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也觉得心里苦。他们小本生意,请不起太多人,再加上女子愿意抛头露面的毕竟少,店里准备一两位女招待就已经很不错了。上午时安王府的人来传信,掌柜一听进王府里做买卖,自然把最伶俐最聪明的几个都塞进去了,要不是不允许外男进府,他自己也想跟了去。
专门招待女眷的人不在,掌柜和跑堂就暂时接应一下。寻常客人没这么多讲究,就算问起来,听到女招待是去王府做生意了,客人也能理解。谁能知道就是这样巧,寻常碰到一次都要烧高香的达官贵人,今日一天来了俩。
掌柜笑容讪讪的,小心说道:“小人不敢欺瞒王妃,婆娘和儿媳确实被安王府叫走了。不光是我们店,今儿整个一条街的人,都被叫进安王府陪王妃选衣去了。”
“一条街?”跟在蒋明薇身边的女子吃惊,险些叫出声来,“一条街的人,都被叫走了?”
掌柜哈笑着点头:“回太太,是这样的。不光是小店,您再往前走,店里大概也是没人的。小店招待不周,请晋王妃和诸位太太见谅。”
一个夫人用团扇遮住唇,不可置信道:“竟然叫空了一条街,也太财大气粗了吧。她一个刚刚成婚,连孩子都没生下的新妇,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掌柜为了撇清自己,赶紧说道:“回太太,过来传话的姑姑,拿的是安王的信物。”
做买卖的人最重要的便是消息灵通。平民老百姓听不到朝廷的动静,安王是谁少有人知,但是岐阳王名声可大。掌柜的一看岐阳王的令牌,哪里还敢有二话,自然女官说什么就是什么。
竟然是谢玄辰下的令,几个女子面面相觑,最后一齐看向蒋明薇。谢玄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京中少有人不怕他。这些女子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若是旁人敢抢她们的先,便是王孙国戚她们也要争一争,但是谢玄辰…
还是算了吧。
蒋明薇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僵硬地笑了笑:“罢了,长幼有序,我哪敢和嫂嫂争。”
蒋明薇的脸色明显不好看,其他几人也慌了神,纷纷说道:“好容易出来一趟,空手而归多扫兴。王妃走了这么久也该累了,不妨大家一道去前面的茶楼坐一坐,正好近日新上了一个戏,极有趣呢。”
众人一唱一和,簇拥着蒋明薇出去了。她们到了茶楼,掌柜早早就迎出来,一路毕恭毕敬地将几位贵太太引到楼上雅间。
晋王妃和几位官太太身份不凡,当然不能被民间俗人污染了空气。一上楼,气氛立即和楼下区分开来,她们叫了女伎班子上来,表演了几场东京最时兴的戏,有文有武,有唱有念,蒋明薇看了会戏,又在众人的奉承下,心情可算好了很多。
这时候街对面的李记锦绣庄传来一阵吆喝声,跑堂进进出出,似乎在搬东西,可见女招待回来了。正好这时候女伎的杂剧唱完了,蒋明薇作势站起来,装作刚刚看完戏的样子,便要下楼。
作陪的密友们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没人提她们被晾了半下午一事,而都装作刚看完戏的样子,说说笑笑地往楼下走。其中一个夫人嫁得好,最有脸面,此刻和蒋明薇笑道:“王妃之前不是早就说过喜欢宋锦吗,正好昨天来了一个新的提花样子,王妃今日可得好好看看。”
蒋明薇微微点头,说道:“好。”
蒋明薇素来喜欢宋锦,这在圈子中并不是秘密。宋锦靠提花显花色,如果京中来了新的提花宋锦,必然是蒋明薇第一个尝鲜,其他人都不敢和蒋明薇抢。她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李记锦绣庄,这是东京数一数二大的布庄,他们家的锦绣素来是上层太太小姐们的首选。
跑堂早早就得到了消息,蒋明薇还没走近,专门招待女眷的招侍就迎出来了。蒋明薇暗暗松了口气,装作自己刚刚来的样子,提出要看新来的宋锦。
蒋明薇说出这句话后,女招侍的脸色略微僵硬,她匆匆道了句不是,去外面和什么人耳语了片刻,再掀帘子进来时,表情十分尴尬:“晋王妃,十分对不住,新到的宋锦都卖完了。”
“卖完了?”同行几人都十分吃惊,其中一个夫人眼尖,指着帘子外的一个跑堂说道,“什么卖完了,他手里抱着的不就是宋锦吗?’
女招侍的表情更尴尬了:“这…这是安王妃要的。安王妃觉得这个花色好看,让奴等把店里所有库存都送过去。”
“什么?”这几个女子全都炸了锅,她们往常没少享受过特权,但是自己被人截胡还是头一次。周围人越嚷嚷,蒋明薇的脸色就越难看。
有人注意到蒋明薇的脸色不好,悄悄捅了捅周围人,试探说道:“安王妃便是喜欢,也没有买断的道理。安王妃诚然尊贵,可是晋王妃同为王妃,身份也不差。反正安王妃一个人又用不了这么许多,不如,留下几匹给晋王妃?”
蒋明薇几次捏紧帕子,最后勉强笑了笑:“嫂嫂喜欢的东西,我怎敢夺爱。既然二嫂都要了,那就让给嫂嫂吧。”
蒋明薇说完,连话都不想说,倏地站起身就往外走。这回便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蒋明薇心情非常糟糕,众人都不敢说话,急匆匆追上去。
蒋明薇连表面功夫都没法维持,冷冷道:“备车,回府。”完全不顾身后不停呼唤她的密友们。
蒋明薇登车走了,连告别的话都没说。剩下几人被甩了个没脸,站在门口,面面相觑,表情都不算好。
☆、阴险
此刻坐在王府里喝茶的慕明棠并不知道, 她又在无意中给了外面某些人多么大的难堪。她仔细看着手里的蓝织金云霞锦, 称奇道:“这个锦缎好看,花纹平整,色泽内蕴,又柔软服帖,正好用来做衣袍。其他几个颜色都送来了吗?”
“回王妃, 李记锦绣已经送到了。”
慕明棠点头, 这个衣料她一眼就看中了,她本来正想着该给谢玄辰做些新衣服, 赶巧碰到了这个。这个蓝色纯正贵气, 谢玄辰穿一定好看。
而且这个颜色宜男宜女,她也能用, 所以慕明棠也浪费了一把,包下所有布料。慕明棠花了一下午的钱, 此刻颇为心满意足,说道:“好, 共花了多少钱, 一起结了。”
“是。”
慕明棠“逛街”结束后, 欢欢喜喜地回玉麟堂收拾战利品去了。她此刻并不知道,因为她买断织金云霞锦一事,这种锦缎在京城一战成名, 人人都想看看被两位王妃争抢的锦缎有什么特异之处,商家到处打听哪里还有织金云霞锦,宋锦在几天内价格递增, 最后,云霞锦价格竟然攀升至原来的十倍。
等慕明棠听到这件事时,外面的市场已经炒翻了天。慕明棠听到报价十分惊诧:“你刚才说这匹锦多少钱?”
“每两一千钱。”
慕明棠听到这个价格许久没说话,她忍不住问:“最近非时非节,为什么涨了这么多?”
丫鬟低着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王妃,因为晋王妃当日,也在买这种锦缎。”
慕明棠这才知道,原来她在不知不觉间,截了蒋明薇的胡。
接下来一晚上,慕明棠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入夜后,谢玄辰看到,问:“你怎么了?”
慕明棠抿了抿唇,忽然凑近了,用一种分享小秘密般的语气,对谢玄辰说道:“你知道前几天,我买了几匹布料的事吧?”
谢玄辰点头:“我知道。怎么了?”
慕明棠说完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那恐怕不是几匹。但是她还是十分镇定地,继续说下去:“其中有一匹织金锦,那时候我问价钱,明明是八十钱一两,现在竟然变成了一千钱!这才几天,竟然翻了十倍之多!”
谢玄辰听完点点头,说道:“夫人果然持家有道,买东西不光省钱,如今看竟然还倒赚了。果然钱财就该你来管,以后我就靠你了。”
谢玄辰说这些话时极其理直气壮,慕明棠听完无奈,她并不觉得自己真是什么天纵奇才,钱财这种事只要有心,都能打理。谢玄辰真的是不会管吗?他就是懒得费心思而已。
慕明棠发现自己思路又被谢玄辰带偏了,她连忙将话题扯回来:“我要和你说的并不是这个。你知道为什么翻了十番吗?”
谢玄辰语气淡淡,几乎想也不想说:“奇货可居,有人竞价吧。”
慕明棠期待地等了许久,发现谢玄辰一点都不意外。她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好猜。”谢玄辰道,“有资格和你竞价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
慕明棠丧了气,觉得和谢玄辰分享秘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她叹了口气,换了个方向撑着头,依然愣愣地发呆。
谢玄辰发现自己说完后,慕明棠就不接话了。他有点意外,意外之余还觉得摸不着头脑。他默默等了一会,见慕明棠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只能主动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把那几匹织金锦倒卖出去。”
谢玄辰难得地噎住了,他看了一会,发现慕明棠的样子并不似作伪:“你说真的?”
“嗯。”慕明棠点头,显然在认真地想这件事,“十倍啊,这么好的价差,不赚钱是傻子吗。”
谢玄辰无话可说,慕明棠实在不走寻常路,他已经许久没感受过这种完全预料不到对方下招的惊诧感了。谢玄辰也沉默了一会,好奇地问:“你不是很喜欢这种料子吗?”
“我是喜欢。”慕明棠回头,极认真地说,“但是,我也喜欢钱啊。反正我又用不完,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
谢玄辰一时无话,慕明棠一副认真模样,问:“你有什么妥善的路子,能将囤货倒卖出去吗?”
这个问题真的问住谢玄辰了。他想了一会,如实回复:“不好找。”
难的并不是卖东西,也不是找人手,而是收尾。
毕竟,他身边全是皇帝的眼线,如何不被皇帝怀疑,如何解释这种行为,才是最难的。
慕明棠很快就想到他们的处境,长长叹了口气:“也对,我忘了现在并非我家,这里也不是襄阳。算了,反正又不赔钱,就留在库房里吧。”
慕明棠虽然这样说,可是心里难免有些沮丧。谢玄辰看到,忽然悠悠说:“只是不好找,未必找不到。”
慕明棠回过头:“什么?”
谢玄辰伸出食指,慢悠悠朝隔壁指了一下。
慕明棠愣怔,慢慢反应过来谢玄辰是什么意思。她想明白后,看着谢玄辰坦荡荡的神情,忍不住笑:“你这个人啊…”
蒋明薇自从做了王妃后,一心想要为日后自己的皇后之位造势,所以积极结交各府家眷,活跃参加京城中各式各样的宴会。蒋明薇为了显示自己未来国母的风范,卯足力气在晋王府里准备了一场大宴,广邀众多公侯勋戚、官家太太出席。
这场宴会从半个月之前就开始操办,蒋明薇对此事极其看重。她上辈子并非正妻,而蒋家的养女慕明棠却成了皇后,这已经成了蒋明薇的一块心病。所以这辈子重生,她对于主持宴会、出门交际等正妻的象征,极为执着。
然而准备了再多,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强求,比如场地。谢玄济当初立府专程选在谢玄辰隔壁,这样做一举多得,能讨好皇帝,能监视谢玄辰,也能展示自己的德行。但是相应的,就要牺牲些什么。
京城寸土寸金,适宜修建府邸的土地就那么些。谢玄辰建府时正在权力巅峰,他的府邸当然没有任何限制,这一带最好最平整的地皮,都被归入他的王府。可想而知,谢玄济多年后再在这里修建王府时,选择的空间并不大。
两座王府虽然相邻,可是晋王府完全没有邻府中轴贯穿、左右开阔的格局,甚至连条中轴线都凑不出来,府中唯有婚丧嫁娶、接圣旨的礼堂是高大敞亮的,其余建筑都是将就着仅剩的空间,不得不缩小或者歪曲的。
王爷和正妃起居的正殿都是如此,花园就更不必奢望。晋王府的花园说是园林,其实,不过是一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园子。
蒋明薇一抬头,就能看到隔壁草木葳蕤,甚至还有流水声的花园,内心真是恨得咬牙。她这次大宴宾客,极力布置,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花费再多金钱,摆设再多精巧之物,都透着一股局促劲。
众人来了之后,纷纷感叹蒋明薇品味高尚,用心良苦。人少时还不显,等到后来,夫人太太带着各自的丫鬟到场后,花园里人飞快增多,以致于连走路都需要腾挪。这时,场中那些繁复的摆设便不是精巧,而是混乱了。
然而晋王妃的面子没人敢不给,众人只能硬着头皮赞好。正喧嚣时,忽然从外面走来一队侍女,看走路仪态,多半是宫里出来的。
满满当当的花园顿时消声,侍女们交握着手,一直走到蒋明薇身边,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奴婢参见晋王妃。”
蒋明薇认出来这是慕明棠那边的人,大热闹的日子慕明棠派人来,蒋明薇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心里不欢迎,脸上也不免带出来些许:“原来是二嫂身边的人。她派你们前来,有何要事?”
为首的侍女微让了一步,示意身后的随从将木盒呈上来:“回禀晋王妃,王妃最近听闻晋王妃想要织金锦,不惜重金购买,十分惊讶。王妃说,都是一家人,不必这样疏远,晋王妃既然喜欢,直接找王妃来要便是了,何必在外面宣扬?故而,王妃命奴等给晋王妃送来四匹云霞织金锦。”
侍女说着将木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匹绿的深沉的锦缎,另外三个盒子也是类似。侍女说这些话时并没有避开旁人,而且四个木盒足够醒目,即便侍女不说,众人也没法忽视。
宴会上气氛滞了滞,最后,和蒋明薇同桌一桌的夫人笑着圆场:“安王妃和晋王妃长者悌,幼者恭,令人动容,实乃妯娌典范。我等受益良多。”
蒋明薇听到赞美只能勉强地笑一笑,但是脸上没有一点高兴之色:“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是嫂嫂的心爱之物,我怎敢夺爱?二嫂的心意我领了,然我无福消受,还是请拿回去,让嫂嫂自己用吧。”
“晋王妃多虑了,王妃说了,这是她这个长嫂的心意,晋王妃不必推辞,收下便是。若是晋王妃执意推辞,便是看不上王妃的东西了。”
这种话柄蒋明薇怎么敢应。可是慕明棠实在是得寸进尺,之前在童年玩伴面前给了她个没脸不说,现在还故意挑在她宴客这日,当众来砸场子。蒋明薇要东西向来只要第一份,慕明棠故意买断,然后又假惺惺送给她,什么意思?
施舍吗?
何况,慕明棠送来的都是绿色的锦缎!蒋明薇即便喜欢穿淡青、浅碧这等衣服,此刻看到绿的如此宗正的锦缎,也忍不住怀疑,慕明棠是不是故意内涵她?
然而众目睽睽,慕明棠就差明着说“长者赐不敢辞”,慕明棠不要脸,蒋明薇却不能不要。蒋明薇只能忍下这口窝囊气,笑道:“多谢嫂嫂。可是一匹织金锦造价不菲,无功不受禄,我怎么敢收这么重的礼物?”
丫鬟仍然一板一眼地,转述慕明棠的话:“王妃说晋王妃收下便是,不必回礼。晋王妃喜欢的都是书画孤本、琴谱棋谱之类,王妃不钻研这些,要了没用,所以晋王妃不必回礼了。”
蒋明薇险些一口血呕出来,慕明棠要不要脸,连回礼是什么都给她勾选出来了?
她怎么能如此没皮没脸?
然而好面子的终究比不过不要脸的,蒋明薇到底不能在众人面前丢脸,只能咬着牙,说道:“这怎么能行。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昨日新打了一套白玉头面,还不曾戴过,若嫂嫂不嫌,便拿去吧。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望嫂嫂海涵。”
为首的侍女给蒋明薇行了礼,这次倒什么也没说,等蒋明薇让丫鬟取来东西后,她拿着东西就走了。蒋明薇心里怄的不行,那套白玉头面是她为了除夕宫宴,特意打造的,光白玉原料就造价不菲,更不必说工钱了。而这样珍贵,简直称得上价值连城的首饰,便换回了四匹绿油油的锦缎?
蒋明薇在众人面前一副云淡风轻、大方阔绰的模样,实则心里疼得直滴血。这几天商人大肆贩卖宋锦,云霞锦虽然依然昂贵,可是价格正在一天天回落,但蒋明薇送出去的白玉首饰却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这一来一回,她实在亏大了。
玉麟堂内,慕明棠打开丫鬟捧回来的盒子,眉尖意外地挑了挑。八百换一万,这笔生意太值了。
至于送出去的那几匹绿锦,谢玄辰无论如何都不肯穿绿色的衣服,慕明棠也觉得兆头不太好,便废物利用,强卖给蒋明薇。事实证明,蒋明薇可真是个合格的冤大头。
慕明棠忍着笑,把丫鬟打发退下。谢玄辰看慕明棠表情很奇怪,心里已经猜到结果了,但还是问:“怎么样了?”
慕明棠献宝一样把盒子抱到谢玄辰跟前,打开道:“你看!”
谢玄辰垂眸扫了一眼,微微笑道:“水色不错。”
谢玄辰都这样说,可见是真的值钱了。慕明棠喜滋滋地把东西收好:“蒋明薇实在太好骗了,多来几次,我都能靠此发家了。”
谢玄辰觉得慕明棠的快乐来得真是简单,被她感染,谢玄辰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变好:“是夫人持家有方。”
慕明棠听到这话挑眉,意有所指地说道:“是王爷指点的好。”
毕竟,这个主意可是谢玄辰出的。既能满足慕明棠想要低买高卖的心情,还能光明正大地堵住皇帝的嘴,这一招实在走得好。
或许,还能顺手恶心看不顺眼的人。慕明棠对谢玄辰非常佩服,这世界上啊,有些人看起来病弱无害,实际上阴险主意都是他出的。
谢玄辰听到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反驳,也不甚在意:“你玩开心了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多吃多睡少熬夜,平安最重要~
☆、亲生
安王为了王妃一掷千金的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就传遍朝野, 连禁宫中也听到了。
皇帝换了家常便衣,倚在垂拱殿中,略略有些出神。
身边伺候的大太监看到了,小心提议道:“官家,您若是无趣, 奴婢叫仙韶院都头来给您唱个曲?”
皇帝摆了摆手, 换了个坐姿,道:“不必了。”
他说完后, 慨然长叹:“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朕记得刚来东京时,晋王不过十四五大, 谢玄辰也横冲直撞,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没想到一眨眼, 他们都娶妻了。当年谢玄辰被众人捧着,心气极高, 眼睛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更别说儿女情长。没想到如今, 竟也会为一个女人争长短。”
大太监这才知道皇帝刚刚竟然一直在想岐阳王的事,当然,现在众人只称安王。大太监腹中排练良久, 才说道:“安王妃和晋王妃年龄相仿,以前又是一个府的姐妹,姐妹间小打小闹, 偶尔置气,也是常有的。正是因为亲密,才会如此呢。”
大太监避重就轻,不说谢玄辰,而说安王妃和晋王妃。女眷间再如何斗气,那都是内宅中的事情,随便带一句就能掩过去。如果牵扯了两位王爷,那就不好圆场了。
皇帝满口说着兄友弟恭,还几次说谢玄辰如同他亲子。下面人见皇帝如此,也不敢明显区分两位王爷,只一昧称赞着手足情深。
皇帝双手扶着膝盖,慢慢说道:“对啊,这不过是小打小闹。朕记得,安王妃似乎是蒋鸿浩的小女儿吧?她比晋王妃年纪小,却又比晋王妃懂事。不过一匹布料,既然安王妃喜欢,那就全拿去好了,多大点事,值得晋王妃也高高出价,故意和嫂嫂抢?最后,竟还是当嫂嫂的给弟妹赔礼,亲自送了布料去平定事息。”
听皇帝这话,似乎对晋王妃的行事十分不满。要大太监说,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事,宫里那些公主王妃,哪一个不是说一不二,相互攀比?有时候一句话不对,为了一件东西故意斗起富来,实在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何况蒋明薇是皇后嫡亲的儿媳,收一匹锦缎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然而凡事就怕赶巧,晋王妃的行为放在平日里没事,但是正好撞在皇帝的避讳上,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皇帝在意的,肯定不是蒋明薇和人置气斗富这种事,他在意的,是蒋明薇别在了安王府的苗头上。皇帝全天说着兄友弟恭、兄终弟及,侄儿、儿子一家亲这种话,结果蒋明薇和谢玄辰的王妃过不去,还反过来被对方秀了波大度,皇帝颜面上怎么过得去?
皇帝语气中对晋王妃颇有不满,大太监不敢搭腔。晋王是宫中呼声最高的皇子,便是御前太监也不敢得罪,大太监顿了顿,委婉道:“官家,这正能说明您教导有方,小辈们孝悌恭让。安王妃作为长嫂为弟妹割爱,晋王妃听到也回了厚礼,这不正有孔融让梨,王泰让枣,古圣贤之风吗?”
皇帝听完没说话,过了一会,点头道:“你说的对,有教无类,对家族里的晚辈最要紧的便是引导,使其明礼。安王妃便做得好,该赏。”
·
慕明棠狠狠宰了蒋明薇一刀,心情舒畅。她第二日待在王府,坐在窗前看账册。
这几天越来越冷了,慕明棠已经穿上夹层襦裙,身上是浅蓝宝相花蜀锦,下面系着黄色的长裙,外面罩着明蓝褙子,在膝盖处分叉,露出一截重瓣花似的裙裾。
她坐在桌子前,正在核对本月账册。
花钱一时爽,记账的时候就懂得痛了。等慕明棠核算出自己到底花了多少后,她看着那个数字,几乎疑心自己不识数。
慕明棠正在心痛,相南春匆匆忙忙跑进来:“王妃。”
慕明棠听到声音就放了笔,问:“怎么了?”
相南春是宫里出来的,平日里最讲究稳重,能让她露出急切之色的,不会是小事。
慕明棠本来以为隔壁那对夫妻又过来恶心人了,没想到相南春却匆匆行了个礼,说道:“禀王妃,宫里来人了。”
“宫里人?”
“没错,御前的公公送来了赏赐,已经进门了。”
慕明棠二话不说,赶紧换了王妃礼服去接旨。慕明棠赶到前堂时,御前公公已经喝了一杯茶。他看到慕明棠,站起来笑着拱手:“奴婢参加安王妃,王妃万安。”
慕明棠敛容行礼:“多谢公公。妾身给圣上请安。”
“圣躬安。”公公笑着,忽然正了神色,说道,“圣上口谕。”
慕明棠提裙跪下,垂眸恭候。公公尖着嗓子,说道:“朕听闻安王妃与晋王妃恭让一事,心中甚慰。尔等身为王妃,当相互谦让,以作宗室和天下女子表率。安王妃行为当赏,嘉之,望你二人再接再厉,不负朕之期待。”
圣旨无论说了什么都只能谢恩,更别说是夸她的了。慕明棠双手落地,然后在额头上贴了一下,以手代首,空拜道:“妾身谢主隆恩。”
慕明棠说完后,丫鬟过来扶着慕明棠起身。公公笑眯眯地和慕明棠说了许多勉励的话,大抵是夸赞慕明棠团结宗室,德行高尚之类。慕明棠第一次挨夸挨得这样心虚,她让人给公公递跑腿费,公公也不肯收,只留下一大堆赏赐走了。
等皇帝的人走后,慕明棠笑容收敛起来,看着这一地金银赏赐,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是蒋明薇给她补贴了一笔,现在皇帝又补贴一笔,慕明棠回去再一核账,发现她使劲花了那么多钱,最后总账目竟然还多了。
慕明棠合上账本,对皇家人之间独特的联络亲情的方式十分钦佩:“天哪。”
晋王府里,蒋明薇今日起来就不太舒服。霉运似乎总是连着的,一件事不顺,之后事事都不顺。
蒋明薇发现自己从那次逛街开始,似乎就总是遇到烦心事。逛街被慕明棠抢先,害她在众多童年玩伴面前丢了大脸,之后宴客意外频发,磕磕绊绊,还被慕明棠敲诈去了一套名贵头面。这几天,她又感染了风寒,病情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
蒋明薇生了病,当然不能和谢玄济同睡,要不然过了病气就是她的错了。蒋明薇本来就没什么精神,偏偏还要强装贤惠,给谢玄济收拾睡觉的地方。蒋明薇病歪歪倚在床上,看着天外灰蒙蒙的光,心想,这几天又要敲打那些不老实的丫鬟了。
蒋明薇觉得好的人,别的女人自然也觉得好。蒋明薇深知谢玄济潜龙在渊,未来贵不可言,为此急不可耐地嫁给他,其他抱有同样打算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兼之谢玄济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十分得女子倾心,府里想要爬床的丫鬟,也就更多了。
谢玄济是未来的真龙,只要跟着他便能一起飞升,一时的名分算得了什么?只要笼络住了谢玄济的心,等他日后登帝,从妾变成贵妃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吗?
说不定,还不止是贵妃呢。若是有能耐,皇后未必不能搏一搏。
因此,晋王府中众人虽然明面上敬蒋明薇为正妃,其实内心里都各有盘算,并不十分把蒋明薇放在心上。爬床、勾引、自荐枕席之事,也屡禁不止。
蒋明薇正想着晚上安排哪个丫鬟去守夜,她眼睛失焦,看着有些空洞。妖妖娆娆、腰细屁股大的自然早就被排除了,可是人心隔肚皮,看人也不能仅看表面,那些看起来老实木讷、对她一派忠心的女子,也未必信得过。
最稳妥的办法是放身材干瘪、面目粗鄙的去给谢玄济值夜,然而蒋明薇要顾忌名声,做的太明显了会让别人觉得她善妒、不贤惠,这可万万不行。
不能放丑的,又不能放太漂亮的,这其中的分寸,实在让人头疼。
蒋明薇又叹了口气。今天一天都又阴又冷,养病时看到这样的天气本来就压抑,她还要亲手在丈夫身边安放潜在的情敌,蒋明薇心情怎么能好。她郁郁寡欢,这时候却听到隔壁传来喧闹声。
谢玄辰的王府占地广阔,再加上和晋王府之间隔着一个大花园,蒋明薇这边其实很难听到隔壁的动静。但是正因为安王府□□静了,所以稍微有些声音,就极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