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婆子厉喝,“说什么呢,那可是四娘子!”
声音渐渐没了,想是婆子把小丫头叫远了训斥去了。屋外众人忙忙碌碌,没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容思青,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确定窗外确实没人了,容思青才缓缓睁开双眼。
她看了看帐顶富丽的牡丹花,抬手动了动有些僵直的手指,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将手抬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
她眼里突然涌出泪水,容思青将手覆在眼上,哭着哭着,又笑了出来。
幸亏屋内没有侍女,不然看到这副景象,一定以为容思青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容思青放下手,一双眼睛里满是赤红,她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恨意和怨怼,“容思勰,没想到吧,我回来了。我的好嫡妹,你和宸王府欠我的,我要一样一样夺回来。”
容思青落水后,容思勰立刻派人跟去清辉园,然后就急匆匆往嘉乐院赶。
等她到达嘉乐院时,黎阳已经知道了落水的事情。黎阳看着跑的双颊通红的女儿,一边让她顺气,一边听她叙述落水的前因后果。
容思勰把当时的情况都说完后,颇有些内疚地看着黎阳,“阿娘,四姐这次落水,其实也有我一半的过错。等四姐醒来,我得亲自去探望她,希望四姐能原谅我。”
黎阳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你有这个心就好了,明天我带着你一起去吧。庶女落水,我这个母亲总不能不闻不问。”
容思勰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之落水梗
当容思勰听到大娘邀请她去自雨亭赏荷的时候
容思勰的内心弹幕:卧槽她不是要推我下水吧?什么年代了还玩落水梗?我被救起来是不是还得来个失忆或者重生?作者脑子塌了吗居然想出这种狗血梗!
被扎成刺猬的作者:………
第九章☆、故人西来
容思青落水的第二天,黎阳带着容思勰,一起去清辉园看望容思青。
走到清辉院门口,黎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清辉院在嘉乐院后面,规格配置都降了很多,是专门给宸王的妾侍住的。对于黎阳这种高门贵女,打小她就没怎么来过妾侍的院落,所以,难怪她要皱眉。
四娘虽然是庶女,而且是个父亲无意忽略,嫡母光明正大忽略的庶女,但好歹是宸王府正经娘子,和姬妾住在一起算什么事儿,即使那是生母。之前容思青还小,黎阳才懒得亲力亲为地教养她,干脆满足了如莺的思女心切,由如莺照顾着四娘。后来黎阳有了龙凤胎,偏偏这对龙凤胎动不动就生病,更没有精力注意容思青。大房两位当家都不管,其余几房谁会注意你一个庶女住在哪里,所以容思青就由如莺带着,在清辉院长到九岁。
黎阳带着丫鬟迈入清辉院,院内先是一溜正房,树木掩映,其间有篱笆把每一个小的院落隔开,篱笆内还有侍妾自己弄的花草。黎阳转过一个拐角,步入四娘的房间。四娘自己住一个小院,不远处是如莺的住所,倒也便于照看。
说起来宸王的妾室并不多,与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静安郡王府完全没法比。没有孺人,也没有滕妾,仅有的侍妾如莺还是安王府,也就是如今的静安郡王府送过来的歌姬。当年宸王夜宿安王府,也不知怎么回事,破天荒地宠幸了如莺,安王便顺水推舟将如莺送到了宸王府。没想到两个月后查出了身孕,后来生下了宸王的长女——容思青。因为如莺和容思青,黎阳和宸王大闹了一个月。原本感情颇好的夫妻,却因为区区一个歌姬生出嫌隙,自此之后宸王再也没有碰过如莺,连对容思青都是淡淡的。可是黎阳依然在闹脾气,长宁公主和黎阳的长姐英国公夫人轮番劝告,好容易才劝通了黎阳,直到黎阳怀上双胞胎,夫妻二人才真正和好。
经此一事,宸王见识到了黎阳对他的侍妾的态度,在这之后,黎阳就再也没有为宸王的后院烦恼过。
而后院唯一的如莺,就格外扎眼了。
好在如莺心里清楚的很,她在后院里十分安分,老老实实地做一个隐形人。黎阳看在如莺安分度日的份上不曾为难过她,就连容思青,虽然不受宠,但是吃穿用度都是不差的。
黎阳带着容思勰往容思青的住处走去,黎阳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决定给容思青换个院子了。堂堂王府小姐,和姬妾住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容思勰也知道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一路目视前方,安安静静地跟在黎阳身后,跟着黎阳进屋。屋内,容思青正半靠在床上,虚弱地捂着嘴咳嗽。黎阳坐在床边,问:“昨日事情太多,没时间来看你,今日可好些了?”
“劳母亲记挂,四娘好多了。”
容思勰适时说道:“四姐,这次害你落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四姐不要怪我。”
其实容思勰并不是导致这次意外的直接原因,但无论如何都害人家落水了,容思勰也不替自己争辩,老老实实认了错。容思勰对容思青行了一个赔罪礼,起身时容思勰无意抬头,分明从容思青的眼中看到了刻骨的恨意。
那样狠厉黑暗的情感,看得容思勰一愣,起身的动作就僵在了原地。
黎阳奇怪地看向她,“七娘,怎么了?”
容思勰立刻回神,再看时,容思青面容苍白,处处透着不堪一击的虚弱,哪里有方才的狠戾。
容思勰压下心中的怪异感,对黎阳笑道:“方才走神,是我失仪了。”
黎阳仍是奇怪地看着她,但也没有继续追究,转身对容思青说道:“你本来就体弱,这次又落了水,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吃得消,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做药膳补身体,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
容思青低头,露出感恩羞怯的样子,唇边却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四娘谢母亲体恤。”
容思青历来以沉默怯弱的形象示人,谁能相信这样的神情竟然会出现在容思青的脸上。若不是容思勰一直仔细盯着容思青,容思勰也不会相信。
然而黎阳因为角度原因,并不曾注意到容思青的神色,她扫了一眼屋里的侍女,声音中已经带了些许严厉,“你们作为奴婢,就要时刻跟在主子身后,保证主子的安全。四娘带着这么多人去自雨亭,竟然还是掉到了湖里,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逃不脱护主不利的责任。”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慌忙跪下,冬枝跪在最前面,心里已经绝望。四娘落水,少不得要惩处一些下人,她是四娘屋里的一等侍女,当时又正好在场,王妃要拿下面的人开刀,她就是第一个顶刀的人。冬枝的心里越来越凉,恐怕今日,凶多吉少了。
屋内气氛沉重,没人敢在这种时候说话。容思青突然开口唤了一声“母亲”,在满屋寂静中,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母亲”,容思青拽住黎阳衣袖,“是我没站稳才落水的,与她们无关。要是因为四娘罚了这些人,女儿心中难安。”
黎阳挑挑眉,心中大感意外,她的这位庶女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日竟然也为丫鬟求情了?
她的眼角扫到冬枝,印象中这个是四娘房里的一等侍女,黎阳隐隐明白四娘为什么要求情了,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跪在地上的冬枝也不可思议,四娘从来不过问院子里的事情,上次因为四娘吹冷风得了伤寒,王妃也打发了好几个奴才,其中都有伺候了四娘五年的春梅,但四娘什么都没说,由着小厮把哀哀哭泣的春梅拉了下去,她才借此成为四娘身边的大丫鬟。本以为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她被拖下去,没想到,四娘替她求情了。
冬枝已经死掉的心再次迸发出丝丝希望,只希望四娘能多说几句,打消了王妃重罚她的念头,哪怕减轻也行。
黎阳看着容思青,再度试探自己的猜想,“四娘你还小,难免有不长眼的下人欺你年幼,偷奸耍滑,不尽心照顾你。你这般纵容,只能让她们越发放肆。所幸你这次没有大碍,可是谁能保证下次,若这些下人还是这样懈怠,谁晓得会发生什么?”
容思青似乎陷入到什么回忆中,她低下头,声线不稳,似乎在克制什么,“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但是我身边就冬枝这么一个可心丫头,罚了她一是不忍心,二是换了人,恐怕女儿也用得不习惯。不如母亲发发慈悲,从轻处罚吧!”
一直未曾说话的容思勰看向容思青收在身侧的手,果然,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可以想象到主人使了多大的力气。
容思勰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了,难道之前的七年都是她看走了眼?她印象中安静又怯弱的庶姐,其实只是容思青刻意展现给她们看的表象?
容思勰心中疑窦丛生,黎阳也没有闲着。黎阳看了看容思青,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冬枝,眼中隐约有笑意,她最终点点头,“也罢,你这个孩子就是心善,看在你的面上,姑且先饶了她。”
冬枝重重地磕头,“奴婢谢王妃,谢四娘。”
“但是”,黎阳话锋一转,“其他人可不能轻饶。”接着把那天跟在容思青身后的,还有院内负责□□下人的婆子一一罚了,冬枝也扣了一年俸禄,杖责三十。
容思青见黎阳松口,心中一松,只觉浑身无力,她向后靠在床上,静静听着黎阳发落下人。
她刚刚重生,身边正是需要臂膀的时候,无论如何要保下冬枝,至于其他人,容思青捂着嘴轻轻咳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值得为不相干的人再忤逆黎阳。
若换做从前的容思青,此时一定心中不忍,却又没胆量阻止,她有时也恨死了自己的懦弱。可是现在不同了,从她绝望跳湖的那一刻起,那个懦弱无依的容思青,就死去了。
黎阳打发了下人,嫡母关怀庶女的样子已经摆足,便也懒得再呆在这里了。她随便说了几句,不外乎是仔细养好身子、按时吃药等场面话,就站起身,打算离开。容思勰作为随行人员,自然跟随着黎阳一同离开。
容思青作势要下床行礼,黎阳拦住,“你身体还没大好,不必下来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容思勰也说道:“是呀,四姐,你要好好养病,府学的姐妹们都等着你回去呢。”
容思青装作不胜感激地低头,掩过心中的鄙夷,看看她的嫡母嫡妹,装腔作势的一把好手。黎阳和容思勰对她哪怕只有一丝真情,如何会逼着她嫁入那样一个火坑。好在苍天有眼,黎阳和容思勰做的孽最终报应到她们自己身上,想到她投湖时容思勰的惨状,要不是黎阳和容思勰还在这里,容思青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黎阳觉得今日她的庶女有些奇怪,但也具体说不出哪里奇怪。但黎阳实在懒得作“慈母孝女”之态,黎阳出生就是公主之女,长宁公主、长姐沛阳县主都纵着她,之后更是成为王妃,从来都是骄傲强势,喜欢不喜欢都敢表现在脸上,最是不屑于惺惺作态。要不是容思勰对容思青落水一事心存愧疚,黎阳甚至都不会亲自走这一遭。如此,黎阳便也懒得管容思青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内宅早就是她的天下,容思青再费心思,还能翻出她的掌心?
黎阳并没有将容思青的反常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容思青今日的作为可能是生母提醒,也可能是冬枝提醒。但终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罢了。
容思勰倒是放在了心上,但她更倾向于容思青演技了得,并不曾往其他方向上想过。
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仇恨的种子正在发芽。原本清晰明了的未来,也因此变得模糊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容思青2.0已更新】
为什么大家都不收藏不评论呢?
这样作者会很心虚,我写崩了吗?剧情不好看吗?小剧场太无聊了吗?
欢迎来找作者互动,讨论剧情聊人生聊理想都可以,来嘛来嘛~~
第十章☆、一鸣惊人
府学并不曾因为容思青的落水而暂停课程,容思勰也照旧每日上午去府学听课,下午或者自己练字,或者去外书房旁听兄长们的课程。
这日,容思勰到达府学时,与以往一样,琴房内人数寥寥。容思勰并不需要每日去荣安堂请安,故而总是最早到达府学的那一批人。
容思勰走入屋内,熟门熟路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趁现在人少,抓紧时间练习昨日新学的曲目。她于音乐一道天赋实在平平,只能多加练习,用以弥补天资上的差距。没过一会,杜夫子来了,她看到容思勰正端坐在琴架前练琴,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勤奋的弟子哪一个夫子都会喜欢。
离上课的时辰越来越近,二娘、三娘几人也到了。大娘、六娘是老王妃面前的红人,每日请安后,总要和老王妃说说话,把老王妃哄开心了才会动身来上课。刘五娘、刘六娘作为老王妃的娘家人,自然也时常在老王妃面前逗趣,每日和大娘、六娘一起出发。五娘是四房庶女,虽然并不是老王妃的血脉,但是五娘心思向来活络,如何会放过讨好老王妃的大好时机。也只有如二娘一般心性冷淡,或是如三娘一般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人,才会在请安后主动告退,放弃讨好祖母的机会,反而来琴房吹冷风。
容思勰和容思青情况要特殊一些,老王妃不想看到大房的人,黎阳也不放心容思勰在荣安堂待着,干脆双方达成了默契,老王妃出面免了容思勰晨昏定省,容思勰每隔十日去点个卯就成。容思青虽是庶女,但也是长房的血脉,自然要和容思勰共同进退,所以容思青和容思勰一样,每十日去荣安堂请安一次。
然而今日似乎有些特殊,二娘和三娘比往日晚到了许多。她们进屋时,容思勰总觉得这两人往她这里扫了一眼,而且看她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
容思勰心里诧异,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如往常一般和二位姐姐打招呼。她在王府七年,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又过了许久,偌大的琴房里依旧只有她们三人。杜夫子已有些不悦了,寻常几位娘子晚来片刻,她只当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随她们去了。然而今日也太过分,都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其他几位娘子连影子都不曾见到,未免太不把她这个夫子放在眼里。
见夫子脸色越来越差,容思勰不敢多言,也不敢再拨弄琴弦了。她昨日的曲子还没有练熟,若杜夫子听到她磕磕巴巴的演奏,万一把怒火迁移到她这里就不好了。容思勰索性将十指虚捻在琴弦上方,无声地练习指法。
又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容思勰都忍不住要派丫鬟去荣安堂探一探究竟的时候,屋外传来了少女们清脆的谈笑声,一阵清甜的香气随着笑声的逼近而逐步转浓,“哗啦”一声,五光十色的琉璃帘被掀开,为首的娘子满身珠翠,笑意融融地走了进来。
这时候杜夫子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六娘却浑不在意地行了个礼,“今日祖母高兴,多留了我们一阵,来迟了稍许,还请夫子勿怪。”说着,六娘似有似无地朝容思勰的方向瞥了一眼。
大娘在背后轻轻拍了六娘一下,对着夫子恭敬地施礼,柔声解释道:“幼妹口无遮拦,夫子不要放在心上。今日我们在祖母处说话,一不留神错过了府学的时间,这是我这个长姐的失职,大娘自知有错,请夫子惩罚。但吾妹尚且年幼,今日之事与她们无关,望夫子勿要将罪于她们。”
大娘不愧是二夫人精心教养出来的嫡长女,这一番话说下来,杜夫子的脸色果然好看了很多,“大娘谦虚有礼,体恤幼妹,实乃大家风范。看在你的份上,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杜夫子顺势虎了虎脸,“若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见夫子不再怪罪,晚来的几个娘子脸上都露出笑意,齐声地应道:“是。”几人心中对大娘愈发敬佩。
容思勰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一出唱作俱佳的表演,大娘这一行人进门后,出于惯性,容思勰只是抬头随意地扫了一眼,没想到这不经意的一眼,却让她注意到一个了不得的人。
容思勰想,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今日大家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了。
容思青为什么会在大娘的队伍里?而且还跟在大娘身侧,看起来颇为亲密。
容思青好歹是大房的长女,平时容思青和容思勰向来都是共同进退,和二房的关系不说势如水火,但也绝不会亲密到这个程度,毕竟一旦离开嘉乐院,无论嫡庶,容思青和容思勰都代表着大房的颜面。而且,今日并不是容思青和容思勰去向老王妃请安的日子,无缘无故的,容思青跑到荣安堂做什么?
虽然容思勰心中已有了不妙的预感,但她只是在容思青身上流连了几眼,便神色自若的收回视线,继续虚练指法。她不动声色地向朱衣的方向看了一眼,朱衣会意,默默退下。
该来的总会来,容思勰并不着急,如果她此时质问容思青,反倒落了下风。
六娘唇边挂着笑意,得意地向容思勰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为此她特意将位置让出来,好让容思勰一眼就能看到容思青。然而六娘等了许久,也不见容思勰向容思青发难,心里颇感扫兴,她倒很想挑拨容思勰两句,但觑了眼夫子的脸色,到底不敢在夫子眼皮子底下造次。
而处于视线焦点的容思青脸上却是一派从容,虽然眼神里还残存着慌乱和忐忑,但她的表情还算镇定。容思青毕竟多活了一辈子,夫家虽然落魄,但毕竟是侯府,各种应酬总是少不了的。上一世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容思青接触了很多远不是她这个阶层的大人物,耳濡目染,她的举止风仪进步了许多。容思青想到此处,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学着前世贵人的样子,摆出一副淡然从容、举重若轻的模样,姿态翩然地入座。
屋里其他人哪见过容思青这个模样,一时间都有些愣怔。不过几天的功夫,为什么容思青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感受到周围或有或无的探究视线,容思青表面上浑不在意,但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她的这一步走对了,她毕竟比这些还未出阁的姐妹们多经历了许多年,只要她不刻意压制,就没有人能掩过她的风采。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做跟在人后的卑微庶女,她要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众人隐晦地打量了片刻,便纷纷收回目光,因为杜夫子已经开始授课了。今日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杜夫子没有检查昨日的曲子,而是直接教授新的指法技巧。待她讲完后,便让几位小娘子自由练习,片刻后检查。
琴房内顿时响起杂乱的琴音,一刻钟后,杜夫子喊停,示意大娘独奏方才的曲目,为其他人做示范。
大娘的教养颇为严格,除去上午的府学外,二夫人还为她安排了其他课程,所以琴棋书画女红礼仪,大娘哪一项都不差。大娘面不改色地接受了杜夫子的任务,一曲奏完,没有出现一个错误,杜夫子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下一位娘子继续。
轮到容思青时,她又给大家带来一个大惊喜。容思青没有弹奏夫子要求的曲子,而是选择了难度更高、曲谱更长的《春江花月夜》。发现容思青临时换了曲目,不少人心中不悦,暗暗期盼着容思青出丑。可是在容思青的指下,《春江花月夜》音韵清丽华美,曲调工整细腻,可见演奏者水平颇为不错,远非在座这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娇小姐所能及。
一下子就把满屋子的人镇住了。
杜夫子也着实吃了一惊,她是内行人,自然听得出容思青这一曲没有五六年的苦练,绝对达不到这个水平。杜夫子惊异地看向容思青,平日一点也不打眼,没想到容思青才是这些娘子中最刻苦、最有天分的人!
杜夫子隐约记起容思青好像是庶女,联想到王府里的一些传闻,杜夫子看容思青的眼神已经由欣赏转为怜惜,这样有天赋又肯下苦工的贵女越来越少见,而容思青难得两者兼备,却因为身份的问题而不得不隐瞒实力,避开嫡妹的锋芒。杜夫子也是爱琴之人,想到此处,她起了爱才之心,言语间难免带了些许维护:“四娘此曲妙极,全曲没有一处指法错误,而且对意境的理解也非常到位,想不到四娘小小年纪已有如此水平,你们要多向四娘学习。”
容思青在姐妹中排行第四,在座几人好几个都比她年长,听了杜夫子的话,面上都有些挂不住。几位娘子都低下了头,低声应道:“是。”
容思勰几人虽然比容思青小,但是这是杜夫子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夸赞一个人,倒显得她们几个多么愚笨惫懒一般。六娘一改方才的笑脸,用眼睛狠狠剜了容思青一眼。
一时间屋内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在容思青身上,容思青的神色依旧淡淡的,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容思勰看了几眼就收回了注意力,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她没什么天赋,平时练琴也不勤快,所以被别人超过,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容思勰反倒更关注另一件事,在她的印象中,容思青并不是这样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她永远低着头,说话的声音细若蚊蝇,平时总是想方设法地减轻自己的存在感,为什么一夜之间,容思青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呢?
容思勰忍不住又看了容思青一眼,她想,她需要重新定义她的庶姐了。那次落水后容思勰就觉得容思青怪怪的,而这首《春江花月夜》证实了她的猜测,她这位安静无争的庶姐,恐怕整整九年,都在演戏。
容思勰顿时觉得很受打击,古代的孩子也太早熟了一点,大娘年仅十二就能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容思青仅仅九岁,演技已经高超到能把王府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容思青的琴艺这样精湛,嘉乐院上下那么多下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向黎阳禀报。
容思勰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容思勰的胡思乱想中,琴艺课结束了。容思勰看到朱衣已经回来了,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找朱衣说话。
一个时辰都在练琴,几位娘子都有些疲惫。趁现在霍夫子还没有来,姐妹几人纷纷唤来侍女,侍女在背后轻轻地捶着肩,而她们则随意谈笑,放松精神。
今日,众姐妹谈话的焦点不约而同地围绕在容思青身上。六娘最沉不住气,说道:“四姐,想不到你还藏了这么一手,我们一起上府学多年,我倒是第一次知道四姐琴艺如此精湛,四姐瞒得我好苦。”
五娘看大娘不说话,这便是默许的意思,她便放心地应和道:“四姐也真是的,你有一技之长,我们姐妹几人只有替你高兴的份,为什么连我们都要瞒着呢?依我看,恐怕四姐的秘密多着呢,只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罢了。”
听到秘密两字,容思青心里跳了跳,她觑了眼五娘的神色,确定五娘是无心之言后,这才放下心,含糊道:“不过是碰巧而已,最近不知为何,仿佛突然开了窍,其实还是杜夫子教的好。”
姐妹几人轻轻一笑,显然没人相信。这窍也开的太玄乎了,一夜之间琴技突飞猛进,这样含糊的解释就想把她们糊弄过去,她们又不是傻。
五娘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在思索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能让四娘舍弃经营多年的形象,主动暴露底牌。思来想去,唯有选后一事算得上大事。
可是她们乃是宗室女,后位花落谁家,与她们有什么干系?
被容思青抢去风头的刘五娘也笑着说道:“之前母亲常和我说王府的娘子们极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样一比,我倒白长了这几岁了。”刘五娘之前一直仗着年龄大,多练了几年琴,在琴艺课上处处压王府的娘子们一头,如今却被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小丫头超过,她自然是极不悦的。但刘五娘好歹记着这里不是侯府,宸王府不是由她耍脾气的地方,所以刘五娘虽然心里酸,但是言语间还是给容思青留足了面子。
刘六娘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心里有了主意,她对刘五娘说道:“阿姐,你这样说我就不依了。你可是我们侯府姐妹中最厉害的人,琴棋书画样样拿手,阿妹如果能有你的一成聪慧就好了”
刘五娘被这一番话捧得舒服极了,假意骂道:“瞎说什么,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也不害臊。”
“阿姐是侯府里最厉害的人,四表姐是王府里琴艺最厉害的人,我什么都不会,要是能像阿姐和四表姐一样就好了。”刘六娘脸上挂着羞涩的笑意,看起来对刘五娘和容思青仰慕极了。
在座的几位王府娘子神色马上就微妙起来,王府里琴艺最厉害的人?容思青一个婢生女?
大娘脸上挂着从容温婉的笑意,看不出在想什么。五娘默然不语,她知道这种时候肯定有替她出头的愣头青,二娘远远坐在一边,不参与她们的谈话,而三娘显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容思青察觉到刘六娘给她戴的这顶帽子太大,还没等她替自己辩解一二,六娘就率先嗤笑了出来:“她可当不起王府第一人。不要以为会一点魑魅伎俩就能翻身了,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之前,不妨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容思青辩解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还是猝不及防地被六娘戳到了痛处。她的身份就是她一切悲剧的根源,前世就因为她是庶女,她被以一项附赠品的身份送到破落侯府,这一世她努力改变命运,难道还要受出身的摆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