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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双瑶妈妈问起自己最在意的:“那他家里条件怎么样?品行怎么样?要是都不错,你这个年纪,也是该稳定下来了。”
“家里条件很好,品行也好,他是我高中同学。”逢宁一一回答,“不过我们才刚开始谈,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短暂的沉默过后,双瑶妈点点头,“家里条件很好?”
双瑶与有荣焉,炫耀:“好着呢,可有钱了。我们宁仔赚到了!”
双瑶爸爸发表意见:“太有钱的,也不行。男人一有钱,就管不住自己。”
桌上议论纷纷,双瑶嚷嚷:“行了行了,我带男朋友回来也没见你们这么关心!”
逢宁继续埋头吃菜,一边吃一边笑,耳边是长辈的唠叨,心里也暖洋洋的。
...
...
饭后,双瑶突然想起件事:“对了,宁宁,我有个东西落在你那儿了。”
“什么东西?”
吃晚饭的时候,逢宁陪着双瑶爸喝了点酒,现在脸上还有点泛红。
“我的手链。”
“没看到,等会儿我带你去找找。”
两人绕着附近散步,回家的路上,双瑶突然出声,语气有几分不确定,“宁宁,你怎么总给我一种...”
“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双瑶酝酿了一番,“你和江问,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啊?讲点心里话成吗。”
“之前不是讨论过了吗,怎么又来一遍。”
双瑶啧了一声,“我知道,但是你们俩这不是发生了点质变吗,你就没有点别的感受?”
“....别的感受。”逢宁假装想了会,正经地说,“他活还不错,我这辈子应该没什么遗憾了。”
双瑶靠了一声,笑骂,“你还能再色情点吗,就是,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属于他了?”
“.......”
逢宁发出嫌弃的音调:“不就上个床,你思想怎么这么封建,还整个人都属于,肉麻不肉麻啊。”
走到院子门口,逢宁停下步伐,掏钥匙开门。双瑶还在唠叨:“现在的喜欢太浮躁,能被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喜欢这么久,多幸福呀。你应该好好珍惜江问。”
“行了。”逢宁打断她,“老实说吧,江问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不是,我说正经的,我觉得你还是有点逃避和他的事。”双瑶不解,“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一直躲?”
她们前脚后脚地上楼,逢宁口吻随意:“不知道,我觉得很有压力,你先找手链吧,我去漱个口。”
走进房间,第一步就是去开窗透气。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天晚上的味道....
打发完双瑶,逢宁走进浴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她抓起旁边的杯子,含了口水,仰起头,喉咙里咕噜噜。
漱完口,又仔细地洗了把脸,推开门,甩着手上的水珠,看到双瑶正站在飘窗旁边,一动不动,脸上表情有点困惑。
逢宁意识到什么,快步走过去。
双瑶手里拿着一板药。
是她下午吃完随意放在桌上的,忘记收起来的。
转头,看到逢宁镇定自若的表情。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双瑶突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虽然难以置信,但是她脱口就问了出来,“宁宁,你是....又复发了吗?”
逢宁脸色未变。
“到底怎么回事,你...你别骗我。”
逢宁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把药拿回来,“行了,又不是世界末日,搞这个表情干什么。”
“不是,宁宁,我害怕。”双瑶喉咙发紧,“我真的害怕。”
无法抑制地,又想到那个暑假。高中毕业,逢宁病情最严重的那个暑假。
那时候,双瑶陪着逢宁去了几次医院。
就当她以为什么都开始好转的时候,某一天,推开逢宁的房门。
她整个人都坐在地上,胳膊上都是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双瑶不知道怎么了,呆了好久,上去抱着她哭,“逢宁,我求你了,你这样我特别难受,真的特别难受,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
逢宁略有些犹豫,声音带点慰哄,“没事的,吃了药,我能自己调节。”
双瑶怔怔地看他:“所以,我没发现,你就打算这样瞒着吗?”
“没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问呢,你告诉他了吗?”
逢宁把药收起来,“他怎么可能知道。”
“为什么?”
逢宁:“我没跟他说过...我有这个病。”
半天没听见双瑶接话,她问,“怎么了?”
“没说过....吗?”
听双瑶语气,逢宁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她问,“你什么意思?”
双瑶又确定了一遍,“你是说,你得抑郁症,江问从头到尾不知情?”
“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双瑶语气很坚定,“他还问过我,问我你得这个病多久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问你我这个病得多久了?!”逢宁声音有点不受控地拔高,“江问什么时候找的你?”
“就是圣诞节后两天,他还特地飞来南城。”
逢宁心一沉,迅速联想那晚深夜,江问莫名其妙的一通电话,以及后来,他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
等双瑶走后,逢宁一个人坐在床上。
脑子里全是这段时间和江问相处的种种细节。
她刻意在他眼前遮掩的伤疤,还有她努力装出的,和过去一样的活泼开朗。
*
晚上□□点,江问来找逢宁。
接起电话,她花了一分钟,收敛好情绪,如常地对他说:“你先别上来。”
“怎么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都待在家里一天没动弹了。”
江问在电话里静了几秒,“你确定你还能走得动?”
逢宁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为什么走不动?”
“是我低估你了。”他说的道貌岸然。
逢宁笑了出来,“老地方,等我十分钟。”
...
...
公交车站台,江问坐在长椅上,就这么看着逢宁走近。
她一步一步,步子不是很快。从黑暗走到光亮处,走到他面前。
江问站起来。
两人面对面,一高一矮,就这么看着对方,什么话都没说。
忽地,逢宁微微倾身靠近江问,用力抱紧他的腰身,好像这样就能够隔着衣服,汲取来自他的体温。
江问觉得有点怪,但是又不知觉放松身体,享受着逢宁比平日高涨的热情。
他嘴角隐隐露出一点笑,“你怎么了?”
逢宁语气放轻:“没什么,几个小时不见,感觉特别想你。”
忽然像是触动了什么,江问双手放在逢宁的肩膀上,想推开一点,看看她的现在表情。
可是逢宁不吭声,胳膊越发收紧。
江问莫名察觉到她紧绷的情绪,“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逢宁松开了他。
他们俩牵着手,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南城的街头。
“我今天...”
江问突然开腔,逢宁抬眼瞧着他。
他欲言又止,难得有些口拙,“我今天把你的照片给我爷爷看了。”
她有点状况外,过了会才道:“哦...”
“他夸你好看。”江问微扬唇角,说,“让我有时间,带你去见他一面。”
“......”
四周安静的不像话,逢宁没吭声。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江问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消失,“你,不想去吗?”
“我可能...还没做好准备。”
“你要做什么准备?”
逢宁转过身去看他,用平缓的语调,问:“你知道我有抑郁症对吗?”
她的语气并没有多少疑问。
江问没半点心理准备,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沉默了好久,他才说:“对不起。”
逢宁佯装平静,笑着问:“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夜晚起风了,但是俩人都感觉不到冷。
江问拉住她的手,稍微用力,将人拉到跟前。
凝视着她,想到当初他的懦弱。
因为他的懦弱逃避,让她独自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
江问既痛恨自己,又痛恨时间在他们之间留下的大片空白。
“我在那个时候跟你提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
看着他明显变得愧疚的表情,逢宁话在口,几度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
忽然间,心里某种猜测又隐隐约约被印证了。想再问的清楚点,他是不是因为同情,才决定重新跟她在一起。可是又怕得到了答案,他们就到此为止了。
在此之前,其实逢宁也没想过能和江问一起走很久。关于抑郁症这回事,她原本是打算瞒到瞒不住了,再告诉他。
双瑶一直问,为什么不去想和江问的以后。逢宁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想,也不愿想。
如果有那么一天,江问被她拖进黑暗,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光是想到这一幕,逢宁胸腔都开始泛疼。
“其实我,一直都不太正常,包括现在。”
说着,逢宁下意识后退一步,“我甚至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情急之下,江问把她拖过去,按在怀里,声音有着不同寻常的急切:“你别这样。”
“我们俩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吧。”
“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逢宁仓促打断,“虽然我不介意你可怜我,但是,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好好去百度一下关于抑郁症的事情。”
“对我来说,死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活着才是。”
“江问,我是一个没未来的人,你想清楚了。”
*
一直到凌晨,逢宁靠在床头,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江问把她送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无话。到门口了,她静静看着他,“我回去了。”
江问点了点头。
明明一直都在做心理准备,可是跟他把话彻底说清楚了,逢宁心里还是堵塞着,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她有点自嘲地想,这种舍己为人,凡事先替他人着想的情况,这辈子估计也就做这么一次了。
夜深人静,四周逐渐清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接近四点,手机突然叮咚两声,动静显得格外大。
他发的是微信。
-61nfiawJ:【睡了没?】
逢宁一时错愕,没来得及回,又发过来一条。
-61nfiawJ:【睡醒了看到消息,下来给我开个门,我等你。】
外套都没顾上换,逢宁穿了拖鞋,直接下去。拉开外面的院门,头顶的小黄灯泡应声而亮。
江问坐在旁边的集装箱上,侧头看她,神色平淡憔悴,嘴唇略有点干裂。
见她愣神,江问站起来。
走过来,看她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江问把外套脱下来,扔进她怀里,“你先把衣服穿上。”
“你...怎么这个点来了?”
“你不是让我考虑吗。”
“我给你两天,这才几个小时,你就考虑好了?”
江问从口袋掏出来一个东西,“我一分钟都不需要就能给你答案。我只是需要点时间,回去拿东西。”
看着在夜色里闪光的钻戒。
逢宁没反应过来,仍杵在那儿。
“这是干什么?”
江问低声说:“我本来不想这么随便,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跟你求婚。但你让我觉得你随时会消失,我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
完全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发展,逢宁张了张口,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
江问:“昨天你跟我说了很多,我在你面前,本来就不擅长说话。我一直都没你能说,所以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该怎么讲接下来的话。”
“就算你生病,我也从来没有同情过你,可能,”江问停顿一下,“需要同情的人,一直都是我。”
逢宁几乎是屏息,听着他的每一个字。
江问在手机上调出一个界面,交到她手上。
“这是我很久以前想给你发,最后只停在草稿箱里的邮件。”
逢宁心口发紧。
他语气淡淡,“如果你想拒绝我,也要先看完再拒绝。”
...
...
「逢宁,我睡不着。」
「我不知道这种把自己熬到熬不下去了,才能睡觉的晚上还有几个。」
「返校之后课很多,几个老师在讲台上讲话,一直都没停。每一句话都在我耳朵外面飘来飘去,我听不进去几句。每天都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觉得自己总是很忙,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却总是莫名其妙想起你。」
「某种方面,这样也还好。我变得有点懒,懒得看通知,看见朋友的消息拖几个小时,甚至拖一夜,一天都不回。」
「前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看到一个女生长得很像你。这几天,我站在教室门口等她出来,然后,去楼梯口再等一次。朋友问我要不要联系方式,我说不用了,我就看看。」
「我现在想到你,就像一个梦。特别特别模糊,模糊到觉得,那些我记得关于你的零碎东西,都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
以前,逢宁跟他聊天很少。
只要收到她的消息,江问马上就会停下手里的所有事情。拿着手机,字斟句酌地回复她,然后盯着手机屏,等着她的回复。
有时候是晚上,第二天满课,如果等不到她回,他也舍不得睡。特别不想闭眼,又克制不住困意。
「分手以后,我也想过找你复合。想过和你做个普通朋友算了,也比现在不联系了好。不过有点难以启齿,就只能想想。不知道能跟谁说,别人可能以为我有毛病吧,天天想这些。」
...
...
「我快出国了」
「逢宁,我高一的时候也是个心气特别高的人。」
「但是我现在特别想求你。」
...
...
到这一条,她彻底看不下去了。
心脏钝钝地痛。
垂着头,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江问无所谓了,“回国之前,我就靠着“你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念头撑下去,撑着不找你。后来撑不住了,回国的飞机上,我想,你在不在乎我也无所谓,我不计较得失了。如果你结婚,我就彻底死心,但是你没有。”
“也许逼你,你会离我更远。但我现在不想管什么样的相处方式能让我得到更多,如果你还不能接受我,那我也只能认了。但是,你错过我了,以后不会有别的男人会为你做这样的蠢事了。”
逢宁眼里带泪,“干什么,这么一大串的,你威胁我啊?”
“我没有威胁你,我是在,求你。”
“求我干什么?”
“求你。”江问顿了顿,“把我加在你家的户口本上。”
☆、第 66 章
逢宁忽然就笑了。
脑门抵上他的肩, 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小时候,逢宁的梦想就是早点长大,工作了赚钱, 给老妈买大房子住。就算生活很苦, 她一直都努力, 努力往上爬,遇到什么都没想过放弃。后来齐兰去世,她得了抑郁症, 不知道为什么, 日子过的越来越糟糕,好像什么都没意思了, 那时候就只想着,能撑一天算一天。
长久以来的回避, 孤独,被人看穿后的狼狈和彷徨,这些日复一日,压的心里发痛,宛如沉溺于深海的心事。却在此时, 好像突然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有束光照进来。
...
逢宁, 我以前也是个心气特别高的人。
但是我现在特别想求你。
...就这么简简单单两句话, 仿佛打开了某个关卡,把江问过往所有的,无助的情意,尽数摊在逢宁面前。
她的心又酸, 又痛。
鼻腔也发酸。
在这么煽情的时候,逢宁藏起内心的波澜, 双手抱住江问头,使劲晃了晃,“你是不是傻逼啊?”
看着她被泪水斑驳的脸,江问低头亲她的眼睛,“我要是聪明点,能被你骗这么多次吗?”
“还好你不聪明。”
逢宁劫后余生,勾住他的脖子,回吻,“要不然我哪儿捡这么大一个便宜。”
一晚上大起大落,被冷风一吹,平静下来。从刚刚的情绪抽离出,逢宁分了点精力,注意到江问的穿着。
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加毛衣,外套都给她了。
她拉着他往屋里走,拉了一下,没拉动。逢宁转头,“我们先进去。”
江问固执地站在原地。
她顺着他的目光,又看到那枚戒指。
刚刚就顾着哭,连这茬都忘了。逢宁屏住气,发怔了一会。她略微有点迟疑,“你这个求婚...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突然吗?”
“吓到我了。”
“我以为你又想甩了我。”
“你这话不对。”逢宁纠正他,“我什么时候甩过你?上一次不是你甩的我吗”
“对不起。”江问很认真地道歉,“跟你分手,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逢宁拍拍他的肩膀,刚想安慰两句。
“我希望你永远都别提了。”
“怎么?”
顿了几秒,江问把头扭向另一边,“想起来就难受。”
他这个样子,带点脆弱不安,又说不出的招人。让逢宁的心酥软了大半,同时又想狠狠欺负他。
“怕不怕清醒过来后悔?”
“不怕。”
逢宁露出点笑意,随后叹气,把手伸出去,“那来吧。”
江问小声地问:“你呢,怕不怕后悔?”
逢宁偏头,“老实说,有点。”
“怕也没用。”
江问抓过她的手,把戒指对准无名指,推上去,牢牢卡住,“要是后悔,就用剩下一辈子去后悔吧。”
*
两人都没舍得睡觉,就这么一直像个连体婴儿一样拥抱,亲吻。什么事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待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温馨和安心。
他突然出声:“你户口本呢?”
逢宁抬起脸,注视着他。
江问表情故作镇静。
逢宁忍不住乐,“你现在拿户口本有什么用,民政局过了年初七才能上班,有没有点常识啊。”
不知不觉,外头已经晨曦微亮,逢宁在江问耳边旁,轻轻地说,“江问,我有一个愿望。”
“什么?”
“我希望,我们两个以后,都能一起努力。逢宁重新充满活力,光芒四射。江问戒烟戒酒,好好生活。”
江问感受着她热热的呼吸,默了很久,伸手过去揽住她的腰,说了声,好。
*
两人睡到下午才醒。
江问的手机的未接来电有十几通,全部来自赵濒临。
一回拨过去,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了。
“靠,你这个孙子,总算接电话了,我还以为我被你拉黑了,马勒戈壁的,你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不看手机?”
江问瞟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逢宁,掀开被子,下床,“我刚刚醒,找我什么事?”
“晚上出来吃饭啊,一大堆人,怎么样,来不来?”
“看情况。”
赵濒临骂:“大过年的,你能有什么事儿!怎么跟你吃顿饭这么难呢,你比巴菲特都难约啊?!”
逢宁本来就浅眠,江问一动,她就醒了。
他靠在门外讲了会电话,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喊了一句:“江问?”
她声音一出。
两边同时安静。
听到是个女声,赵濒临瞬间怒了,在电话那头连续爆粗两分钟。
江问倒是很有耐心地听完了。
他现在心情好,不计较。
等挂了电话,江问推开门进去,半蹲在床边,“我把你吵醒了?”
“没,我睡够了。”逢宁松散地眨了眨眼,“怎么了?谁找你有事吗?”
江问:“赵濒临,他们想跟你一起吃顿饭,想去吗?”
逢宁想了想,“可以啊。”
*
昨晚之后,两人相处的氛围明显变得不同了。具体是哪儿不一样,也说不清楚。
不过,逢宁总算能理解闵悦悦以前某些浮夸的行为了。
她现在也变成了那种,连等个红绿灯,都要趁着这几十秒和男朋友牵手的甜腻女人。
吃饭的地方离逢宁家里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这段路硬生生地,给江问开成了一个小时。
这次来的还有他们儿时的发小,大概五六个人。
到了地方,被服务员领路上了二楼,敲了敲包厢的门,推开。
里面吵吵嚷嚷的,在逢宁和江问牵着手出现的瞬间,包厢安静了几秒。
郗高原和赵濒临都是心照不宣地对视。还有另外几个不知情的,瞧得眼睛都直了。
对着熟悉的一群朋友,江问很平静地说:“我介绍一下。”赵濒临从位置上站起来,不耐烦地挥手:“你还介绍个几把毛。”
他直接略过江问,去招呼逢宁:“宁姐,您这边请。”
江问拉住逢宁的手腕,不准她走。
看到别人秀恩爱就眼睛痛,郗高原也不耐烦了,嚷嚷道:“行了,不用介绍了,都知道是你女朋友,不用再炫耀了。”
江问淡淡看他一眼,“我要介绍。”
郗高原:“......”
赵濒临卡了一下,“行吧行吧,那你介绍。”
“这个是逢宁,我的高中同学。”
逢宁配合江问举起手,笑的眼睛弯弯,打了个招呼:“哈罗,大家好。”
在场几个人虽然早就知道,还是识相地捧场鼓掌,“幸会,嫂子幸会。”
“她现在,”江问停顿一下,语出惊人,“是我的未婚妻。”
☆、第 67 章
猝不及防。
包厢里突然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等他们两个坐下, 郗高原才消化完“未婚妻”的意思,他瞪大眼,“你们这是打算结婚了?”江问:“是啊。”
于是, 又是几秒的寂静, 赵濒临猛地拍桌子, “靠!你真牛逼,真的!”
接着一帮子人就闹,这几个人都是一起长大的, 东扯西拉地, 玩笑开起来都肆无忌惮。
大家对江问坎坷的情史或多或少都有点了解,会心一笑, 七嘴八舌地纷纷说开了,有喊逢宁嫂子的, 也有喊她弟妹的。
“江问从高一就开始暗恋的妹子原来就是你啊,久闻不如一见,啧,果然漂亮。”
“这哥们这几年一直单身,搞得我们以为他性向出现问题了都, 准备把他送去看看心理医生。”
江问不声不响任他们说自己的黑历史。
逢宁很习惯应付这种场面, 她是个暖场高手, 听别人说完, 适当地接几句玩笑话,很快地就融入了他们。
趁着其他人都在一个劲地闹江问,赵濒临蹭过来,特别郑重地说:“逢宁, 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和江问修成正果,我是真的高兴, 我太高兴了,我比江问他爸妈都高兴。”
逢宁被逗乐:“有这么高兴啊?”
“怎么没有?”赵濒临一锤大腿,“这些年吧,你们俩谁也不理谁,害我这个无辜的第三者也跟着受折磨。”
“你又受什么折磨了?说我听听。”
逢宁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受的折磨可太多了,几个小时都说不完,咱们先喝点酒。”
说着,赵濒临给逢宁倒了一小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江问貌似在专心地听着别人讲话,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逢宁。一看到赵濒临给逢宁倒酒,他就扯了扯她的手。
逢宁嘴角带笑,回过头,“嗯?怎么了。”
就在这时候,郗高原招呼江问,“来,你也喝两杯。”
江问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喝。”
郗高原嘿了一声,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强势道:“怎么不喝?必须得喝。”
江问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逢宁,“她不让我喝。”
郗高原:“?”
另一个人靠了一声,笑骂:“问哥,咱们有没有点身为男人的尊严了?是男人就利索点。”
江问眼神嘲讽,慢悠悠地道:“你男人的尊严是有了,老婆有吗?”
“........”
“操,这还没结婚呢,就嚣张起来了,咸鱼翻身就是了不起啊。”
江问刚要开口说话,逢宁连忙打断,免得他又来一句惊世骇俗的话。她对他们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喝。”
江问习惯性地微微皱眉,看她一眼,“你昨天才说让我戒酒。”逢宁:“偶尔喝一点没事。”
江问勉为其难地哦了一声,手指侧敲着杯子,对他们说 :“倒酒吧。”
他俨然是一副妻管严的模样,表面正经,实则狂秀恩爱,引来诸多不满。郗高原彻底无语了,拎着酒瓶,作势欲砸:“行了,我都快吐了,江问你别油腻了,不喝滚蛋。”
...
...
赵濒临特地跟别人换了个位置,一屁股坐在逢宁旁边,“我就不爱跟这群大老爷们闹腾,没意思。”
逢宁忍不住笑:“那...咱俩就在这讲悄悄话?”
“啧,正有此意。”
聊了会,赵濒临想起什么似的,“江问他这个人挺闷骚的你知道吧?”
“闷骚?”逢宁想了想,“确实有点。”
“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江问表面上吧,不准我提你,但是他特别作。动不动就暗示我,暗示你懂吧?就是他也不直接说,就非得旁敲侧击地问你的事儿。”
逢宁好奇:“他怎么旁敲侧击的?”
赵濒临终于有机会说了,一说就是一大堆的苦水,“我和江问有时差的,他经常就半夜三更找我聊天。我想睡觉,他就给我打跨洋电话,一个月总有那么一次,比你们女生大姨妈都准时。”
...
...
刚开始赵濒临还不知道江问到底要干嘛,以为他就是异国他乡寂寞了,思念他了。于是他还挺感动的,就跟个傻逼一样,就陪江问东扯西拉地聊,聊东聊西,尬聊,硬着头皮聊。
结果聊了很久,感觉兄弟俩一辈子的话都要说尽了,嗓子干的要冒烟了,还不见江问有挂电话的意思。赵濒临纳闷:“江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对我突如其来的热情,还让我蛮不习惯的。”
“我能出什么事。”
“没啥事就好。”赵濒临打了个哈欠,“那就先这样吧,我先睡了,挂了哈。”
“等会儿。”江问说,“再聊会。”
赵濒临泄气:“大哥,你是不是想找我借钱,你打算借多少,你直说吧。”
又是一番拉扯蹉跎,赵濒临突然灵光一现,“对了,我最近约了那谁出去吃饭了。”
“谁。”
“逢宁。”
江问沉默,过了会才哦了一声,“她怎么了。”
赵濒临如实地汇报,“她啊,看着还挺不错的,我拐弯抹角地问了问,还没谈恋爱,不过挺多人追的。”
江问忽然开口:“你没跟她提我吧。”
赵濒临很有义气地说:“放心,我一个字都没提,她也没提。”
江问:“.......”
讲了几句,熬到困意过去,赵濒临越说越来劲,眉飞色舞的。
江问打断他:“行了,你去睡吧,我要上课了。”
随后,电话嘟嘟嘟一阵忙音。
精神奕奕的赵濒临拿下手机:“?”
...
...
说到这,赵濒临自己都想笑,“然后我就懂了呗,我就是个工具人罢了。再以后江问打电话过来,我也不扯别的了,直接跟他说关于你的事,几分钟就能完事儿。”
末了又补充,“你知道吗,每次我朋友圈发合照,江问这个逼,他还会看我朋友圈的点赞人数。”
逢宁没转过弯:“看这个干什么”
“那我也不知道。”赵濒临隐含意味,“估计是看你有没有点赞吧。”
“......”
逢宁抽空瞄了一眼江问。
跟朋友在一起,他状态很放松,带点随心所欲的模样。
她一转头,江问立刻就捕捉到她的目光。他一边和别人交谈,一边抽出神来看她。
*
这一顿家属局吃了很久,来的时候还在下雪,等出去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逢宁去上了个洗手间,等出来,没见到江问的人。
她转过头,四下搜寻。
不远处,一群年轻的女孩在推搡笑闹。有个大波浪美女整理好衣服,走向旁边倚着柱子的男人。
她清了清嗓子,“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灯光下,男人的眉目深刻清晰,表情匮乏,却比电影明星都要帅出了三分。
他迟迟不说话。“交个朋友呗。”
和逢宁对视几秒,江问懒洋洋地,把目光定在来要微信的人身上:“抱歉,我结婚了。”
大波浪美女:“?”
“我老婆就在你后面。”
☆、第 68 章
逢宁走过去。
盯了他两秒, 忍不住轻轻笑了,“你倒是挺自觉的。”
江问一时不作反应,只是淡淡看定逢宁。
“怎么了?”她问。
“喝酒了, 头有点晕。”
“那今天我开车?”
江问弯腰, 额前的发滑下来。他凑近了一点, 平视她的眼睛,“我想坐车。”
逢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身上没零钱。”
...
...
郗高原开了车过来, 赵濒临坐在副驾驶, 一眼就看到并肩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按了按喇叭示意,车速放缓, 他们把车窗摇了下来,眉飞色舞地打招呼:“嘿, 去哪?”
逢宁笑:“散散步,消消食。”
郗高原也跟着说:“要不要送一程?”
江问神态懒散:“不用了,你们先走吧。”
很快,车子启动,两个人的身影被抛在身后, 逐渐化为两个黑点。郗高原视线从后视镜移开, “居然还是逢宁。”
没头没尾的一句感叹, 赵濒临却接的上:“对啊, 又是她。”
郗高原困惑:“说真的,我以前一直没觉得江问轴,怎么到了逢宁这儿,他就是转不动呢?”
有时候看看身边的人, 好像也没有谁特别喜欢谁,了不起就是表个白, OK就开开心心在一起,不OK就尴尬一下说个再见,谁不是潇潇洒洒。哪像江问一样,魔怔了似的,硬是大半辈子都跨不过去一道坎。
闻言,赵濒临降下车窗,让风吹进来。他摸索着打火机,说了几件事。
两个大老爷们八卦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
郗高原听得诧异,又似乎好笑,“真的啊。”
“真的。”赵濒临点燃一根烟,随口道:“逢宁当时不是读完研究生就去上海了吗,刚好那年他妹妹高考,江问选的几个志愿都是上海的。”
静了好一会,郗高原操了一声,“还打这个算盘呢,我还以为他们俩早没戏了。”
“我本来也是这么觉得的。”赵濒临忽然又想起件事,“不过去年江问刚回来的时候,我跟他喝过酒。”
“嗯,然后呢,说到逢宁了?”
“可不是吗,啧,江问还跟我说抱了一下人家,几分钟。我觉着还挺好笑的,我问他什么感受。你知道他后来跟我说什么吗?”
郗高原好奇:“说什么。”
“——不舍得放,不得不放。”
“......”
反应几秒,郗高原嘶了一声,酸的快要掉牙。
一根烟过半,赵濒临眯起眼,“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们肯定没完。”
*
夜幕降临,天已经漆黑。华灯初上,南城的夜景依旧璀璨,路口车水马龙。他们顺着街边走,走过天桥,马路,糖水铺。走累了,就停在一处公交车站。
425路的夜班车摇摇晃晃从远处驶来,随着人流,逢宁拉着江问的手上车,投完币,去后面找位置坐下。
熟悉的场景和记忆的碎片。原以为已经淡忘的东西,却在某一刻,无比轻易地记起。
连细节都那么清晰。
微微摇晃的幽暗车厢,前面的小电视机放着小广告。沿途大片的霓虹灯,混着月光,从玻璃窗照进来。
她想起当初和江问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靠在椅背上,逢宁侧头看他。
江问的五官轮廓很深,在暗影交错的光线里对比尤其强烈。
她问:“心里什么感觉。”
江问也侧头看她,“不知道。”
一年,两年...有些事明明过去了很久,想起来,却像是在昨天。逢宁其实好久没坐公交车了,跟江问分手以后,回南城,她基本上也不敢坐。
有时候觉得这个城市很小,小到走在哪,遇见某个人,路过某家店,都能轻易勾起那些不敢触及的回忆。有时候又觉得,这个城市为什么这么大,大的空荡荡,听不见笑声。和他有关的事,好像就永远停在那儿了。
她的手被他握着。
江问歪着头,抬起她的手腕。抵住戒指,指腹摩挲了一会她的无名指,他松手,把声音放低,“什么时候去见我爷爷?”
“嗯?”
江问神情淡然:“商量我们结婚的事。”
“......”
她说的有点迟疑,“我还没准备好,给我点时间?”
江问眼底忽然暗沉了,呼吸在压抑。
逢宁悄悄瞥了一眼江问,保证:“不会太久。”
她识相地岔开话题,开始讲高中。
高中的时候,逢宁胆子大,思维跳脱,经常做一些天马行空的事情。有一次是运动会,她连翘两天,带着双瑶去附近的汉江钓鱼,钓完鱼,两人又去游泳馆游泳。她就像是个哆啦A梦,有个百宝袋,里面全是宝藏,时不时拿出一样,就能把每天点缀地鲜活有趣。
逢宁一边绘声绘色地说,江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时候,我最烦的人就是你。”
逢宁立即接话,非常确定一样:“最喜欢的也是我。”
江问一时没声,沉默着。
过了一会没听见回答,逢宁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是不是?”江问回答,“嗯。”
“为什么烦我?”
问完又觉得是句废话,年少时,她就是喜欢恶作剧别人。她出现在江问的世界起,他一刻都不得安宁。
江问专心致志,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只言片语,“你从来不在意我,也不肯正眼看我。”
“......”
逢宁:“如果当初我没有去国金躲雨。如果高一我去的不是九班。如果你喜欢上的是别人,我们俩现在是不是都会好一点?”
“不是。”
“嗯?”
江问眼底说不清有些什么,“我喜欢你。”
公交车到了一站,有人上来,有人下去。前面一排的人聊天声音很大,嘈杂间,逢宁听不见他说话,微微俯身,凑上去听。
“我没喜欢过其他的人,只有你。”
逢宁怔住。沉默一记,她说,“我也是啊。”
“是什么?”
“以前,以后,我也只有你。”逢宁拉下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认真地说:“江问就是逢宁的唯一。”
...
...
又坐到了终点站。
等师傅催了,两个人才下车。逢宁先下来,原地蹦跳了一下,呵出一口白雾。
不远处有株腊梅,她惊喜地跑过去。白色的花骨朵,枝桠间还有未融化的雪屑。
逢宁围着温暖的围巾,回过头对着他笑,“江问,快点过来!”江问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依旧带着当初少年时期的温柔。
时间走了,他们再也不是无忧的少年。
可她只要多看他一眼,岁月便又重来一遍。
*
春节之后,从南城回上海。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逢宁偶尔有睡眠障碍,她开始定期去医院拿药,做心理治疗。
生活慢慢步入正轨。
五月份,逢宁和江问去看了一场阿信的演唱会。
最后压轴的一首歌是《温柔》,全场大合唱,这是我的温柔,我的温柔,冷焰火从舞台两侧爆出,全场的灯牌和荧光棒挥舞着,绚丽的光影变幻,无数五颜六色的气球飘向天空。
一直到十一点多,演唱会结束,逢宁拉着江问出了体育馆。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
江问把车开上高架桥。
逢宁插了一张CD,车里环绕着温柔的女声。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副驾驶上,转头对江问说:“我们今天别回家了,就这么转一晚上,怎么样?”
江问:“好。”
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外环转悠。凌晨,雨越下越大。
路过一家加油站,他们下车休息。逢宁喝了口水,说:“等会我来开,带你去个地方。”
江问:“去哪?”她促狭:“等会你就知道了。”
...
...
逢宁输入导航,大概开了半个小时。
江问手肘搁在窗沿上,支着头,闭目养神。察觉到车子停下,他把眼睛睁开。
逢宁把钥匙拔.出来,推开车门。
江问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大喇喇走入雨中,瞬间被淋地湿透。她从车头绕过来,敲了敲他的玻璃窗,“下车。”
这是一条商业街,凌晨三点的深夜,下着猛烈的雨,整条街上空旷无人,就只有他们两个没打伞的人。
江问视野模糊,雨珠顺着他的眼睫冲刷下来,“你干什么?”
逢宁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带你一起跟我淋雨,怎么样,浪漫吗?”
江问:“......”
刚刚入夏,夜晚的气温降得很厉害。两人从头到脚,头发和衣服,全部都湿透,不出十分钟,他们都打着哆嗦。
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沿着这片街区走。走了一会,她停在某个街角。
不远处的巨大的LED屏幕上,正放着广告。
逢宁忽然绕到江问身后。
她微微踮脚,双手捂住他的眼睛,压抑不住兴奋,分享秘密一样:“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他静静地没有动,“什么?”
雨势仍大,她的声音混着雨声,“在你看之前,我还有句话想说。”
“好。”
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一直都担心,我怕我们没有好结局,怎么办?”
“我比你更怕。”江问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抬手,拉住她的手腕,想把眼前的手扯下来,“也比你更想要个好结局。”
“这样啊。”
逢宁顺势把手放下来。
眼前仍然是倾泻而下的雨,空旷街道,什么都没有。
逢宁在他身后说:“那你转过来吧。”
江问转头,整个人愣在原地。
刚刚放着广告的LED屏幕上,已经变幻了画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戴着王冠的小孔雀,旁边是留着宽面条眼泪的美少女,顶着一个戒指,跪在一排英文之上。
——Will the little prince and i get married?
☆、第 69 章【正文完】
这里没有别人的围观, 没有精心布置的场地。没有气球,没有玫瑰花,没有蜡烛, 没有花团锦簇。
只有漫天大雨, 还有她, 和他。
逢宁看着江问呆着。
她收起了嬉笑,微微仰起脸,慎重地对他说:“江问, 我准备好了。”
江问迟迟回不过神, 镇定了一下。嘴巴张开,喉咙却发涩, “这是...?”
“看不出来吗?”逢宁偏着头,思考了一下, 肯定地说:“我在跟你求婚。”
他顿了好久,才明白逢宁在说什么,“跟我...求婚?”
江问有点无措,冷冷的黑眼睛里,像是高兴, 又像是不敢相信。
...
...
从很久很久之前, 江问就开始忍耐, 忍耐着无法宣泄的感情。有时候想, 时间为什么过的这么慢,慢到无数个想念她的夜晚都在挣扎。日子一眼望得到头,本以为深情到了最后,就只剩下轻贱和难堪。
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有这么一天, 逢宁毫无保留地,热烈地回应他所有的感情。当这个时刻终于来临, 江问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僵直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逢宁看着他,哽咽,又哭又笑:“我们结婚,你当我的亲人,以后我们还要养一条狗,生一个宝宝,我天天都做饭给你吃,吃完饭,手牵手去公园散步,去超市买水果,冬天一起吃火锅,夏天一起去兜风。你给我一个家,好不好?”
暴烈的大雨中,无人的街道,江问把她拥入怀里。
慢了许久,他答:“好。”
*
见江问家里人是在两个月以后,逢宁特地调休了一个星期。
一共两次,先是吃了顿饭,然后正式地登门拜访。
江老爷子虽然满头白发,姿态却不见半点松懈。虽然精神烁烁,看着严厉,和逢宁交谈时,语气出乎意料地平和。
可能是江问提前打过招呼的原因,江问父母和逢宁话家常时候,并未过多刁难。连她家庭的情况,家里有什么人都没问,只是随便谈谈了工作,和平时的兴趣爱好。
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预想之中不受待见的情况好像完全没出现,逢宁有些紧绷的情绪也缓和了。
她本来就讨喜,性格也好,三两句话,逗的一众长辈都很开心。
赵老爷子心情不错,要逢宁陪他下了几盘棋,江问寸步不离地陪在旁边,明显就是在护着她。
旁人看了都好笑,江玉韵路过时,看了几眼,忍不住打趣,“江问,哪有你这样的,带媳妇上门,比媳妇还紧张。”
江玉柔也凑热闹:“哥哥肯定是怕嫂子跑了!哥哥单身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嫂子,可不得紧张点吗?”
一番古灵精怪的话弄得别人都发笑。
家中的阿姨在旁边絮絮:“今年热闹了,小问终于带了人回来,到时候过年,团团圆圆多好,争取明年再多一个人。”
晚上吃完饭,走的时候,江玉韵又拉着逢宁在门口说了会话。
江问双手插到裤兜里,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回去的路上,他一边开车,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刚刚我姐跟你说什么了?”
逢宁眼角眉梢都含笑,一本正经地说:“...姐姐要你以后都让着我,要是你敢欺负我,以后就直接找她。她还说,虽然你长得帅一点的,但是你很性格很专一,这些年也没闹过幺蛾子,要我不用担心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安静了半晌,她半认真似地问,“咋不说话?”
“说什么?”
“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找你姐,知道不?”
说完,逢宁自个儿先笑起来。
江问轻描淡写:“我姐说反了。”
“嗯,什么?”
前方红绿灯,车子停下,江问转过头,“我哪敢欺负你。”
“?”
他还是那副平淡的腔调:“要担心对方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人也不是你,是我。”
逢宁微微扬起嘴角,“你别担心了,我不会对不起你的,我要是对不起你....”
江问瞥了一眼她。逢宁坐直身子,把话说完:“你也拿我没什么办法!”
江问:“......”
*
第二天是约拍摄婚纱照的日子。
南城晴空万里,天气很好,偶尔有微风吹过。
拍外景的时候,车上,几个工作人员闲聊。有个小姑娘羡慕地感叹:“好久没看到像你们颜值这么高的一对了,居然还是高中同学,你们当初怎么在一起的啊?”
化妆师在给逢宁补妆,她闭着眼,笑着答话,“他这么高冷,我死皮赖脸倒追了好久,才把他搞到手。”
闻言,小姑娘偷偷瞄坐在旁边的男人。
他穿着白衬衫,气质冷峻,不是那种雌雄莫辨的奶油长相,而是很有男人味道的英俊,英俊之中又带着点高不可攀,让年轻的小姑娘多看两眼都心脏砰砰跳。他坐在旁边,也没人敢搭话。
大家都在闲聊,江问拎着一瓶矿泉水,贴了贴逢宁的脖子。
她本来跟别人在说话,被冻得一个激灵,“干什么?!”
看她发小脾气,江问嘴角有点柔和的笑意,把瓶盖拧开,递到她唇边,“口渴不渴,喝点水。”
他们旁若无人地互动,又秀倒一片单身狗。
...
...
外景换了好几个地方,中午过后,日光毒辣,一行人人热的汗流浃背。
最后一站是启德高中。
刚好是放假的时候,学校里人很少。
在操场拍完一组照片,逢宁说想上个厕所。江问随着工作人员先去教室那儿等着。
几年过去,高一的教学楼还是原来的模样,走廊,楼道,教室,桌椅书本,楼下高大茂盛的树,都是熟悉的风景。
江问看了一会,视线移到别处,突然一顿。
热闹的人声之中,逢宁眯着眼,双手抱臂,靠在栏杆上,不知道看他看了多久。
身旁不远不近,还有几个正在布置场地的人。她穿着启德的蓝白校服,及膝的百褶裙。
两人安静对视着。就那么几秒,逢宁走过来,一步一步,就这么走到江问面前。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在这里,他们第一次相遇。
逢宁伸出手:“同学你好,我叫逢宁,相逢恨晚的逢。”
江问瞧着她的眉眼,说:“鸡犬不宁的宁。”
逢宁笑吟吟地:“很高兴认识你。”
...
-如果重新来过,你还会想认识我吗?
-会。
他们的故事很简单。
从一个盛夏开始。
夏天就要结束了。
我把全部的温柔拆开。九分留给以后,剩下一分藏起来,留在十六岁。
留给那个夏天,下着磅礴大雨的南城。
——是我和你相遇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