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他实力极强,恢复能力比其他魔修快得多;第二,他地位极高,其他魔修心甘情愿地将大半药材献给他,助他恢复修为。无论是出于哪种解释,抑或两者兼有,都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那人的身份必定不简单。”
千算万算,她之前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出,幕后boss居然会是那个小孩。
“所以他们才会让乔颜离开秘境。”
宁宁的思绪渐渐豁然开朗,一股脑地继续分析下去:“灵狐受到魔气侵袭,会丧失理智、无端攻击他人,魔族之所以躲在水镜里,直到现在也不敢出去,就是害怕受到此等袭击。现如今小昭的实力恢复大半,只需等乔颜离开后解除水镜阵法,再一举攻下狐族,不但是灼日弓,整个秘境里的天地灵气就全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她说着又有些想不明白了:“其实事已至此,乔颜已经没了太多利用价值,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把她杀掉……这么煞费苦心劝她离开是为了什么?那群魔修难道还会对乔颜存有感恩之心么?”
那也太不像他们的作风了吧,又不是在演《魔的报恩》。
裴寂摇头,沉声应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
宁宁听他清越的声线穿过晚风,本来还在努力思考其中猫腻,忽然呼吸一顿,抬头直直望向裴寂:“糟糕,贺知洲他们还在灵狐的聚落里!”

魔修的手段千奇百怪,往往血腥又残忍,多的是以其他人的性命为引、魂魄为芯,献祭这献祭那的恶心法子,被当作祭品的可怜人连起来能绕地球两圈。
秘境常年不开,那群魔修许久没见过生人,加之极度渴望恢复灵力,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算盘,随时都有可能对借宿于此的他们下手。
秘境中不能御剑飞行,靠双腿赶路速度太慢,为了防止在此期间发生意外,宁宁在赶回聚落之前特意准备了两份通讯符,分别传给贺知洲与许曳,告知二人事情的真相。
至于乔颜……
宁宁不知道应不应该让她了解一切,若是知道被毫不留情射杀的镜鬼其实是狐族同胞,那小姑娘一定会当场崩溃。
通讯符抵达贺知洲房间时,正巧许曳在他身边。
更巧的是,除了他们俩难兄难弟,房屋里还伫立着一高一矮另外两道影子。
正是男孩小昭,以及乔颜那位坐在轮椅上的暗恋对象。
贺知洲拖长声音笑了声:“哦——原来是晏清公子,好名字!”
宁宁与裴寂不知去了哪里,这两位狐族以闲聊为借口,在他和许曳讨论动力势能加速度时突然前来拜访。
贺知洲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乔颜的青梅竹马名叫晏清。
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宁宁的通讯符。
当时许曳正忙着捏那狐族小孩的耳朵,贺知洲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将它打开,本以为是封无关紧要的信,结果刚看完第一句话,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除乔颜以外,狐族尽是魔修假扮,切勿与之接触。]
这句话的冲击力实在太大,贺知洲强忍着瑟瑟发抖的冲动,看一眼正在兴高采烈摸耳朵的许曳。
以及笑得诡异的晏清和小昭。
他努力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如果说前一句话是根重重的棒槌,毫不留情把他砸得头昏脑胀,那接下来这句就是一锅馊了的白米饭,不由分说直接往他嘴里灌,险些把一个大好青年吓到呕吐。
[小昭身份不一般,很可能是魔修头领,且实力恢复大半。记得万事小心,我和裴寂马上回来。]
……这是个鬼故事吧!
贺知洲又抬头看了一眼许曳,听他欢欢喜喜没心没肺地笑:“小昭真可爱啊!哈哈哈看这小耳朵——”
他这回的眼神和之前那次不同,已经彻底沦为看死人尸体的目光了。
“许曳。别看我,别说话,继续笑,继续揉。”
看完那封简短的信,贺知洲仰头四十五度,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随即走到许曳身旁开启传音入密:“宁宁来消息,说这些灵狐除了乔颜,全是魔族假扮的。”
如同肉毒素打多后的面部严重中毒,许曳的神色瞬间一僵,又听贺知洲继续传音道:“你揉的这小破孩,估计就是当年领头的首领。”
许曳:……
许曳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深夜连输五十把排位赛,本想点个外卖安慰自己,结果不但没送筷子,凑合着吃了一半,才发现一团米饭发霉变成了诡异的绿色,最后满心烦闷地打电话给女朋友诉苦,却听见手机那头传来好兄弟的声音。
惨痛之程度,大概如此。
许曳神色复杂,看一看被自个儿捏在手中随意把玩的毛茸茸大耳朵,又望一望小昭天真无邪的脸蛋。
小朋友笑得灿烂,见他神情大变,咯咯笑出声:“大哥哥,怎么了?”
咯咯咯咯,你莫不是老母鸡成了精。
许曳虽然是个姐宝男,但好歹是个正统仙门弟子,当即接话应答:“没什么!我——我就是,好像肚子有点疼。”
对啊!他和贺知洲此时没有合理的借口离开此地,若是伪装成身体不适,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回房了!
许曳飞快与贺知洲交换一个眼神,“嗷”地一声捂住肚子,五官扭曲成一朵绽放的菊花,颤巍巍伸出手:“贺师兄,我旧疾又复发了……快,快带我回我房中取药!”
贺知洲心领神会,把二十一世纪好演员的基本素养贯彻到底,猛地一拍大腿:“师弟!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太过操劳,你偏不听!”
说着扭头看一眼身旁的另外两人,满脸歉意:“对不住,我师弟身体不好,等我们先去他房间取了药,再来与二位详谈。”
“哦?”
谁料坐在轮椅上的灵狐少年淡声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二位莫慌。这瓶子里装了专治腹痛的灵药,只需尝上五颗,便会有脱胎换骨之效。”
许曳只差当场吐出一口鲜血,在心里骂了他不知道多少遍,正当绝望之际,忽然见到跟前的贺知洲右手猛地一颤。
这道由右手开始的抖动犹如一条小蛇,逐渐蔓延至全身的每块骨骼。
但见贺知洲口眼歪斜双目无神,手脚痉挛不停、浑身抽搐不止,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中一般,一颤一颤地翻着白眼。
那姿态那眼神,好似风中一匹癫狂的野狼,甚至还加戏给自己配了音,跟九十岁凡人老大爷的声线没什么两样:“药……药……”
许曳自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忘捂着肚子,带着哭腔大喊:“贺师兄!你怎么也发病了啊贺师兄!别着急,我马上就带你回房间拿——”
说到一半,忽然神情惊恐地闭了嘴。
——这里不就是你的房间吗!演个棒棒锤啊白痴!
玄虚剑派与万剑宗的得意门徒当众飙戏,秘境里的晏清与小昭冷笑连连,玄镜外的长老们纷纷对两个门派投去同情的视线,阁楼里一时间寂静无言,很是尴尬。
“二位可知我们前来拜访的真正目的?”
小昭笑笑,白净脸庞仍旧充满童稚与天真的味道,见他们俩停了动作一言不发,很有兴致地敲了敲桌子:“我们恰好缺了献祭的材料……要想恢复修为,人修的魂魄可不能少。”
他居然毫不掩饰地直接挑明了。
许曳心头大骇,只觉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跃到嗓子口来。
之前这两个魔修还会对他们客套几句,如今开门见山横刀直入,显然是不想再继续假装,打算直接开干。
而他与贺知洲,就是头一批受害者。
“你们应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小昭起身向前一步,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可惜来不及了。自我介绍一下……我乃魔君祁寒。”
直至此刻,汹涌魔气才终于一股脑地陡然从他身后溢出。在这压抑至极的气息之下,许曳不禁屏住呼吸,同时也明白了一个事实——
此人的实力超乎想象,他与贺知洲很可能并非对手。
“愣着干嘛,快跑啊!”
耳边传来贺知洲的声音,许曳仓皇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他伸来的手。
祁寒此时已经变做了青年男人的声线,身形亦是愈发高大魁梧,闻言不屑冷嗤道:“想跑?没门。”
他说话的同时伸出手去,试图打断两人手与手之间的对接,于是玄镜之外,所有长老都目睹了这千年难得一见的场面。
如同命运的邂逅,缘分的牵连,如果前生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那他与贺知洲的前世,一定是两根缠在一起的超级麻花。
缘,妙不可言。
贺知洲在即将抓住许曳手臂的瞬间扭过头去直视前方,以接力赛运动员的姿势做好了预备动作;
而魔君祁寒在同一时刻伸出右手,好巧不巧,恰恰落在两人的手掌之间。
一时间十指相交,难舍难分。
——救命啊!贺知洲他一把拽过魔君的手掌,甩着舌头就往外跑了啊!!!
仙门弟子竟对魔君做出这种事,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玄镜之外男默女泪,如同开了一场哀悼会;
屋子里被莫名其妙留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许曳:嘎啊?
晏清·枪版:哎呀?
许曳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幽幽望向身旁脸色苍白的少年人:“那个……我记得,你好像灵力尽失、手无缚鸡之力对吧?”
两。级。反。转。
晏清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冷笑,端的是高洁傲岸、冷傲不羁。
随即咬破嘴皮,从唇边溢出一缕殷红鲜血,神情痛苦地捂着肚子,直接就躺在一旁的木桌上,开始不断抽搐:“药……给我药……肚肚疼,不吃就死了,死了……”
——看来他学习能力挺强,这居然还是他们俩之前的结合版。

“这这这,”玄镜外的林浅看得目瞪口呆,“这该如何是好?贺知洲为人虽然的确那个了一点,但怎么说也是玄虚剑派门下的弟子,这样下去必然会没命的!”
她所言不假,贺知洲直到现在也没发现自己拉错了人。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拉错小手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趋近于零,更何况在场的除了许曳,只有一个小孩和一个浑身无力的病人,无论哪个都不可能陪他跑得这么虎虎生风。
而那位魔君哪里见过此等骚操作,似乎也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满脸懵地被他拽着跑到屋外,一直没发出半点声音。
贺知洲跑得有如老狗,舌头甩得老高,面目尤其狰狞;身后的祁寒好似被拖拽在后的麻袋,目光里是肉眼可见的震惊与茫然。
两个人一前一后,硬生生跑出了私奔的架势,奔向最遥远城镇,去做最幸福的人。
“没事的许曳!你别怕,那些魔修必然伤不了我们!”
贺知洲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安慰:“我们这种爱笑的男孩,运气往往不会太差。”
这要是以前,许曳肯定会一本正经地回应他。
但这会儿不知怎地,对方居然只是沉默片刻,继而低声笑笑,说出了一句让贺知洲永生难忘的恐怖台词:“你回头看看,我到底是谁。”
这好像,不是许曳的声音。
贺知洲心头重重一跳,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在转身回头的瞬间,从嗓子里发出行将就木、如同抽水马桶一般的倒抽气。他,爱笑男骸,运气还真不是太差。
而是惊天地泣鬼神、宇宙无敌级别的非常之差,一个“太”字都不足以形容。
他的眼泪从眼眶里高压喷射射烂大气层,嘴角下垂的弧度刺穿地心,一时间静默无言,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跟前这男人生了一张全然陌生的、戾气十足的脸,笑容竟然该死的甜美。一双三角眼微微上挑,舔着嘴唇阴恻恻道:“笑?你在教我做事啊?”
而贺知洲五官扭曲,嘴巴眼睛在圆形与波浪形之间左右横移,堪称量子嘟嘟唇,薛定谔的五官,连笑声也格外与众不同:“嘤。”


第58章
这是怎样的一种缘分, 才让贺知洲在回眸转身的刹那,阴差阳错拉住了他的手。
天色已在不知不觉间渐渐转黑,浓郁夜色从树木遮天蔽日的影子里生长出来, 覆盖在眼前男人阴郁的眉宇之间。
多么邪魅霸道、唯我独尊, 别人都是带球跑,只有贺知洲很光荣地活成了进阶版——带魔君跑,与身旁的大哥联袂出演一场《落跑知洲的天才魔君》。
“大、大大大哥。”
他这回总算是笑不出来了, 五官跟飙车似的左右漂移, 声音也跟着抖个不停:“拉错人了,咱能回去换回来不?”
贺知洲对于自己的实力拥有十分清醒的认知。
他师尊常年不着家, 自个儿本身也爱玩。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收集狂人,时常购置五花八门的秘籍与功法,但书籍被买来之后,无一不是被他摆在书房里玩多米诺骨牌效应,积的灰能堆成一座小山。
简而言之,就一咸鱼的小废物。
而与他大手牵小手的大哥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远看魁梧得像山丘,近看愤怒得像公牛。脑袋有他一个半大,浑身缠绕着黑黝黝的魔气, 仿佛是八百年没洗澡, 黑泥全都成了精, 飘飘悠悠荡在身旁。
再搭配上那似笑非笑、无比鬼畜的表情,一个字,绝。
“回去?”
祁寒挑眉嗤笑, 语气很冷:“无理小辈,我先让你去阴曹地府转一转!”
魔气如同藤蔓蜿蜒盘旋,悄无声息地缠绕住贺知洲脚踝与小腿, 灵压沉重如铁,压得他动弹不得,连逃跑都成了种奢望。
祁寒说罢抬起空出的另一只手,妄图将贺知洲抓在自己身上的右手打断,然而手刀尚未落下,就听见背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眼底杀意更浓,颇为不耐烦地转过身去。
乌沉沉的树丛被人为扒开,在密密匝匝的灌木枝条里,冒出一个被灵菇映成绿色的人头。
那人显然是个仙门弟子,模样不凡、气质卓绝,似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顺势扭头与两人视线相撞。
祁寒心生不耐,皱起眉头;贺知洲瞥见来人相貌,亦是神色大变,跟油烟机似的倒吸一口冷气。
这鼻子这嘴,这眼睛这下巴,还有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发育不良的小脑瓜。
贺知洲已经分不清如今的局面究竟是“前有狼后有虎”,还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苍天大地耶稣基督,不远处那个像旺财一样从树丛里爬出来的剑修,居然是与他势同水火的死对头——
叶!宗!衡!
乍一见到眼前这幅景象,叶宗衡同样是一脸懵。
他身为万剑宗的得意门生,在试炼秘境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收获令牌无数。
打得累了,自然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他本想找个山洞用来过夜,哪成想悠悠哉哉这么一逛,居然就见到了自己的死对头贺知洲。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贺知洲那厮不知道在做什么,竟与一名高大魁梧的青年壮汉在小树林里拉拉扯扯,两人十指相扣手牵着手,看得他一阵反胃,只想自戳双目。
噫,真的好恶心。
一旁的魔君祁寒也没说话,目不转睛盯着这名陌生剑修的表情,周身杀气愈发浓烈。
他魔气缠身,理应比贺知洲更加引旁人注意,可对方竟然只是匆匆瞥了他一眼,就瞪大眼睛望向那姓贺的傻子,眼神里带着震撼与迷茫,显然非常惊讶。
他一向聪明,当即反应过来,这两人之前不但认识,还很有可能交情不浅。
身旁这两人的脑筋转得飞快,而贺知洲本人站立在不可名状的风暴眼中心,静默无言。
上前和向后都是死路一条,更何况还被祁寒的灵压禁锢得无法动弹,他一时无话,只想淌下两行清泪,纪念自己英年早逝的生命。
——不对。
也许,他还能有机会。
贺知洲眉心一动,脑筋飞快转个不停,小眼神来回于那两人如出一辙的臭脸上,有个计划慢慢成型。
在祁寒的认知里,他与叶宗衡必定是此次熟悉的旧识;
而就叶宗衡看来,他与这位公牛大哥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关系一定也非常不错。
这样一来,他岂不就可以利用这份认知错位,彻底扭转死路一条的局势了吗!谁说被仇人前后夹击是九死一生,他偏要把这事儿变成双喜临门!
“哈!怎么,你以为今日能干掉我?”
贺知洲厉声冷笑,演技之魂于此刻轰然爆发,眼角一扬下巴一抬,声线尖锐如刀:“没想到吧,小爷我有帮手!他早说过要好好教训你,就你这水平,能奈我何?”
这又贱又飘的语气,爹妈听了都要气得当场来一出男女混合双打;
这快要翘到天上的五官,厨子见了都会恨不得掏出擀面杖直接撵平。
——这就是《贺氏演技宝典之人设篇》:在原配面前洋洋得意的小三。
此项技能堪称贱术之大成,一旦发动,能让对手的士气猛增三倍,若非自寻死路,不建议随意使用。
但现在不同了。
祁寒与叶宗衡虽然都能听出他在嘲讽人,却只会觉得贺知洲是在针对自己,而在场的另一个人,则是他口中所谓的“帮手”。
万万没想到,贺知洲这混球不但一骂骂俩,还把他们都当成了为他所用的工具人,只等着看狗咬狗,来一场世纪巅峰之战。
祁寒贵为魔君,哪里受到过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当即目眦欲裂、双目圆瞪,周身魔气有如燃烧着的烈焰,忽地一下窜得老高。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自己打不过他,便早早安排了帮手。想必那群该死的正道修士早就看出他的真实身份,因此特意设了这场局,来让他自爆身份!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羞辱,他今日必要让这两个臭小子没有好果子吃!
叶宗衡与贺知洲斗了好几年,从没见过他如此嚣张跋扈的时候,听罢神色凛然地握紧手中剑鞘,做出准备迎敌的姿态。
——贺知洲果然不要脸,为了攀附强者对付他,竟然不惜牺牲色相,与这壮汉拉拉扯扯,好不害臊。
那人周围萦绕了十分浓郁的魔气,大概和玄虚派的裴寂一样,是魔族后裔。但那又如何,大家都是金丹期弟子,剑道之下众生平等,谁怕谁!狗男男休要嚣张!
俗语有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然而这两位却不幸听信了贺知洲此等小人的谗言,两相对峙之下,都在与空气斗智斗勇,斗得那叫一个凶险万分、怒火中烧。
偏偏贺知洲看热闹不嫌事大,等周围的灵压渐渐往叶宗衡那边挪,终于能松开祁寒手掌后退几步,继续昂着脖子喊:“怎么,不敢动?你怕啦?就这?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这么容易就被吓到吧!我朋友可是已经准备好了,你可别当缩头乌龟啊!”
祁寒眼角一抽。
叶宗衡拳头一握。
一阵冷风拂过,扬起二人黝黑长发与飘飘长衫。
魔气与剑气无形却有质,在夜色中剑拔弩张地彼此相抗,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隐约能听得一两声嗡然的剑鸣,沉沉击打在耳膜。
祁寒面色阴沉,冷若冰霜:“你这小子,胆子倒挺大。”
叶宗衡被他浑身散发的逼王气质逗笑了。不屑冷嗤道:“等你被我干掉的时候,会发现我的胆子更大。”
“竖子!”
魔气翻涌如黑雾,仿佛下一瞬间便会猛攻而上,祁寒厉声呵道:“我们只不过与尔等有所不同,便要受尽白眼、赶尽杀绝。今日我便要屠灭了你这狂徒,看这秘境之中,还有谁敢对我们指手画脚!”
贺知洲心知肚明,明白他说的“我们”是指魔族。
这人还真是厚脸皮,放着差点被灭族的灵狐不谈,一开口就是“只不过与尔等有所不同”,看样子人神共愤的事儿做尽了,还挺不服气正道对他们的剿杀。
他杀人放火,他屠戮人家全族,可他知道,他是个好蝻孩。
可人消灭害虫,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叶宗衡闻言却是一惊,文质彬彬的白净脸蛋霎时扭成了一摊烂泥。
——不是吧大哥,你要真想和贺知洲拉小手,直接去拉就好了啊!
知道你们俩的关系确实与众不同……但也没必要这么嫉世愤俗啊!其他人看见你们俩,顶多凑在一起议论几句,什么叫“赶尽杀绝”、“屠灭狂徒”,你是不是有病!
叶宗衡拔剑出鞘,侧脸被剑光映出冷冽的白,声线亦是冷了几分:“多说无益,来吧!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这臭小子居然还妄想屠尽秘境里的所有魔族!
祁寒哈哈大笑,须臾之间灵气暴涨,汹涌黑潮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半空,径直攻向不远处的叶宗衡!
直到这个时候,叶宗衡才终于意识到一丁点不对劲。
这位像公牛一样魁梧的大叔灵力惊人,全然不似金丹期修士水平,而且那魔气纯正得过分,零污染零添加,察觉不到一丝正道之息。这好像不是个前来参与试炼的正经人。
而是一名十分正统的魔族,并且修为不低。
在被汹涌浩瀚的魔气冲上半空以前,叶宗衡满脸诧异地最后看了一眼贺知洲。想起他反常的话语与神态,心里终于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挣扎着大喊一句:“大哥,你被他骗了!”
祁寒闻言怒火更盛。
他当然知道自己受了贺知洲的骗,否则也不会自爆身份、置身于此地,陷入正派剑修的围剿之中。此人奸计得逞,事后居然还要如此明目张胆地炫耀……
杀人诛心,何至于此!
祁寒大怒,气到直接破音:“给!我!闭!嘴!”
话音刚落,层层叠叠的魔气便腾涌而起,势如长龙地轰然前冲,叶宗衡虽然有心招架,却还是被毫不留情地击飞到了半空。
——这竟然是个元婴大成的魔!
纯种魔族早已销声匿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贺知洲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眼前这玩意儿,切他就跟切菜似的,要是撞见其他金丹期的弟子,说不定还能做出一道满汉全席。
叶宗衡被魔气冲撞得脑子发懵、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他未曾受到过此等屈辱,刚要破口大骂,忽然见到身旁闪过一道雪白人影。
待定睛看去,竟是贺知洲左脚踩住右脚、再以右脚踩上左脚,依靠两只脚的不断相互踩踏,像爬梯子一样,渐渐升上了半空!
——你有病吧!!!
贺知洲虽然与叶宗衡向来不对盘,但还没丧心病狂到要把死对头送给魔君当菜切的地步。
他之前碍于魔气的威压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等死。之所以刻意挑起两人矛盾,只是为了转移祁寒的注意力,打算等脱离威压掌控,再趁机带着叶宗衡一并逃走。
而现在,当叶宗衡被魔气冲上天边的时候,就是他们最好的逃脱时机!
贺知洲也顾不上叶宗衡满脸的惊骇,拖着他后脖颈的衣领就往密林里跑,一边仓皇逃窜一边解释:“此事说来话长。那人是藏身于秘境中的魔君,以我们俩的实力,绝对远远不敌于他。当务之急是尽快逃跑,与其他人会合。”
在他原先生活的世界里,有个股神名叫巴菲特,战无不胜,大杀四方。
但如果他们俩不自量力地要与祁寒决斗,那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巴韭特”,战无不败,被四方大杀,到头来跟做慈善送人头没什么两样,被魔君按在地上碾压,当作韭菜无情收割。
叶宗衡被他拽着后边的衣领一路奔逃,不知道是出于气愤还是懊恼,说话有气无力糊成一团,宛如弥留之际的气若游丝。
贺知洲逆着风,只能通过模糊几个音节拼凑出他的意思:心好累,我若死了,贺知洲你就是凶手。
贺知洲只能顺着他的话应和:“好好好,嗯嗯嗯,我知道了,回去记得多喝热水调养生息。”
叶宗衡在那之后又念经似的说了很多,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诡异,整个人像被冲到岸边的死鱼痉挛个不停,从嗓子里发出类似于伽椰子爬楼梯的声音。
等贺知洲不耐烦地扭过脑袋,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双眼紧闭,吐着舌头昏倒了。
贺知洲总算明白了。
原来他想说的是,“颈好勒……呃啊——我要死了,贺知洲你松手!”
贺知洲如同在抡印度飞饼,面无表情将他翻了个面。寂静树林里响起一声哀怮的悲鸣,那是他对叶宗衡最后的温柔。
“诶嘿。”


第59章
“有趣, 太有趣了!”
天羡子看得不亦乐乎,哈哈大笑:“魔门大能与万剑宗弟子竟因他一句话大打出手,小贺真是将那两人耍得团团转,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真宵神色淡淡地拿了块白玉糕,直接塞进这状若大喇叭的嘴里。
纵观整个阁楼,聚集在玄虚剑派玄镜之前的长老数量最多。之前还只是林浅和曲妃卿跑来凑热闹,这会儿弟子们与众不同的操作已然声名远扬,无人不想亲自前来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