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思勰不慌不忙地回道:“祖母这是哪里的话,七娘向来奉祖母之言为圭臬,如何敢拒绝祖母的吩咐?祖母怕是误会了什么罢。”
黎阳最看不惯别人欺负自己的闺女,也出言维护道:“七娘所言极是,今日王爷特意吩咐七娘和八郎在嘉乐院写字,写不完不许出门。即使这样,听到了母亲的传唤,七娘也急急忙忙地想来见母亲呢。”说着黎阳眼中现出些许讥讽,“母亲这样匆忙地唤七娘过来,我还以为是公主临驾了,毕竟能让七娘这个郡主亲自迎接的同辈人,全长安也数不出两只手来。既然现在诸位都在,我倒想问一问母亲,今天急召七娘,不知有何要事要交待呢?”
刘五娘和刘六娘都低下了头,刘五娘是因为尴尬和羞恼,刘六娘则是幸灾乐祸。
老王妃怒拍凭轼,“你放肆!”
黎阳唇角带着嘲意,“母亲说的都是对的,我们做晚辈的,自然不敢辩驳。”
老王妃再一次在黎阳这里碰了灰,气的不想说话。但黎阳正事还没办,也不管老王妃想不想听,一股脑说了出来:“母亲,王府就七娘一个郡主,平日里也没个玩伴。七娘一直想和她的几个阿姐亲近,但我怕她年纪小,反而给小娘子们添乱。好不容易拘她到了七岁,近来七娘行事稳重了许多,我也放心将她交给府里的娘子们。”说着看向大娘,“大娘,明日七娘跟着你们一起去府学听课,七娘就交给你看管了。若她捣乱,直接告诉我就是,我来收拾她。”
大娘优美柔和的柳眉轻轻皱起,她迟疑地看了眼老王妃,又看向黎阳,笼着眉轻声说道:“王妃言重了,儿不敢自专,一切听祖母的吩咐。”
大娘轻轻巧巧地将话锋推回祖母哪里,她可不傻,黎阳虽然说着让她看管七娘,但又说七娘惹事要交给黎阳处罚,就差直说不许她来惩处七娘。黎阳的话倒说得好听,但是话里话外都在警告她不许让七娘受委屈,大娘怎么会接这个烫手山芋。
果然老王妃皱起了眉,“七娘顽劣不堪,连字都认不全,去府学岂不是拖累大娘她们,到最后夫子还得专程给她补课,七娘耽搁得起,大娘这些要读书明理的人可耽搁不起。”
容思勰努力保持微笑,老王妃十句话里七句都在埋汰她,心好累,果然柿子要挑软的捏。
听到老王妃的话,黎阳心里已经隐隐动了火,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下人奴婢,甚至还有两个外人,老王妃丝毫不顾及七娘的颜面,当着众人的面奚落七娘,真当她黎阳死了吗?
黎阳正要说话,一道独属于少女的娇美嗓音截下了她要说的话。
“姑祖母老是这样谦虚,郡主都七岁了,怎么会连字都认不全。”刘五娘倚在老王妃身边,自觉扳回一城,笑得格外娇美。
容思勰心里跳了跳,她哪里得罪了这位表姐吗,第一次见面就给她玩明褒实贬?
见刘五娘说话,六娘也大着胆子说道:“表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七娘是王府最尊贵的姑娘,每日忙的很,和我们可不一样。”
刘五娘正要接话,看到了黎阳冷厉的眼神,心里被吓了一跳,突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大娘呵斥道:“六娘,长辈说话,不得插嘴。”刘五娘是外人,而且还比她大,大娘不好多说。
六娘也被黎阳的眼神吓到了,借着嫡姐的台阶,立刻闭了嘴。
“六娘说得没错,七娘和你们确实不一样,她可是容氏的郡主,长安里数一数二的尊贵身份,诗书琴棋学了是锦上添花,不学也没什么了不得。”黎阳彻底收起了脸上的笑,冷眼看着在场的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明日我送七娘去府学,若七娘有什么不会的地方,还劳烦几位娘子指点一二。”
“七娘。”
容思勰连忙走到黎阳身边,“儿在。”
“我们走吧,不打扰母亲和后辈叙旧了。”
“是。”容思勰和祖母及几位姐姐行了礼,便跟在母亲身边离开了。
出门时,容思勰借着转身向屋内瞟了一眼,果然,她的祖母和姐妹们脸色都不好看。
看到你们都不开心,那我就放心了。
容思勰贱贱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之匿名帖:
请安回来的当夜,容思勰默默发了一个匿名帖
“我的母亲父亲兄长脾气都不太好,我们今天又去仗势欺人了,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被打…”
楼主:如题,求助
一楼:好奇楼主做了什么
二楼:加 1
三楼:加身份证
楼主回复:我们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一不小心和祖母撕逼了,祖母看起来好生气的…
四楼:卧槽
五楼:妈耶
六楼:楼主还活着吗
七楼:楼主我们加微信吧,我想咨询一下具体环节

十四楼:我觉得,我可能知道楼主是谁了
十五楼:求料
十六楼:楼上有料就爆,说一半藏一半算什么英雄
若干年后
七十楼:我是楼主,十四楼那个混账用这个帖子威胁我嫁给他,怎么办?
七十一楼:???

第七章☆、初入府学

回到嘉乐院后,黎阳揉了揉眉心,略有烦躁地说道:“七娘,你祖母向来都是那样,听过就罢了,不要往心里去。”
容思勰熟门熟路地挪到黎阳身边,说道:“我明白,我可是阿娘的亲闺女,哪是不学无术的主。”
黎阳见到老王妃的话并没有影响到容思勰,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又生气起来:“简直欺人太甚,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当自己是王府的主子不成?”
容思勰只是笑笑,并不说话。虽说她是王府里最受宠的郡主,但毕竟是晚辈,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绝对不能。听母亲发发牢骚便罢了,她自己绝对不能说任何祖母的不是。
黎阳随口抱怨了两句,也知道在女儿面前不能说这些,很快就控制住情绪。她想起荣安堂那位几乎有些胆大妄为的侯府小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明天估计你那两位表姐也会去府学,来王府寄住却不来拜会我,我就当小辈不懂事,并不想多做计较。没想到这位侯府小姐,胆子倒大得很。这么多年了,敢岔我的话的人,还没有几个。”
容思勰默默替所谓的“表姐”上了柱香,然后轻声劝慰黎阳:“阿娘,表姐初来乍到,难免有所疏忽。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女儿要心疼了。”
黎阳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伸手捏着容思勰的脸,欣慰地说道:“还是我们家阿勰懂事。”
被掐脸还不能反抗的容思勰努力保持笑脸。
黎阳过了手瘾就松开了容思勰,对她说道:“行了,你阿父一会要回来了,你明天还要去府学,早点回去休息吧。”
所以,阿父要回来和她回去休息究竟有什么因果关系,容思勰不敢再想下去,乖巧地告退。
事实证明,黎阳作为王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执行力还是非常强悍的。第二天容思勰到达府学时,负责教授王府娘子的夫子对她和善地点了点头,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容思勰对夫子甜甜地笑了,行了一个标准至极的弟子礼:“七娘见过夫子。”
杜夫子受王府所雇,来宸王府教授琴棋,昨天晚上王妃的侍女特意来找她,说小郡主也要来府学上课。杜夫子心里本来是有些不愿的,宸王府的郡主,又是王妃唯一的女儿,想想也能猜到该是多么骄纵的小娘子,她很是不愿意讨好这个了不得的小祖宗。没想到今日一见,这位小郡主衣饰华丽,容貌精致,但看起来并不像传言那样骄纵无度。杜夫子微微放下心,对着容思勰回以微笑。
容思勰今日是第一次来上课,生怕给夫子留下不好的印象,特意起了个大早。此时,除了她之外,只有二娘坐在屋内。容思勰主动见礼,“七娘见过二姐。”
二娘半起身回礼,“七娘早。”说完便坐回原位,神色清淡,再无其他话语。
容思勰也不放在心上,二娘是三房唯一的子嗣,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亲,和寡母相依长大,养成了极清淡极寡言的性子。七年来容思勰和二娘同住一处府邸,但两人之间的交流少之又少。
二娘性情如此,容思勰也不强求,她也学着二娘的样子挑了一处坐垫坐下,侍女将琴摆在她的面前,躬身退下。
长安是整个帝国的中心,最应时的花样、最流行的首饰都从长安起源,经过商队,逐步辐射全国。长安的娘子生来就是整个帝国流行的风向标,故而成为一名合格的长安贵女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琴棋书画是基础,马球骑射也要精通,就连吟诗作赋,就算不能出口成章,但基本的赏析能力也是必备的。宸王府作为长安数一数二的权贵府邸,岂能在这方面落于人后?所以黎阳花了大价钱请了两位夫子,杜夫子负责琴棋和女红,霍夫子负责诗赋和书画,两人享受着丰厚的束脩,唯一的任务就是给王府的小娘子们授课。
在府学,许霍二人轮流授课,从辰时正开始,每日持续两个时辰。前一个时辰由杜夫子教授琴棋,之后由霍夫子传授书画。这样的安排其实非常麻烦,如果一日只有一个夫子授课,夫子和学生都要轻松的多。但是黎阳担心连着两个时辰修习同一门技艺,娘子们会犯困,反正宸王府也不差这些钱,便加厚了束脩,让两位夫子每日轮换着授课。
杜夫子坐在上首,看着容思勰生疏地摆弄琴弦,那指法一看就是生手。杜夫子观察了片刻,主动走到容思勰身边,亲自纠正容思勰的指法。
杜夫子拿着王府的束脩,按道理讲王府所有的娘子都是她的弟子,理应一视同仁。但杜夫子并不傻,这些娘子虽说都是王府的贵女,但是贵女之间也有三六九等,在容思勰到来之前,二房的大娘和六娘是授课的焦点,但是今日郡主来了,杜夫子自然明白,眼前这位七岁的小女孩,才是她日后需要格外关注的弟子。
所以杜夫子格外耐心,一边示范,一边向容思勰讲解正确的指法。容思勰仔细地听着,按照杜夫子的要求,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二娘向容思勰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便收回目光,眸光清浅无波,似乎没有什么能打破她的宁静。
容思勰不曾学过琴艺,在音乐上的天赋也非常有限,所以此时学习地磕磕巴巴。没过一会,其他的几位娘子来了,大娘举止端方,性格要沉稳得多,但是六娘就忍不住了,开口刺道:“七娘可要努力了,琴乃是君子之器,用以明德养心,可不是你的玩具。”
容思勰停下抚琴的动作,抬起双眼,不闪不避地看向六娘这一行人。果然被黎阳说中了,今日刘五娘、刘六娘都来了,她们应该是和老王妃请安后一同出来的,大娘站在中间,右手挽着刘五娘,六娘仗着年纪小站在最前面,正无所畏惧地挤兑容思勰。二房的庶女三娘和刘六娘跟在最后,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容思勰眼神在这一行人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六娘身上。六娘看到了容思勰的视线,轻轻哼了一声,挑衅地瞪了回来。
六娘今年八岁,深受老王妃和二夫人的宠爱,家中所有姐妹都要捧着她,唯有容思勰,每次看到她都非常冷淡。虽然年龄还小,但六娘已经从下人的态度中隐约了解到,七娘的身份比她的还要尊贵。六娘没有机会了解前因后果,但是她却清楚地明白,祖母不喜欢容思勰,母亲和阿姐也不喜欢容思勰,所以六娘也对容思勰充满了敌意。由于祖母曾多次在众人面前不留情面地呵斥容思勰,六娘也有学有样,最喜欢在众多姐妹面前挤兑容思勰,让王府所有人看看,谁才是府里最得宠的人。
从大娘六娘一行人进来,到六娘出言讽刺,再到双方对峙,一切不过发生在片刻间,杜夫子还来不及阻止,六娘和郡主就已经杠上了,杜夫子心里叹气,但面上还是和气地打圆场道:“郡主新学琴艺,自然手生,等练熟了就好了,郡主不必放在心上。六娘大娘,既然你们来了,那便坐下吧。”
然而杜夫子的话收效甚微,至少容思勰不会让这一篇这样轻易地掀过去。容思勰黑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六娘,老王妃刻薄她,容思勰忍了,可是六娘没有资格让她继续忍。之前觉得自己毕竟比这些小娘子大很多,懒得和六娘计较,但是无论前世的容思勰还是今生的容思勰,都并不是一个任人揉搓的老好人。
“玩具?”容思勰怒极反笑,“我初接触琴艺,之前不过跟着余女官学了两天,万万没想到在六姐这里,竟然这样看低余女官的琴术。余女官是圣人亲自下令,来王府教授宫廷规矩的,余女官对我们姐妹尽心尽力,若是让她知道六姐方才的话,不知道要怎样伤心,六姐可不能再这样口无遮拦了。”
六娘见容思勰三言两语把她的话扯到了负责教授规矩的余女官身上,觉得容思勰简直歪曲事实,气极道:“七娘,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
“六娘”,大娘的声音中略含威严,六娘虽然胆子大,但也不敢当众忤逆长姐,于是不情不愿闭了嘴,用眼神恨恨地瞪容思勰。
大娘约束住了六娘,拉着六娘对容思勰行了一礼,说道:“六娘被我宠坏了,口无遮拦,方才的话她都是无心的,七妹不要往心里去。”
大娘是长姐,容思勰可当不起她的一礼,容思勰同样不情不愿地避开,方才六娘挑衅时不见大娘管束,一到容思勰回击反倒管起了妹妹,容思勰心里吐槽道。
“不过,七娘也太小题大做了,七娘不过开了个玩笑,怎么能扯到余女官的身上?”说完不给容思勰反驳的机会,大娘道,“好了,已经到了授课的时辰了,不要再耽误了杜夫子的时间了。你们俩要斗嘴,下了课再说。”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进退有度,连杜夫子都对大娘颇为满意。
想摘清六娘,把过错都推到她的头上?哪有那么容易。容思勰不慌不忙地说道:“若不是六姐主动挑事,我们早就开始上课了。六姐最近总是说错话,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听说二婶母和大姐都是极重规矩的人,想来今日的事情,只是意外罢了。”然后容思勰转向杜夫子,行了一个异常标准的弟子礼,“耽误了夫子的时间,还请夫子勿怪。”
大娘处处彰显自己如何尊师重道,难道她就不会了?
大娘美丽端庄的面容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任谁都无法对着她发起火,她回道:“今日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罢了,七娘总是把这些小事往重处说。”说完不甘示弱地看向夫子,对夫子行礼致歉,“家里的两个妹妹闹口角,让夫子见笑了。”
家丑不可外扬,当着外人面闹矛盾实在不好看,容思勰和大娘谁也没讨着便宜,便默契地停手,平息这场争锋。
杜夫子懒得去管这些贵女之间圈圈绕绕的机锋,见场面好容易缓和下来,杜夫子连忙说道:“好了,今日已经耽搁了许久,该上课了,你们都回座位去,把上次课练习的曲子弹给我听。”
大娘强行把这场争端定义为姐妹口角,容思勰也懒得和她争论,屋里屋外站着这么多下人,夫子和两位表姐还在场,再争论下去丢的就是她们王府的面子了。大娘带着六娘回到座位,其他几个娘子也次第落座。容思勰这才发现,其他的几位娘子都已经到了,方才都站在一旁围观,此刻才纷纷走进屋子。
四娘容思青不知何时到的,但她谨遵生母的教训,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囫囵混到放学就好。三娘是二房的庶女,向来是二房的隐形人,低头跟在大娘和六娘身后,老老实实做这对姐妹的影子。而同为庶女的五娘就要活跃的多,她是四房唯一的女儿,她的生母也比较得宠,所以五娘的眼睛就要灵活的多。五娘看看难得受挫的六娘,眼睛又瞄到正襟危坐、似乎没有受到一丝影响的容思勰,眼珠子转了转,意味不明地笑了。
今日府学除了王府的七位娘子,还加了两位表姑娘,一时间琴房拥挤了很多。方才刘五娘本来想替六娘说话,但是愣是没找到插嘴的时机,此时坐在琴架前,心里倒多了很多话,刘五娘一边懊恼自己方才怎么没想到,一边下决心,下次一定要好好发挥,力争压倒容思勰。
刘六娘依然是怯弱的模样,她看到刘五娘那个踌躇满志的样子,心里虽然瞧不起,但是却打算给自己的嫡姐加把火,最好能让刘五娘和郡主正面对上,让刘五娘好好地作一把死。
这堂课就在所有人各怀心思的情况下开始了。
容思勰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她的府学生活,看起来有得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提醒:
【容思青2.0已更新,是否下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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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又见落水

第一天的争执看起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姐妹斗嘴,老王妃和黎阳都没有多问。
好在经过第一天的爆发后,六娘安稳了许多,虽然面对容思勰时还是动不动冷哼,但好歹没有再主动挑衅了。
容思勰的府学生活,就在这样脆弱的平静中,静静流逝。
这日,容思勰伴着鼓声醒来,屋内十分昏暗。容思勰定了定神,听到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原来下雨了。
几日酷热,好不容易下了雨,嘉乐院的侍女们开心极了,纷纷围在廊下,用手接着雨水玩。
许嬷嬷从屋外进来,才发现容思勰已经醒了,一叠声叫唤道:“可是郡主醒了?这些小丫头都跑到屋外看雨了,竟然都没在郡主跟前留人,真是该罚。”又对容思勰说道,“郡主现在要起身了吗?”
容思勰打了个哈欠,“嬷嬷,我也是刚醒,并不是她们的疏忽。她们爱玩心切,这是人之常情,嬷嬷不必生气。”
许嬷嬷不悦地哼了一声,“既然郡主替她们求情,我就饶过她们这一回。”
正说着,银珠从屋外进来,看到容思勰已经起身了,说道:“奴婢给郡主请安,刚才夫子传来消息,今日雨大,府学停课一天。不过娘子们须以雨为题做一篇诗赋,下次课夫子要查呢。”
容思勰坐在温暖的被褥间,听到今日停课,颇有一种意外之喜。
下雨天停课,这恐怕是学生时代最盼望的事情了吧。
容思勰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好,就连方才的些许困意都被这个好消息冲没了,她兴冲冲地对许嬷嬷说:“嬷嬷,我要更衣,我也要去出去看雨!”
这场浩浩荡荡的大雨下到巳时一刻便停了。容思勰换了一件白色窄袖短襦,下身穿着银红色的曳地长裙,肩披淡黄色披帛,正在西厢里练字,顺便构思霍夫子布置的作业。
一个黄衣侍女步入西厢,轻声转述了主子的邀约。
容思勰听完后挑了挑眉,“大姐邀我去自雨亭赏荷?”
“回郡主,娘子说与其在屋内苦思诗篇无果,不如到花园里赏景,集思广益,益于成诗。”
容思勰点点头,“如此也好,你先回去复命,我片刻就到。”
“是。”
宸王作为朝中权势最盛的王爷,宸王府也是极尽奢华精巧之能事。其实早在老宸王时,宸王府就已经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金玉之地了。
三十年前,先帝昭宗继位,昭宗非嫡非长,夺嫡时很是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八个皇子最终只剩下三个,一位是继承大统的昭宗,一位是只会遛鸟游街的安王,另一位便是安于现状的老宸王。老宸王母族羸弱,自身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干脆早早歇了夺位的念头,一心等着成婚开府。昭宗君临天下之后,很是满意这个不争不抢的弟弟,他踩着五个兄弟的尸骨上位,登基后反而很顾念手足之情,宸王从不受宠的皇子一朝翻身为最受圣眷的亲王,宸王府也四次扩建,几乎占了半个平阳坊。
后来,这座府邸经历了险象迭生却不见硝烟的爵位之争。阳朔元年,当今圣上以太子之尊登基,成为帝国新的主人,容傕亦以从龙之功受封宸王,这座恢宏的府邸也迎来了新一轮的风光。
宸王府共扩张四次,亭台楼阁,花木假山,应有尽有,期中最富盛名的乃是景怀园。景怀园占地面积几乎与前庭建筑相当,在寸土寸金的国度长安,以占地广阔和奇花荟萃而闻名,名列京城三大名园之一,可见宸王府权势之盛。
听雨亭就是景怀园内一个以奇巧著称的亭子。自雨亭没有辜负景怀园的盛名,栏杆轮廓是很漂亮的流线型,远看如卧在水上的飞鸟,最奇的是下雨时会有万千银珠从亭角坠落,宛如一方水幕将亭台包裹其中,十分惊艳。即使是晴天也不会折损自雨亭的风光,自雨亭坐落在湖心,四周种满荷花,莲叶连天,人置其中,仿佛置身于碧色的海洋之上,不时有锦鲤从水中探出半个脑袋。大娘将聚会地点定在自雨亭,实在是恰当至极。
容思勰出发时,特意等了等容思青,两人共同出门。容思青虽然是庶女,并不受黎阳待见,但她毕竟还是容思勰的血脉姐姐。容思勰和容思青虽不亲近,但是出门在外时,容思勰还是很维护容思青身为庶长姐的体面的。还是那句老话,家丑不可外扬,她们姐妹俩在外人面前不和,丢得可是黎阳的脸面。
容思勰和容思青到达自雨亭的时候,其他姐妹差不多都到了。想来也是,大娘牵头,除了容思勰,还真没有人敢让长姐久等。
自雨亭已经摆好了棋盘和点心,几个娘子毕竟年纪小,在这里美景怡人,又没有长辈看管,很快就嬉戏打闹起来。大娘正在和刘五娘下棋,没有精力约束妹妹,几个小娘子见长姐没有出声喝止,心里越发有了底,嬉闹的声音愈加大。
二娘就在这一片喧闹中静坐煎茶,容思勰懒得陪一群小孩子玩耍,便干脆坐在二娘对面,静静观看二娘煎茶。
其实二娘身世也颇为悲苦,她年幼失怙,又没有兄弟,虽然朝廷为表安慰,将她破格晋封为县主,但是所有人心知肚明,三房已经垮了。二娘生性安静,父亲出事后更是深居简出,自己在院落里看书煮茶,很少出门应酬,和富贵喧闹的宸王府格格不入。
虽然容思勰和二娘在同一处府邸同住了七年,但她们二人还真算不上相熟。等容思勰进入府学之后,因为棋艺课须得双人对弈,容思勰比较了一下其他几位心思一个赛一个多的姐妹,果断选择和二娘组队,两人这才渐渐熟悉起来。容思勰对这位安静又不多事的二姐颇有好感,也乐得在她这里躲清净。
虽然容思勰还是喝不惯这里的茶,任谁也忍不了茶水里居然加盐加葱,但容思勰依然觉得二娘煎茶的姿态好看极了。
此时大娘和刘五娘的棋局已经进入最后的决胜阶段,姐妹们都围过去观战,容思勰也很好奇到底谁能更胜一筹,于是也走过去围观。
为了风雅,大娘和刘五娘的棋局设在自雨亭边缘,临荷对弈,想想就雅致的很。这样雅是雅,唯独看棋时有些危险。为了美观,自雨亭的栏杆设得极低,侍女下人们看到容思勰向棋局走去,立刻便悬起了心,纷纷围在容思勰周围,生怕郡主一个错脚滑入水中,那她们都不必活了。
本来观棋的人就很多,因为容思勰的到来又围过来许多下人,六娘不悦地看了容思勰一眼,讽刺道:“七娘真是尊贵的不得了,你来看棋,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你让道。”
容思勰懒得和她斗嘴,再说这次自己确实理亏,她正要说话,突然脚下打滑,她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人。
六娘本来就非常烦容思勰,此时见她向自己抓来,恨不得她立刻掉到水里,哪能让她抓住自己。六娘把容思勰的手狠狠推开,“七娘你是何居心,想推我下水吗?”
雨后的木头极滑,六娘推了容思勰一把,自己也有些站不稳,眼看容思勰和六娘都摇摇晃晃地稳不住身子,满亭的侍女婆子都要吓死了,这两位一个是王妃的心头宝,一个是老王妃的亲孙女,无论哪一个掉到水里她们都担待不起啊。
一帮丫鬟婆子立刻一窝蜂涌过来,各拉各的主子。这么多人涌过来,本来就不宽敞的亭子更显拥挤,很多人被挤着向后退了好几步,一片混乱中,一声“扑通”的落水声格外明显。
亭中的人都愣住了,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跟着容思青出来的侍女最先喊出来,“四娘子落水了,快来人!”

清辉院的下人步履匆匆,四娘落水了,送东西的、煎药的、传话的往来不绝。清辉院难得出现这般热闹,却一点都不吵。
这种情况下窗外的声音便很好分辨了。大约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婆子,压低声音道,“四娘怎么会落水?”
“不晓得…听冬枝姐说,好像是郡主险些掉水里,不知怎么反倒是咱们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