
落梅的闺房离着园子不远,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房关上门,迎儿凑过去一边帮落梅找适合安晴穿的衣裳,一边轻声同她说些什么。安晴与含秋二人只道她们主仆之间有什么事不方便说给旁人听,便也只做不知,袖着手去看墙上挂的字画。
落梅突然怒道:“她当真如此?”
安晴一惊回头,见落梅一副气不平的模样,忙笑问她:“怎的突然这样大的火气?”
落梅不答,只不停冷笑:“冯家还真是长脾气了,眼里除了那户姓裴的,不知还有没有别家!”说着冷声吩咐迎儿,“你去,将冯家两位小姐恭恭敬敬地请出府去罢!只说我王家庙小,容不下两位大佛!”
迎儿弄不准她这句究竟是气话还是当真,是以只是嘴上应着,脚下却磨磨蹭蹭地,眼神犹犹豫豫地看看安晴,又偷看落梅脸色。安晴忙道使不得,着含秋去拦着迎儿,自己快步走过去抱着落梅轻声劝她:“好妹子,你还不知丹枫是为着什么找姐姐的不自在么?不过是裴顾两家一向比别家走的近些,她于情字一事上迷了心窍罢了。只这醋吃得忒没趣些,用的手段也不太高明。再说,她也没真讨着什么便宜去,倒是在座的几位小姐心里对她都八成添了几分不好的印象去。迎儿?”
迎儿忙帮腔道:“就是的,冯三小姐方才被含秋噎得,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呢。在座的小姐都是明白事儿的,冯三小姐闹的这档子事,以后未必便能如雁过无痕。”
这话说的,幸灾乐祸的意味甚浓,但此时说出来确能令落梅消气,顺便生出些恻隐之心来。安晴责备地看她一眼,又继续轻声劝她:“今儿个毕竟是妹子自己的小生日,要是妹子不顾她是客,硬给她没脸,不是让人家指摘你不懂礼数么。何苦为了旁的人,将自己的名声也带坏了?况且,方才她已是够下不来台了,妹妹莫不是还要赶尽杀绝?咱这几家大人这许多年来走得这般近实属不易,在咱几个小的这儿闹了矛盾,归根结底竟是为了个男人!若是传出去,丹枫倒是罢了,妹妹可多冤枉呀!”
落梅听了最后一句,不由满面通红,娇嗔着推了她一把:“姐姐怎么又拿我取笑!”叫她这样一打岔,落梅心里的气确实消了一半,只是这样了了实在是觉着不值,于是偏了头低声道,“镇日都借着头疼的由头混日子,怪道手段如此上不得台面呢!怕是人家从小到大,看全的书只得一本《灵异志怪》吧!”
落梅平日说话都是秉着三思而后言的原则,现下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一来是确实气得狠了,二来是心里实没拿安晴当做外人。安晴一笑,也装作没听见,看她扭头叫迎儿把长些的裙子都挑出来摊在床上,拉着安晴来选,再不提丹枫的事。
摊在床上的四五条裙子俱是极鲜艳的颜色,不是鹅黄嫩紫就是水红翠绿,直看得安晴心里发虚,犹豫再三挑了条宝蓝的,又笑着解释:“姐姐早过了穿这些个艳色的年纪,实不敢沾这些跳脱的颜色,没的让人取笑,只这条宝蓝的素净些,不过颜色还是稍显鲜亮了…”
落梅不住埋怨:“姐姐总爱穿素的衣裳,老气横秋的,稍有点亮色还是蓝的绿的,叫人一见,便是盛夏身上也觉着凉了。姐姐何必这样刻薄自己呢,穿得活泼些,自己看着心里也开心不是?”
安晴含笑摇头:“还是不了,毕竟年岁到了,再怎么瞒也是秃头顶上的虱子,若还不守着自己的本分,便只剩叫人笑掉大牙的份了。”说着便要伸手去取那条宝蓝的裙子。
落梅拦着不让,强取了鹅黄的塞给安晴,撒娇道:“姐姐就当是顾着我生日,逗我开心不成么?先换上让我瞧瞧罢!大不了姐姐到时再换么。”
安晴拗不过她,寻思着不过只她们三个人看着,且穿一会便换下来,总是不碍的。于是点头应了,拿了落梅挑的裙子和衫子转到屏风后头换上。穿好后低头看看身上,高腰的鹅黄罗裙,外罩一件长及臀部的嫩紫衫袍。紫衣黄裳,如此跳跃的配色,安晴自觉是年轻的面孔才算相得益彰,她穿着这一身,便唯有扎眼二字方能形容了。于是苦笑着转出屏风,展开双臂冲等着的落梅展示一番,自嘲道:“姐姐我为了妹妹开心,将一张老脸都豁了出去,真有些斑衣娱亲的样子了!”
落梅却一脸惊艳:“姐姐穿上这身真是好看得紧!”偎过来抱着她臂膀继续撒娇,“姐姐便穿着这身出去吧!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姐姐以后都这样穿才好,足似二八佳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