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冯娇还想再说,却被冯屠户用眼神堵了回去。冯屠户威吓妹妹:“我们冯家历来最重恩情,你不许再说了,不能做恩将仇报之人。”
这兄妹俩争执时,萧景铎一直静静看着,等两人终于吵完了,萧景铎才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道:“恩将仇报?你们怕将太离教的事情告知于我,会连累了我?”
冯屠户没说话,但表情显然是这个意思。
萧景铎忍不住笑了:“我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我虽然不才,但是既然受皇命来晋江县赴任,便当得起一方父母官的职责。你们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吧,就算我不幸不敌,也不至于被他们带累。我在长安里,多少也有些人脉。”
冯娇听了之后喜出望外,就连冯屠户也试探地问:“真的?”
“真的。”
冯屠户立刻重重拍手:“这真是太好了!”他们这些老百姓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晋江县,在他们眼里,县令就是最大的官,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清楚官场里的尊卑辈分到底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晋江县外的世界如何运作,但是冯屠户好歹知道,长安是最了不得的地方,皇帝皇后都在长安,而萧县丞竟然说他在京城里有人脉,这简直超脱了冯屠户的想象,他这时才有点相信,或许萧县丞真的可以解决县里的毒瘤——太离教。
“事情危急,我没有时间和你耗,现在,将太离教一事,细细从头道来。”
“这太离教,恐怕要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在如今被称为神迹湖的地方,一个人叫齐陵的人受到仙人感化,羽化飞升。当然,这是太离教的说法,据目睹者的说,当时他们这些人正在湖边打渔,突然看到湖对面的林子里传来一股烟雾,那雾极浓,显然不是自然的湖雾,反而像是云一样快速滚动翻转,浓雾中隐隐还有霹雳声传来。打渔人非常好奇,循着烟雾到湖对岸一探究竟,走到半路就遇到了齐陵。打渔人问齐陵可曾看到方才的神迹,齐陵顿了一下,就承认方才的神迹是因他而来,他在湖边午睡,偶然受到仙人点化,学会了仙人的法术。
这件事情一下子就传遍了偏僻闭塞的晋江县,每天都有很多人慕名去拜会齐陵,后来齐陵干脆创立了一个教会,称为太离教,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在教内传授仙法。有了仙术这个噱头,太离教里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连官府都被惊动了。陈县令本来不信,下令要逮捕齐陵。可是之后齐陵再一次当众召唤云雾,表演浮空术,这些神仙手段大大震慑了陈县令,也让其他教众更为信服。
有了这一次立威,齐陵和太离教的名声越来越响,好多豪绅人家最为狂热,大笔大笔地捐献善款,以求长生之术。没多久,齐陵以选徒之名,在民间挑选有慧根的少年少女,带在身边寻仙问道。百姓自然趋之若鹜,热切渴望自家的孩子能被选上。第一次选走的大部分都是少女,其中不乏街坊中出了名的美人。又过了几个月,太离教再一次选徒,这次挑选的少女更多更广。慢慢的,百姓也吃不消了,第一次选徒所有人都欣喜若狂,第二次满怀希望,可是第三次第四次,好些人家就不愿意参选了。然而齐陵是仙师,怎么允许凡人忤逆他的决议,所以选徒照常举办,被选中的女子没有拒绝的权力。
这时候,晋江县百姓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趋之若鹜转变成避之不及,尤其是人们发现,被孙家等富豪人家看重的女子,多半会出现在选徒的名单里,就算之后耗费钱财逃脱选徒,过不了多久也会莫名其妙地失踪。百姓并不是傻子,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看不出来太离教和孙家这等豪绅已经勾结在一起,在假借寻仙之名强行霸占良家女子。
“…虽然我们发现了这件事,可是已经太晚了,这时候太离教一呼百应,我们这些普通人家,哪能和太离教对抗?何况太离教的仙师还精通仙法,除了消财免灾,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啊!”冯屠户唉声叹气地说。
“他们这样猖狂,你们为什么不报官?”
“报官?”冯屠户嗤笑,“最开始我们报官,陈县令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懒得插手,到了后来,他自己也成了太离教仙师的追随者,还有谁敢自寻死路?”
萧景铎也大概能猜到陈县令的心思,最开始挑选的是普通民女,这些和陈县令并没有关系,所以陈县令不曾插手;之后,太离教和豪绅的胃口越来越大,陈县令虽然觉得不妥,但是料想这些人不敢招惹到他身上,所以依然不出手;到最后,当陈县令自己的女儿被这些人盯上时,已经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了。
太离教这个恶瘤,已然一发不可收拾。
就连凶名在外的冯家也被盯上,冯家不敢抗衡太离教,于是只好花钱打点,保住自家血脉。与冯家不同,陈县令毕竟是官身,他当时怒不可遏地拒绝了齐陵,并对着太离教众人大骂一通,之后就气冲冲地离开了太离教。
然而陈县令并没有如愿地和太离教一刀两断。五月过去,陈词安然无恙地度过了选徒月份,所以人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毕竟太离教和本地乡绅即使再狂妄也终究是民,怎么敢和公然和陈县令叫板。然而七月的时候,在一个难得的晴天,陈词出门买东西,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事自然惹得陈县令大怒,他不断地派人手去外面搜寻,更甚至还强硬地搜了太离教的地方,然而县衙内外净是太离教的眼线,可想而知,陈县令的行动毫无结果。
为此陈县令大受打击,就此一蹶不振,每日靠醉酒来麻痹自己。
“我开始也当以为陈县令沉溺在丧女之痛里无法自拔,每天饮酒度日,天天都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可是八月份的时候,陈县令突然给我传来口信,说要和我商量选徒一事。”冯屠户说。
萧景铎若有所思:“所以,陈县令只是表面上概不理事,实际上却在偷偷查探失踪一事?”
“应该是这样,当时我被那些苍蝇烦的不行,所以陈县令一给我递了话,我就接下了。后来我和陈县令大致来往了几回,等相互摸清底细后,陈县令邀我夜半去县衙详商此事。可是不知道怎么了,等我去了之后,陈县令已经死了。”
“许是从哪里走漏了风声罢…”萧景铎对此唯有叹息,“姑息养奸,莫过如是。”
冯屠户也陷入沉默,冯娇坐在冯屠户下首,忧心地叹了口气。
“萧县丞”,冯娇忍不住问了出来,“陈县令在晋江县待了许多年都没有办成此事,为此还搭入自己的一条命。萧县丞,你才刚来,会不会…”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萧景铎对冯娇点头笑了一下,“多谢,不会有事的。”
天色已经不早了,再待下去就要宵禁了。萧景铎起身告辞,冯家兄妹一直把人送到门外才止步。
萧景铎回到县衙时已经很晚了,好在南方天黑的完,此时还不至于全黑。听到声音,秋菊快步迎了出来:“郎君,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萧景铎含糊地唔了一声:“有些事,在外面耽误了。”
秋菊还在噼里啪啦地说话,萧景铎虽然端坐在屋内,但眼睛一直盯着烛火,显然并没有听秋菊说了些什么。
“秋菊?”
“啊?”
“你知不知道,附近有哪里比较隐蔽?”
“这我倒知道好几个地方。不过,大郎君,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景铎伸手去拨桌案上的烛火,不过三两下,火芯又重新亮了起来。烛光照在萧景铎脸上,竟有些喜怒莫辨。
“以前在国子监看过一本残卷,里面颇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原来不曾当真,现在突然有些好奇。”
秋菊听得似懂非懂,愣愣地点头:“啊,好,我这就去准备…”
秋菊不愧是常年厮混内宅的人,没过几天,就已经将周围的环境摸透了。正巧这日是萧景铎休沐,于是他以踏青为名,带着萧林等人出城游玩。
现在,名为“游玩”的几个人蹲在水塘边,看着萧景铎在火上熬糖。秋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郎君,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熬霜糖?”
他们此行套了一架马车,在车上藏了膏烛等物。等寻到合适地方后,萧景铎命人支起锅架,他自己则在锅上搅拌霜糖,让糖慢慢融化成糊状。
秋菊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郎君,熬糖我擅长,还是我来吧!”
萧景铎抬手止住她:“不必,这个很是危险,对火候要求极大,还是我自己来吧。”
秋菊虽然不知道熬糖能有什么危险,但是听萧景铎这样说,这还能了得,萧林立刻说道:“郎君,让我来吧。”
萧景铎不做理会,依然专注地搅拌着糊状的糖浆,他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对身后之人说:“把硝石拿来。”
惜棋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呈上萧景铎要求的东西。
萧景铎小心谨慎地将硝石混入糖浆之中,一边搅拌一边提醒:“都走远些,一会可能会爆炸。”
萧景铎话音刚落,立刻感觉到不对,他眼疾手快地将锅掀入水潭内,然后立即让众人散开。等水里平静了,萧景铎才说:“果然不容易。把锅捡出来,继续。”
萧景铎这人最是有毅力,只要他想做什么事,无论折腾多少次,总要做成才肯罢休。萧景铎不断调整火候和配比,炸锅了好几次之后,终于获得了一锅不曾炸毁的糖糊。
秋菊等人一直提着心这才放下,萧景铎手中动作不停,飞快地腾出一只手道:“木把。”
萧林立刻将削好的木把给他,萧景铎拿着木条在顶端糊了一层糖糊,然后插在水塘边,站起来说道:“都散开些。”
这回不消萧景铎说,这些人都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了。秋菊和惜棋立刻往后退,就连萧林也往后让了两步。
萧景铎远远退开,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随意瞄了瞄就朝火把掷去。火折子精准地砸到火把顶端,裹了糖浆和硝石混合物的火把立刻被点燃,突突地冒出浓厚的白烟。
秋菊害怕地将耳朵堵上,可是奇怪的是,许久都没有爆炸声传来。秋菊睁开眼睛,发现火把还在大朵大朵地冒着白烟,并没有炸裂。说来也奇,火把并没有着火,却能源源不断地冒出白烟,这烟雾极其浓厚,视线几乎无法穿透。
萧林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景铎:“郎君,这…”
“霜糖混以硝石,点燃后会产生大量烟雾,果然如此。太离教所谓的腾云驾雾,原来是这样造出来的。”萧景铎喃喃,突然高声提醒了一句,“火把情况不对,散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恭喜萧景铎获得一个【烟雾弹配方】锦囊,激活锦囊的副作用,大概是爆炸吧…
二更在六点半~
古代简陋版烟雾弹配方,硝石,白糖,加少量水(小心炸)
硝石主要成分是硝酸钾,硝酸钾和糖混合后会发生一个氧化还原反应,作者菌不学化学许多年,已经不会配平了,有条件的亲可以试一下配个反应系数?
友情提醒:作者菌没有做过这个实验,所有反应现象都是看视频得来的,不要尝试,求你们了,不要尝试…
最后,文中关于陈县令的一段话灵感来源于美国纪念犹太人纪念碑:
当初他们(纳粹)杀共产党,我没有作声,因为我不是共产党;后来他们杀犹太人,我没有作声,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再接下来他们杀天主教徒,我仍然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最后,当他们开始对付我时,已经没有人为我讲话了…
第67章 送信
许是黏浆裹的太厚了,火把烧了一会, 突然传来炸裂声, 并隐隐出现了明火。好在萧景铎没有在火把上涂太多黏浆, 再加上水池就在旁边, 几个瞬息后火把就栽倒在地, 火花也随即被浇灭, 并没有惹出不可收拾的后果。
就是其他人被吓了个够呛。
秋菊吓得脸都白了,弱弱地叫唤:“大郎君, 你还要试验吗?”
“不用了。”还没等秋菊松口气, 就听到萧景铎又说, “下次可以换个条件好些的地方, 这次太仓促了。”
其他人沉默了。
萧景铎抬头瞅了眼天色, 说道:“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方才动静这么大,还折腾出这么多烟雾,一会引来人就麻烦了。”
萧景铎等人掩盖好痕迹, 又装作踏青的样子回城。马车驶入官府, 一个衙役看到后殷勤地走来牵马:“萧县丞, 你回来了?”
“嗯。”萧景铎正要询问这一日县衙的情况, 突然听到西南方传来一声巨大的爆裂声。
他立刻回头, 只能看到西南方隐隐有烟雾飘起。萧景铎问:“刚才怎么了?”
“那是仙师在修炼仙法,化炼丹药, 县丞你待久了就习惯了。”
“炼丹?”萧景铎又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萧县丞, 主簿和县尉商议好过几日给陈县令做法事,你要不要去看看?”
萧景铎暗暗道了句愚昧,奈何现在他手中没有证据,只能由着太离教欺骗世人。他正要一口回绝,话到口中,却又突然改了主意。
“现在主簿和县尉等人都在商谈法事的事情?”
“对,他们都聚在原来陈县令的院子里,现在正准备布置法事场地呢。”
“这样啊。”萧景铎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脸对萧林说,“你送秋菊她们先回去,我去找主簿等人。”
“是。”萧林应下。
陈县令的院子里果然非常热闹,除了主簿、县尉这两个官,其他许多小吏也挤在这里。见到萧景铎进来,他们纷纷走上来问好。
“萧县丞,你回来了!”
萧景铎一一点头,然后走到主簿身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主簿忙碌。
“过几日就要在这里做法事?”
“对的。”主簿回头见是萧景铎,热情地给萧景铎介绍,“仙师说,在身亡之地施法效果更好,陈县令也能早早脱离苦海,投胎转世。”
若是看到齐陵光明正大地来县衙作福作威,恐怕才是陈县令真正的苦海吧。萧景铎在外面站了一站,就道:“你们先忙,我去屋子里送县令最后一程。”
陈县令的屋子和几日前并无不同,东屋依旧清静幽雅,西屋的摆设也没怎么变动,唯有床榻上的被褥换了新的。萧景铎在西屋转了一圈,就去书房了。
东屋靠墙处摆了一个高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书卷。因为许久无人翻动,已经积了许多灰尘。
萧景铎随手拿起一卷书,紧接着就被荡起来的尘埃呛得咳嗽了两声。他挥手散开尘土,等呼吸顺畅了,这才缓缓拉开书卷。
这是一卷诗集,想来是陈县令闲暇时誊抄的,萧景铎大致浏览了一遍,就又卷起来放回原处。
这回他挑了卷灰少的书卷,才刚拉开一半,就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萧景铎蹲下身,将掉在地上的白纸展开,他虽然面色平静,但是看完之后却悄悄将纸条收了起来。
将第二卷书恢复原位后,萧景铎没有再待下去,而是立刻出门告辞。主簿不明白为什么萧景铎刚来就又要走,招呼道:“好,这里交给我们就行,萧县丞你先回去吧!”
马上就到散衙的时候,县衙里人来人往,非常纷杂。萧景铎出了陈县令的院子就往东走,一路疾行,似乎想快些回去。但是此时正是散衙的时候,路上来往的衙吏非常多,偏偏每个人都要跑过来和萧景铎问好,所以萧景铎只能一次次停下,和路上人寒暄。
等萧景铎终于摆脱了其他人,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时,已经颇过了一段时间。萧景铎似乎长长松了口气,立刻快步往院子里走。
他跨过门槛,随意地走了两步就转入到一个外面看不到的角度上,这时他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冷变淡,停住身朝后面望了一眼。
院外的人亲眼看到萧景铎进去,又等了一会后,确定没有变故,就悄悄地离开了。
当日入夜,县衙后街,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附耳私语:“他今日又去陈县令的屋子了,好像还拿到了什么东西。”
另一个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仙师一直没有找到陈县令暗藏的证据,莫非…”
“今日我在陈县令的屋子里拿到了一些东西。”同一时间,萧景铎也对萧林说,“现在,我要你替我做些事情。”
天亮之后,萧景铎照常处理公务,翻看历年的卷宗,看起来和寻常无异。然而等散衙后,萧景铎却避开众人,偷偷去找冯屠户。
这回萧景铎没有去冯屠户家里,而是直接去市集摊子上找人。冯屠户正在给人割猪肉,一眯眼却看到萧景铎站在街对面,他心里了然,笑呵呵地招呼众人:“我家里还有要事,今天的买卖就先做到这里,若是乡亲们哪位需要猪肉,麻烦明日再来,明天几位的零头都免了!”
围着要买肉的人自然不乐意,堵在摊前抱怨,可是冯屠户执意收摊,而且还放话明日抹零头,这些人即使不悦也只能忍了。
冯屠户从摊子上脱身,背着他那硕大的包裹就朝萧景铎跑来:“萧县丞,你怎么来这里了?你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派个人来传话就行,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呢!”
冯屠户快人快语,喋喋不休,萧景铎却神色淡淡,一句话都没有说。等走到僻静处后,萧景铎突然压低了声音,对冯屠户说:“你可还记得,我们上次商量的事情?”
冯屠户被这话吓了一跳,他立刻收起唠家常的架势,也小心翼翼地回问:“萧县丞,你是说那些人渣畜生?”
这话说的,萧景铎虽然嫌弃,但是没有否认,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对。我拿到陈县令藏起来的证据了。”
冯屠户愣了好半响,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狂喜地说道:“萧县丞,你是说,你手里有证据了?”
萧景铎“嗯”了一声,冯屠户却乐得和什么似的,手和脚都管不住了:“这简直太好了,真是苍天有眼啊!”
晋江县和长安一样,商铺市集都集中在一个坊里,虽然规模远远不能和长安比,但是道路上也有不少人。冯屠户激动地手舞足蹈,一不小心就打到了过路人,路人立刻怒目而视,冯屠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得意忘形了,连忙合起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对,这位大兄弟勿怪。”
冯屠户这样大块头的人,即使伏低做小也非常占地方,路人并不想惹这种煞神,随意说了一两句,就快步走开了。
道歉之后,冯屠户发现坊市里的其他人也奇怪地盯着他,冯屠户大感尴尬,不住地道不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是我想东西太入迷,乡亲们不要见怪,不要见怪哈哈哈…”
冯屠户做这些事时,萧景铎就站在不远处,等冯屠户终于冷静下来后,他才走上前来,毫不留情地泼了盆冷水:“只是拿到了证据罢了,又送不出去,你高兴的太早了。”
冯屠户脸上的笑僵硬起来:“也对啊…在晋江县内,谁能拿他们怎么样…”
“也不是没有办法。”萧景铎又说话了,“如果把这些证据送到戎州刺史手里,让刺史派兵剿灭逆党,就能一举端掉这些人。”
“哎呦,萧县丞,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冯屠户的心情大起大落,很是被折腾了一通。冯屠户的神色严肃起来,道:“萧县丞,我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了,你是不是需要一个人,替你把证据送到刺史手中?”
总算是听懂了,萧景铎点头:“对。”
“萧县丞,你对我们冯家的大恩大德,我冯祥无以为报,替你送信这件事,就让我来吧!我娘从小就说我壮的和熊一样,我们冯家长辈也夸我力气大,天生就是杀猪的料。以我这身板,寻常人奈何不了我,若是路上遇到打不过的人,我还能跑,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一定会把证据送到刺史手中!”
“还不至于如此。”萧景铎摇头笑了笑,“你虽然有蛮力在身,对付寻常人自然不在话下,但若是遇到习武之人,那就是任人宰割的份了。”
这话冯屠户当然不服,他张开嘴就要反驳,但是接触到萧景铎的视线,冯屠户怏怏闭了嘴,是的,他确实打不过萧县丞。
用眼神威慑住冯屠户,萧景铎继续说:“你一个人去送信太过危险,等过几日时机成熟,我和你一同去戎州吧。”
冯屠户被吓了一跳:“萧县丞,这万万不可!这一路艰险,若是你出了什么闪失…”
“不必说了,我意已决。”萧景铎道,“何况,你一介白身,怎么能见到刺史?还是我亲自去妥当。而且我和你同行,这一路也能相互照应。”
见再劝无果,冯屠户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刷的一声对萧景铎抱拳说道:“萧县丞,我长这么大还没佩服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你放心,路上无论发生什么,我冯祥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一定护你周全。”
萧景铎没有推辞,但心里却暗暗想,谁护谁周全还不一定呢。
距离县衙内做法事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萧景铎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暗地里却做了许多准备。
一日夜里,一道人影推开县衙的后门,悄无声息地牵着一匹马出来了。
冯屠户早已等候了许久,看到那个牵着马的颀长人影后,立刻跑上去,压低了声音说道:“萧县丞,你来了!”
“声音小些,不要惊动任何人,我们现在就走。”
“我知道衙役巡逻的路线,避开就行了。”
冯屠户听到这句话后心里无比复杂,萧景铎利索地翻身上马,发现身后没有动静,奇怪地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此地多云雾,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一时被云雾遮挡,一时又从云层中挣脱出来,地面也因此时明时暗。林间小道上泥泞不堪,路中间还积着白日的雨水,黝黑的马蹄哗啦一声踏过水坑,踩碎了一轮明月。
萧景铎和冯屠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中,远处是密不透风、几乎成了墨绿色的丛林,在这样的夜色中,深林宛如一头蛰伏的野兽,支大了血盆大口,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夜行人。
作者有话要说:老冯:现在宵禁,我们要遵守朝廷的规章制度…
萧景铎:我知道衙役巡逻的路线,避开就行了。
老冯内心:…我的天,这就是朝廷分配给我们的二当家吗?
第68章 少女
天光破晓,晋江县县衙也热闹起来。
“都行动起来, 不许偷懒, 今日是仙师做法事的日子, 不得耽误。快点走, 手脚放利索些!”
主簿忙着检查今日法事的各项准备, 他正忙的团团转, 就看到一个衙役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