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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前方的落雪,问:“他想你了,是吗?”订机票的电话一打两个小时,鬼才信。
沈倾反应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杨松。她抓抓脑袋:“可能吧,忘了问。”她是真的不知道。杨松这个人内心深处的感情并不外露,受过重伤的人都这样吧。
欧阳昕点点头:“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才知道,原来你是一个离开男人就没办法生存的女人,总是从一个人手中到另外一个人手中。我都替你觉得累了。你这样游戏爱情难道快乐吗?也许吧,你好像是挺高兴的样子。”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那你何必要拖我下水?十年,你都不肯告诉我真相。你从来不能全心全意对任何一个人!我原来以为是傅辉太吸引你,你们认识得早,所以我忍过,一直忍到他永远离开了,你…你却…”
沈倾抓住他胳膊阻止他说下去:“我跟杨松真的没有什么,不信你去问他。”
他冷冷一笑:“我已经过了去跟情敌当面对质的年纪。年轻时我跟傅辉针锋相对那么久,还以为自己处处占着上风,最后又怎么样呢?都敌不过你沈倾心思稍微偏一偏。”
是这样吗?沈倾一直以为那是天意,难道是她自己的原因吗?她低下头:“先夫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拿来说了吧。你该知道,他如今不在人世,我更加不会偏着你。”
欧阳昕一下生了气,却又无法反驳,他猛然甩开她的手,转头望向窗外。
沈倾看着他满脸的怒气、失望还有委屈,探身过去重新抓起他的手,轻轻叫了一声“昕昕”,他不答。她心平气和一条条跟他解释:“傅辉的事情,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经历的,前前后后你都知道,我以为你能理解我;至于杨松,你想想,如果他真的是我男朋友,可以容忍我在你这里一住这么久吗?我要是像你说的那样是游戏感情的人,唉,现在真不知道会轻松多少。”
他没说话。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气头上,好像是有点失去理智,没能认真想一想。她说的这些倒真的都有些道理。
她叹口气,轻轻放开他的手:“我当然知道,对傅辉和常静两件事情的处理,都让你不高兴。换了别人,早就不顾一切跟你在一起了。可是,昕昕,我真的是做不到;你要是因为这个不原谅我,那我也没什么可说。我问过自己:是不是因为不够爱你?可我觉得不是。要不是为了爱你,这几个月,怎么能忍得下来?你自己算算,你跟我相识以来,我眼睁睁看着你跟多少莫名其妙的女人亲热,不用我把旧报纸也翻出来吧。我不当着你的面哭,你就真的以为我不伤心了?”沈倾抱头伏在自己膝盖上,久久无语。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窗外依然大雪弥漫。他启动车子,把暖气打开,让几个出风口都吹到沈倾那一侧。
她终于抬起头来,却一抬眼正看到密密的雪花盖住驾驶窗,她“哎呀”一声:“雪这么大了,外面冷死了吧”,忽然又想到什么,“刚刚跟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呢?我们送她回去吧,不然她怎么回家?”
他一阵气苦,猛地转过头来问她:“你到底还想不想让我原谅你?”沈倾心底长舒一口气,微笑答道:“你开出条件来吧。”
“第一,那个女人怎么回去,是她自己的事,你只要关心我就够了,不用想着别人。”
她“哦”了一声。
“第二,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傅辉。”
她没说话。
“第三,跟那个叫杨松的彻底分手,一句话也不能再说。”
沈倾依然不语,他接着说下去:“我要你百分百的爱我,我要你满分的爱情,要你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我为了你可以去计划主动离婚,受万人唾骂,哼,做陈世美也娶不到公主;你为了我却连你的‘高贵情怀’都放不下,苦苦地就是一直在帮常静不让我们分手。我要做一件事情,自然会处理妥帖,不会让你难受,你对我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我就是想要你放下你的所谓的尊严,我需要知道,你会给我你的全部,包括你今后人生中所有的决定。”
沈倾张大嘴巴,这可跟她多年以来所受的教育完全不合,她受的教育是要人格独立的。
欧阳昕转过头来望着她,他心里比她紧张得多。他为了她,是真的曾经不顾一切的;难道他要求同样的回报不行吗?
他很怕她拒绝,拒绝一个已经绝望了的人。
沈倾看着他的面孔,本来想实事求是地跟他谈谈刚才那三个条件的现实可行性,却先看到了他眼中的紧张担心。她咽回自己的话,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却觉到他的手冰凉。这时她才觉得有点热,看了一眼几个出风口,伸手拨回原来的位置,然后一言未发靠到他冰凉的怀里去。
第三十七章
雪停了,天气却更冷了。
四处都是积雪,“宣元”的停车场里,低低的马达声安静地运转着,暖暖的气息从门缝里飘溢出来。
欧阳昕也觉得热了,他由沈倾唇上离开,正要伸手去调低温度,却觉得她一点也不配合。仔细一看,她已经睡着了。连日里绷紧的弦一下放松,沈倾已经疲乏如此。
他把她在座位上放好,系上安全带,手碰在她腿侧找带扣时,想起旧事,恍觉时光如梦。
回到家里,欧阳昕小心将沈倾抱回她自己的床上,他也不愿意让她睡在别人睡过的床单上。沈倾在梦中却还有些警惕,觉得有人抱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他握住她的手,跪在床边,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低低的声音安慰她:“别怕,是我,这里是你的家。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搬,就是怕你找不着回来的路。今天,你总算回来了…”
第二天他醒得很晚,他也一样,痛苦了这么久,总算可以缓和一下。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看倾倾,他可真怕她又跑了。
然而,他过去的时候,真的是一张空床。
他即刻跑下楼,想着她可能在厨房,却还是没有。
这回他开始慌了神,在厅里面大叫:“倾倾,你快自己出来,别吓我!”
他以为她故意捉弄他。
然而还是没有。
欧阳昕坐在沙发里,不再说话。
难道昨天只是一个梦吗?那种绝望的感觉又袭上他心头。
他蜷身坐了很久,才想起来可以打电话,却看见电话记录本留着倾倾的笔迹:“我回家一趟,说好了的。你等我,不许乱跑,不许带人回家!”写完了还不放心,又在“不许带人回家”下面画了条线,还加了个脚注“在外面也不行”。
此时的沈倾正在火车上。她昨晚睡得早,所以今晨醒得也早。这几个月的时光真的像噩梦一样,今天早晨弦松了下来一回忆,简直就是满目疮痍。她痛得需要躲回家几天,何况本来也就跟父母说过要回来看看的。
并且,她再一次面对人生的十字路口。她需要考虑是不是还回美国,如果不回去,那么她再过两个月就能办的公民身份彻底泡汤,绿卡也无效了。她知道想这些很龌龊,面对他那样的深情,是很龌龊,可是,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多少让她心里不太安稳。
江南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她一进门,看见家里饭菜妥当,二老似乎早有准备。她惊奇了一回,沈妈妈说:“小昕老早打过电话了,还说你到了告诉他一声,让他知道你平安。”
沈倾“嗯”了一声,说:“那你告诉他我到了。”沈妈妈奇道:“你怎么不去说。”沈倾嘟嘟嘴巴:“我舟车劳顿。”
沈妈妈去回电话,果然那边也问为什么倾倾不来说话,沈妈妈只好说“她说她舟车劳顿”,沈倾一边吃饭一边大叫“你抄袭、侵权、乱用成语”。沈妈妈挂掉电话回来说:“他本来说让你早点回去,听说你累了,又让你放心多住几天。”沈倾点头,问爸妈:“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沈家父母早已经知道了常静离开的事情,她也一再说了跟倾倾没有关系。不过二老心里还是觉得不大妥当。他们建议倾倾先停个一阵子再说,一来撇清自己的第三者身份,二来自己也好好想想。她这几年真的如欧阳昕所说,总是从一个手中到另外一个人手中,没能让自己静静。而且沈家父母觉得,放弃绿卡是大事,为什么就不能等了这两个月先拿到身份。
沈倾被父母轰炸了一周以后,也觉得父母的话很有道理,所以她还是打算先回美一趟,那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她回来之前是把房子转租给别人,工作也留了职,都需要去一件件解决。
她想了一下,打电话去订了十一日的机票,然后给欧阳昕发了条短信:我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会过段时间才回A城。
她当然是要跟他在一起的,只不过,需要先冷静计划一下今后的生活。如果他连这段时间都等不了,那他就还是找他的妙龄女郎们去吧。沈倾想起这些就有些怨气。
三月十一日。
沈倾是深夜到达的。她不愿在夜里惊动朋友,于是自己乘车回家。
一出机场门,就看见漫天大雪,飘飘扬扬。三月份的美国中部正是寒冷天气。
飞机上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去中国参加了国际夏令营的十七岁少年,金发棕眼,典型的白人英俊少年。两人聊了一路,依依不舍,沈倾走出机场却又看见他。
他站在雪地中,他的小女友来接他。那是一个满脸雀斑的可爱小女孩儿。她在雪地中,踩出了一个大大的心形图案,比沈倾那晚踩出的还要大一圈,陆陆续续有乘客对他们善意地吹口哨祝福。
东方文化中都是男追女,西方却开放很多,他们赞成顺从人的天性,顺从自己的内心。
沈倾站在那里,看着两个人亲吻拥抱,听着那女孩大声喊着“我爱你”。她久久站在那里,问着自己的内心。
三月十二日。A城国际机场。
全A城的女人都想嫁的这个男人手拿一只正在生气的小松鼠,那松鼠嘴里却叼着一枚与它凶恶模样毫不相称的闪亮戒指。他想留住他爱的女人。
可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动用了内线关系,他走进候机厅去等。今天只有这一班往美国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可是他还是没有看到她。
他满脸的兴奋慢慢变作失望,正在这时,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杨松对他点点头。
欧阳昕只好问杨松:“倾倾哪里去了?”
杨松简短回答:“在美国,她今天早晨告诉我她刚到。”
他手中的戒指跟松鼠一起落下。她又跟他玩这手,骗来骗去的,也不嫌烦。
他犹豫了一瞬,没来得及去捡掉下的东西,先走到航班柜台前:“这趟飞机还有没有空位?”
欧阳昕跟杨松一起到达的时候,看见房子里倾倾的东西已经收拾掉了。
沈倾在电话里就跟杨松商量过,房子已经退租,到月底结束。她在此地七年都没有买房子,为的就是今日能一走了之,为的就是心底那一份横亘的深情。
她带走了一些她和傅辉的记忆,剩下的,捐给了当地教会。
工作已经辞掉,身份停止了申请,绿卡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杨松很惊异,他怎么都没想到她走得这么匆忙,只一天就斩断了所有事情。
欧阳昕把这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发现杨松和倾倾住的是两个独立的卧室。他心里懊悔,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原来她没有对不起他。那么,相应地,他做错了很多事情。
三月十三日。A城的深夜。
沈倾快乐地进家门,想要跟他炫耀自己如何为了他放下“高贵情怀”不顾一切,楼上楼下都找遍,却是影子也没见一个。沈倾看看时钟,这可不是工作时间。她伤心地缩进沙发里。春天已经来了,到处生机盎然,“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难道他连这么几天都等不了吗?
好在欧阳昕还比较了解她,每隔一个小时就打个电话回家看看有没有人。沈倾想了想该不该接他家的电话,还是接了起来。
对方很温柔地问:“你在家?”
沈倾当即顶回去:“你打的是家里的电话,不在家还能像你一样在别人床上吗?”
他不想在电话里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他的那些荒唐时光,不是一句道歉能说得清楚的,所以他只是说:“倾倾,我想你。”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你在哪里呢?我去接你吧。”他跟她说过,他已经过了去跟情敌当面对质的年纪,可是她不怕,她打算去把他抢回来。
谁知他大惊:“你可千万别再跑了,你就在家乖乖等我回去,不能再错过了。”沈倾随即听到杨松的声音在那边隐约响起,似乎是在嘲笑他们两个。她立刻知道了他在哪里。
她说:“昕昕,我爱你。”
他听到这句话,却忽然得意起来,不再小心翼翼。他说:“这话留到明天回去再说吧,你隔着个大西洋怎么爱啊?”
倾倾愤怒地说:“你太龌龊,只看重肉体,不看重心灵。”
他挤兑她:“我要是看重肉体,早就不要你了。”一句话让倾倾想起来他曾经批评她没有情趣,她当即挂了电话。
他立刻意识到说错话,赶紧再打过来,不提刚才的事,只是低声说:“倾倾,我已经快整整一年没碰过你了,你知道我多想你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心灵。”
倾倾还在生气,又挂了电话。过会儿他没有再打过来,她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回去说:“才不是一年呢”,她有些忸怩害羞,“几个月前你还用强把我弄伤了。”
对方答:“我没有。那个人刚刚离去赶飞机了。”
三月十四日的傍晚。
A城国际机场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广播里说来自美国的某航班刚刚抵达,大家围在出口处等着认领各自的亲眷。
一个美丽女郎,在料峭春寒里穿了一袭长裙,手中拿着一束鲜红的玫瑰。本应是经典的画面,可是航班晚点,她冷得一直发抖。
她等的人终于出现时,在场所有女士能把目光投向了这边。她觉得不安全,于是拉住他的手往一个角落里走。
他不肯跟她走,一直说:“我要先抱抱。”
她只好回过身来,让他先抱一抱,一边骂“你这个急色鬼”。
他说:“我是觉得你的手太凉,给你点体温。”
欧阳昕把沈倾揽在怀中,低头埋怨:“没有金刚钻,你就别揽瓷器活儿,穿这么少明天肯定感冒。”
沈倾很老实地招供自己的小算盘:“留个美好的第一印象,明天就开始恢复本来面目。”她把手中的玫瑰捧上,刚要说话,他反感:“不是说过我最讨厌这样吗。这么大一个东西隔在我们俩中间,亏你想得出来。”他拿起来就扔掉,正好旁边有个垃圾桶。
沈倾惨叫:“很贵的!”他说:“明天赔你十束,但是只有在我不抱你的时候才能拿着。”然后吻住她。
沈倾在深吻中还是忍不住嘿嘿奸笑。他终于受不了,问她:“乐什么?”
她说:“你刚刚说过要赔我十束的,不能反悔。”他利落答声“好”,继续吻她。
沈倾小心推开他的肩膀,够着脚到他侧颊吻了一下,然后说:“那花儿里面有一枚Tiffany,我打算向你求婚的,明天你要信守诺言赔我十个。”
欧阳昕看了看她眼睛,走到垃圾桶边上探身把玫瑰扯开,拿出那个小盒子。他把包装拆掉,重新扔回垃圾堆里,拿着那枚戒指走过来:“你给我戴上。”
第二天一早在店里,沈倾就发现她这次彻底失算了。那是男式戒指,她要十枚干什么,难道还继续跟别人求婚去?那倒是够用老大一阵子了。她要求折现,他不同意,说要信守诺言。吵架的结果是,他决定亲自动手把那些戒指串成一条项链。
上午解决掉关于戒指的争端,下午他们去登记结婚。两人都不愿再办婚礼了。按习俗,沈倾不是初婚已经不能再穿白婚纱,她不高兴,她明明是把第一次给他的;至于欧阳昕,他对婚礼这回事只有坏印象没有好印象,跟他说办婚礼就好像跟小孩子说妖怪要来吃人了一样恐怖。
晚饭她不肯出去吃,说累了,再多走一步也走不动。于是他为她做饭,报答她这数月来的任劳任怨,也为自己今后数十年的任劳任怨拉开序幕。
第三十八章
A城去年的头号新闻是欧阳昕离婚,恢复了单身身份,正在举城欢庆奔走相告之际,今年的头号新闻爆出来:他再娶了个母老虎。
他的工作助理全部换成了男性,所有重大事务都需要先问过太太。大家口口相传有两件事情来描述此女的恐怖。
第一件,某天他陪她去选衣服,在试衣间里待了很久。自从她嫁过来之后,这家店的试衣间里安装的防盗摄像头全部被拆除。试完衣服沈倾出门,满脸坏笑,她把她丈夫的衣服一起抱了出来,咕咕笑着往远处走。谁知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她抬头一看,是那日见过的那个鲜红女郎。
那女郎也认出了她,忙打听情况:“阿姨,你们是不是搬家了,为什么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沈倾摇摇头:“没搬家,他就在这里呢,你要不要见见?”说完她就把那女子领入了试衣间…这件事情之后,沈倾就带着她丈夫搬了家,原来的房子挂牌出售,她不想再留。欧阳昕有点犹豫,他劝太太:“这房子里有我们多少回忆啊,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时喝醉了酒…”太太打断他:“那是为别人喝醉了酒。”他转个话题:“你第二次来是送那个小松鼠…”太太继续打断他:“结果你不理我,伤害了我脆弱的一颗红心。”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太太已经不耐烦,帮他历数:“再下面就是我父母住在这里,为着我们的第一次婚礼,对我来说还算是美好的回忆吧,毕竟穿婚纱挺漂亮的,对你来说就不知道了。再后来,哼,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用说了。”他还是有些犹豫:“那就不住了,也不用卖出去,留着想想也行啊。”沈倾忽然大力点头:“对对对,我刚刚才想起来郑之华就住在前排,要么咱们就不搬了?”
结果第二天他们就搬了。
这房子搬出去之后,还成为沈倾的利器多年。比如,某天,欧阳昕实在怀念倾倾做的某道菜了,说:“老婆,你帮我做点东西吃吧。”沈倾在这种时候通常都会推托一番,说自己手疼脚疼头发丝儿疼,欧阳昕早有准备,一脸无辜地蹭到老婆身边,低声说:“我有点伤心。”
沈倾看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要不是因为自己久经沙场真的就要被他骗过去,不由想起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居然是因为有人批评他演技不好,真是眼光太差。她不耐烦地皱皱眉:“你又怎么了?”
他去拉她手臂:“每次都是我让步,每次都是我去追你,我还是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我觉得你不够爱我。”
沈倾点点头:“说完了吗?”
他想一想,说不出其他的了,他嘴巴没有沈倾厉害,只好答:“说完了。”
沈倾继续低头看书,不说话。
他过去拉她胳膊,脸上全是凄惶。她现在都不再安慰他了,真的是不够爱他。
沈倾抬头:“你想怎么样?翻身做主人?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快去做饭。”
他不肯走,生气地看着她。
她抬起他的下巴:“首先,我们俩结婚是我求婚的,没跪在地上也差不离了。其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第一步要我承认爱你,第二步就翻身做家里的老大,第三步就把秘书助理全换成女的,第四步,哼,我就不用说了吧,反正某人是做过。那套房子卖出去了没?被谁买走了?不会是有人想留个永久纪念之类的吧…”
他已经利落打开冰箱:“老婆,你想吃什么?”
她还不依不饶,伸个懒腰说:“唉,像我这样又呆又蠢又没有情趣的人,也不配吃什么好东西。”然后当天的食物必然丰盛无比,并且也没有人敢跟她提起体重这种讨厌的话题。
至于第二件事情,其实是很冤枉的。欧阳昕又要招一个文案助理,本来是说了只选男性,结果有个女孩子忘了填性别那一栏,更巧的是那个女孩子的英文名字跟沈倾一样。欧阳昕当时就以为是夫人与他玩笑,那当然是要奉陪的,他特地安排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给她面试,怕她起不来。张秘书当时还说:“这天下午是您休息时间,不用安排工作。”欧阳昕答他:“不吃不睡也要陪好老婆,不然日子更难过。你以后结婚了就知道了。”
结果他这一番好意全付了东流。他看见进来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时,心里先就暗叹一声“惨了”,可是又不好意思立刻赶人家走,只好先虚与委蛇。他实在没想到沈倾来得那么快,看来自己身边真是遍布了她的眼线。沈倾进来后对那女孩子说:“我聘你做我的助理,薪水双倍,现在你先帮我去买上海古籍出的王力的《楚辞韵读》。其他的事回来再说。”
那女孩子离去时,听见背后山崩地裂,门外众人则一起迎上,问她:“打起来了没有?”她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是危言耸听,结果她买回书时,看见屋里一片狼藉。她的雇主不在,她的面试官正在那里收拾。她看见这样一个帅哥满地理文件忍不住就动了恻隐之心,想帮他一起收拾,他却惶恐阻止,并且脸色通红,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当时的情况在事后被越传越神,坊间小报都在绘声绘色描述该母老虎如何摔碎所有古董,如何握住碎瓷片架在自己丈夫喉间逼迫他打扫,又如何将淳朴善良的灰姑娘赶出门外。
沈倾看到这些添油加醋的描述,忍不住“哈”地一笑,叫来她的丈夫。她说:“你去帮我还个清白,告诉他们当时你为什么不让别人帮忙收拾。”她的丈夫捏捏她的耳朵:“说了你就真不清白了,从母老虎变荡妇了。”她想想也是,只能作罢。
沈倾把两人之间安排好之后,开始不得不面对周围的人事。她踌躇很久怎么跟父母解释,后来决定走外孙路线。
她请了姐姐一家人到“秦淮人家”吃饭,没想她老公听说后如临大敌,单是选当晚的服装就选了半天。沈倾大惑不解,她的老公如今在她眼里是无人能及的英俊,穿得越少越好看,怎么还需要配衣服呢。
当晚韩林一出现,沈倾才看出点苗头。欧阳昕把她整个儿拦在身后,根本就不给他们姨甥俩任何接触的机会。沈倾笑了,她看她老公很认真的样子,也就没有再玩笑,乖乖随在他身边。
经过外孙的耳边风,沈家父母默认了二女儿的决定,只是托了大女儿带话,让他们保重身体,悠着点儿。沈倾听见后,笑倒在丈夫怀里:“他们还挺了解你的。”欧阳昕狠拍她的小脸儿:“是了解你!”
沈倾在结婚一个月之后才通知自芳,主要是太忙,没顾得上。把父母给安顿好了才能顾朋友。她请自芳吃饭,结果何总犹豫半天,说:“我那天下午有个会议,不知道几点才能结束,得看我们董事长的心情。”沈倾随口就抱怨一句:“这些欺压百姓的。”说完才反应过来,赶紧改口,“我去跟他说。”
那天晚上因为沈倾强行把他们的会议时间给缩短了,结果在饭桌上他们还在讨论工作。沈倾问了自芳两遍她隔壁王叔家的侄子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自芳都没来得及回答。
沈倾怒喝:“你重色轻友!”
自芳答:“他是我顶头上司,我得先顾饭碗。”
沈倾忽然就有些不高兴,猛吃饭不说话。欧阳昕正一边跟自芳谈事情一边帮沈倾递菜递汤递茶水、剥虾剥贝剥螃蟹,倒不是要娇惯她的懒惰,而是怕她一不小心划了自己的手啊脸啊的他又得心疼半天,口子划大了还得担心破伤风什么的,那就真是得不偿失,还不如替她剥好算了。
看见爱妻生气,剥好的虾她还要拿起来检查半天,一副不信任人的样子、要找茬儿的眼神,欧阳昕赶紧问她:“怎么了?就是玩笑而已。”
沈倾把光溜溜的虾身左看右看了半晌,实在挑不出一点刺儿来,于是她说:“我就喜欢吃虾壳,虾壳里营养多,你剥夺我的营养,剥夺我生存的基本权利。总之,对我不够好。”
欧阳昕立刻额上出汗,赶紧擦擦满手虾贝汤汁,毫不避嫌地紧紧环抱住她,熟能生巧地把家训倒背如流:“都是我的错,月亮惹的祸,你别跟我计较。另外,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只要我能帮你的,赴汤蹈火。”
沈倾面色和缓一些,开始郁郁抱怨:“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彻底就是一个黄脸婆。以前还写写文章,可是现在,我就是交白纸你们也会给我刊出来,赔了本儿也就去赔,一点意思都没有。你看,连自芳都听你的不听我的了。我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一无所有的局外人。”
欧阳昕忙答:“你有我啊。”
沈倾“哼”一声:“我才不要你呢。”
“那你想要什么?要么我把《潮流》的股份都转给你好不好?让自芳以后听你的。”他殷殷垂询。
“才那么点儿啊,你这个小气鬼!”利嘴的她毫不领情。
欧阳昕二话不说翻出手机:“朱律师吗?我要把名下所有财产,包括基金股份物业,全部转给我太太。麻烦你尽快办理一下…是,我已经想好了…谢谢,希望你动作快些,我太太她是急性子,等不及了可能就换个主意,那就不知道又是什么麻烦点子了。”说完他叹口气,挂了电话。
沈倾倒是有些出意料,愣了一下,说:“不要这样吧?”
他答:“你不用跟我客气,我也就是想堵住你的嘴。别整天只顾唧唧歪歪,多吃点东西养肥一点是正事。”
沈倾说:“堵住我的嘴有很多种方式。”
欧阳昕指指自芳:“现在有别人在,只能用这一种方式。”
自芳早已被他们两个的当众亲昵给搅得坐立不安,只觉自己脑门儿放光,此时又见他将这样一件大事归罪到自己身上,连连叫屈:“我已经帮你背过很多次黑锅,不能再背了。”说完即刻出门而去。
沈倾钩住丈夫脖子:“现在可以用其他方式了。”
虽然其他方式也奏效了,沈倾还是在某个下午被欧阳昕捉到办公室签文件。
起初她倒也并没有抗拒,就当是玩吧,反正他们俩早已不分彼此。
然而当她看到如小山一般堆着需要签字的材料时,她还是退缩了。
“为什么要签这么多?”
“每一份都抵无数人的学费,太太大人,您还是认真签吧。”他还记着他们初遇时沈倾奚落他的事。
沈倾签到第五份时暗暗庆幸自己改过名字,还是改简单了;签到第十份时连连抱怨父母,怎么给自己起了个笔画这么多的名字;签到第十五份的时候,她开始痛恨自己的祖辈选了个这么复杂的姓氏,为什么不姓“一”就算了。
到第二十份的时候,她放弃了。
她扔下笔:“我不签了。”
欧阳昕过来哄她:“再写几份吧,朱律师准备了好久,你才这几份就放下我没法儿交代。”
她转开头。
他继续哄:“人家也是资深律师,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沈倾回过头来:“你干吗这么在乎她的感受?”
他一时没明白过来。她则继续发飙:“你跟我说你只跟男性合作,可是这律师明明是个女的。”
他急忙分辩:“不是啊,你为什么这么想?”
沈倾从他口袋里翻出手机:“我来验证一下。”
她找到朱律师的电话打过去,对方接起来,沈倾答:“不是,我不是你们董事长,我是沈倾。我要找朱律师…你就是?…喔,不是,材料没有问题,我就是觉得奇怪,你怎么起了一个这么女性化的名字?”
他们的儿子在第二年冬天顺利出生。该母老虎产子是A城当年的头号新闻(是的,他们家已经蝉联两年了,并且有继续入主第三年的强劲势头)。沈倾在产妇中年纪算大的了,欧阳昕紧张得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他听到医生说有某个几率在生产过程中意外死亡,当即就说“不生了”;可是随即被告知流产也不是万全,立刻痛悔“早知道就不做了”。沈倾是个相对来说理性些的人,又受过西方教育,并不忌讳这些,于是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立了遗嘱。欧阳昕是无意中听朱律师说起此事才知道,他当即就从办公室飞奔回家,一直抱住倾倾不说话。沈倾问了半晌才知道怎么回事,连连怪他想太多。他则正色对妻子说:“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倾倾摩挲在他胸前,说出心中话:“你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是一个女人一生全部的梦想。”
欧阳昕低头看她:“现在知道,我是你的全部了?一百分的爱情,终于让我等到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