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冗长繁杂的祭拜仪式结束之后,萧景铎这些新生去领了书本,还没等做什么,天色就黑了。
书童另外住在杂役房,并不和主子同住。劳累了一天的学生回到学舍,立刻闹腾起来。
好在萧景铎两人的屋子地处偏僻,其他学子的吵闹声传到这里已经很微弱了,倒也不影响看书。
萧景铎又翻过一页,白嘉逸实在无聊,忍不住说道:“我说,你不累吗?你是哪里人啊?你家里有多少姐妹,长得好不好看?芳龄几许是否婚配…好吧,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萧景铎冷冷警告了白嘉逸一眼,继续回头看书。萧景铎的冷淡并没有影响白嘉逸,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你为什么会被送到国子学?我是被我祖母送来的,为此她辗转托了好几个故人,要我说根本不必要浪费这个人情啊,留着给我说门亲事不好吗…对了,你还没说呢,你为什么会来国子监?”
萧景铎颇想说他是太子保送来的,但是萧景铎生性低调,到底什么都没说。
“明天还要上课,你好歹翻一下课本。”
白嘉逸露出震惊的表情,萧景铎居然还课前预习,他到底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第35章 霸凌
第二日, 国子监便正式开始上课了。
开课之前, 国子学的博士少不得要对这些贵族子弟敲打一二:“你们能进国子学, 想来家世都是不差的。可是国子学入学严苛, 出去也颇为不易。昨日祭酒也说了,毕业考关乎你们能不能科举,除此之外, 国子监还有旬考和岁考, 旬考十日一次, 考察十日内的课程, 包括诵经、讲经、解释句义和笔试默写等,不合格者有罚。岁考一年一次, 考校一年以内所学的课业,考察方式和旬考所差无几, 但是不合格的后果却要严重许多。授课博士会口问经义十条, 通晓八条为上等, 六条为中等,五条为下等, 得下等者需重习一年,第二年考校再不合格则补习九年, 仍不合格, 责令退学。”
座位上的学生顿时发出哀嚎, 国子监的考试居然这般严苛, 先不说十日一次的考试, 若年考不过就要降级, 先不说这样耽误毕业时间,光降级丢的这个脸他们就承担不起,更被说被退学。他们都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走出去到哪儿都是焦点,若是被国子监降级或者退学,这脸可就丢大发了,以后还如何长安走动?
看到学生被惊吓到一般交头接耳,博士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抬高声音,喊道:“肃静!”
嘈杂不休的教室这才安静下来,博士继续说道:“求学道阻且长,你们须得勤耕不辍,方对得起朝廷对你们的厚望。你们在国子监期间的费用一律由朝廷承担,包括膳食、衣物等,若你们旬考成绩不佳,第一次警告,第二次便会停公膳,
品学兼优之人则另有奖赏。除了学业,你们举止亦须文雅得体,私自旷学、假期后不返校或者偷偷出去寻欢作乐之人,都会被退学,望你们好自为之。”
国子学的学生已经被打击的蔫了,他们唉声叹气,闷闷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记下了。
博士对今日的这一番下马威非常满意,他清了清嗓子,矜持又愉悦地说道:“好,考核已经说完,接下来就可以正式开课了。现在翻开论语,我们今日讲习《学而》。”
等博士下课后,萧景铎收拾好书本就往外走。没走两步,白嘉逸从身后追上来:“萧兄弟,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公膳堂。”
萧景铎不情不愿地停下了。
白嘉逸追上之后,亲昵地想伸手搭萧景铎的肩膀,却被萧景铎敏捷躲开。白嘉逸愣了愣,跳起来嚷嚷:“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搭个肩膀都不行?”
白嘉逸不由想起一个非常出名的校园爱情故事,他上下打量了萧景铎一眼,又有些纳闷:看样子,萧景铎不像是女扮男装啊。
白嘉逸一直都是小少爷一般的存在,从来都是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他,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下过脸?可是来到国子监后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萧景铎这里碰壁。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嘉逸有求于人,只得忍住脾气,再一次好声好气地问:“萧兄弟,接下来你打算选哪几门经书,二经还是三经?”
“我打算学五经。”萧景铎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杀伤力极大的话。
白嘉逸口中说的经书是儒经,按难度和重要程度分为大中小三类,其中大经为《礼记》、《春秋左传》,中经为《诗经》、《周礼》、《仪礼》,小经为《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国子监虽然考核严格,但是上课却非常自由,《孝经》《论语》这些是所有人都要学的,但其他儒经却可以自己选择,标准有“二经”“三经”“五经”三个档。二经是一门大经搭配一门小经或者干脆选两门中经,三经是大中小各一。五经是最高难度,同时也是最高分数的那个档次:大经全学,中经、小经各选其一。
萧景铎选择的,就是难度最大、课程最紧的五经。
白嘉逸静了静,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学五经啊…这个,是不是太难了?”
萧景铎也看出了白嘉逸的打算,他非常冷静地劝白嘉逸:“我选五经自然是考虑过的,你不必学我,按自己的计划来就可以了。”
白嘉逸叹气,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这才想拉着一个人一起上课,必要时还能帮他补习功课、突击考试,按照惯例,这个人是舍友最好。可是白嘉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舍友一入学就要挑战地狱模式。
白嘉逸在安逸和被留级中斟酌了片刻,最后一咬牙,豪气冲天地说:“行,我陪你一起学五经,小爷我怕了不成?”
既然白嘉逸这样选择了,萧景铎也不多说,他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公膳堂走。等他们刚刚走到,公膳堂外的纷争又把他们拦住了。
“怎么了?”
原来是国子学和四门学的学生发生了冲突,今年有几个寒门子弟被推荐到国子监四门学就读,能被地方官举荐,可见这几个学生是极其出色的,这几个学生也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读书极为用功。然而在处处权贵的国子监,这几个来自平民家庭的学生却显得格格不入。
这不,国子学的公子哥和四门学的穷学生就发生了矛盾,萧景铎远远站着看不清楚,只能听到些许断断续续的声音。
白嘉逸也探出身瞅了一眼,似感慨似怀念地对萧景铎说道:“明明是读书育人的校园,却总有这种事情发生。”
另一个看热闹的学生听到白嘉逸的话,凑过来说道:“可不是么,国子监时常有这种事情。看到那个穿蓝衣服的学生没有?他叫梁之鸿,听说是泽州人,他好不容易才能来京城,学习要多用功有多用功。可惜长安米贵啊,即使国子监免费食宿,梁之鸿的家庭也承担不起他在长安的花销,梁之鸿没办法,只能平日里接些抄书的活来贴补生活。可惜天妒英才,就这样,梁之鸿还是惹到了权贵,不知道这些公侯家的郎君要怎么整治他呢!”
身为公侯郎君中的一员,萧景铎皱起眉,对眼前的事情感到深深不悦:“对方是什么来头?竟敢在光天化日下为难同门,他就不怕祭酒降罪吗?”
“他呀,他叫齐轩,来头极大,本人是侯府的嫡出郎君,祖父叔伯都在朝廷里供职,而且外家势力也大,听说他的舅舅是大理寺的高官,掌一方邢狱,谁敢得罪这位?”
白嘉逸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和大理寺沾亲带故,那怪不得,这种人搁哪里都是校霸。
萧景铎十分看不惯这种行为,他正要上前,却看到人群中走出一个人,那人面容白皙,气质温雅,对着齐轩和梁之鸿拱了拱手,说道:“大家本来素不相识,能聚在国子监读书就是缘分。祭酒殷殷教诲,就是想让我们友爱恭谨,勤勉读书,早日为朝廷效力。诸位都是同窗,将来几年要在一起读书,说不定日后还要同朝为官,闹太僵了于谁都不好看。不如两位给我一个面子,今日之事就这样罢了吧!”
白嘉逸悄悄地说:“如果随便来个人劝一劝就收手的话,这还能叫霸凌吗…啊,他怎么真的收手了?”
劝架之人出来后,齐轩似乎听从了对方的意见,没有再为难梁之鸿,带着随从转身就走了。不光白嘉逸,就是萧景铎也觉得奇怪:“这个劝架之人是什么身份?”
“他叫黎清风,我记得他是外地人,不是什么大来头的人啊,奇怪…”围观的学生也想不通黎清风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能量,给萧景铎解释完之后,自己也陷入了迷惑。
白嘉逸还饶有兴致地探头看,萧景铎却收回视线,说道:“行了,下午还有课,该走了。”
萧景铎走入公膳堂前,无意回眸,正好看到黎清风站在外面和梁之鸿说话。看来经过刚才一事,这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
等下午的课程结束后,白嘉逸已经累得直哼哼。他瘫在床上,看着萧景铎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猛地打挺坐起来,兴致勃勃地问道:“萧兄弟,你要去哪?我也要去!”
萧景铎则平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只是去习武。”
白嘉逸满心以为萧景铎要出去寻乐子,然而萧景铎的答案却让他落差极大:“日头都落了一半了,你要去哪儿习武?”
“国子监有武学师父,骑马射箭等课都是全的,只要和主簿说一声就可以选修。”萧景铎出于礼貌,问了一句,“你要去吗?”
此时白嘉逸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你是说,你除了学习五经,还要去学武功?”
“自然。”萧景铎虽然在清源寺和猎户学过打猎,但是这些都只是野路子,他并没有系统地学过武艺。而国子监有上好且专业的武术师父,他当然要抓住机会,好好磨练自己的武功技巧。
“可是我们是文官啊,练武做什么?”白嘉逸不解地问。
萧景铎一时半会竟然没理解白嘉逸的意思,他停下动作,也同样不解地看向白嘉逸:“科举只是以文取士罢了,这和习武有什么冲突?”
“啊?文官难道不是坐着轿子去上朝,平日里只负责动嘴皮子,冲锋打仗都归武官操心吗?甚至文官还会看不起武官,平时里各干各的互不结交,连做儿女亲家也不肯…”在萧景铎的眼神中,白嘉逸的声音不觉矮了下去,“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又不是年老体衰,也不是重病不治,上朝为什么要坐轿子?连许多娘子出门都是骑马,你入朝为官,怎么能这样文弱?而且别看如今的宰辅都是都是文绉绉的,前几年还没太平的时候,这几位宰相都上过战场,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就是如今朝中多数官员,也少有无从军经历的。”
白嘉逸越听越懵,这样看来,宣朝根本没有文武官之分?即使是文官也得会带兵打仗?他长长呼了口气,叹道:“啊,竟然这样凶悍好斗吗?”
萧景铎对白嘉逸的疑心越来越重,他这个舍友,似乎不大对劲。不过这些萧景铎不会表现给白嘉逸看,他只是真心实意地劝导:“你这样不行,武艺乃是基础,不能因为读书就疏忽了武艺,若不然,将来为官也会被同僚取笑。”
白嘉逸被萧景铎那看娘炮一样的眼神伤到了,他委屈地瘪了瘪嘴,他也有勤加锻炼的好不好?他只是被固有印象带偏了而已。
萧景铎很快就换好了衣服,他换上一身玄黑的窄袖劲装,越发显得身姿颀长,面容如玉。白嘉逸默默打量着萧景铎,突然饶有兴致地发问:“我一直想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出身。你今年不过十三罢了,怎么会如此自律严谨?要知道这可是帝都长安,所有监生下课后都会出去寻乐子,只有你,一天的课业结束后还回去习武锻炼。”
萧景铎本来在低头整理袖口,听到白嘉逸的问话,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轻一笑:“过奖。我出自定勇侯府萧家,行长。”
白嘉逸挑起眉:“侯府的长子?那你和我们今天遇到的校霸齐轩是一样的身份,或者你的出身比他更好。你的家庭这样好,为什么还要如此拼命?”
萧景铎只是摇头笑了笑:“假象罢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白嘉逸见此也不再多问。他心里暗暗感慨,这位兄弟太过分了,这些天不声不响,表现的和寻常人无异,结果本人来头竟然怎么大!
遇到这样一位优秀且自律的舍友,白嘉逸也收起了玩闹之心,对国子监的生活正视起来。他可不能,输给一个十三的少年啊。
随着时间过去,学生适应了新环境之后,国子监的生活也规律起来。萧景铎每日白天上课,傍晚习武,每隔十日还要参加旬考,日子过得充实极了。就在第二次旬考结束之后,国子监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日被齐轩欺负的寒门学生梁之鸿,死了。


第36章 疑云
读书圣地国子监居然发生了命案,这件事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梁之鸿死在学舍, 这几日他的舍友请假, 学舍里只有梁之鸿一个人, 等同学舍的人回来, 一开门就看到这样一副血淋林的画面。
后果自然可想而知, 没一会, 梁之鸿的学舍外面就围满了人。
“…听说梁之鸿是被人杀死的,伤口在脖子, 一刀毙命, 下手之人一看就是老手。啧, 也不知道他一个老实本分的学生, 是怎么惹到这些凶徒的。”散播八卦的学生左右看了看, 压低声音说道,“要我说,梁之鸿这些天惹到的人,只有一位…”
那天和梁之鸿发生争执的齐轩。
齐轩是侯府嫡子, 而且还有一个在大理寺做高官的舅舅, 如果是他□□, 倒也说得通。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嗡嗡声, 这些学子各执己见, 说什么的都有,但总的来说, 基本所有人都认可一件事,梁之鸿的死, 和齐轩绝对有关系。
白嘉逸啧啧摇头:“想不到啊想不到,国子监的学生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没有依据的事,不要乱说。”萧景铎不怕这些,又朝屋里看了好几眼,还是觉得哪里说不出的怪异。
黎清风走过来,看到梁之鸿的屋子外面围了这么多人,好奇地问:“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围在这里?”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这就是那日给梁之鸿解围的人,一个学生叹了口气,道:“黎兄节哀,梁之鸿他…”
黎清风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他连忙扒开人群,挤到最里边去,隔着屋门,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影。
黎清风脸上露出震惊和悲痛,他痛声道:“怎么会这样!我昨天和之鸿同行回学舍时他还好好的,不过一晚上罢了,他怎么会遭此毒手!”
旁边人知道黎清风和梁之鸿自那次解围事件后就十分投缘,两人相见恨晚,感情很好,现在刚认识不久的好友就这样惨死刀下,黎清风心里自然不好受。旁边的学生叹息,安慰道:“黎兄,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黎清风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萧景铎站在一边,突然问:“黎兄,你说昨日你和梁之鸿一起回学舍?”
“对,昨日我们在学堂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天色就黑了,我把他送回学舍后才走。”黎清风不解地看着萧景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萧景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轻轻笑了笑,摇头道:“无事,我只是想问问,昨日你送他回来时,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黎清风想了想,摇头道:“不曾。”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犹豫了一下。
“黎兄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说。”萧景铎说道。
黎清风这才支支吾吾地说:“昨日我们很晚才回来,我将他送到学舍后就自己回房,当时已经很晚了,碰巧天上开始下雪,等我回到学舍后已经被打了个半湿。这样的风雪天按理不会有人出去,可是我出去倒水时,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黑影。当时下雪,风大,再加上隔得远,我没看清是什么人,但是从身形上看,倒有些像之鸿…”
“哦?”萧景铎意外地挑起眉,“梁之鸿回屋后又冒雪出去了?”
“当时太黑了,我没看清,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黎清风也很犹豫,最终摇头否决道。
白嘉逸跟在萧景铎身边,听到黎清风的话也觉得很奇怪:“昨天晚上那么大的雪,他出门做什么?”
还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祭酒和大理寺的人就来了。大理寺的人立刻将众人驱离,并将梁之鸿的尸体和学舍隔离起来,祭酒也把众位学生赶去学习。
“都回去读书,不许再谈论无关之事!”祭酒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话中所指显然就是梁之鸿一事。他近似威胁地给众人下了禁口令,然后就随着大理寺的人进屋子去查看现场。
看热闹的学生只能悻悻地往外走,萧景铎等人随在人流中,也慢慢走着。
白嘉逸好奇心不死,他凑到萧景铎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萧景铎,你对这件事怎么看?你说昨夜梁之鸿出门做什么去了?”
萧景铎目光沉静,似乎正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摇摇头,随意地说了句:“他说谎了。”
“啊?”白嘉逸震惊,“你说黎清风?难道昨日梁之鸿根本没有出门,是他出于某种目的瞎编的?”
萧景铎回头轻轻看了白嘉逸一眼,他这位舍友平日里看着风流倜傥没个正形,可是遇到大事却意外的敏锐。不过一个照面而已,白嘉逸也起疑了。
萧景铎对白嘉逸的问题没有多说,黎清风确实说谎了,但是却不是这一条。恐怕昨日,梁之鸿确实冒雪出门了。
一个普通学生,为什么要在夜里冒着风雪出门?又为什么会为此惹来杀生之祸?而黎清风,又为什么要说谎呢?
是夜,寒风凛冽,月晦星稀。
一个人影推门出来,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后,就敏捷地跳过国子监的院墙,一路疾行地朝大街上跑去。
可是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走后不久,墙角后转出另一道身影,正好这时月亮从云后钻出,将对方颀长的声音打在墙面上。
萧景铎一身黑衣,在寒风里静静地看着远去的那个人影。
黎清风很快就跑到一间屋宅面前,他又朝身后望了一眼,莫名地笑了下,转身推开院门。
萧景铎尾随到院门前,他远远看了一眼,记住此处的位置和标识后就打算离开。开玩笑,他只有一个人,怎么会傻到自投罗网?
可是萧景铎脚下步子刚动,突然听到黑暗里传来风声,他心神一凛,立刻闪身避开。
见一击不中,藏在黑暗中人也不焦躁,立即紧随而上。他又发了三招,结果都被萧景铎躲过。
黑衣人心中的惊疑越来越大,他暗暗发狠,看来顾不得主子交待的活捉了,先让这个尾巴挂点彩,只要留命在就行。
黑衣人抡圆了胳膊,正打算来个狠的,突然黑暗中嗞啦一阵火花闪过,紧接着,火光就亮了起来。
萧景铎点亮了火折子,警惕地看着对方:“你是何人?竟然胆敢潜伏在皇城伤人!”
这时候,萧景铎身后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萧景铎一边警惕着拿刀之人,一边分出心神朝后看去。借着微弱的火光,萧景铎毫不困难地认出了这位神秘的幕后黑手。
对方似乎也惊讶了一下,还没等萧景铎说话,她便将萧景铎的心声说了出来:“是你?”
黎清风站在侧后方,指着萧景铎说道:“郡主,就是他尾随了我一路,对了,他白天还套我的话!”
容珂和萧景铎对望,两人都良久无言。最后,萧景铎收回了防御的架势,对容珂行礼:“萧景铎见过郡主。”
“嗯?”黎清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认识?”
容珂按了按眉心,似乎在忍耐怒气:“你传信告诉我今夜有要事相商,刚刚还说你成功地迎蛇出洞,这就是你引来的人?”
“难道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黎清风也震惊了,他对着萧景铎大声嚷嚷,“既然你不是细作那你跟踪我做什么?半路上可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行了,外面人多眼杂,进来说吧。”容珂扔下这句话,就示意手下放下刀,自己率先朝院里走去。
这个院子不算大,看起来稀松平常再普通不多,可是屋子里的摆设却相当不凡,和简陋的院落截然不同。许多宫女太监站在屋内,看到容珂进来,他们齐声行礼:“郡主。”
容珂随意地坐到上首,旁边的宫女立刻围上来侍奉。等宫人退下后,容珂这才看向萧景铎等人,开口道:“现在可以说了,你怎么跟过来了?”
萧景铎也很疑惑:“我见黎清风形迹可疑,就尾随而来一探究竟。可是郡主,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宫外?”
“国子监一事是我一手策划的,现在情况有变,他不来找我通报,还能找谁?”容珂并不在意,“再说,此处离东宫并不算远,回宫又不是什么问题。”
东宫里的人员配置完全比照朝廷来,只不过缩减了些许而已,如果容珂真的有心半夜出入东宫,那倒确实不会被宵禁拦住,萧景铎再一次感叹面前这位祖宗胡作非为的程度。
但是容珂这次出宫可不是随便出来玩的,她看着萧景铎,终于步入正题:“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短短一刻钟内,萧景铎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他就是因为怀疑黎清风才跟了出来,可是他刚刚听到,黎清风的幕后指使人,居然是容珂?
萧景铎不相信堂堂太子的女儿会无故残害学子,于是他暂时按下疑惑,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今日国子监同窗梁之鸿离世,黎清风在现场的表现十分可疑,我怀疑他和凶手脱不开干系,于是今夜暗中盯着他,没想到黎清风真的半夜出门,形迹鬼祟。我尾随他来到了这里,剩下的,郡主就都知道了。”
黎清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被别人说形迹鬼祟,他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追究哪一条。最后,黎清风放弃纠结这一点,而是好奇地问:“我在现场表现可疑?怎么可能,我精心演练了好几次!”
萧景铎嫌弃地看了黎清风一眼,果然这个人有问题,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容珂也问:“你当时说了什么?”
“我说‘昨天和之鸿回学舍时他还好好的,不过一晚上罢了,他怎么会遭此毒手’,为此我还特意表现的十分悲痛,没有错误啊?”
容珂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黎清风:“你当初是如何通过大理寺考核的?竟然犯出这等低级的错误。”
“大理寺?”萧景铎惊讶,他猛地朝黎清风看去,“你是大理寺的人?你不是黎清风!”
黎清风叹气:“唉,实不相瞒,吾名李青云,乃是大理寺寺正。萧兄弟,我还是很想知道,我哪里露出了马脚?”
“你说‘不过一晚上罢了,他怎么会遭此毒手’,当时你仅是站在人群里,并没有上前查看梁之鸿的尸首,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杀害而不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