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人与马奴上一章:第1章
  • 美人与马奴下一章:第3章

  抬着下巴,口不对心:“我可不想在我的手上闹出人命,我得看着你上了药后再走。”

  说罢,便一直盯着他瞧。

  马奴身上青灰色的衣裳早已经被他的血染成了暗色。约莫是今日被晒了一日,嘴唇干裂脱皮,脸色也是黑红黑红的,这副模样根本就看不出来哪里俊了,可玉娇却是在梦中见过他骑在马背上一身华贵黑袍的挺拔姿容的。

  因为见过,所以看着他现在这模样感觉长得也不算差,就是得收掇收掇一下。

  在玉娇打量他之时,马奴却甚是困惑今日的主子为何会做这些怪异的事。

  虽有不解,但还是把床边上的金疮药拿了过来。打开了瓶盖后放到了自己的身侧,随后动手开始脱自个身上已经黏在血肉的上衫。

  玉娇看着他扯开与伤口黏在一起的衣衫,一点停顿也没有,她仅仅是在一旁看着,也都觉得疼得慌。

  上衫脱下后便是打着赤膊。本是替他觉得疼的慌的玉娇,脸又不知不觉的烫了起来,抿了抿唇,不自在的把目光转向别处。

  有夜风从门外吹入,但玉娇还是觉得这天热得很,热得她连后背都汗湿了。

  浓郁血腥味中掺杂着淡淡药味,玉娇难受得紧。一边是梦境的影响,一边是刺鼻的味道,实在是扛不住了,便捏着鼻子道:“你自己上药,我先走了。”

  说着,也不拿灯笼直接就转身离开。

  玉娇一转身离开,却不知身后马奴也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他才收回目光,闭上了双眸,甚是贪婪的吸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常年在贵族狩猎的猎场上拼命存活的猎物来说,可以很清晰的在浓郁的血腥味中探寻到那抹若有若无的香气。

  属于女儿家的香气。

  方才他确实是昏了过去,但在有人触碰到他的那一瞬,便瞬间清醒了。

  ——

  因没拿灯笼,回房途中不小心撞了柱子而磕了头,直接青了一块,疼得她呲牙。

  回到了房中躺回了床上,可却还是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因为一闭眼就是横尸乱坟岗的画面,所以吓得一直睁眼到了天亮。

  等早间桑桑与一众婢女进屋伺候玉娇梳洗更衣的时候,都被玉娇额头上边的那块青紫与那眼底下的乌青给吓了一跳。

  桑桑惊呼道:“小姐你这是怎了?”

  玉娇摆了摆手,“莫要大惊小怪,不过是昨晚起夜的时候磕到头了,而后疼得睡不着罢了。”

  说着抬起手碰了碰青紫的额头,疼得她“嘶”了一声。

  桑桑看着自家主子额头上边的那片青紫,暗道该是得有多疼才会疼得睡不着觉?

  桑桑急道:“小姐你皮肤嫩,磕着碰着了都得青紫好几日才消,小姐且先洗脸,奴婢去给小姐去拿药膏。”

  说着便到梳妆台前,打开了抽屉,拿出了一个小罐子。

  待玉娇洗漱了之后,桑桑打开了小罐子,一股沁人心脾清香味也随之飘了出来。

  玉娇看了眼那小罐子,问:“这是什么?”

  桑桑边给玉娇涂抹上药膏,边回道:“这木芙蓉膏是老爷前不久重金购来的,似乎是要放中胭脂铺子中售卖,听说祛瘀祛疤的效果极好。”

  玉娇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木芙蓉膏。心道若是真能祛疤的话,等过些日子寻个由头赏赐那马奴一些,让他把那些鞭痕都祛了,日后即便成了淮南王也不会因一看到身上的鞭痕就想到这一段为奴受辱的时日。

  想到这,玉娇道:“你给我多备一些,先屯着。”

  “好,奴婢待会就让人从库房多拿一些。”桑桑给玉娇涂完了药,随即替她梳头。

  “对了小姐,老爷让人传了口信回来,说约莫还有三日就到家了。”

  闻言,玉娇垂下了眼眸,掐算了梦境与现实中父亲回来时间。一算,时间也真的对上了。

  梦中的事情应验得越来越多了,玉娇越发的觉得不安。

  待父亲回来后,得琢磨着该如何来提醒父亲有人想要陷害于他的事情。

  婢女给玉娇梳了个轻便的发髻,插上了流苏玛瑙珠簪,随后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红色衣裙,配上她那美艳的样貌,甚是明媚。

  梳妆后,桑桑道:“小姐,那替踏烈和逐雪超度大师来了,何时念经超度?”

  玉娇微微眯眸想了想,道:“把灵台设在后山,火葬踏烈和逐雪后,再让大师超度。”

  桑桑又问:“那下毒之人又该如何处罚?”

  玉娇脸色微沉,一点也不心软:“打他一顿再送到官府,说他下毒害马儿,欲害我性命。”

  昨日她差些从马上摔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她也不算是作假。此人心肠如此歹毒,留着他在外边,指不定更恶毒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如此能关他个十几二十年也好。

  半晌后,又继续吩咐:“对了,你让人去请个大夫回来给那个马奴看看,莫要让人死了。”

第4章 名字

  踏烈和逐雪做的法事结束后回了房,玉娇饮了一口茶才问桑桑:“可寻大夫看过那马奴了?”

  玉娇忽然问起那无关紧要的马奴,桑桑愣了一下,“大夫看过了,说那马奴的身体很是强壮,鞭子打的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只需养个七八日就好了。可反倒是这样,奴婢却觉得奇怪得很。”

  玉娇正把被杯子放下的动作略微一顿,看向她,问:“怎么个怪法?”

  桑桑皱眉想了想,才说:“这一鞭子下来,普通人至少得躺上一个月,可这马奴竟只需要躺个七八日。而且昨日被小姐鞭打的时候,不仅一声都没有叫唤,便是连眉都没皱一下,就好似不会痛似的。”

  说着话的同时也提起茶壶,继续往杯子倒入清茶。

  玉娇回想了一下她梦境中的画面。可到底也不是亲自动手打的人,也只是在梦境看了一眼而已,所以过于细节的她也没有注意到。但依着桑桑所说,她想起昨夜那马奴脱衣上药的时候,似乎也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莫不是不知道疼?

  想了想,玉娇分析:“当时买下他的时候,听卖家说他是从猎场出来的,约莫躲过了二十次的猎杀,受过的伤应当也不少,这顿鞭子对他来说估摸算不得什么。”

  说着,拿起茶水又抿了一口,继续道:“把活人当猎物,约莫二十次猎杀,每回只能活下一人,而他就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关于马奴的来历,玉娇还是清楚的。

  以前有些达官贵人视奴隶为草芥,只为寻乐子,便豢养了一批奴隶,把他们放入猎场中猎杀,而这马奴曾是被圈在猎场中供达官贵人猎杀的猎物。

  后来猎场被封,他便与来自不同地方的奴隶一块被送到了黑市拍卖。

  说到这,玉娇才反应过来那未来的淮南王不是一个普通的奴隶。

  因玉娇不是中规中矩的闺阁小姐,所以喜好和害怕的事务都与旁人不同。当初知晓马奴的来历她也不觉得害怕,反觉得有些趣味,可现如今知晓这马奴将来是她得罪不起的淮南王后,她才知道慌了。

  听到把活人当成猎物来猎杀,桑桑打了个冷颤,“那人这般危险,当时小姐为何还要买下?”

  玉娇不说话,指腹循着杯沿摩挲,半晌后才郁闷的道:“约莫当时脑袋被驴给踢了。”

  若不是被驴踢了,她又怎会把这麻烦给弄了回来。一想到在梦中他对自个的报复,顿时又羞又恼。

  “小姐……”桑桑很是无奈的唤了一声没有半分大家闺秀模样的主子。随即想到那阴阴沉沉的马奴,心中有些生怕,便提议:“那小姐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人给发买了吧。”

  玉娇缓了缓心思。默默看向给她提建议的桑桑。桑桑约莫是想让她被报复得更狠吧。

  虽说昨晚已经把话给说清楚了,但他心里边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所以在恩怨未彻底消除,也没有处出些情谊来之前,她哪敢轻易把人送走呀。

  但又该如何处出些情谊来?

  想了又想,随顿时有了主意。

  与桑桑道:“他既然是从猎场出来的,身手应当也不差,等他养好了伤后,让他做我随身护卫吧。”

  虽说放他在身边得时刻警惕着,可这也能时不时施恩于他,让他承她的恩,没准他以后也能记得她的恩情,帮一把玉家,更没准玉家这以后也能多一个靠山。

  桑桑不知主子心中的算计,只被她的话给吓着了:“小、小姐莫不是开玩笑的吧?那人那么的危险竟还让他做护卫?!”

  玉娇摇头,很是认真的:“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寻思了一下,又多加吩咐:“另外,让厨房做些能补身子的汤过去,别做得太明显。”

  桑桑则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家的主子。明明小姐之前还挺正常的,可这两日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如此在意一个奴隶了!?

  莫不是昨夜磕了头,顺带也把脑子磕坏了吧?

  连着好几日,玉娇都让桑桑汇报马奴的情况,她倒是没有再去寻过那马奴。

  一则是去寻了太过突兀,二则是自从看到梦境中那些冲击的场面后,在那马奴的面前她甚是不自在,她需要多几日再缓和一下。

  ——

  第三日,玉娇的爹娘也从锦州回来了。

  前段时日玉娇的外祖母的身体有所不适,玉老爷便携着玉夫人一块去了锦州,因要走水路,玉娇坐不得船,便也就没有一块去。

  而不仅仅是玉娇的爹娘回来了,这同行的人中还有玉娇的未婚夫婿,沈宏敬。

  这婚事是自小定下的,沈宏敬不仅是玉娇的未婚夫婿,还是玉娇的表哥。

  玉娇在没有做过那看到未来的梦境之前,一直以来对这未婚夫婿还是很满意的,也认定了表哥是她的良人。

  听说人今日中午便会到,所以桑桑一早便给自家主子梳妆打扮。积极忙碌与玉娇冷静的模样形成了对比。

  桑桑很快便注意到了主子的不对劲,便问:“前段日子当小姐知道敬少爷要与老爷一块回来的时候,乐得一宿没睡,可今日敬少爷就快要到了,为何小姐反而愁眉不展了?”

  玉娇倍感无力的在桌面上趴了下来,心情甚是复杂。

  梦中她不仅看到了玉家的未来和马奴的未来,更是看到了她与沈宏敬的未来。

  沈宏敬是个读书人,许是多数的读书人都有一股傲气,所以自小都是玉娇围着他打转,而他则是对她爱答不理。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可当变成局外人再去看的时候,她为自己感觉到不值得。

  况且这回来淮州,沈宏敬是来商议退婚的。

  梦境中,沈宏敬早有了心上人。为了这个别人,他百般嫌弃她,嫌弃她骄纵,不够贤良文静,而后更是不顾她的名声也要解除婚约。

  玉娇确实是有些喜欢沈宏敬,可一想到自己的这喜欢会像梦中那样被践踏,她就觉得难受得紧。

  一想到这,玉娇半点儿不想见到他。

  虽然不想见,但午时的时候沈宏敬便随着玉娇爹娘一块回来了。

  看了眼进门的沈宏敬,玉娇不可否认这沈宏敬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一身白色长袍,干净整齐,身上散发着一股文人雅士的气质。

  玉娇直接忽视了一块进门的沈宏敬。朝着自个的父亲笑吟吟的喊了一声“爹爹”。

  随后抱上了自个娘亲的手臂,带着撒娇的语气道:“娘亲,我可想你了,你和爹爹若是再不回来,我都要到锦州去寻你们了。”

  玉娇的样貌便是随玉夫人,都是娇媚的美人,而玉夫人又因后宅没有妾室闹心,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所以显得很是年轻貌美。

  虽然娇媚,但浑身散发着婉约的气质。

  玉夫人因女儿的甜言蜜语,脸上染上了笑意。捏了捏女儿的脸,宠溺的道:“没人管你,我瞧着你倒是挺乐的。”

  “哪有,我可是听爹爹的话,在家中很安分的。”

  玉老爷闻言,不信的看了她一眼:“你若是能安分,天都要下红雨了。”

  玉家夫妇对唯一的女儿,从来就不会用女子那套三从四德来束缚她。玉娇不想习女红,便也不强迫她,觉着女儿性子活泼些也没有什么不好。

  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从院子外走入了正厅,这期间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沈宏敬才觉得有些不适应。

  以往一来淮州,这玉娇表妹定然是第一个凑过来的,这回竟连一声招呼也没打,让他觉得有些诧异。

  入了正厅,玉夫人似乎才想起沈宏敬,便提醒玉娇,“你敬表哥也来了。”

  玉娇闻言,才转头看向生得白净俊逸的沈宏敬,笑意淡了些,心情甚是复杂的喊了一声:“敬表哥。”

  以往玉娇喊“敬表哥”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相比之下,这一声倒是显得很是疏离了。

  对此,玉家夫妇都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沈宏敬虽然心里边也是奇怪,但也不是很在意,“嗯”了一声后,转身从身后小厮的手上拿过了一个锦盒。

  上前了几步,把锦盒双手递给玉娇:“这是我给玉娇表妹准备的礼物。”

  玉娇低眸看了眼锦盒。在梦中,有这么一幕,而锦盒里边装的是一个白玉镯子。

  玉娇还是配合的笑了笑,接过了锦盒,“玉娇谢过表哥。”

  玉夫人笑道:“这是宏敬在锦州之时特意为你挑的,你快些拆开来看看。”

  玉娇暗暗希望锦盒里边装得不是白玉镯子,可是打开的时候就失望了。

  还真是白玉镯子。

  在梦中玉娇因为这个礼物高兴了许久,但她现在这会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还给二叔家的表弟表妹准备了礼物,一会玉娇表妹可否与我一同过去拜访?”

  玉娇有个二叔,与她父亲同父异母,是续弦所出。玉二爷的府邸就在玉府隔壁,仅一墙之隔。

  玉娇低头看着锦盒中的白玉镯子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把情绪表现得太明显,抬起头对沈宏敬露出了一抹笑意:“自然可以。”

  玉娇与父母说了好一会话,见母亲有些疲惫,便没有继续缠着,随之同沈宏敬一块出了客厅。

  因以往沈宏敬来淮州之时都是住在玉娇隔壁的院子,所以这回也没有特别安排别的住处。

  若是以往,玉娇定然会有说不完的话,可现在却安静的并肩而行。

  沈宏敬约莫有想见的人,所以对于玉娇的这变化倒不是很在意。

  快走到自己所居的赤玉小苑之时。玉娇眼尖,虽隔着个池塘,但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站在她院子外边站着的人,这不正是按理说要养七八日身子的马奴么!

  似乎有所察觉,原本侧对着他们的马奴忽然转身朝着玉娇的方向看来。

  只是远远的一眼,哪怕是表情都看不清,但玉娇还是感觉到了有一股压迫气息从对面传来。一股麻意从她的尾椎骨窜上,让她莫名一慌。

  只一眼,那马奴便朝着玉娇低下了头,看似很是恭敬。

  “玉娇表妹,玉娇表妹?”

  沈宏敬连着喊了两声,玉娇似乎才回过神来,眼神有些涣散的看向他,“表哥你方才说了什么?”

  沈宏敬道:“我说半个时辰后来寻玉娇表妹,再一块去拜访二叔。”

  玉娇心里边想的都是马奴为何会在她的院子外,关于沈宏敬说了什么,她也不是很在意,心不在焉的点头应了一声“好。”

  与沈宏敬分开,玉娇领着桑桑,慢腾腾的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压低了声音问身后的桑桑:“我不是吩咐你去交代让他先把伤养好的吗?”

  桑桑也是不解,回道:“奴婢确实是与他说了,他现在为何在此处,奴婢也不清楚。”

  短短的一小段距离,玉娇却是走得极慢。

  玉娇原想在这马奴养伤的这段时日,先做好心理准备。让自己接受那荒诞的梦境会变成真实的。

  更得接受那个她从未用正眼瞧过的马奴,将来会如何的尊贵无比的事实,同时还要改变对这马奴的态度。

  微微呼吸了一口气后,微抬下巴,好让自己显得镇定。

  走到了那马奴跟前,他倒是毕恭毕敬的弯下腰低着头朝着玉娇行礼:“奴见过小姐。”

  在知道面前这位自称为奴的主,将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后,玉娇每听到他自称一声“奴”,她总是觉着脖子有一丝凉飕飕的。

  以前玉娇从未注意过他的声音,如今一仔细听,才觉得甚是低沉。且那语气连一丝卑微都没有,他是第一个让玉娇觉着他能把“奴”说得像“吾”的人。

  “你怎在此处?”玉娇瞄了眼他,心跳得有些快,暗暗的想这决然不能在他跟前露怯。

  “小姐让奴养好伤便到跟前当护卫,现如今奴已经养好了伤,便过来了。”

  玉娇一怔。这才几天就能把那皮开肉绽的伤给养好了?

  莫不是担忧她会继续惩罚,所以才忍着伤来此?

  玉娇想到有这个可能,便道:“踏烈和逐雪的死确与你有责任,但我既然都已经惩罚过你了,便不会再追究,我准你休养五日再来当值。”

  马奴依旧低头垂眸,沉稳的道:“伤已无大碍。”

  玉娇平日也不是个好商量的主。虽然对他有所忌惮,但一贯强硬的作风惯了,也不是说想改就能改的,所以甚是强硬的道:“我说了五日后便五日后,你且回去待着。”

  说罢,径自从他的身旁经过,走入院子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看向院子外边站着的男人。

  问:“你来玉府之前可有名字?”

  先前玉娇问过桑桑关于马奴的名字,可桑桑却是不清楚。而后桑桑向别人打听了一下,才发现其他人竟然也不清楚。

  这马奴似乎从入府到现在的这一年中都是独来独往的,除了那两匹马之外便没有人见他与谁亲近过。或许进府的时候与管事说过名字,但时隔一年,管事也是马奴马奴的喊,早已忘记了他的名字。

  男人敛目低眉的回:“八十七。”

  玉娇一愣,“八十七?”

  男人的嗓音依旧低沉平缓,“猎场奴隶的号数。”

  “入猎场之前的名字呢?”

  男人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玉娇愣了愣,他莫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又或者说他是哪户官家落难的贵公子?

  异姓王爷向来都是子承父位。而玉娇前几日便让人去调查如今朝中是否有淮南王这一号人物,但遗憾的是朝中并未有这么一位异姓王爷,关于这连名字都没有的马奴,他身世到底如何,也无从查证。

  她现如今唯一知道的,便是他会在两年后成为淮南王,封地淮州,其它一概不知。

  默了一晌后,玉娇仔细的想了想,才道:“既然如此,那另外起一个名字,就叫……”

  玉娇一时也不知给他起什么名字比较好。琢磨了一下,她记得府中的下人不是叫福东便是叫福全,若按照这么起名字的话,好似还可以叫福旺。

  但福旺这个名字与他甚是不搭。这好歹以后也是个王爷,被她这么胡乱的起了个这么个不雅名字,难免以后不会觉得她是在故意羞辱他。

  “桑桑,你给她想一个。”想不出好名字,索性把这起名的任务交给桑桑。

  忽然被喊到名字的桑桑更是一脸的懵然,小半晌后才小声的建议,“若不然就唤来福?”

  玉娇:……

  当是给小狗取名呢!?还不如她自个想呢!

  玉娇的视线落在那个比她高了许多的男人身上。回忆了一下在梦中是否听到过有关他的名字,但一回忆,那张艳丽的脸瞬间一红。

  与他相关梦境,最为深刻的却是那些让人羞耻的画面。

  好似有一回在那羞耻的梦境中,他逼着她喊了什么江的。越发深想下去,玉娇原本就红了的脸就越发的红,连着呼吸都有些许的急促,所以立即打住。

  “往后你便叫裴疆。”取之“江”字谐音,又随便寻个顺口的姓氏,名字算是取好了。

  给他取完了名字后,因觉得浑身发烫,玉娇也没有多说其它话,直接转身就走了。走得极快,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男人在听到“裴疆”二字之时,微微一愣。

  半晌之后,唇畔微微勾起,继而细若无声的呢喃了一遍“裴疆”二字。

  男人似乎是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第5章 拆穿

  裴疆没有十三四岁之前的记忆,准确的说他也不知道那时他究竟几岁。他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从有记忆开始,就叫八十七。

  是猎场中第八十七个从外边买进来的奴隶。

  第一次被当成猎物猎杀,也是在那年。经历过无底深渊的绝望,更在多次差些踏入了鬼门关后,他仅有活下去这个奢望。

  这种生活持续了十年,除他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扛得过十年永无尽头的折磨。那些人要么是在猎杀中被杀死,要么则是被困在猎场中自相残杀,供那些达官贵胄取乐而死。

  有人在这永无尽头的折磨中疯了,也有人在这绝望中自杀了。但裴疆却有着强烈活下去的欲望。

  或许是因没有记忆,所以让他极为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更想从猎场出去看看外边是什么样子的。也或许是因为有这两个念头在,所以才支撑他度过了漫长的十年,成为他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这十年中他受伤无数,以至于对“疼痛”麻木了,且在这猎场中就是连睡觉也从未放松过,也从不与任何人交好,更不相信任何人。

  后来昏庸无道的昏君被伐,新帝登基,大刀阔斧整改前朝遗留下来的各种弊端,更是勒令关了整个大启所有把奴隶当猎物猎杀的猎场。

  因此裴疆才得以离开那个困了他整整十年的囚笼。

  裴疆对猎场外边的世界一无所知。也是因当第二次被买的时候,他才见到他这人生中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在灯火璀璨的夜市下巧笑嫣然,光彩夺目。

  那笑容和他那十年阴暗光阴来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纯净,就好像从未沾染上过任何烦恼的笑容。

  只一眼,裴疆便生出了一股极为强烈想要拥有的欲望。

  ——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追赶了上来的桑桑小喘着气问自家主子。

  桑桑觉着主子自踏烈和逐雪被毒害的那日起就变得有些奇怪了。忽地对一个平日里根本不会多看一样的马奴在意了起来,方才竟还亲自替这马奴起了名字!

  除了在意马奴外,主子还时常发呆。发呆久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会时不时的红得似抹了胭脂一样艳。

  离院门远了,玉娇轻吁了一口气,步伐才放慢了下来。

  “就觉得外边晒,走快些罢了。”她脸皮子就是再厚也不可能会把梦中那些荒唐事给说出来。

  回房后,桑桑跟在身后,提醒道:“小姐这几日对那马奴是不是太过在意了?”

  玉娇坐了下来。因夏日炎热,拿起一旁的团扇轻扇着,心思也微转着。

  她也觉着最近自己确实太受那马奴的影响了。心里边总暗暗的告诫自己要稳住,可见到他时,那些色色的画面就似长了腿似的跑到她脑子里去。

  她一个黄花大姑娘,脑子里边都是这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更重要的是那画面中的男人还身在她跟前,她如何能淡定得下来?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皮子薄,可又该如何才能把这皮子练得厚一些?

  绞尽脑汁的想法子,好半晌后才自暴自弃放弃了。因为根本没有任何能让自己在那马奴面前淡定自若的法子。

  想到此,许是心里郁闷,所以觉得更热了,手中的团扇不自觉的摇晃得快了起来。

  桑桑看着主子那又是皱眉又是苦恼的模样,劝道:“小姐还是莫要让那马奴做护卫了吧。”

  玉娇:“这事我既已决定便不会改,且我哪里对他在意了?不过是因为他间接害死了踏烈和逐雪,我心里边有些气还未消,想着日后把他放在身边也能好折腾。”

  这是个好借口,若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她差些连自个都相信了。

  桑桑有些不信:“可小姐方才在院子外可不是这么说的。”

  全然不记得方才说过什么,玉娇甚是任性的嘟囔道:“我有说什么吗?就算我说了什么那都当不得真的。”

  “小姐……你方才在院子外对那马奴说不计前嫌了,也说了不会再追究,所以小姐这是要打算出尔反尔吗?”

  玉娇耸了耸肩,抿唇一笑,笑容有些些疲惫。

  她是定然是想不计前嫌,也不会追究的,但不是她对裴疆,而是裴疆对她不计前嫌。

  似乎想起什么,玉娇微蹙秀眉问桑桑:“等等,我给他取的名字不好听么?”

  桑桑点了点头,诚实道:“好听。”

  比来福不知道好听了多少。

  玉娇默了一下,随后朝她勾了勾手指,“你低下头。”

  桑桑依言低下了头,玉娇抬手用团扇敲了敲她的脑袋。

  忽然被敲了一下,桑桑“嘶”了一声捂住了自个的脑袋,委屈道:“小姐为何突然打奴婢?”

  “打你是让你长记性,名字既然好听,还喊什么马奴,往后喊名字,再不然便喊裴护卫;作为我的护卫,还马奴马奴的喊,让人笑话。还有,你让管家吩咐下去,让其余人都喊裴护卫,再者把他的月例也升一下。”

  这些安排下去,也算迈出了建立情谊的第一步。

  ——

  离沈宏敬过来寻还有好一会,桑桑下去端凉茶。玉娇坐在梳妆台前盯着台面上边的锦盒看了半晌。

  斩钉截铁的道:“我又不是没人要,既然他沈宏敬对不起我,那我还对他有什么破劳子的念想!”

  比起与旁人抢一个心不在自个身上的男人,现下更重要是该如何让玉家避免让贼人陷害,同时还得想着如何不是很明显的结交上现在的马奴,未来的淮南王。

  想通后便抓起锦盒,拉开了梳妆台最后的一个抽屉,随意的把锦盒扔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她还未出院子,那沈宏敬便先来寻她了,桑桑有些不解的嘀咕道:“这敬少爷与恒少爷关系也不是特别好,为何每回来淮州都这么急切的到二爷的院子拜访?”

  沈宏敬一年里边会来淮州小住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沈宏敬也是知晓玉娇与二房兄妹相处得不融洽的,可最近这两年一到淮州便积极去二房那边登门拜访,也难怪桑桑会觉得奇怪。

  二房的子嗣比大房这边要盛一些,儿女双全,可玉娇和二房的兄妹相处得向来不好,那堂兄玉恒是青楼常客。而比玉娇小半个月的堂妹玉瑶,明明身子骨好得就是把她摁在池子里泡一整晚,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的,可就是这么好的身子却偏要装出风一吹就要倒的娇柔样,太过矫情了,且打小玉娇有的,她都想有,偏生玉娇也是个爱计较的人,若是玉瑶有了一模一样的就不要了,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也好不到那去。

  最近这两年沈宏敬去拜访二房时,且还会为玉恒和玉瑶准备礼物。那时玉娇只当他礼数周到,可是在梦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后,便什么都清晰了起来。

  他这般积极才不是因为什么礼数呢,而是赶着去看她那堂妹!

  想到此,玉娇对他的那些喜欢顿时收回来了大半,同时也多了几分膈应。

  收起了不舒服的心思,出了院子与沈宏敬一块去了隔壁的院子。

  月娇这几日都忙着想如何避开一年后的祸难,所以父母要从锦州回来的消息也没有让人通知玉二叔,而今日在府中的也只有玉瑶与她二婶。

  堂妹玉瑶的相貌与玉娇的明艳截然不同,是那种温软似水的娇柔美人。玉娇爱穿红衣,许是为了显示区别来,她反其道而行之,终日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裙。

  玉瑶朝着沈宏敬盈盈福了福身子,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柔柔的喊了一声:“敬表哥。”

  沈宏敬唇角上微扬,甚是温柔的关怀道:“玉瑶表妹,半天不见过得可还好?”

  这一声玉瑶表妹比起先前的玉娇表妹可不知道要温柔得多少。

  玉瑶眉目带着柔柔的笑意,“多谢敬表哥关心,尚可。”

  明明半分血缘关系也没有,表哥表妹唤的比玉娇还要亲切。

  沈宏敬随即把身旁小厮手上的锦盒拿了过来,递给玉瑶,道:“这是送玉瑶表妹的礼物。”